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宝鉴-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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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以外,我们还可以在书中找出许许多多有关系的材料。例如明园、华众会之类,是上海“洋场”史中的好材料。一碗面二十八文,四个人的房饭每天百文,是经济史中的好材料。又如民国六年,我初到北京,有一位老者慨乎言之地对我说:“现在是老爷和太太也同坐马车了;在民国以前,谁也看不见这样的怪事!”他这话大约是不错的,因为在二十二三年以前,我初到苏州,还只看见嫖客与婊子同坐马车,没有看见过老爷与太太。今看书中,知道当时便是嫖客与婊子,有时还要分坐两车。这种风气的转移,不又是风俗史中的好材料么?
1925。 (12?)。23。
附记:
前面一篇读《海上花列传》,是这回我在天津听大炮的时候写成的。写成之后,抄好了一大半,炮声已停,我便从天津站了整整十二点钟,站到了北京了。到北京后的第一件可喜的事,便是在无意中得到了一部原印六十四回完全本的《海上花》,其中有花也怜侬的一篇序、一篇跋。书面标签,也是他亲笔写了影印的。就他的跋的后半篇看,可以知道书中所记,是当时事实;有许多事没有能在书中记了的,便在跋中简单补叙,交待明白。至于所说“请俟初续告成,发印呈教”云云,不过是他的托词便了。
1925。12。31。 北京
读《海上花列传》
赵景深
因为在旧书堆里翻到了两部书:
(一)《冶游上海杂记》,吴县藜床卧读生偶辑,光绪三十一年祥符裴锡彬序,文宝书局石印。
(二)《淞滨花影》,花影楼主人绘百图,光绪十三年石印本。
又在《大晚报·上海通》廿四年十月至十一月看到“沪娼研究书目提要”的连载,引起了我参阅韩邦庆《海上花列传》的兴趣;同时也为了《海上花列传》是周氏、胡适所称道的书。
《海上花列传》的确写得不坏。书中所写人物,各有个性;用吴语写作,尤能逼肖说者的神态。胡适盛称写赵朴斋兄妹的部分,我以为写李漱芳、李浣芳的部分,也是极出色的。尤其是李浣芳的孩子气,写得最为天真可爱。李漱芳虽为妓女,从开始认识了陶玉甫以后,并未与第二个男子发生关系。陶玉甫想娶她为妻,家中不许,只许他娶为妾媵。漱芳因为自己不幸而为妓女,又名实不符,不禁郁郁以终。其性格颇似《红楼梦》中的晴雯。我最爱下面一节对于浣芳的描写:
浣芳尚不即睡,望着玉甫,如有所思。玉甫猜着意思,笑道:“我来陪耐。”随向大床前来,亲替浣芳解纽脱衣。浣芳乘间在玉甫耳朵边唧唧求告,玉甫笑而不许。漱芳问说啥,玉甫说:“俚说教耐一道床浪来。”漱芳道:“再耍起花头!快点困!”浣芳上床钻进被里,响说道:“姐夫讲点闲话拨阿姐听听捏(口旁)!”玉甫道:“讲啥?”浣芳道:“随便啥讲讲末哉!”玉甫未及答话,漱芳笑道:“耐不过要我床浪来,啥个几花花头,阿要讨气!”说着,真的与玉甫并坐床沿。浣芳把被蒙头,亦自格格失笑,连玉甫都笑了。浣芳因阿姐姐夫都在相陪,心中大快,不觉早入黑甜乡中。(第三十五回)
这一节写浣芳的孩子气,真是细腻。妙在所写恰是未成年的女孩子,娇憨之态可掬。下面一段也写得极好:
浣芳道:“吃夜饭末,啥勿喊我个嗄?”漱芳道:“耐来浪发寒热,' 勿要'吃哉。”浣芳着急,挣起身来道:“我要吃个呀!”漱芳乃叫阿招搀了,踅过圆桌前。玉甫问浣芳道:“阿要我碗里吃仔口吧?”浣芳点点头。玉甫将饭碗候在浣芳嘴边,仅喂得一口。浣芳含了良久,慢慢下咽。玉甫再喂时,浣芳摇摇头不吃了。漱芳道:“阿是吃勿落?说耐末勿相信,好像无拨吃。”(第三十四回)
馀如第十八、十九、二十、四十二诸回,都写得不错,文笔也极雅洁,有如《红楼》。
