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阙+番外7 作者:聆岚(晋江2012-04-10完结)-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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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此时她一问,乔家小公子终于有机会‘谦虚’地开了口:“我么,自然是最了不得的那一个!六十多个同辈子弟比试骑射,其中我年纪最小,但却拨了头筹,把杨家、李家还有秦家的那些人通通比了下去,爹爹他得意得胡子都翘起来啦!”然后,又自豪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神气的猎装“喏,这个,就是昨日得的赏赐,还有其他一堆宝贝呢。”
“嗯,阿羽真了不起!”看着乔饮羽这般高兴,薛昙眸间漾开大大的笑意,显然也很为他开心。
“对了!还有东西给你看。”就在此时,乔家小公子忽地一拍脑袋,然后急急几步窜到假山后面。很快,他便抱着一件绵厚的玄色大氅了出来了。
“这个是……”薛昙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轻手轻脚打开了半裹着的柔暖的氅衣,里面竟静静地卧着三只小小的紫貂,显然还是没出窝的幼崽。此刻,它们毛茸茸的身子蜷在一起,身上覆了浅紫色的细绒,乌豆一般黑亮的眼溜溜地转着,十二分的招人喜爱。
“是秦侍郎家里那个不长眼的小子,乱箭射死了一只母貂。”他解释似的向她说道,既而,九岁的孩子神色间却露出了几分忿色——春季,本是山中鸟兽繁衍生息的时侯。所以与秋猎不同,春猎历来皆是形式为重,朝中文武随驾骊山,而后各家子弟比比弓马,试试骑射也就罢了。
谁想那姓秦的小子比试时输给了他,心里不服,便拿这些鸟兽撒气。那只紫绒的母貂,他射中后竟又整整补了七箭,且是故意不中要害,噙着狠笑看它被三棱铁矢扎成了刺猬。而那只貂,拖着穿了利箭,伤口不断涌血的身子,竟还凭着最后一口气,歪歪倒倒地往窝边挪,把嘴里叼的那点儿食物,放到了貂崽儿旁边……
若不是他看不过眼站了出来,大抵……这三只幼貂也难脱厄运罢。
“它们才这么大一点儿,无人照管的话,只怕连明日都活不到。所以,我就包在衣服里带回来了。”他知道,阿昙是绝不会忍心看这几个小东西白白送了性命的。
“它们还这么小,要喂什么东西呢?”九岁的女童看着他,急急出口问,眸子里已透了几分忧切“阿羽,你知道该怎样照料么?”
“那是当然。”乔饮羽有些许得意地扬了唇角“我早问过爹爹了,这几只幼貂如今还未满月,可以喂鸡蛋给它们,每天一个就够了。过上半月,每天的份量得加到两个。至于水么,只能给一点点温水喝。还有,千万别让它们受了凉。”
“嗯。”薛昙看着三只毛茸茸的小貂崽儿,认真地重重点了点头。
“还有,养到三个月上,它们就该出窝了。阿昙你若喜欢,便一直养着。或者……你愿意把它们放回林子里也行的。”他看着眼前的女童,又补充道。
见她这般喜欢这三个小东西,乔饮羽心里暗暗高兴。
记得去年,他第一回参加秋猎,把自己分到的烤鹿肉特意留了一大半儿带回来给她,还兴致勃勃地给阿昙讲当时猎鹿的盛况。谁知,她听着听着竟眼睛微微泛了红,而烤肉……一口都没碰!
为此,乔家小公子回去之后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生了一天的闷气。
还好……这回他带来的东西,看来合了她的心思。
可……九岁的乔家小公子绝对绝对不承认自己是在讨的她喜欢!——哼,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做这种没出息的事情!
他只是、只是……可怜她整天闷在园子里无趣,所以才常常来看她,带东西给她……而已。
——乔饮羽心中这般为自己开脱。
“等它们长大了,我们两个一起去放回城郊的林子里罢。”这时,却是薛昙出了声,一双清透莹润的眸子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闻言,乔饮羽只一刹便收回了繁冗的思绪,然后想了想,片刻后才说:“那,到时候,你可别舍不得。”
阿昙一惯心软,而且十二分的念旧。她现在便这么喜欢这几只貂儿,若是再好不容易养大了,定是放在心尖儿上宝贝的。如果它们突然离开,她……恐怕会寂落上好一阵的罢。
“即便再舍不得,它们也是应该回到山野林壑间去的呀,那才是属于它们的地方。”九岁的女童,此时稚气的语声里竟透着几分与年纪不符的沉静,眸光落向大氅里那几只毛绒绒的可爱貂崽儿,渐渐漾开了恬淡明暖的笑意“我很喜欢它们,所以,怎么能为着自己的私心便拘了它们自由?”
