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夫-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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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她走过去。幸好她穿了雨衣,要不,他大概会冲上去拥紧她不放。
宇妥看见陶垚农走过来,银白雨丝夹串翠绿的橡树子在他眼前落下,他拨开一层层森林之神设下的帘幕,终于接近她。
他对她伸出手,说:“来吧。”
宇妥神情恬淡,凝视著陶垚农,雨雾在她绝美的脸庞蒙了细致的晶莹水珠。她像个从高塔走下来的女王,看著他许久,才将手递给他。
陶垚农拉著她离开大岩石,漫无目的似的往前行。
宇妥突然停下步伐,令陶垚农转头看她。
“怎么了?”他问。然后说:“雨越下越大,我们得到农舍避避——”
宇妥微笑起来。“你难道就这么想见我吗?非得要我到这种地方,跟你说再见——”她的表情很美,但绝不是单纯地在笑。
陶垚农知道她其实是生气了。他不回话,手指拍进她指问,牢牢牵著她,继续往前走。
宇妥没反抗,相当配合地移动步伐,跟随他,只是细腻的嗓音在说:“你知道我何时会醒,先煮好醒酒茶,真是辛苦你了思。还有昨天,我得谢谢你将一整瓶的柠檬甜酒让给我享用,你真的很大方呢——难怪你跟梁望月会是好朋友——”她停住声音,久久,一种情绪转捩的强烈语气腾冒出来。“你们阴险狡诈!”
陶垚农猛然停下脚步,回身,看著她。“我这么做,只是希望你留下来!”他嗓音坚定,俊脸沉凝著一种奇怪的神情。
宇妥愣了愣,发觉他并没放开她的手,大掌仍紧紧纠缠她。
“你以前从没来过农场吧,”陶垚农盯著她的双眼,往下说:“就算不在医护所当医师,难道不能接受主人邀请,留下来作客、游玩吗?”
“我为什么非得——”她出声。
陶垚农马上接道:“给我个机会,宇妥——”他的黑眸沉定,映有她绝伦的姿容。
宇妥浑身一颤。“你什么意思?”她认识他不深,顶多知道他怕打针,就算她是个医师,此刻她真的无法判别他那认真又带深情似的脸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宇妥——”他握著她的一双柔荑,与她面对面,问:“你在高原上有恋人吗?”
宇妥神情一闪,晶亮的美眸瞅著陶垚农。她的思绪从来不会让人给弄乱的,偏偏这个男人说了这样简单却教她无法回答的话。
“你还不明白吗——”陶垚农摘下自己的帽子,也将她的雨帽往后拨,脸庞缓缓靠近她。
宇妥听到他的心在怦怦跳,他似乎很紧张,握著她的两只大掌,被雨水打湿了,她的手在他掌中,一点也没湿,甚至温暖发热著。他的唇轻轻贴上她的,她吃惊地抬起脸看著他。
陶垚农伸手摸她的脸,温柔抚去她颊畔的雨水。宇妥呼吸急促起来,微启的嘴唇很红。他又说了一些话,可雨声太大,她没听清楚,只感到他的脸颊触及她的,好烫——
一瞬间,这座树林化作梦世界。
宇妥盯著朦胧的树影,朦胧的雨,原本闪忽迷离的美眸,突然睁大。“那、那是什么?”她惊叫起来,柔荑抱住陶垚农的手臂。
雨就是雨,落在土地成了一洼泥泞;橡树子砸疼了他们,好破坏气氛。
“有一个黑影窜过去!”惊叫再起,宇妥指著树林某处。
陶垚农回首,朝她指的方向望去,没有发现什么。
“真的有一个黑影窜过去!”她强调。
“我知道。”陶垚农握住她紧揪在他胳臂的小手,牵著她往前走。
宇妥左看右看,另一只手也伸过去,拉住陶垚农牵她的手。
“别怕。”陶垚农脚步稍停,侧身摸摸她的脸,把她的雨帽戴回她头上。
宇妥面对他,看著雨水从他的发梢滴落,滑过他神情专注的脸庞。“你的衣服湿了……”她不自觉地低语,听起来像叹息。
他说不要紧。宇妥凝视他,踮起脚尖,双手绕过他的肩颈,将他背上的阔边硬草帽,拉回他头顶。
陶垚农视线与她交缠了一会儿,握紧她白皙的手,说:“快走吧。农舍就在前方——”
那排白色的平房缥缈如山岚,迂回在高大的绿林中。屋檐下的雨廊,站著一抹人影,奇妙的哨音在雨声中传绕。
“他在做什么?”