胡适的《海上花列传·序》作于一八二六,周氏的《中国小说史略》改订于一九三○。《中国小说史略》中的《海上花列传》部分,似应据胡适所作,改排下列两点:(一)《海上花列传》的作者应改称韩邦庆,不应作韩子云;因为子云只是他的字。有颠公的《懒窝随笔》为证。韩邦庆的生卒是一八五六至一八九四。(二)《海上花列传》刊于《海上奇书》中,并不是“每七日印两回”而是每半月印两回,从一八九二年二月一日起创刊,七月一日后改为每月刊行一次,十月一日即停刊;共出十四期,刊二十八回。
《谭瀛室笔记》云:“……书中人名,大抵皆有所指。熟于同、光间上海名流事实者,类能言之。兹姑举所知者:如:齐韵叟为沈仲馥,史天然为李木斋,赖头鼋为勒元侠,方蓬壶为袁翔父,一说为王紫诠,李实夫为盛朴人,李鹤汀为盛杏荪,黎篆鸿为胡雪岩,王莲生为马眉叔,小柳儿为杨猴子,高亚白为李芋仙。”
据上面所述,高亚白即李芋仙。黄协' 土员' 《淞南梦影录》卷三云:“二爱仙人,姓李名士芬(下加木),号芋仙,为湘乡相国入室弟子。以拔萃生出为彭泽令,……解组后,薄游海上。……寓沪三载,人皆以狂放目之,鲜有联缟纻交者。独姚倩卿校书,一见倾心,问暖嘘寒,殷勤倍至。”《海上花列传》说高亚白的相识是姚文英,改名不改姓,大约姚文英就是姚倩卿了。
家藏的两部书并无用处,惟《淞滨花影》卷下有张蕙贞的图像,大约不一定就是《海上花列传》被沈小红拳翻的张蕙贞吧。图后的十二短句像赞,也是不着边际的:“秋水横波,春山蹙翠。顾影自怜,不饮似醉。小立云间,相逢月地。暗捉香裾,悄呼小字。一枕游仙,三春影事。红烛夜深,长照花睡。”
我总疑心尹痴鸳就是作者自己。“痴鸳”二字与“子云”为叠韵双声,音极相近。并且《海上花列传》第三十九回叙酒令以痴鸳所制作者为最多,而韩子云正是此中能手。颠公《懒窝随笔》论韩子云的《太仙漫稿》云:“稿末附有酒令灯谜等杂作,无不俊妙,郡人士至今犹能道之。”
《海上花列传》第五十三回称齐韵叟作海上群芳谱。按:此书作者原题“莫'上敖中口下电' 峰顾曲词人评花,小蓝田忏情侍者写艳,大约这顾曲词人就是齐韵叟,也就是沈仲馥了。姚倩卿名列第二,大约是替李芋仙捧场的吧?
袁翔甫和王紫诠也各有冶游的记事。袁翔甫有《海上吟》,
“专采韵语”;王紫诠有《海陬冶游录》, 咏既去之芳情,摹已陈之艳迹。鸳鸯袖底,韵事争传。翡翠屏前,小名并录。“
王紫诠《淞滨琐话·谈艳·上》举李氏姊妹花(湘舲、云舲)事,疑即指李漱芳和李浣芳:“自贵人游西泠回,而湘舲病作矣,盖怀珠遽陨也。自冬' 彳且' 春,缠绵床褥。兰摧玉折,促其芳龄。自来红颜薄命如香舲(与前”湘舲“矛盾,原文如此)者,其尤哉,其尤哉!云舲貌虽不逮其姊,而憨态娇姿,自足动人怜惜。贵人因眷香舲,遂及云舲……云舲年甫及笄,尚未破瓜。”
──摘自《小说戏曲新考》
《海上花列传》简介
刘大杰
妓女的生活,在文学上本也是现实的题材,不过前人所作,都成为游戏式的描写,结果是作者借此以表白其怀才不遇的身世,而造成一种极其低级的气氛。真能将妓院生活的经验,加以真实深刻的暴露,一扫倡优小说的滥调的,是用苏州话写成的《海上花列传》。《海上花列传》的作者,为花也怜侬,真姓名是韩邦庆,字子云,号太仙,江苏松江人。科举屡试不利,遂淡于功名,移居上海,为《申报》作论说。喜作狎邪游,所有笔墨之资,尽归北里,经验既富,观察亦密。而其文笔又极犀利,故成就较佳。此书为一合传体,为许多故事的集合,然其组织与穿插,颇费心机。作者自己也说:“全书笔法,自谓从《儒林外史》脱化出来。惟穿插藏闪之法,则为从来说部所未有。”(例言)书中那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穿插,前后事实夹叙的藏闪,从结构上说,确是很紧密的。《海上花列传》本来各人有各人的故事,经作者加以组织,弄成一个有机体的总故事,在那里同时进行发展。虽以赵朴斋、赵二宝兄妹为主干,其中很活动地插入罗子富与黄翠凤,王莲生与张蕙贞、沈小红,陶玉甫与李漱芳、力浣芳诸人的故事。因为作者要使得这些故事联合紧密,用两个善于牵线的人物洪善卿与齐韵叟,因此,一切都能活动地联系起来,而成为有机体了。
