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传-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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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来,和茅盾住一起,一时,小楼里又热闹起来,给晚年茅盾一些慰藉。
1971年9月13日事件发生后,野心家林彪摔死在蒙古温都尔汗,政治形势稍有松动,中国老百姓仿佛看到,中国政坛上林彪这个毒瘤割掉了,祈盼天下太平。
1973年7月,茅盾在儿子的劝说下,给周恩来总理写了一封信,诉说了自己的遭遇和想法。信是寄邓颖超转送的。此时,中共中央正在筹备四届人大。内部传来消息,在已选出代表的基础上,再增补宋庆龄、胡愈之、沈雁冰等20多位知名人士为四届人大代表,茅盾由三届时的山东代表,变为四届上海代表,9月,全国政协李金德副秘书长来看茅盾了。寒暄后,李金德说:“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四届人大将在年底召开,组织上让我来正式通知您,您已经当选为四届人大的代表了。”茅盾不觉一楞,马上联想到给总理的信,就问道:“那么我的问题是怎样解决的?据说我还有一个‘叛徒’问题。”李金德一听,“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刚刚调到政协,许多情况还不了解。不过,既然您已经当选为人大代表,说明那些问题已经不存在了,解决了。”茅盾没有再问下去。
1974年4月的一天,北京春暖花开,风和日丽。胡愈之约了一些老友相聚,茅盾、叶圣陶、楚图南、唐彛⑸蜃染拧㈥翱思业榷祭戳恕O洌吓笥严嗉┒芟缘锰乇鸶咝耍癫赊绒取I蜃染徘那牡馗嫠哧翱思遥好┕裉焯乇鸶咝耍且蛭橹弦淹ㄖ慕烊舜笥兴鸵āI蜃染诺幕熬」苁浅俚降南ⅲ匆残硎嵌缘模捎谧芾砉剩┒苣芄患绦渭尤舜螅懿恍老猜穑
自l969年9月到越南使馆吊唁胡志明逝世活动后,整整4年没有在公开场合露面,直到1973年,才被通知参加集会。紧接着,大参考也送来了,朋友间的信函也多起来了。许多几十年的老朋友,也时常登门晤谈,说些陈年往事,也谈些外界情况。
但是,茅盾确实是一个自己站在雪地里,还给别人送温暖的人。已经被打倒的老朋友冯雪峰来看他,两人多年不见,骤一见面,好生感慨,茅盾觉得冯雪峰怎么会病成这个样子,十分关切。后来骆宾基为聂绀弩的冤案,托茅盾转诉周总理。茅盾听完后说:“聂绀弩这个人我是知道的,鲁迅先生也很器重他。让我向周恩来总理讲几句话,也是愿意的。可是,总理正在住医院,能不能在最近见到还是问题,就是有机会见着了,是不是能说上几句话,能提出这个问题,也得看机宜。”
骆宾基又和茅盾说起冯雪峰,骆宾基告诉茅盾:“我刚去看望过冯雪峰,他已确诊肺癌,吃中药必须得配麝香,但这药很珍贵,又难买,家里人正为此犯愁呢!”
“麝香,我倒是有的,是50年代尼泊尔王族代表团的贵宾赠给的礼物,我留着没有用。等我找出来就给他送去。请你劝他安心养病,不要烦躁。”
茅盾一听,说道。
骆宾基告辞后,茅盾立刻拖着年迈的身子,让人给找出麝香,正巧胡愈之来,就托胡愈之立即给冯雪峰送去。
1974年,姚雪垠在艰苦条件下完成了《李自成》第二卷初稿,在困境重重的情况下,寄给茅盾审阅,茅盾尽管自己右目0。3视力,左目几乎失明的情况下,仔细辨认了姚雪垠的初稿,并记下要点和修改意见然后给姚雪垠写信,从艺术构恩,人物描写,都提得切中肯綮,对此,姚雪垠感激得难以言表,他曾用一首诗来表达自己对茅盾的无限敬佩和爱戴之情:
笔阵弛驱六十载,功垂青史仰高岑。
平生情谊兼师友,晚岁书函泛古今。
少作虚邀贺监赏,暮琴幸获子期心。
手浇桃李千行绿,点缀春光满上林。
姚雪垠这种感激之情,在茅盾寂寞的晚年,添了一抹春色,也给茅盾许些慰藉。
1974年12月12日,茅盾离开了住了25年的文化部小楼,迁到交道口南大街后园恩寺胡同13号。茅盾离开小楼时,把夫人孔德沚的骨灰盒也迁到新居,仍和往常一样,放在自己的卧室里,朝夕相伴。
这一段时间,茅盾在与一些老友晤谈,与亲戚通信外,余暇时,也专门读史,以寄托自己的心情。1973年夏天,茅盾读史有感,写了一首七律《咏史》:
湖海浮沉词千首,老去牢骚岂偶然。
漫忆纵横穿故垒,却怜容与过江船。
美芹十论徒传世,京口壮猷但隔年。
扰扰鱼虾豪杰尽,放翁同甫共婵娟。
这首咏南宋爱国词人辛弃疾的诗,表露诗人茅盾愤慨心情和对国家前途充满信心。这首诗,在身处逆境的友朋中广为流传,给许多老朋友于信心和力量。
1973年11月,茅盾又作诗一首,以经验之人,表露自己的心声和信念:
沉舟破釜决雌雄,旧耻重重一扫空。
正喜阵前初砍纛,却传幕后谋藏弓。
仰人鼻息难为计,自力更生终见功。
两霸声威朝露耳,万方共仰东方红。
1976年1月,周恩来总理病逝了,举国哀痛。茅盾听到消息,老泪纵横,悲痛万分,他含泪写了《周总理挽诗》:
一
万人号啕哲人萎,竟传举世颂功勋。
灵前恸极神思乱,挥泪难成哀挽文。
二
衣冠佩剑今何在?