乔饮羽听得微微怔了怔,然后忽地就笑了——这便是他认得的阿昙呀,这样的事,这样的话,于她而言,都是天经地义。
数日后,就是乔家小公子的九岁生辰。
那一天,在薛府的毓华庭中,他收到了薛昙的贺仪——射月弓。
这张绝世无匹的传奇神弓,此刻静静躺在嵌玉栎木匣中,乌漆的青樟弓身拙朴硬净,镌着渊古的卧蚕纹。铮韧的犀筋弓弦鎏了金,熠熠泛着炫目光华。弓渊之间几处雕漆,七珍为饰,形如云峰轻流,幽燕沉雄不可方物。
这把弓,相传现世迄今已有四百余载,乃是的古物,一直收于皇家御苑之中,前朝国破之时才流落到了民间。而前些日子,他和阿昙两个去苏世伯家作客时,竟无意间看到了它,当时,他眼馋了许久许久。
“阿昙,你……是怎么拿到的?”乔饮羽一时间竟有些不能置信,看着她,眸底有几分惊疑。
“苏世伯说,若是我能解开他设的那局棋,便收我做弟子,此外,还会将他那方松鹤双隐的古砚送予我,算作入门礼。”九岁的女童一双眸子清透似水,就那样带了恬然笑意看着他“我未收那方砚,却是向他求了这射月弓。苏世伯是文士,得到这张弓本是机缘巧合,平素也未曾习用。所以,便慷慨割爱了。”
“所以,你这一个多月来,日日对着那局棋,其实是为了——”乔饮羽长到九岁,第一次有了说不出话来的感觉,喉间哽了什么一般。
“从那天起,我就想着,一定要把这张弓送给你作生辰礼。”犹带了稚气的女童笑颜明净,一双清透眸子里映着他此刻微微震动的神色“因为阿羽你那么喜欢它呀。”
乔饮羽再没有说什么,只是郑重又爱惜地把手抚上了射月弓铮然的金弦,然后,抬眸冲她笑了:“嗯,我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先更到这儿,回去看春晚喽,亲们新年快乐O(∩_∩)O~~
☆、番外一:唯念优昙花(4)
春花秋月,夏雨冬雪,匆匆又是一载辰光。
他们十岁这年,乔饮羽终于长到了同薛昙一般高。
虽说已经不惦着让她改口的事儿了——早已听惯了她用清稚的嗓音脆脆地唤他“阿羽”,若是忽然改称了“乔世兄”,反而显得生疏莫名罢。
但,十岁的乔家小公子心里还是微微有些得意,毕竟,这件事曾让他耿耿于怀了好几年时间。
此刻,金乌西沉,日色将暮,长安城外的落霞山下,杂蔓丛生的坎坷石径间,一前一后相伴行来了两个衣饰考究的孩童。
“阿羽,这条就是去鹿溪谷的路么?”面对着眼前蜿蜒曲折的山道,薛昙有些不大确定地问。其实,以往他们两个曾结伴来过这儿一次的,不过——冰雪聪颖的薛家小千金,对认路这种事儿一惯有些迷糊——因为大多数时候都是同阿羽一道出门,这些事情都有他来操心呀。
“没错,是这儿。”乔饮羽语气笃然地肯定道“再往前走半里,应当就到了。”
他看了看前方狭仄又崎岖的羊肠小道,微皱了一双入鬓的修眉,略顿了步子,转身向半步之外的女童伸出了手:“来,我拉你罢。”
“嗯。”薛昙清透莹澈的一双明眸里漾开几分笑意,颀然探出了纤皙小手,牵住了他的。
落霞山中有鹿溪谷,鹿溪谷里有一处藤萝蔓荫的壁立悬崖,是为凝碧崖。凝碧崖间,生着大片大片稀世奇珍的“邀月香”。
此花性喜凉僻,常生于山阴悬崖之间。据说琼萼七瓣、衬着玉珠一般晶莹润泽的翠郁蓓蕾,盛绽之时,花形若月,瓣色如碧,蕊色似雪。
而“邀月香”之所以珍奇若此,自然不只因它的奇妍绝丽,更因花期只有一夜。
这稀世的奇葩,绽于每年季春时节的三五月圆之夜,只有这一晚,才看得到万千朵碧瓣素蕊的妍丽花儿,在霜天月华之下竟相盛放、恍若青崖落雪的奇绝景致。而且初绽之时,瓣蕊会散出沁人心脾的异香,弥山漫谷,远薰数里……