其次,作者也很用力于人物个性的描写。他在另一条例言中说:“合传之体有三难。一曰无雷同:一书百十人,其性情言语面目行为,与彼稍有相仿,即是雷同。一曰无矛盾:一人而前后数见,前与后稍有不符之处,即是矛盾。一曰无挂漏,写一人而无结局,挂漏也;叙一事而无收场,亦挂漏也。知是三者,而后可言说部。”这真是经验之谈。无雷同无矛盾,确是描写人物应当注意而又极难做到满意的地方。不雷同即能个性分明,跃然纸上;不矛盾,始能人格一致,而能形成人物事件的统一性。在中国过去的小说界,像作者这样地自觉注意到创作小说的技术,实在是难得的。作者在这一方面得到了很好的成绩。在他笔下出现的那几个妓女,如黄翠凤、张蕙贞、周双玉、李漱芳、赵二宝之流,都是个性分明。因为他是用苏州语写苏州妓女,故能绘声绘影,刻划入微,那些妓女们的脾气、语调和态度,都能活跃纸上,这正是方言文学的特色。再如赵朴斋、洪善卿一流人物,也写得很成功。《海上花列传》的地位,远在同流之上,并不是偶然的。
──摘自《中国文学发展史》
《谭瀛室随笔》中有关《海上花》的资料
专写妓院情形之书,以《海上花》为第一发现。书中均用吴音,如' 勿要' 、'勿曾'之类,皆有音无字,故以拼音之法成之,在六书、会意而兼谐声,唯吴中人读之颇合情景,他省人则不尽解也。作者为松江韩君子云。韩为人风流蕴藉,善弈棋,兼有阿芙蓉癖,旅居沪上甚久,曾充报馆编辑之职,所得笔墨之资,悉挥霍于花丛。阅历既深,此中狐媚伎俩,洞烛无遗,笔意又足以达之,故虽小说家言,而有伏笔,有反笔,有侧笔,语语含蓄,却又语语尖刻,非细心人不能得此中三昧也。书中人名,大抵皆有所指,熟于同、光间上海名流事实者,类能言之。兹姑举所知者:如:齐韵叟为沈仲馥,史天然为李木斋,赖头鼋为勒元侠,方蓬壶为袁翔父,一说为王紫诠,李实夫为盛朴人,李鹤汀为盛杏荪,黎篆鸿为胡雪岩,王莲生为马眉叔,小柳儿为杨猴子,高亚白为李芋仙。以外诸人,苟以类推之,当十得八九,是在读者之留意也。
──转引自孔另境著《中国小说史料》
跋《海上花列传》①
拈花室主
花也怜侬著《海上花列传》一书,以梦起,以梦结,感慨深情,流露言外。不善阅者,每以“嫖经”目之,真是隔靴搔痒。余最喜稗官小说,客岁道出申江,于友人案头见此书,借回寓所,竟日阅毕。觉洋场人品,花也怜依为之铸鼎象形,如见其人,如闻其声,海上董狐,当推此老,不特作温柔乡、花烟队中暮鼓晨钟而已也。虽然,是书之作亦既有年,以昔所云证以今之所见,每况愈下,几若青楼恶习亦随世运为转移。盖昔之姘戏子者,尚不经见,近日则狐绥鸨合,借此以显时髦,犹恐秽迹不彰,且与之并坐马车,招摇过市,并有于酒阑灯' 施左改火旁' ,许执鞭贱役,送客留髡。致使扬州杜牧、江州司马,征歌选色,意兴颓唐,宁邀薄幸之名,不作沾泥之絮。纵庸中佼佼,自有其人,第恐郑氏铜山,有时易姓,阿娇金屋,未必终藏。覆辙前车,昭人耳目。昨过寿萱室主,痛谈此事,相与太息。室主近有《花史》之作,余告以笔政稍闲,可续《花列传》,仆当助君一臂,聊藉楮墨,以当铃铎。室主首肯,从此《板桥杂记》,竟得替人;画舫、丛谈,岂无后劲?爰书卷末,以券将来。
① 这是读者写在书后的跋文,年代不详。录自陈无我著《老上海三十年见闻录》。
国语版《海上花》译序
张爱玲
半世纪前,胡适先生为《海上花》作序,称为“吴语文学的第一部杰作”。沧海桑田,当时盛行的写妓院的吴语小说早已跟着较广义的“社会小说”过时了,绝迹前也并没有第二部杰作出现。“吴语文学的第一部杰作”,不如说是方言文学的第一部杰作,既然粤语闽南语文学还是生气蓬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