民国旧事全文完-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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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邹慕槐苦笑了笑:“幸好是我。”
涓生垂着眼帘,露出些许不敢直视的怯懦。邹慕槐放下手里的诊疗箱:“我今天来替你检查身体。”
箱子打开,他取出听诊器挂在脖子上。
“你……不上学了吗?”涓生抬起眼。邹慕槐揉散眉心结出的川纹笑了笑:“时局不好,我申请休学了。”
“休学?”涓生微怔。
听诊器按住涓生的胸膛,心脏跳动的厉害。即使不看,邹慕槐也知道他在不停的嗫嚅嘴唇。他想问些什么,想知道郁立轩现在的情况。
“心率不整齐。”邹慕槐严肃的看着他,抹开他的睡衣检查他的枪伤。伤口愈合的很好,但是那道狰狞的疤算是永无留下了,不可磨灭。他幽幽的吐了口气坐在他对面:“身体恢复的不错,现在可以适当的吃一些补品,增强体质。”
“哦。”涓生沉闷的应答。
“立轩他很好。”邹慕槐清了清嗓子:“他是学生会的干部,天天都在上街游行。不过在我离开的时候,他也被安排撤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涓生微怔。
“X市沦陷了。也许是事前得到了消息吧,被迫撤离。”邹慕槐笨拙的说着这个不知所谓的谎言。所幸,涓生似乎并不怀疑。浮着淡淡雾气的眸子里流出一缕清澈的光。邹慕槐又锁紧了自己的眉。
涓生轻轻的笑了笑:“谢谢你。”
“不客气。”邹慕槐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就让他这样幻想也未必是坏事,他不知道郁立轩已经成亲,也不知道他根本就不知道立轩的生死。身体上的伤他可以医治,但是心底里的那些看不见的伤他无能为力。
涓生趿着拖鞋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刺眼的光兀的射进屋子里。他眯着眼睛,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邹慕槐拿起搭在床边的一件外套披在他肩上。涓生侧过脸看着他,抿着嘴唇淡淡的笑着。光线在他的脸上勾出半个金色的轮廓。
“你真是个好人。”涓生笑着说。
邹慕槐干笑着,他能从瑞茗那里得到的,也许仅仅只有类似的赞许了。涓生看着窗外那棵高大的金木樨微微一愣。住在这间房里这么久,他第一次发现,原来那颗树是金木樨。到了秋天的时候,应该会满室生香。他又回头看了邹慕槐一眼:“你可有对他说,我在这里?”
“嗯?”邹慕槐倏然一怔,旋即脸上浮起那抹若有似无的笑:“你是希望我告诉了,还是没有告诉?”
涓生咬着嘴唇未置可否。
终究立轩才是他心里的那个解救他的人。邹慕槐也看着窗外那棵茂盛的树木:“我没有说,或许是我的私心。只要我一天不告诉他你在这里,我就还能自由的看着你。”
涓生的莞尔,笑容渐渐变得落漠。
二十四、变
涓生穿着一身土黄色军装带着一顶圆筒布制军帽走到孙正德面前。孙正德轻轻的嘘了一声,平日里看着弱不禁风的人,穿上军装之后柔弱中泛起一丝飒爽的英气。
“漂亮。”孙正德笑呵呵的捏了一把他的脸颊。涓生对着镜子整理的衣领衣襟,孙正德从包里拿出一只精致的黑色小手枪递给涓生:“当兵的都得有把枪。”
涓生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一点都不像看上去那么轻巧。孙正德戏谑的打量他纤细的手指:“这把MAB手枪是法国人造的,外型小巧,射程也有200多米,子弹7发。后坐力也都还好。不过看你这手要不了几天就会被它磨出血泡。”
涓生拿在手里翻看着,黑沉沉的一块铁疙瘩。他手指扣着板机想试试,把孙正德吓出一身冷汗摁住他的手:“小祖宗,这可不是随便玩的东西,要出人命的。”
“哦。”涓生将枪别面腰间的枪套里,对着镜子打量。像模像样的一个军人。
“走吧。”孙正德拍拍他的屁股,带他一起乘车去军部报到。其实也就向孙正德报道,顺便在他的下属那里走一圈,混个脸熟。
黎长校跟在他们身后冷冷的看着涓生,他的腰细的好像用力一掐就会断掉。区区一个男妾,领子上的军衔却是参谋。他能参谋什么?别说战场,恐怕连死人都没见过。
“卖报,卖报,数万学生上等游行呼吁国共合作共同抗日。卖报,先生,买份报纸吧。”车子停在路边等侯红灯,涓生突然看见邹慕槐就站在路边。他叫住干瘦的报童拿了份报纸一边过马路,一边翻看,脸色变得越来越沉重。涓生摇开车窗想买份报纸,孙正德握住他的手:“那些小道消息,不必相信。记者这种人,唯恐天下不乱。”
邹慕槐一路走远,红灯变绿灯,车子悠然的开往军部。一些将校已经等在会议室,只差孙正德。孙正德领着涓生进去,涓生被那些正襟危坐的人惊了一吓。领子上的军队基本都是校官,一个个神情肃穆。虽然坐了几十人,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开会也无非是讲了些当前的局势,日军已经坐拥了半个中国。而这些国民党的军官想到更多的是在派系的争斗之中如何保存更多自己的实力。别人不动,自己也不动。如何从别的派系里夺取更多的地盘。涓生心里兀自悲哀起来。罗罗嗦嗦一上午,会议将近结束,孙正德顺便将涓生介绍给诸位。那些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涓生,涓生漠然的行了个军礼。众人也各自寒喧了几句散去。
孙正德回到办公室吁了口气,拉过涓生坐在自己的腿上:“怎么样,还习惯吗?”