迎月而绽,异香远薰,故名“邀月香”。
薛昙自前些日子得知了此花,心下便殷殷向往。但毕竟才是个稚龄的小姑娘,只身一人前往距家数里远的山壑僻野,心里实在是没底儿。更何况……她还根本不识路。
乔饮羽知道后,当即便仗义地拍了拍小胸膛,答应同她一道去。
不得不说,这件事,其实让乔家小公子心里很有些成就感。毕竟,现在只有在认路这种事儿上,他还能看到昔日那个笨笨呆呆的小阿昙的一点儿影子。
等两人终于看到藤蔓垂荫、壁立如削的凝碧崖时,东边与连绵群山相接的淡白天宇间,已褪尽了最后一抹霞色……
直到许多年后,薛昙和乔饮羽两人都清楚地记得,那一晚琉璃蓝的无垠夜穹,升起在凝碧巅的一轮如镜月胧,壁立悬崖间沐浴着似水月华,优雅地舒瓣展蕊的绝丽奇葩,还有那幽幽沁入心脾,魅惑得让人几不知今夕何夕的冷凝异香……
还有,两个孩子抬着小脸儿痴痴仰望美景时,始终十指相扣的手。
十岁的乔饮羽和薛昙,从没有怀疑过,此生会一直如此安然恬宁地走下去,携手相依,岁月静好。
次日一大早,乔家小公子便策着他的“飒露紫”,带着薛昙匆匆往回赶。两人昨日都是偷偷溜出家门的,虽有府中侍从帮着打幌子,但若今早朝食时候还不回去,只怕就要露馅儿了。
薛氏世代诗礼传家,所以顶多是罚了面壁抄书而已,但乔家么……乔饮羽心下已经在微微冷汗地思量,虽说爹爹去了陇西平乱,不在府中,但——若是给治家严苛的爷爷逮到了,还不知会打板子还是抽军鞭……
“飒露紫”脚程极快,只用了小半个时辰,便已抵了长安城下。
只是此时,两个孩子却有些惊异地看到,今天的情形有些不大对劲儿——竟然全城戒严。
而平素绝少踏出大明宫的十六卫铁骑,此刻,竟然一色劲武的银甲白胄,亲自守在明德门下,一一盘查着出城的官民百姓。
两个入城的小孩子,自然未引起多大注意。所以,乔饮羽和薛昙倒是给顺利地放了行。
一路策马进了长乐坊,两人心下齐齐错愕……街上,似乎有些惶乱景象——看来,事情绝不寻常!毕竟,天底下有几个人胆敢在皇城根儿上放肆?
除非——是出了天大的事儿!
正在此时,有一队银甲白胄的铁骑自眼前飞奔而过,而他们的方向……似乎是——乔府!
“唉,真是世事难料?怎想得乔大将军……”街边茶棚檐下,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看着掠过眼前的飞骑,神色几分怅然几分凝重。
“什么乔大将军?是反贼乔世衡!”一旁同样身着了儒服长衫的同伴立即截口道,顿了一顿,才又略缓了语气“原是奉了圣命去陇西平乱,谁想事情会成这样儿……”
“父母妻小都还在京中,乔——,乔世衡即便要反,也不会不顾他们罢……”那年轻的书生说到这里,神色间似乎带了些犹疑。
“那又怎样?圣上说他谋逆不臣,朝野上下,又谁敢持异?苏御史不过在殿上替乔家讲了句话,便给当廷削了官。最后,不是连薛尚书都噤了声么……听说还是儿女亲家呢……”两人还都只是年方弱冠的太学生,但这一个,却已有了些冷眼观世的模样,神色里微微透了几分洞彻世情的淡漠。
“唉……”先开口的书生长长的一声喟叹“还说这些作甚么,反正人已被副将枭了首,只怕这一两天儿便要送到御前请功了。只叹乔家世代忠良,竟落得如此光景……可怜这阖府上下五百余口,恐是了无活路了……”
“那是自然。圣上决意斩草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