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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

青楼宝鉴-第40部分

小说: 青楼宝鉴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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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朴斋一看,原来是剃头师傅吴小大,心里纳闷儿。吴小大一见朴斋,顿时换了喜色说:“我来拜访你呀!你们搬到哪里去了?”朴斋约略说了。吴小大拉住了朴斋的衣袖,说
  个没完没了。朴斋说:“咱们到茶馆儿里去喝杯茶吧。”吴小大点头,随着朴斋到石路口松风阁楼上,沏了一碗“淡湘莲”。吴小大放下包袱,和朴斋对面坐下,各取了一个副杯倒出茶来自喝。
  吴小大喝了一口茶,忽然睁圆了眼睛,挥舞着手臂大声地说:“我问你一句话:你可是跟松桥在一起玩儿啊?”朴斋被他突然一问,不知道为的什么事情,心中“突突”乱跳,一时间答不上来。吴小大又一拍桌子,皱着眉头说:“不要误会,我是看你年纪轻轻,来到上海,只怕你上了他的当!像松桥这种砍脑壳儿的,你还是不认识他的好。”朴斋还是目瞪口呆,没话可答。吴小大鼻子里哼了一声,又说:“我跟你说了吧,我这个亲爹,他还不认呢,哪儿还能认你这个朋友?”
  朴斋细品他的话话中有话,笑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吴小大这才气呼呼地说:“我这个做爹的,尽管穷点儿,倒也还有一碗辛苦饭吃吃;这会儿到上海来,不是想要沾儿子的什么好处。就为听说儿子发了财了,我来看看他,也算让我体面体面。谁知道这个砍脑壳儿的杀胚会是这个样子:我一连去了三趟,账房里都说他不在,这也算了;第四趟我去,他明明在里面,就是不出来,倒叫账房拿出四百个铜钱来给我,叫我赶紧趁航船回家去!你想想,我可是等他这四百个铜钱用的么?我要回去,我做叫花子要饭也回得去呀,我要用他这四百个铜钱?”一面诉说,一面竟呜呜咽咽地伤心痛哭起来。
  朴斋极力劝慰,又为吴松桥曲意解释。劝了好半天,吴小大才止住哭泣说:“也是我自己不好,叫他到上海来做生意。上海洋场上确实不是个好地方。”朴斋又顺口敷衍了他几句。喝了五六开茶,朴斋摸出一角小洋钱来付了茶钱。吴小大道了一声谢,背上包袱一同下了茶楼,出门分路,自到日辉港码头找了一条里河航船回乡下去了。吴小大谢了朴斋,背上包袱,自到日辉港找船回乡下去了。
  第二十九回
  登门责难亲情断绝  即席赋诗贻笑方家
  赵朴斋送走了吴小大,在宝善街踟蹰徘徊,决不定这顿晚饭怎么个吃法。摸摸身上,只有两角小洋钱和几十个铜钱,琢磨了半天,先到石路小饭店吃了一段黄鱼和一饭一汤,再到宝善街大观园正桌后面看了一本戏。散场回家,已经过了十二点钟。清和坊各家门口都点着玻璃灯,只有自己门前漆黑,两扇大门也关得紧紧的。朴斋敲了两下,阿福来开门,朴斋问:“台面散了没有?”阿福说:“散了一会儿了。就剩大少爷一个人在这里。”
  朴斋见楼梯口新挂了一盏马口铁壁灯,颇为明亮。款步登楼,听见亭子间里有说话的声音,就掀帘子进去。只见母亲坐在床中央,还没有睡下;秀英和二宝坐在床沿,正说得起劲。见了朴斋,洪氏先问吃过饭没有,朴斋答应一声:“吃过了。”却又问:“瑞生哥回去了没有?”秀英答:“没回去,睡着了。”二宝抢着说:“我们新用了一个小大姐儿,你看看好不好。”说着,就高声叫:“阿巧!”
  阿巧应声从秀英的房间里出来,站在一边。朴斋打量着这个小大姐儿挺面熟的,可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忽然想起“阿巧”这个名字,忙问她说:“你可是从卫霞仙家里出来的?”阿巧说:“卫霞仙那儿我就做了两个月,这会儿是从张蕙贞那里出来的。你在哪里看见过我,我倒忘记了。”
  朴斋没有说穿,付之一笑。秀英、二宝也没盘问,兴致勃勃地又讲起刚才台面上的事儿。朴斋问:“叫了几个局?”秀英说:“他们一人叫了一个,我看看都不怎么好。”二宝说:“我看倒是幺二那边的两个还稍微好点儿。”朴斋问:“新弟叫了么?”秀英说:“新弟没工夫,没来。”朴斋问:“瑞生哥叫的是谁?”二宝说:“叫陆秀宝。就是她嘛,还稍微好点儿。”朴斋吃惊地问:“是不是西棋盘街聚秀堂里的陆秀宝?”秀英、二宝齐声说:“不错,正是她。你怎么知道的?”朴斋“嘻嘻”地讪笑,不敢说出来。秀英笑着说:“来到上海才两个月,倌人、大姐儿倒全让你认识了。”二宝鼻子里“哼”了一声说:“认识几个倌人、大姐儿,算什么体面事儿啊?”
