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阙+番外7 作者:聆岚(晋江2012-04-10完结)-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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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呵,确是相敬如宾呢……哪怕是主客之间,怕也不及他们来得疏离客套。
明明,她已经那么努力,倾尽了心力去爱这个人……
他眼中的歉意,她并非看不懂。可是,她不要他的愧疚,只想要他的真心……那怕一分也好。
仰首,对着空中高悬的那一弯峨嵋月,娉婷丽人紧紧闭了闭眼——求仁得仁,又何怨乎?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那无论结果怎样,也该她一力承受。
但……若到终于承受不起的那一天,她又当如何呢?
似乎——是时候做个决断了罢。
※※※※※※※※※※※※
蔚华胥策马疾驰,通身如雪的神骏奋蹄奔逸、足下生风。
长安城中有一百一十坊和东西两市,而左相府所在的长乐坊,便毗邻着大明宫。所以,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一身便服轻装的相国公子,已立马丹凤门外。
宫城戌时便已经上锁下钥,即便是边关急报也只能自门缝投入,请内侍禀于御前。
而此刻,蔚华胥不过才近宫门,便有右卫军的一名小将上前为礼,而后恭敬地接过禁中宫门的钥匙及符契,为他启了丹凤门。相国公子就这般策马而进,如入无人之境。
一路穿过龙首渠,将至含元殿时,蓦地,一个铁甲戎装的年轻将领急急策马出现在了前方。
“属下楚翊,拜见上将军!”他迅捷地翻身下马,屈膝半跪在了蔚华胥面前。
“何事?”蔚华胥眉头微微一皱,冷淡问道。
“皇后娘娘她……近日微恙,太医说宜安心静养,所以,一概不见客。”楚翊恭声道,一向扬威人前的右武卫大将军,此刻只这简只的两句话,却已微微汗湿了掌心。
“连自家哥哥也不见?”蔚华胥声音沉冷,蓦然神色一变“说,凤儿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的妹妹,他自然了解。除非是病到了人事不醒,否则一年长别,他归了京,第一个闹着回府来看他的定是她。
楚翊神色一紧,知道决计是瞒不过的,只好硬着头皮道:“皇后娘娘她……不在宫中。”
“几天了?”蔚华胥的声音沉沉压了下来。
“娘娘出宫……已有七日。”楚翊低头答,再不敢看上将军的脸色。
“派了多少人跟着?”相国公子凝了神色,问。
“原本是左武卫中五十人一路尾随的,可是,被皇后娘娘发现,结果……就跟丢了。”右武卫大将军的额间已是冷汗涔涔,话尾甚至带了微微一丝颤音。
整个左相府,谁人不知,蔚相国膝下统共只有这一双儿女,而因相国夫人薛氏早逝,蔚相又累于公务难以抽身,所以幼女蔚凤楼打小便是由长兄蔚华胥一手带大。而上将军他宠妹妹也是长安城出了名的,真真是如珠似宝,捧在手心儿里,放在心尖儿上。若是皇后娘娘她万一真有个山高水长,那……
“原来每年花那么多粮饷养着你们,就是这么办事的?”蔚华胥一双凤目里带了愠怒之色,却终究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自家妹妹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不过。打小这皇城便是他们兄妹嬉戏玩闹之地,连十六卫的兵士也是他们一起戏弄惯了的。若真要甩掉缀在身后的尾巴,于她而言,也的确算不得什么难事。
“皇上知道了么?”蔚华胥稍稳了心神后问了这么一句。
“应当不知道,陛下他……已经半年多未进过清宁宫了。”帝后疏离在整个大郢都不算什么秘密,所以楚翊说得倒也并没有太多为难。
其实,这止这半年?自六年间帝后大婚之日起,陛下他就没怎么来过清宁宫。想当年,皇后娘娘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半大孩子,幽居一隅,形单影只,这些年下来,唉……
“那父亲他是如何打算的?”凤儿出宫的事,自然不可能瞒过父亲。既然没拦着,大抵是……另有安排罢。
“蔚相他派了邵将军去护着,邵将军同皇后娘娘自小亲厚,又是饮誉江湖的绝顶高手,所以……”才说到这一句,楚翊蓦然觉得上将军的目光透了寒意。
“邵千峤么?”蔚华胥低低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明朗清峥的脸上,神色更冷了几分“五日之内,我要知道他们二人的行踪。否则——”
“楚翊,你自去玄狱罢!”
