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百年经典散文·风景游记卷-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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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对山对水的体会特别深特别早,古代人认为玉是山的精华,珠是水的精华,用它们代表山和水的美,后来又用珠玉来形容人。山是高的,水是深的,山和水都是生产的,宝藏是丰富的,又都不是一铲一勺所能影响的,所以中国古语说得好,仁厚的人爱山,智慧的人爱水。我看过俄罗斯山林画家石土金的彩色纪录片,我才知道为什么苏联人民称许他画的内容(只是林木风景,没有人物)是爱国主义的现实主义的,这正和一个中国人,看到黄子久、王蒙的山水画,而唤起对祖国壮丽的山河一种庄严崇慕的情感道理相同。我想,到过香山碧云寺的人,也只有会增加他对人民的首都对祖国对今天的爱,而不会是别的。
香山另外一个优美的去处,也已开放;现在正在修缮中,还没有完工呢,那就是从双清别墅到半山亭、红光寺,直到玉华山庄,这一带虽然没有什么古迹名刹,但是都有无限的自然美,一草一木都有意思,特别是双清,要在夏天来到这里,真会感到寒泉齐响,水木生凉。香山的泉水似乎还没有见诸记载,当地的人管这泉水叫瑶通泉,这泉的流量不大,而又分散为许多泉眼,所以很少有大股水泄出,比起樱桃沟的流水要小得多了。樱桃沟在碧云寺东北方,在一个山环里面,有悬崖,有清溪,有乱石,有古树,在山石坪台上面,还有个小小的花园,有草亭,有石蹬,有花有草,人要坐在这个地方看脚下流去的溪水奔腾跳跃,还向乱石丛里拍溅着水花,是谁都会感到生命的欢喜的。我从碧云寺是取道这里回来的,我以为香山碧云寺的游人们,要是从樱桃沟回来,那你便会在北方的山坳里同时又看到了江南的草色波光,当林中传来一两声练鹊的鸣声的时候,使你不能不感到,整个山谷都充满了生命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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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
唐彛
唐彛1913~1992),浙江镇海人。著有《推背图》、《晦庵书话》、《鲁迅论集》等。近年出版有《唐彛募贰
少时候我爱海,现在也还没有改变。
老家是坐落在东海之滨,虽然离岸还得一二十里路,但我曾去闲逛过。那儿没有高大的山,没有葱郁的森林,有的只是一片白茫茫的海。
潮落的时候,也常到海滩上去捉螃蜞,拾螺蛳儿:晚上就宿在近海的亲戚家,听风刮着海潮怒啸。这当儿我是黧黑而健康,小小的年纪,就这么走上几十里路满不在乎。
我们全村子多是务农的。我也爱耕,爱牧,爱绿的田野蓝的天;可是,我的父亲偏不愿我干这勾当。
我分别了这个海,又到别的海滨流荡着。海水也许还是同样的味儿,也许不一样了,我可不大清楚。但当受了委屈或心头不高兴的当儿,我还得跑到海边去,高高的长啸几声。
海,它给我安慰,告诉我什么是伟大。在清晨,地球刚从黑夜里苏醒过来的时候,碧澄澄的水波微漾着,海面罩着淡淡的雾气,渔帆在迷中开始出现;随后太阳上来了,海波闪烁出黄色的,蓝色的,紫色的花纹。
但这可不曾支持多久,近海的天气恁地难以捉摸,一会儿天空给黑云掩住,狂风毫无遮拦的刮起来,从闪电的云端里,下来一阵践踏似的暴雨;天昏地暗,波涛是如临大敌似的呐喊,高掀时仿佛像要从水面飞去,白浪到处奔腾着;大自然像疯了一样。但接着天空重又开霁,依旧是静穆的微漾的一片。
我也曾在幕色苍茫中登临过面海的悬崖,听鹳鸥的长鸣,四顾无人,下瞩洪荒,感觉到天地的悠久和人生的奄忽,不禁流下几点感伤的眼泪。
在这短短的几年里,我各处流荡着,到南又到北,我遇见同样的海,同样的晴和雨,同样的幽静和雄伟,但从不曾再遇见我那黧黑而健康的童年。
6月23日
选自《推背集》,1936年3月,天马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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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谈险
黄苗子
黄苗子(1913~),广东中山县人。著有《美术欣赏》、《画家徐悲鸿》、《八大山人传》,诗集《牛油集》,散文集《货郎集》,杂文集《敬惜字纸》等。
我们这几位“旅行家”在黄河边上的一个小县歇下来。这个地方有许多从各地来的画家们在进行壁画临摹研究工作。当我们宣布要上华山一游之后,曾经去过的画家们就纷纷以一连串惊心动魄的词句来形容华山的险,有人在讲述用铁链子攀缘上去时那种战战兢兢的心情。有人说:上了二十里到“回心石”猛抬头看见挂着铁链的陡壁,已经叫你心神不定,再看看壁上前人的题字:左边刻着“当思父母”,右边却叫你“勇猛前进”,这时真像挂着十五个吊桶在心头——七上八落,不知该拿出勇气上去呢,还是名副其实地到了石边就“回心”转意,到此为止!有人又提到一千年前那位老作家——被称做“韩文公”的老韩愈,他上了苍龙岭不敢下来,急得痛哭一场,连书本子都扔掉了(苍龙岭有“韩愈投书处”)。说这个地方的确好险,现在想起来心头还是蹦跳!