伟绩丰功万古存。
锦绣江山添异彩,骨灰撒处见忠魂。
知茅盾者,周恩来也。当年延安生活,重庆岁月,女儿意外,担任文化部长,卸任文化部长,都得到周总理的悉心安排和关照。茅盾像敬佩毛泽东那样,敬佩周恩来总理。因此,周恩来的逝世,茅盾万分悲恸,诗中寄托了自己浓浓的哀思。
周恩来逝世后,“四人帮”加快篡党夺权的步伐,文化专制更加变本加厉,天安门的四五运动,遭到“四人帮”的镇压,茅盾的唯一侄女玛亚,在这年遭迫害而去世,这对茅盾身心上,又一次打击。茅盾又深深地为国家的前途、命运担忧。
1976年是茅盾诞辰80周年,当友人提出要为他祝八十大寿时,他在深思中认为“杯酒话旧,于今不宜。”他还要看看形势的发展。茅盾八十大寿,在这个形势下,没有鲜花,没有花篮,也没有不绝于耳的恭贺声。茅盾和家人、几个至亲一起吃了寿面,并写了一首《八十自述》诗:
忽然已八十,始愿所未及。
俯仰愧平生,虚名不副实。
昔我少也孤,慈母兼父职。
管教虽从严,母心常戚戚。
儿幼偶游戏,何忍便扑责。
旁人冷言语,谓此乃姑息。
众口可铄金,母心亦稍惑。
沉思忽展颜,我自有准则。
大节贵不亏,小德许出入。
课儿攻诗史,岁终勤考绩。
人到晚年,往事如烟,更思念含辛茹苦的母亲,80年往事,一首小诗,解剖自己,深深感谢母亲的培养和管教。几年前,茅盾在家赋闲,除了读史,写诗词,写信外,萌发了写自己一生回忆录的念头。因而自己在八十大寿时,首先想到母亲的功德。
不久,“四人帮”被粉碎了,消息传来,茅盾一阵轻松,从心底里感觉到,中国有希望了,中华民族有希望了,茅盾看到了这一天。
1976年,北京的冬季,银装素裹,凛冽的空气格外清新。茅盾站在自己的院子里,望着苍穹,望着白雪,仿佛听到春天的脚步。
第三十三章春天又来了
粉碎“四人帮”后,茅盾迈着螨珊的步子,又出现在中国亿万读者面前。
经过十年浩劫,经历爱妻逝世的孤寂,茅盾老了,胡髯拉碴,也许长久没有刮了,本来不胖的茅盾,此时仿佛更瘦了。但是,茅盾在此时,依然目光炯炯,青春焕发。粉碎四人帮的消息,起先是内部小道消息传来,茅盾听说后,十分惊喜:“啊,有这事吗?”过了一会,又说:“他们搞的天怒人怨,全国人民早就有此愿望了,你说是吗?”内心很不平静。后来,粉碎四人帮的消息证实了,茅盾怀着难以遏制的兴奋心情写下了一首诗:
寰宇同悲失导师,四人逆谋急燃眉。
乌云滚滚危疑日,正是中枢决策时。
蓦地春雷震八方,兆民歌颂党中央。
长安街上喧锣鼓,万里江山又重光。
茅盾对党中央这种为党除奸,为国除害,为民平愤的功德,表示深深的敬意。
10月24日,茅盾出席首都百万军民庆祝粉碎“四人帮”大会,目睹了群众对四人帮的痛恨和对党中央的拥护。隔了两天,即26日,茅盾又出席首都各界爱国人士庆祝粉碎四人帮座谈会,茅盾在座谈会上作了发言,第二天的《人民日报》立即作了摘要发表。从此,茅盾的名字,又时不时出现在首都的中央的媒体上,人们也都惊喜地发现,这位20世纪中国文豪,依旧在北京,并躲过了那场浩劫;在他的家乡浙江乌镇,人们又记起了这位共和国第一任文化部长,记起了家乡的骄做。出版部门又重新记起作家茅盾,又开始酝酿出版茅盾20、30年代的著作,那些光彩照人的小说人物形象,给粉碎“四人帮”后那段时光带来缕缕清风,也给新时斯文学创作提供了一个融贯五四的基础。