听到那可怖的两个字,任是上过沙场、经过生死的铁血汉子也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寒战,急忙扬声利落道:“属下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1、关于纸甲,最早是出自《南史·齐纪下·东昏侯》,不过大量应用在是唐代——用纸做战甲,想想都很了不起呀,而且,据说性能优于笨重的铁甲许多。
2、唐代长安城分为一百一十坊和东西两市,下面附图:(大明宫、兴庆宫、皇城都在上面噢~~)
☆、昏君妖妃(上)
戌时三刻,大明宫,凌波殿。
旷静的大殿中,莲座琉璃宫灯明华灿然,乌漆七珍纹的高雕紫檀后,年轻的天子正凝神阅着方才内侍送来的奏疏。
此刻的祁景昀,已换了一袭玉色的云纹长衫,腰间束了明锦玉带,又以紫绶缀了一块灵透润泽的双螭碧玉佩……这一身较为随意的常服,让他整个人显出几分名儒士子的书卷气,文质而秀隽。
只是,这几乎与生俱来的一脉清贵之气却仍是未被掩了分毫。
此刻,他的确是在神思凝聚、一字不漏地阅着各地的奏章,但如同这十多年来一样,却并未提了朱砂笔,做下哪怕一个字的批注。
以至于待到明日,内侍将这些一字未批的奏折又原样送回门下省时,文武朝官们会同往常一样得出皇帝俾昼作夜、无心政事的结论。
最终,自然是那位朝野共誉的“贤相”代劳,替他批了这些折子。
又翻开一封黄绫奏章,初阅之下,他便遽然深皱了眉头。
下一刻,年轻的天子忽地起了怒气,蓦然提了案角的紫毫湖颖,悬腕疾书,落下了四个稍显跋扈的浓墨大字!
明黛为他送亲煎的风寒药过来时,甫进殿门,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她已换上了素日喜欢的淡缥色长裙,挽了简单的双鬟髻,近乎没有半点珠翠之饰,素妆如洗,却更显出天生的玉质清莹,高华明洁不可方物……不由得让人相信,这世上果真有一种女子,丽色天成,淡妆浓抹总相宜。
她进门的步子不算轻,他自然听到了,眸光转了过来,落向心爱的女子时便不觉融进了三春暖意,又见她已换回了平日里的素淡妆束,心中不禁有一丝莞尔……今日朱雀门上那一袭华衣袗服,可真是难为她了。
正在他微微失神间,明黛已步履轻快地走近了过来,不动声色地放下了置着药碗的檀木案,眸光淡然扫过那一封半展的黄绫奏章,入目便是这样几句“……兹贵妃明氏,入宫六载,媚上以邀宠,惑主以得信……素行不端,僭越妄为……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明黛心下微微一沉——她倒是此时方知,原来自己竟已犯了罄竹难书的不赦大罪,成了世所不容的佞嬖奸邪?
但转瞬间,却已淡下了心思……六年了,不是应该惯了么?
但,当女子的眸光落到奏折底处那几个跋扈的朱批大字时,却不由得微微一怔,既而失笑……
“大胆妄言!”——原本一笔飘逸劲峭的欧体楷字,生生给他带出了几分铮怒之色。
“怎的这般孩子气了,又同文大人置气做什么?”明黛略略近近,不动声色地妥当掩了那一封黄绫奏章,一双清波淡潋的眸子带了笑看他“你又不是不知他的性子?”