有人听说我要上华山,先把我打量一下,便发问:“你有心脏病没有?你神经衰弱不?”
听到了这一系列关于华山的“警告”,我心里确实嘀咕起来。我平常到了北京饭店的屋顶向下一望,都觉得目眩心怔,发生马上就要掉下去的感觉,何况攀着铁链子上万丈悬崖,这个滋味儿怕不大好受,心里就凉了半截:待要自己提出取消华山之游,可是话已经说出来,不去,又怕别人笑话。
在一次闲谈中,我们约好的游伴之一,曾经以“考据家”的姿态谈到韩愈投书的问题,他说韩愈“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韩著《祭十二郎文》中语),分明是个未老先衰的旧式书生,他上得华山心里不发抖才怪;我们今天翻山越岭这种体力锻炼不是没有,解放军部队“智取华山”的壮举我们学不到,起码这种不畏艰难的精神是现代中国人都应当有的。
这位同志的话鼓舞了我们,并且确实被一份在路上偶然看到的《新绘详细西京华山胜景全图》那些奇怪的诗句所诱惑:什么“一心游览上华山,四十里高往正南,西岳大部坐正顶,仰天池上把景观,北看黄河来朝献,吹箫引凤中峰盖……”很想看一看究竟,果然几天以后,我们四个人便到达华山山下的华阴县,在那里休息一晚,好准备明天上山。
在华阴,看那高插云霄的三个山峰十分清楚,古人有“天外三峰削不成”的诗句。正好写出它的高峻。
旅馆里来往的不是上山便是下山的人,当我们背着背包、照相机和防备气候变化用的棉衣及毛线衣正要出门的时候,有一位刚从山上下来的旅客和我们打招呼,看看我们这副出门的装备,他带笑地说:“你们上山东西带得太多了,看情况到了山上非逐渐减轻不可,上山下山都得手脚并用,手里可不能拿着东西呀!刚才我还跟店家说笑话,我说你们准得一路扔东西,店家就说他们扔了你就一路跟着捡吧……”
在“华山游口”接洽好背东西兼带路的人,我们便顺利地穿过玉泉院,沿着山沟的溪涧入山。果然渐入佳境,在峡谷中被流水和野花一路吸引住,精神抖擞,腰脚也不觉疲乏,一口气上了五里山路,到一所叫做三教堂的地方歇下来喝茶。
正在这时候,却从山上下来一位气急败坏的青年人,一面擦汗,一面向老道要茶喝。我们问他从哪儿下来,他说:“咳!又高又险的路,一口气走了二三十里!我是早上从中峰下来的。这华山真是怕人,半个月前我爬过青海的雪山,还没有这样危险,那苍龙岭两边峭壁,中间一条‘鲫鱼背’(意思是像鲫鱼背一样的两边陡峭的山脊),拉着铁链子上下,眼睛往下望,白茫茫一片,云树在万丈山坳底下,叫你心魂都震抖起来。老君犁沟和千尺幢也都是又陡又狭的石壁,一不当心准教你……”他停了一下又说:“刚才有一位四十多岁的老乡,是甘肃来的,下苍龙岭吓得直哭,一面哭,一面倒爬着,由两个人前后牵着下来……说老实话,我现在腿还是软的。”我们之中的一位“勇敢的人”先开口:“同志,我们还没有上山,先别给我们泄气,想听一听你对于山上风景的意见,冒那么大的险到底值得值不得呢?”年轻人这时立刻堆满笑容说:“对呀,我都忘了说,你不上到三峰顶上你真是想像不到,这山上的峰峦变化真是奇妙莫测咧!到了一个峰,你以为是绝境,却不想拐几拐又是一个比头一个更奇更绝的峰。华山的每个峰都各有胜处,北峰看日出和南峰看日出的景色就各有不同,所以为什么从古以来就有许多人爱华山,有许多人愿意一辈子在山上不下来。华山是险,但是确实值得付出一点代价,来领略这个大自然的奇迹!”