1977年春节,全国政协举行春节联欢会。联欢会上,灯火辉煌,欢声笑语,虽然许多劫后重逢的朋友,大都步履蹒跚,白发苍苍,但仍掩饰不住这种重逢的喜悦。茅盾以八一高龄,主持了这次春节联欢会,并在会上致词。
王昆、郭兰英优美的歌声,又勾起茅盾对过去峥嵘岁月的怀念:茅盾为此,写下一首诗:
闻歌有作为王昆、郭兰英重登舞台早岁歌喉动八方,延安儿女不寻常。
新人旧鬼白毛女,陕北江南大垦荒。
白骨妖精空施虐,丹心兰蕙自芬芳。
若非粉碎奸帮四,安得余韵又绕梁。
茅盾这种心情,和当时的时代气氛有密切的关系,茅盾似乎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国务活动、政协活动、文艺界活动,友人往来、赋诗作词,茅盾也特别忙碌起来。晚霞似乎特别绚丽。1977年7月16日至21日,中共十届三中全会在北京召开,全会通过了关于恢复邓小平职务的决议;关于开除“四人帮”的党籍,撤销其党内外一切职务的决议。会议刚结束,茅盾在24日立即出席井主持在京爱国人士座谈会,庆祝党的十届三中全会的胜利召开。8月中旬,中共十一大在北京召开,大会回顾了同“四人帮”的斗争,宣告了“文革”已经结束,重申在本世纪内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为中共的根本任务,强调要恢复和发扬党的优良传统。
会议结束,茅盾听了传达以后,十分兴奋,填《满江红》词一首,题目为《欢呼十一大胜利召开》
八亿神州,早翘盼,天下喜事。
百年计,高瞻远瞩,盱衡寰宇。
治国抓纲初奏效,生产跃进旗高举。
看风雪,锻炼出群众,共磨砺。
三全会,开先路;十一大,创新纪。
作世界革命,坚强堡垒。
三要三不誓坚持,扫除四害须彻底。
颂中央,垂万代楷模,昭青史。
这首歌颂中共十一大的词,尽管口号多于艺术,但作为一个五四老作家,作为在文革浩劫中被靠边,剥夺了政治权利的共和国第一代高级政府官员来讲,应该说是由衷的,是发自内心的一种拥护。而此时,茅盾沈雁冰的名字,常常以党和国家领导人名单见诸报端。1977年,北京乃至全国各地,各行各业,各条战线,都在进行肃清“四人帮”的影响,拨乱反正。文艺界受害最深、最广、也最复杂,对此,茅盾一直是痛心疾首,希望能改变十年浩劫留下的困窘。1977年11月,《人民文学》编辑部举办短篇小说创作座谈会,茅盾欣然参加,并作了题为《老兵的希望》的发言,希望文艺界贯彻双百方针,希望文艺评论方面改变“一言堂”这种不正常的局面。茅盾的讲话,给与会者极大鼓舞。会上,马烽同志提了个问题,文革前17年,文艺界究竟是红线占统治地位,还是黑线占统治地位?这个问题在1977年提出,还有一定风险性,中央还顾不上对文艺界的全部拨乱反正,许多评价、估价,尤其是文革中那套荒谬估价,在人们头脑里还存在着,尽管心中不服,但公开场合,谁也没有来翻文革中定的调子。因此,马烽提出这个问题后,主持会议的同志向茅盾提出来。当茅盾听清楚是什么问题时,淡淡一笑,毫不犹豫他说:
“17年的文艺创作成绩是巨大的,当然是红线占统治地位了。”茅盾这个答复,给与会者极大鼓舞,他用实事求是的勇气,说出了大家想讲又没有讲的话,会上响起了一阵热烈掌声。
这一年的12月,茅盾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