陶垚农打开屋侧栅门,牵著宇妥走上雨廊。
“米雷,别吹了。”陶垚农对站在屋门前的年轻男子发出嗓音。
穿著防水工作服的男子转头。“Farmer哥!”他叫道,面露惊讶,目光从陶垚农脸上移向宇妥。“我以为你回去了——”
“遇到大雨,又折返。”陶垚农摘下帽子,拍拍身上的雨水,然后帮宇妥解雨衣。
宇妥脱掉雨衣,蹙眉盯著双脚。她是穿了雨衣,但没换雨靴,一双便鞋沾满泥泞,连她白皙的脚背也喷溅了泥污。
“我去帮你提水来。”年轻男子勤奋极了,迅速地进屋去。
陶垚农对宇妥说:“他叫米雷——”
“我知道。”宇妥回道:“他有到医护所做健检。”她记得这个一头花椰菜鬈发的男子。
米雷很快就提来两桶干净的水,放在长凳前,让陶垚农和宇妥坐著,把脚上的泥巴清干净。“Farmer哥,你们要不要先进屋,把衣服弄干。我看这雨一时半刻应该不会停……”米雷说著,拿起挂在胸口的特殊哨子,放入嘴中。
“别吹了,米雷。”陶垚农抓住米雷的肩,阻止他吹啃。“雨下这么大,应该都找地方躲了,不会回来——”
“什么不会回来?”宇妥赤脚踩在木质地板上,走到陶垚农身旁,好奇地盯著米雷胸前的哨子。“这是什么?”
“这是橡树子——大果砾的槲果做成的哨子。”米雷取下哨子给她看。
宇妥将哨子拿在手里,歪斜头颅,看向陶垚农。“刚刚的哨音就是这个东西发出来的?”
陶垚农颔首。
“为什么要吹哨?”她又问。
米雷拿回哨子。“这哨子是用来把‘迷途’猪仔叫回来的——”
“猪!?”宇妥圆瞠美眸。
陶垚农接著说:“你看到的那些窜动黑影,就是猪只——”
“这里有猪!?”宇妥往后退几步,神色有些不自然,嗓音转弱,呢喃:“怎么连这里也会有畜生……”
“嘿,医师——你真的什么都不懂耶!”米雷将哨子挂回脖颈,得意地说:“这座橡木林是放养猪的最佳场所,今年,我们在这儿放养了三百多头,是吧,Farmer哥——”
宇妥望住陶垚农,抑著嗓音说:“你为什么养畜生,都不把它们关起来,要让它们到处乱跑!如果又追击人,怎么办?”想到自己刚刚在林于多次看到乱窜的黑影,她就莫名地生气发抖。
陶垚农走到她身边。“猪跟牛不一样。”他低语,大掌轻轻握住她的手。
“别碰我。”宇妥愠怒地回身,坐到长凳上。
米雷没察觉这两人的气氛怪异,迳自对宇妥说明。“医师——你们在高原上,每天吃的那些带有榛果香味的火腿培根,就是我们将猪只放养在橡木林,让它们吃橡木子的结果,为了让它们肉质有天然的美好风味,农场的人可是下了你们高原上不知道的苦心呢——”
“米雷,别说这些了!”陶垚农沉声开口,命令:“你进去把壁炉火燃起,顺便联络廉兮,看看他能不能开部车来接宇妥医师。”
米雷愣了愣,抓抓头,走进屋里。
陶垚农走到宇妥面前,移开水桶,蹲下身,看著她。
“这里有通讯设备?”宇妥抬眸,愤恨地对著他。
“是。”陶垚农握住她柔荑,大掌微微颤抖。“你说的对,我就是这么想见你,希望把你困在这里;如果你找不到我说再见,肯定不会回高原——”他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摩挲、亲吻。
宇妥僵住,脑海浮现他在林子里吻她的情景——那应该是吻吧,一个轻浅、灼热的吻——像情人的吻,印在她唇上。
他温暖湿润的气息,吹拂在她掌心,嗓音低沉缓慢地说:“待会儿,廉兮来接你,我会吩咐码头,调夜行直升机送你回高原——”
宇妥震了一下,美眸盯住他的眼睛。
陶垚农对她笑著,笑容爽朗,却有太多令人费解的情绪。
宇妥瞪著他,纤纤玉足突然踩在他膝盖上。“我一辈子都不会接受你的邀请,留在农场游玩!如果你再让我出糗的话——”最后这句话说得像但书。
陶垚农心头一抽,眸光灼烁地凝在她脸上。她的眼睛湿湿地,鬈翘的睫毛上依然沾著雨珠——这个他心目中的女神,正在对他伸出双手,释放某种讯息给他,像是缝绝的情意。他既贪馋又甘愿受诱惑,长指爱恋地描绘她的唇,她猛然用力咬住他,他愣了一下,视线与她交会,然后像个男孩般朗声大笑,抱起她走进屋里。
