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凤还巢-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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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这个让他骄傲的得意门生最不听话,在运动中与师傅反贴门神不对劲儿,跟那帮混蛋们混在一起,惹他生气,让他伤透了脑筋。
徒弟们莫名其妙,不知师傅为何事突然伤心了,还是酒喝多了,也不敢贸然相劝。只有杨大个知道师傅的心事儿,他挪过来坐到师傅身边,劝他说:“师傅,你呀就别操别人的心啦,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如从前有力气了,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比什么都要紧。”
“咳,你们现在的日子都过得好好的,也不知那建民他现如今怎么样了,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他心疼呀,眼看着这帮徒弟们团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就缺了最能干的徒弟,他的心里跟少了什么似的,一时间空落落的好不是滋味。
“我就知道你这块心病,放心吧,建民那儿不会有什么事的,还有我们这帮徒弟呢,不会撇下他一个不管的,啊。”他安慰师傅说。
正确的东西还原其貌了,清算“四人帮”罪恶的运动很快遍及全国,苏建民这个双突干部也被清理回原单位来了,免职回原单位接受组织审查等待处理。
这个决定对苏建民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雷,无疑是宣判了他政治上的“死刑”,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结果,他傻了——我辛辛苦苦、忍气吞声地奋斗来的乌纱帽没啦,这下子我的前途全完蛋啦。
他不清楚自己是怎样卷着铺盖卷回来的,走的时候那股子仕途得志的得意劲头全然消失了,回到厂里后,整天耷拉个脑袋自觉见人矮三分,是呀,现在到了他心灵的冬天了,该清醒清醒了。
曾几何时他这个科长在厂里也算是个头面人物,风光得很,而现如今成了审查对象了,跟阶下囚有什么两样?咳,这人生真是变幻莫测,此一时彼一时呀。
不管走到哪里,他都觉得背后有许多双指责的眼睛盯着自己,特别是面对自己的工友的时候,他总是内心忐忑不安、诚惶诚恐,不知如何征得大家的谅解。
他觉得欠邻居的情,自己到外地工作期间,人家不计前嫌对儿子很关照,应该去感谢一下。
“建民呀,不是我说你,你小子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能吃几碗饭、喝几碗汤。”苏建民到邻居王师傅家致谢时,王师傅不客气地数叨他。
“这点心你留着给小军吃吧,你也甭给我客气了,我们有时候照顾一下小军,也不是看你的面子,而是觉得这小孩子怪可怜的,看他吃不上饭于心不忍呀。”这王老头一边把苏建民掂过来的几盒点心推过去,一边给了苏建民一把椅子,自己点上一支烟,吸了几口后,就继续数叨起了他,“咱做邻居也有好多年头了,你年轻的时候,聪明勤快,人心眼也挺好的,大家伙都对你印象不错,可后来一搞起文化大革命,你怎么就变傻了呢?跟着唐魔头瞎胡混啥?你看自己混得媳妇走了,儿子成了孤儿一样,你对得起哪一个?”
“是,是,都是我的错,给您添麻烦了。”建民一个劲儿地点头。
这老王说得对呀,我对得起谁了?连我自己不也被自己的糊涂害了吗?混到最后,不但官没了,家也没了,朋友没了,人情也没了。
人之所以痛苦,在于追求了错误的东西,到了现在,是该承担错误后果的时候了,他只有默默无声地咽下这自酿的苦酒……
他被安排回到原来的车间当工人,一边参加劳动,一边参加学习班接受组织的教育和审查。
事到如今他也只有面对现实了,虽然他现在落得名分很不正,但这里毕竟是他成长的地方,人和环境都十分熟悉,觉得自己的双脚又找着了地儿,这让他心里略微踏实了点。
耳朵里听着欢快的机器轰鸣声,他又回到了青年时期,埋头干活不多说话,一心想用自己的努力弥补犯下的过错,除此之外他还有资格做什么呢?
“建民,师傅说了,只要你改正错误好好做人,还是他的好徒弟。”他师兄杨大个专程来车间找到他,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说,“你该去见见上官凤了,你不在家这一两年,人家把小军照顾的那么好,不得谢谢吗?”