“还好。”涓生纳纳的应了一声。
“你不必去在意那些人,只需要好好的跟着我就行了。”孙正德捏着他的下巴,在他脸上亲呢。黎长校敲了敲门,涓生站起来,黎长校推门进来拿给孙正德一份名单。
“这是上头叫我们近期秘密处决的一批人。”
孙正德皱着脸翻了翻:“妈的,替他们抓人已经不错了,这种事情也要老子来做。”
“那您看……”黎长校看着孙正德。孙正德吐了口气:“行了,既然交待了,我也不能推委。去看看……”
涓生瞥看桌上的那份名单,不知道是些什么样的人。黎长校往监狱挂了个电话后,涓生跟着孙正德和黎长校离开军部去往城西郊区的监狱。
灰沉沉的高墙上拉着许多带刺的铁丝网。四角都设着岗哨,门前的士兵也荷枪实弹。看到孙正德,他们行了个军礼将监狱门打开,典狱长迎出来:“想不到孙将军亲自来我们监狱……”
“废话少说。”孙正德从黎长校手里拿出名单交给典狱长:“上峰的命令,秘密处决。”
典狱长看了一眼名单,点头称是。孙正德从中挑选了几个重要的人物,让典狱长带出来。典狱长让狱卒将人提到审讯室。孙正德看了涓生一眼:“见过血吗?”
涓生一愣。孙正德轻轻一笑领着他去审讯室。阴冷没有窗户的房间里摆满了各种刑具,空气里飘浮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涓生咬着牙轻轻打了个寒颤。还没坐下,一路镣铐哐铛的声音慢慢的往审讯室过来。涓生侧着头看着房门,不多时便见到三、四个满身是伤,面目全非的青年。都是青年,才二十来岁,有男有女,衣服上的血渍凝成了深褐色,手上脚上都挂着沉重的镣铐。他们漠然的走进来,看着审讯室里的诸位。涓生微微蹙眉,心里有一丝不忍。
“我已经得到命令,要对你们执行枪决。”孙正德将文件扔到那些年青人面前,轻轻的叹息着:“你们都那么年青,若非误入歧途,都将是国之栋梁。但却非要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叫人痛心。”
那些人的脸上浮起戏谑的笑意。孙正德耸起眉指着其中一个说:“李公子来自江南的大户人家,书香门第,听说先祖还是前清的大官儿。这样的身家应该入仕途光宗耀祖。怎么样,如果你迷途知返,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不必。”正中那个瘦高个儿青年笑了笑:“为了我的信仰去死,这是我所希望的。”
“信仰。”孙正德瘪瘪嘴,看了黎长校一眼。黎长校从腰间拔出手枪对准另一个青年扣动板机。枪声过去后,一个人倒在地上,血的腥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审讯室。涓生愣愣的看着那个倒在血泊中的青年,刚才还是活生生的人。
“怎么样,李公子?”孙正德看着方才那个跟他对话的青年。青年看着地上的朋友笑了笑:“我还是那句话。”
孙正德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黎长校。黎长校的目光瞥向脸色苍白的涓生:“沈公子没见过这等场面吧……”
孙正德回头看到涓生,呵呵笑着拉他上前一步:“我想起来,你早上不是想学开枪嘛。怎么样,这靶子……”
涓生瞪大眼睛一脸骇然。孙正德拔出他腰间的枪塞到他手里:“新枪就见红大吉大利。”
涓生握着枪,呆呆的看着面前那个李公子。
“不要怕。”孙正德握着他的手,让他把枪端起来,枪口对准了那个青年的胸膛。青年凛然看着他,眉宇间似乎还有一丝对他的怜悯。恍惚间,涓生突然觉得那个青年的脸变成了立轩的模样。他惊骇的想要松开手,手指却被人摁住扣动板机。面前的销烟散去,地上又盛开了一朵诡异猩红的花。涓生虚汗涔涔的软倒在地上。