  朴斋不好意思,退出了亭子间,却轻轻溜进秀英的房间里。只见施瑞生横躺在烟榻上打呼噜,酒气熏人;前后两盏保险灯都旋得高高的,映着新糊的花纸,十分耀眼;中间的方桌上罩着一张圆桌面,还没有拆卸;门口旁边扫拢一大堆瓜子皮儿和肉骨头。朴斋不去惊动,踅下楼来,回到自己房间。阿福早就直挺挺地在旁边的板床上睡熟了,朴斋将床前半桌上的灯台拨亮,也就铺床安睡。
  等到一觉醒来,已经过午,朴斋慌忙爬了起来。阿福给他端水来洗过脸,阿巧就来叫:“请你楼上去呢!”朴斋跟阿巧到楼上秀英房里,瑞生正在抽鸦片,见了朴斋,虽然没有抬身,也点点头招呼了一下。秀英和二宝都在外间梳头。
  接着,阿巧去请洪氏过来,又取五副杯筷放在圆桌面上。阿福端了一个大托盘上来,都是昨夜酒席上的剩菜:肘子、鸭子、火腿、鲥鱼四大碗,另有一大碗杂合菜,是各样汤炒剩菜并在一起的。瑞生、洪氏、朴斋随意坐定。秀英、二宝梳妆未完,都穿着蓝洋布背心儿,额角边叉起两根骨簪拦住鬓发,一起进来。瑞生举杯说声“请”,秀英和二宝都不肯喝酒,叫阿巧盛饭来,跟洪氏三个人一起吃饭,只有朴斋和瑞生对酌。
  朴斋喝了一口酒,皱眉说:“太烫了!”瑞生说:“我好像有点儿伤风,烫点儿倒好。”秀英说:“这可是你自己不好了。我让阿巧叫你到床上去睡,你干吗不去呀?”二宝也说:“我们两个睡在外面房间里,天亮了还听见你咳嗽。你一个人在那里干什么?”
  瑞生微笑不答。洪氏却唠叨开了:“大少爷,你的身体这么娇嫩,自己要当心嘛。像前天夜里,天都亮了,你还要回去,不冷吗?在这里不是挺好?”瑞生故作正经地说:“妈妈说得不错,我哪儿懂得当心自己呀!要是自己会当心么,倒又好了。”秀英说:“你伤风了,就少喝点儿酒吧。”二宝就对朴斋说:“哥哥,你也别喝了。”瑞生、朴斋当即停杯,都盛上饭来吃。
  大家吃过饭,阿福、阿巧上来收拾。朴斋溜到厨房里擦了一把脸,捧着水烟筒在客堂里翘着二郎腿抽烟。正在算计着怎么借个因由出门去逛逛,忽然听见有人敲门。朴斋问了一声:“是谁?”门外接应听不清楚,只好放下水烟筒,亲自去看。刚打开大门,只见门外站着的是洪善卿。朴斋吓了一跳,叫声“舅舅”,不由得倒退两步。善卿一脸怒色,气冲冲地迈进门来,瞪着眼睛吆喝了一声:“去叫你妈来!”朴斋诺诺连声,慌忙上楼通报。
  这时候秀英和二宝都打扮得整整齐齐的,换了一身时兴的衣裳,正和洪氏陪着瑞生在闲谈。朴斋一说舅舅来了,瑞生和秀英心虚,不敢出面。二宝怕母亲说漏了嘴,就跟母亲下楼来。
  善卿见了洪氏,也不寒暄,怒气冲冲地说:“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到这会儿还不回去,想干什么?这个清和坊,你知道是什么地方吗?”洪氏说:“我们本来是要回去的,巴不得这会儿就回去才好呢。就为了秀英小姐还要玩儿两天,看两本戏,坐坐马车,买点儿零碎东西。”二宝听母亲没说在点子上,忙抢上一步,把话岔开说:“舅舅,不是的。我妈是……”刚说了半句,被善卿拍着桌子抢白了一顿:“我跟你妈说话,轮不到你来插嘴,你自己去照照镜子看,像什么样子了?不要脸的小蹄子!”