“杨哥,谢谢你了,我知道你说这话是为我好。”建民惭愧地说,“其实我啥都清楚,小军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你们大家都很关心他,要不是你们替我照顾他,这孩子早就不知道变成个什么样了,说不定变成个小混混了,我心里明白,欠大家的情,恐怕我这辈子都还不清。”
其实大老杨心里明白,这个师弟本质并坏,只不过被运动撩拨得着了魔,良诱不辨、香臭不分,跟着别人上当而已。他曾经和人争辩过:你们说建民是个好斗分子?我压根就不同意这个说法!不信你试试,天一擦黑你到他身后大喊一声,他不吓爬那儿才怪呢,就他那点胆子,不挨打就算不错了,决不会拿着刀枪棍棒打人去。你看见他去参加武斗了?那是他想巴结唐魔头,做面子活儿,是呀,他不成为人家那帮人中的一分子,能入党提干吗?唯一可恨的就是这小子是个官儿迷,有奶就是娘,投错队伍了。
这就是大老杨的人格,他能当面骂建民不争气,却在背后为他辩护说好话。善行而不在乎人知才是真善,为人不必感德,无怨便是德。他和建民是可以患难的师兄弟。
建民无语。因为大家都曾经规劝过他,而他都当了耳旁风,现在愿意听了,可什么都晚了。
经过一段时间审查和组织上教育帮助,他思想上发生了很大变化,开始对自己以往“革命造反”的热情有所重新认识,为什么过去生产停滞不前,问题老是一大堆,而现在生产好转,人心思稳,厂内大好形势蒸蒸日上,什么原因?人心所向啊。
而那个时候自己这个生产科长却只知道闹革命不知道抓生产,天天搞大批判,念念不忘阶级斗争,怎么就没想过是违背人心呢?
当了干部却找不到体面的感觉,反而经常受人责骂又是什么原因?而一味地蛮干还自认为是听党的话走革命的路呢,嗨,我都干了些什么呀!
越想越懊恼,越想越后悔。人生最大的罪过就是自欺欺人,而苏建民就是这个自欺欺人的人,也是个冤大头。
回想这几年前前后后的经历,少数坏人利用造反机会,投机钻营,把持大权,干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一些老干部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人折磨死在牛棚里,多少个冤假错案让人心碎,可我竟然成了他们的帮凶,罪过呀!
不过党组织和群众的看法还是公道的,大家从苏建民的成长经历和在文革中的表现看,认为他犯的是政治上的幼稚病,头脑简单,是造反派里权力人物的协从分子,虽然助纣为虐但自己没有作恶犯法的事情,骨子里与坏分子还有所区别,因此,对他还是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态度,列入可挽救的帮教对象。
他原以为自己会像唐子力他们一样,被群众踏上一万只脚,今生今世再也无翻身之日了,没想到组织上对他这么公道,实事求是对待每一个人和每一件事,给他悔过自新的机会,就等于自己还有救。
他感动,似乎才找到党组织的感觉,不像文革期间,虽然入党提干了,可在权力层里,感觉到人与人之间除了权力之争,就是冷冰冰的既不信任却又想互相利用,只有利益没有友谊。
这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他恍然大悟,彻底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每每面对领导的批评和群众的谴责,他都羞愧万分,诚心悔过,接受教育,决心与过去彻底决裂,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改变自己,就是拯救自己。
他自觉反省在文革中自己的所作所为,深刻检讨所犯下的错误,并大举揭发造反派挑起事端整人的内幕。
多少个不眠之夜,回想起往事,他的良心就会受到理性的鞭笞,他觉得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索性什么也不盼了,等着历史来审判吧。
有一次在办公大楼门前遇见了曾经不可一世的唐子力,正被两个公安人员押着回单位来查证落实事实。
那一瞬间俩人四目相对,似仇人狭路相逢,怒目相视。
突然唐子力对他吼叫了起来:“无耻,你们都背叛了我!”
“嘿,老唐,说这话你不觉得可怜吗?这祸水是谁惹的呀?啊!”苏建民现在算是看清了这混世魔头的丑恶嘴脸,冷冷地讽刺他说。
“我完了,你们也得全玩完!”唐子力绝望的最后一獗。
这就是智者知幻即离,愚者以幻为真。
看着唐子力那顽固不化的样子,悔恨交加的苏建民现在才明白了自己上了一个多么大的当哟!
他气愤地咬着牙,一字一字从牙缝里向外蹦着说:“事实确实如此,我们——全——玩——完了,跌得粉碎,都是你,把我害死啦!”