耳际有只手在温柔的捋去他的头发。涓生下意识抓住了那只手,暖暖的,手指修长。握着他,心里一下子安定下来。睁开眼,他看到邹慕槐坐在床前,涓生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感觉如何?”邹慕槐抽回手问他。
涓生吐了口气,倏然又想起那血淋淋的一幕,脸色微白。
“怎么了?”邹慕槐关切的看着他。涓生凝着眉看着自己的手幽幽道:“我杀了人……”
邹慕槐吃了一惊。
“一个年青的学生,我都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过错。他们要将他秘密处决……还有其他几个学生……”涓生一回忆起那血腥的场面,身体又不禁微微颤栗。他看着邹慕槐:“开枪的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他就是立轩……我杀了立轩。”
邹慕槐抱住他:“你没有杀人,是他们杀人。这些跟你没有关系……”
“但是……”涓生脸色煞白的在回忆里纠结着,摆脱不出来。汗水又浸湿了睡衣。
“那个也不是立轩,立轩好好的活着呢,也许以后还能再见面。”邹慕槐松开他。
涓生浮起一丝笑,邹慕槐总是这样安慰他。他几乎都快要习惯被他这样安慰着,虽然知道很多是他编造的。
邹慕槐考量了很久郑重的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
涓生怔忡的看着他,这句话太突然,突然得让他听起来像是在讲一个笑话。孙正德是不同于郁白秋的人,他手里有的是兵和枪。有的是可以调动的人力、物力和关系。这一切,一百一千个郁白秋也远不可及。
“这里不适合你,趁着孙将军现在不防备你,只要你想走,我可以帮你打点安排。”邹慕槐又说了一遍。他的神色凝重,涓生找不出一丝玩笑的影子。
“去哪儿?”涓生淡淡的问他。
“出国。美国、英国、法国……”
“孙正德如果追究起来呢?”
“这些你不用担心。”
涓生笑起来。他轻轻的抚摸邹慕槐的脸,虽然他年长了他两岁,想法却如此简单幼稚。孙正德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让人逃脱。别说出国,能不能出得了S市都是一个问题。一旦被抓住,糟殃的绝对不止一两个人。他见识过孙正德的残忍,杀人对他来说就跟儿戏一样。
“你好好考虑一下。”
“不必了。”涓生端正了身子拿起床头的水杯喝了一口:“在这里很好,我哪也不想去。与其在外被人欺负,过着贫苦的日子,倒不如待在这里。至少安逸,不必担惊受怕,不必担心被人欺负。”
“你……除了这些你还能得到什么?跟那些夫人们争宠,消耗掉你所有的青春?去学着屠杀那些爱国的学生,泯来你的人性?你不要忘了,孙正德今天可以喜欢你,明天就可以去喜欢别人。他有很多姨太太,也养过很多男宠……”
说到“男宠”,邹慕槐的声音哑了下去。他咬着嘴唇别开脸不看涓生。涓生从容不迫的下了床拿那身土黄色的军服穿戴起来。他的模样似乎跟从前有些不同,淡定的目光里不再有从前那种直率的清澈。乌黑的眼眸深不见底,里面藏着一些让他感觉陌生、可怕的东西。
涓生扶正了圆筒军帽,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回头直视邹慕槐的眼睛,看得邹慕槐有些胆怯。眼前站着的,是一个英俊漂亮的年青军官。那种叫人难以直视的漂亮,叫人几乎窒息。
涓生笃定的看着他:“这个世界的人不是刀俎就是鱼肉,不为鱼肉便为刀俎。现在的沈涓生跟你认得的沈瑞茗不同,我一定要努力学会自食其力的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
邹慕槐愣愣的立在涓生面前。他的确已经不再是半年前那个装着很冷漠,其实很单纯的漂亮戏子沈瑞茗。那个沈瑞茗聪慧的用一出《西厢记》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