文璧,大郢如今的御史中丞,翰林学士出身,誉满国中的硕学鸿儒、德隆望尊的三朝元老,同时,也是出了名的梗直诤谏之臣。
凡是真正学问做到极处的文人,大多骨子里都是有些迂直的。而这位文学士,则是一位让朝中三省六部官员无不头疼的人物。
举凡遇着丁点儿不合规制之事,不论你是哪派的人,都弹劾不误。所以这么多年下来,满朝文武,几乎寻不出没被这位老大人参过的。
但,因为文学士声名鼎盛,门生故旧遍及整个大郢,所以尽管不少朝官心中有怨,最多也只是腹诽而已……就连蔚明璋,这么多年来,也未动过他。
只能说,这位权倾朝野的左相大人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通常都不会把事情做得太难看。
而文学士对她这个无功无妊、祸乱宫闱的天子宠妃,早是积怨已久,这一次,不过言辞激烈了些罢了。
明黛微微垂了睫,勉力让自己完全平静下来……
蓦地,却是被他拥入了怀中,紧紧抱着,在她耳边低低道:“黛儿,对不起。”
语声暖暖透入耳中,她心间陡然一震,强抑的心绪又瞬时波动开来,却似乎找到了一个泄口,慢慢得到了释放……其实,她从来都不是那么受得了委屈的人啊。
但,也只是片刻,转瞬间,她却已自他怀中略略抽了身,清潋目光落向了案上那只药碗,微微硬了神色:“陛下今日柔情宠络也无用,这药若再不吃,可就凉了。”
那样监督一般神情,就仿佛他方才拥她入怀,真就是为了赖掉喝药似的。
祁景昀只得苦笑……他的黛儿,还真会破坏气氛,好不容易见她难得有几分脆弱的模样,想安抚一二的。谁想,又给她这么岔开了话头?
于是,大郢天子有几分无奈地端起了案上的影青祥云缥瓷碗,在她凝视下,暗自咬了咬牙关,凑到唇边打算闭着气灌了下去,谁想才一入口,祁景昀便立时敛了眉。微微离了药碗,抬眸道:“这药,味道与昨天的似乎不大一样。”
“怎么,是不是没那么苦了?”她神色欣然,甚至带了些孩子气的得意“我特地吩咐了卫御医,让他加了些甘草进去。这样你喝药时也会好受些。”
“嗯,是好了许多。”他见她那一副样子,心下颇有些好笑,却是领情地应道。然后复端起缥瓷碗,一口气将药仰尽。
她这才满意一笑,又看了一眼案上方才文学士的那封奏章。
这种意外其实也好搪塞,再另取几封奏章,一道泼了酒在上面,直到洇污得看不清字迹。待明日便告诉内侍,天子夜饮污了书案,所以这几封奏章弄黵了……总之,也不会有几人会去疑心他竟阅了奏折。毕竟十多年下来,这“昏君”的名头还是很好用的。
祁景昀却是喝药之后便静了良久,忽然,拉了她在他膝上坐下,认真地与她对视,凝声道:“黛儿,其实,我并非怕苦。忌惮吃药……是另有缘由的。”
她倒是微有些诧异——他心底埋藏得最深的那些事情,今日……终是要同她说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偶再努力更出一章来,同样,过了十一点还没有的话,亲们就明天早上来看哈O(∩_∩)O~~
☆、昏君妖妃(中)
她倒是微有些诧异他心底埋藏得最深的那些事情,今日……终是要同她说了么?
于是,明黛抬了眸,也静静地看着他。
“其实……我心里怕的,是这样的药碗。”他眸光触及那案角上的缥瓷碗,瞬时便又移开了。
药碗么?听到这儿,她心下微微疑惑,却并未打断他。
“以往,我从未同你提起我的父母。”他的神色很平静,眸底微微漾开几分恬淡的暖意“我的父王自小便是个极有天分的孩子,性子顽皮跳脱,诗书骑射皆算得出众。可自八岁上起……祖父,便再不许他在一众宗氏孩童里出风头。等长到了十来岁,更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当时还是世子的父王,日后任他飞鹰走马也好、酒色自污也罢……总之,绝不要有出息。”
说到这里,祁景昀的神色依旧平静,但眸子深处已有些沉郁。
“而即便这样……有些祸事,却仍是避不开的。元盛二十九年,太子谋逆案,在烈帝的铁腕手段之下,整个祁氏宗族几乎被清剿殆尽。而当时即将被立的新储君——二十一皇子,时仅十二岁,父王……比他还年长三岁。这种情形,烈帝那般多疑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