壁炉的火焰很不一样,似乎多了什么元素,所以烧得特别红亮。这农舍的壁炉比人还高,熊熊的烈火烘得室内如暖春。
陶垚农取下一双挂在炉额的大鞋给她穿,鞋子很厚很柔软,没有外底,与其说是一双鞋不如说是一双软皮革厚袜。他说,这是熊皮靴。他在奥地利念农牧学院,上巡狩课程时,遇上被猎人误杀的无辜小熊,为了悼念它,他和同学把它分了,做成皮靴和手套……
“好残忍!”宇妥坐在壁炉前的地毯上,幽幽瞪他一眼。
陶垚农撇唇笑了笑。
宇妥审视地看著他的脸,好一会儿,红唇扬起。“你开玩笑的?”她挑眉。
陶垚农摇头,蹲下,坐在她身边,说:“这张地毯也是我的好朋友——驯鹿鲁道夫。”
宇妥猛捶他一下。他哈哈大笑,起身往内间走。半晌,他端著热茶和点心出来。
“米雷跑了。”他说。
“跑了?”宇妥疑惑地瞅著他。
陶垚农将茶点放在壁炉前的矮桌。“他从后门离开了。”
“雨还很大,他干么急著走?”宇妥看看面包篮里的咸泡芙三明治,探手取了一块。
陶垚农帮她倒好一杯茶,加进浓郁的温牛奶,神情深思地走到窗边,坐在窗台,望著外头。
宇妥喝一口奶茶,舔舔唇,道:“米雷冒雨离开,要是受凉生病,我这医师会好好照顾他——”
“哈啾!”喷嚏声乍响,抢了她的嗓音。
宇妥看向窗边。
陶垚农一笑,揉揉鼻子。“你先照顾我吧。”
宇妥放下吃了一半的泡芙,捧著热茶,走到他身边,一手执杯,一掌心覆上他的额头。
陶垚农接过她的杯子。“你午餐没吃,就来找我嗯?”他的语气像无赖一样。
“我急著跟你说再见!”她娇瞠,拿回杯子,拉著他坐往壁炉前烤火。“这里没有干衣服可以换吗?”他要是继续穿著身上的湿衣服,体魄再强垚,都会生病!
“这里只有一些御寒的毯子。”陶垚农起身,打开壁炉边暗嵌在墙中的隐形柜,取出一件毛毯。“你冷吗?”他问她。
宇妥皱眉。“我穿了雨衣,衣服没湿;脚现在有你的‘小熊好朋友’保护,温暖得很!倒是你,你马上把湿衣服给我脱掉,烤干之前,就围毯子御寒吧。”她语带命令地说。
“脱掉!?”陶垚农看著身上的衣服。“马上!?”
“马上!”宇妥眼神严厉地盯著他强调。
“在、在这儿吗?”陶垚农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在这儿!”宇妥还是强调。
陶垚农摇头淡笑,拿著毯子要离开。“我到里面脱——”
宇妥扯住他的裤腰。
他垂眸看她。
“我是个医师,什么样的裸体没见过。你在这儿换就行。”她态度稀松平常,端起面包篮,拣了块糖霜柠檬烘饼,优雅品尝著。
陶垚农皱凝眉头。这刻,他对她的医师身分,竟有种莫名的厌恶感,心头很酸。“好吧,我知道你是个医师。”他说了句,动手扯开衣摆、皮带。
宇妥低头喝茶,唇边笑弧微漾。
壁炉边那只木雕狐狸,是陶垚农雕的,雕功不太高明,他把狐狸刻划得太纯良,眼神温柔得如同好女人。
宇妥捡起陶垚农丢下的第一件衣物,平铺在外炉床,水气一下就蒸腾成白烟。他的衣服有股淡淡的伽南香味,很宁和,缭绕在空气里。
“砰!”一个奇怪的声响从窗外林子传来。
宇妥睁大眼,看向陶垚农。“那是什么声音?”
陶垚农停止脱衣动作,拿了帽子,往门口走。“我去看看。”他打开屋门,出雨廊。
“你要去哪儿?”宇妥跟到门边。
“把门关好,别出来!”他将她推进门内,严肃地说:“米雷是带著猎枪离开的,应该是有什么凶猛的动物出现,骚扰猪只——”
“什、什么动物?”宇妥倒抽一口气。
陶垚农没回答,只是吻吻她的额头,然后头也没回地往雨里跑。
“陶垚农——”宇妥大叫,看著他的身影消失。
砰、砰——不明的方位又传来几声枪响,一片漆黑的上空像是被乌鸦占据般,鸟禽雨中惊飞的拍翅声,忒愣愣地压下来。宇妥一惊,旋身关上门,背抵著门板,柔荑揪著胸口,沉沉喘息。
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