从谈话中,我们知道这位青年人是外国语学院的学生,学希腊文;因为有病,医生劝他休养半年,并且劝他旅行。
经过大块小块的石头路,正要上莎萝坪,又碰到从山上下来的西安剧团的演员们。人有时候像蚂蚁,在路上碰头时会聊上几句天,可是在山势如此险仄的所在,我们的谈话也并不怎样恰心。我眼见一位女演员正在用手扶着石头跨过去,一面小心地动作着,一面却“好心”地对我们讲话:“哎呀,你们胆小的可不要上去,上头那高山陡壁吓得死人!”这时又是我们队伍中那位“勇敢的人”硬着头皮在答话:“不怕,我们胆子都很大。”当然罗,这四个人谁也都不真正“胆子大”。当我们已经走得相当远时,还听得对方低声地说:“胆子大……那就好咧。”
上得青柯坪,已经走了十多里路,这时已是旧小说上所说的“午牌时分”,两腿疲乏,勉强地支撑着走到饭堂。道士们端上又香又软的热馍馍,这时才觉得饥饿是首待解决的问题。
华山的道士们有很好的组织,有的参加了农业生产小组,有的参加游客招待小组,招待小组解决游客的食宿问题,简单的菜饭和清洁的卧具使人满意。
在九天宫睡了午觉,便沿路到达回心石,果然,抬头一看……呀!铁链子就挂在那悬崖之上。不是回头就真没有别的路可去了。
只听得我们的“领队”轻轻地、似乎征询也似乎敦促的口气说:“怎样?走吧!”那时我已下定决心,就“外强中干”地冒出一声“走!”其实不走也不行哪,哪位带路的人已经背着我们的行李在用手拉着铁链子上去了呢。
四个人战战兢兢地跟着他,此时我忽然发现了一个真理和奇迹:四条“腿”走起路来比两条腿轻松,手拉着铁链,减轻了下肢的重量,觉得既稳当又好走。这样,我们便上了千尺幢———自然,我没有敢向四周和底下看。
千尺幢是两面峭壁当中的一条狭隘的石缝,中间凿出踏步,踏步又陡又浅,全靠拉着两边挂着的铁链上山,这地方除了一线天光之外,周围看不见外景,这倒也感到安全,人一步一步地攀上去,到顶只有一二米大小的一个方洞眼,旁边斜放着铁板,只要把铁板一盖,华山的咽喉便被堵住,山上山下便没有第二条路可通。
从千尺幢上百尺硖,仍然是攀缘铁链上去。顾名思义,它比千尺幢路程较短,但是四周没有遮拦,心理上似乎觉得危险得多。从这里遥望峭壁尽头的群仙观的建筑,感到位置章法十分恰当,叫人想起古画中的“仙山楼阁图”,群仙观是一位老道花了三四十年的精力修盖起来的道观。这位老者今年九十多岁,已经二十多年没有下过山了。
再上去就是老君犁沟,二十年前出版的华山指南,警告游客们到此要“敛神一志,扪索以登,切忌乱谈游视,万一神悸手松,坠不测矣!”因为这是一块大石板,光溜溜的草木不生,两旁竖着石柱,用铁索拦住,人就从这中间上行。自然,身到此间,不用说也就会“敛神一志”的。
攀完了老君犁沟,在太阳将下时,我们到达北峰,真武殿孤零零地立在山顶上,好像只要有一阵狂风,就会把整个建筑卷去似的。我们当天就在此住宿一宿。
今晚月色不明,除了迎面翘立的西峰之外,群山都在脚底,清凉的晚风徐徐地给人拂去疲劳,回复神智。此时四山极静,似乎连大自然微细的呼吸都可以听见,除了恋恋于这高峰暮色而痴坐台阶的四个人之外,一切有生,如归寂灭。这时忽从远处飘来一种声音,这声音节奏纡徐,忽然低沉,忽然朗爽,不像诗诵,也不是曲词,它仿佛只是人对自然的独白,是在人的情愫中挑出最悦耳和最清净的一点来献给自然的,一种不可形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