突然间他脑海里升起了一丝由衷的希望,要重新做人,重新再站起来。一瞬间他似乎增长了十岁,明白了不少道理。
啊,这个突破是多么惨痛的教训换来的呀,多少人知迷不悟地栽跟头倒在了这一关上,而他在事实教育下终于醒悟了,歧路知返了。
只见他用力抡起胳膊,照唐子力的眼前猛地劈了下去,“见你的鬼去吧!”
说罢,如释重负地大步向车间走去。
时间如穿梭,一晃一年就过去了,直到现在,他仍然无颜再见凤儿,有一次发高烧,眼看就要倒下了,他还是强忍着,让儿子到街上买点药来,在床上躺了两天硬挺了过去,始终未去医务所看病。
深深的内疚让他怕见到凤儿。
他觉得在离婚这个问题上,自己是个罪人,对不起妻子,自己在运动中当了跳梁小丑,已经让妻子跟着丢尽了脸面,混到了这样惨状的地步了,无论遭到什么样的下场,都得一个人撑着,不能再给她脸上抹黑了。
第九章情缘未了凤还巢
冬残春至,柳烟桃云又一年。经过这一年多的努力,苏建民的处境也逐渐有了好转。
人们往往同情弱者,并不单单是因为被同情者处于弱势被人可怜,其实,车间里的人们都对他知根知底,知道这苏建民并不是个坏种,只是个上了贼船迷失了自我的人,并且知错改错,本身党票和干部身份都一下子掳干净了,给个深刻教训就行啦,不必再歧视他了。
常常责备自己的人,往往也能得到他人的谅解。大家对他这样的诚恳自责的态度和埋头苦干的表现,给于了充分的认可和接受,使他渐渐地又与当年的工友们融到了一起,成了他们当中的一员。
人们都知道,吸热快的东西散热也最快,经过学习反省,大家都说他变了,他又拿出当年的干劲儿,当起熟练的车工,把悔过的力量全部集中在了刀刃上,钢屑在他车刀下飞卷,成品在他车床旁堆积,产质量的红色箭头在他的名子上升腾起来,他再次成了全车间的生产尖子,任务完成得最多,活儿干得也最好。
在厂里,人们提起他时,有人指责有人惋惜,他在众人的眼里始终是个有争议的人物。过去苏建民在人们的心里印象并不太坏,他这个人直率,没有害人之心,虽然鬼迷心窍一心往上爬,但始终只不过是个配角,糊涂呀,让坏人当枪使了还一个劲儿地顺杆子爬,真不知道他是聪明还是傻。
这几年的生活,凤儿多半是在寂寞中度过的,这个自尊心很强的女性就象一朵凋零的小花,再也泛不起怒放的艳姿来,她在这场运动大冲击圈的边沿上任凭命运的摆布,经过一次惨痛的教训她就全没有了婚恋的勇气了。
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只觉得自己慢慢地变得冷酷了,大概是创伤的疤痕还在折磨着她那颗伤透的心,而这种苦衷是再有耐心的人也不容易忍受的,甚至有时候心中会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火,就拿女儿出气,可事后她就又会心痛地抱着女儿流泪,懂事的女儿好象理解妈妈的处境,反而破涕为笑安慰她:“妈妈,你没打疼,娟娟不哭了……”
残酷无情的命运就是这样纠缠着她的心,有人同情她,给她介绍过几个对象,她都摇头一一谢绝了,有男士倾慕她追求她,也被她冷淡的回避了,她终日沉浸在思绪浩瀚的雾霭里,心情沮丧。
唯独工作上没有多大变化,因为她除了照顾孩子就只有这可打发时间的工作了,她始终热爱这份工作,也只有在为他人服务的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因此,她把情感都挥发在了工作上,以麻木心情驱除自己的痛苦。
就这样她承受着别人的不理解和猜疑,把婚姻的伤痛埋在心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忍受着一家人不能团圆的痛苦煎熬。
然而,在她生活里谁也没预料到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还是在那排白杨树下的光荣榜前,那个初次闯入她生命时灼热的名子,重新又映入了她的眼帘,她的心微微地颤动了一下,四下瞅了一下没什么人走过来,她这才仔仔细细的看清楚了,今年的光荣榜上果真写着苏建民这几个字。
啊,几年了,不愿听见也不愿意看见的名子此刻就在眼前,心中的酸楚一下子又被勾了起来,不想看可脚下生了根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