  二宝挨了一顿说,羞得满面通红,掩过一旁,嘤嘤地啜泣。洪氏长叹一声,慢慢地接着说:“再说,她那个瑞生哥也太好了……”善卿一听,更加暴跳如雷,跺着脚大声说:“还提什么瑞生哥!你闺女都让他给骗走了,你知道么?”连问了几遍,鼻子尖儿几乎碰到了洪氏的脸上,把个洪氏吓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秀英听见楼下吵闹,差阿巧下来打探。阿巧见朴斋躲在屏门背后偷听,也缩住了脚。
  过了半天儿,善卿的气好像平了一些,对洪氏朗声说:“我问你,你到底想回去不想回去?”洪氏说:“我怎么不想回去呀?可你叫我怎么走哇?四五年省下来的几块洋钱,全让这个浑小子给抖落干净了;这次出来,又亏空了一些,连盘费都还没着落呢。”善卿说:“盘费我这里有。你去叫只船。现在就去。”
  洪氏踌躇了好久,无可奈何地说:“有了盘费么,当然是回去最好。不过我们从秀英那儿借来的三十块洋钱,总也得还给她吧?到了乡下,家里大半年的柴米油盐一点儿也没有,又跟谁去商量呢?”善卿“咳”地长叹了一口气,愤愤地说:“姐姐,说来说去,我看你是不想回去了。我也没有那么大的家当来照应外甥。随便你们干什么去,反正都跟我没关系。从今往后,只要别来找我,别丢我的面子就行。你就当作没有我这个兄弟吧!”说完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洪氏瘫在椅子上,气了个发昏。二宝用手绢捂着脸,哭个不住。朴斋等善卿走远了,才从屏门后面走出来,站在母亲的旁边发呆,也无从劝起。阿巧自言自语地说:“我说是谁,原来是洪老爷。怎么这样啊!”
  洪氏回过神儿来,叫阿巧去关上大门,又劝二宝止哭上楼。朴斋也在后面跟着。三人上楼坐下,秀英问:“是不是打算回去?”洪氏说:“回去当然应该回去。他舅舅的话倒是不错的。这可真叫我为难了。”二宝带着哭声嚷了起来:“妈还在说舅舅好!舅舅就会埋怨咱们两句,一说到洋钱,就不管账,走了。”朴斋也趁机摔咧子:“舅舅的话也说得稀奇,妹妹跟咱们在一起,倒说让人家骗走了。骗到哪里去了?”瑞生冷笑一声:“不是我在瞎说,你们这个舅舅真叫岂有此理!咱们朋友之间,为难的时候也还要通融通融,他当舅舅的倒不管!这种舅舅,就不去认他也没什么关系。”洪善卿拍着桌子抢白了二宝一顿,朴斋躲在门后偷听,不敢出来。
  大家议论了一番,瑞生反复地解劝二宝、安慰洪氏,又答应给朴斋找生意做,这才告辞。秀英挽留不住,嘱咐一声:“等会儿还到这里来吃晚饭。”瑞生答应着走了。
  瑞生别了秀英等人,下楼出门,走了几家门口,猛然间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喊:“施大少爷!”瑞生抬头一看,原来是袁三宝在楼窗口叫他,还向他招招手:“来坐会儿嘛!”瑞生好久不见三宝了,不料竟出落得如此丰满。正想去打个茶围,可巧有两个客人迎面走来,踅进三宝家,一直上楼去了。瑞生只好却步。
  三宝见来了客人,丢下瑞生,回过身去接待。两个客人中,三宝只认识一个钱子刚;问那一位尊姓大名,说是姓高,名叫亚白。三宝敬过烟茶瓜子,坐谈片刻,两人就要离去,三宝照例送到楼梯边自回。
  俩人并肩联袂,缓步出清和坊,转四马路,经过壶中天大菜馆门口,钱子刚要请吃大菜,就和亚白一同进去,拣了一间宽窄适中的房间。堂倌呈上笔砚,子刚略一凝思,说:“我去请个朋友来陪陪你。”就写了张请帖,交给堂倌。亚白见写的是“方蓬壶”,问:“是不是‘蓬壶钓叟’?”子刚说:“正是他。你也认识?”亚白说:“不认识。只为他喜欢做诗,报纸上常常看见他的大名。”
  不多时,堂倌回来说:“方老爷就来。”子刚还要开局票,问亚白叫谁。亚白皱眉说声“随便”。子刚说:“上海滩这么多倌人,难道你连一个也看不上?你心里要怎么样的一个人?”亚白说:“我自己也说不出。 不过我想她们做了倌人,‘幽娴贞静’四个字是用不着的了; 或者像王夫人之林下风范,卓文君之风流放诞,庶几犹可近之。 ”子刚笑着说:“你这么大的讲究,在上海恐怕不行吧?首先我就不懂你的话。”亚白说:“你又何必去懂它呢?”
  说话间,方蓬壶到了。亚白见他胡须花白,长袍朱履,仪表倒也不俗。蓬壶问了亚白姓名,呵呵大笑,竖起一个大拇指说:“原来也是个江南大名士,幸会,幸会!”亚白却眼睛看着别的地方,没怎么理他。
  子刚先写了蓬壶叫的尚仁里赵桂林和自己叫的黄翠凤两张局票,这才问亚白叫谁。亚白说:“今天去过的三家,都去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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