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鸟和眼镜王蛇-第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大黑看起来很不习惯脖子上戴个紧箍咒,摇头晃脑地在地上打滚,波隆丹抚摸着它的脑袋,安抚了半天,它才勉强安静下来。它似乎很快就明白了主人要它做什么,吱溜钻进裂缝去,长长的身体一眨眼就从地面消失了。
约摸五六分钟后,裂缝下传来孩子爆发式的哭嚎,我们在上面你望我,我望你,不知道底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人人心急如焚地趴在裂缝上,望眼欲穿。可惜,里头黑黢(qū)黢的,啥也看不见。
又过了七八分钟,突然,一团朦胧的白色,像蘑菇似的慢慢从裂缝深处往上冒,孩子的哭声也气泡似的往上浮。终于,我们看得见龙崽旺的小脑袋了,孩子像坐了自动升降机,往上升,脖颈、胳膊、身体,我们看清楚了,大黑张大着嘴,像莲花盘一样托着孩子的**,在往上顶呢,就像在市场上表演它的拿手好戏一样。
孩子离地面还有两公尺多,我们的手还差那么一截才够得着去抱他拖他。就在这时,大黑突然停了下来,它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脑袋扭动着,一双没有眼睑因此不会眨动的蛇眼痛苦地望着波隆丹,似乎想获得某种帮助。它好像支持不住了,一点点往下沉,眼看就一托出地面的孩子,也跟着一点点缩回裂缝深处。村长帕珐急了,揪住波隆丹的肩膀连声说:“快,吹笛子!快,吹笛子!”
波隆丹立刻掏出那支短笛,吹了起来。高亢嘹亮的笛声,优美的旋律,在山野回响。说也奇怪,笛声一响,大黑便好像被童话中的魔棒击中了一样,脑袋颤抖了一下,停止往下沉,又缓慢地艰难地开始升高。笛声越来越激昂,越来越响亮,大黑也越来越兴奋,两眼闪烁着痴迷的光,随着音乐的节奏,一弓一弓地往上运动。可我总觉得它好像是从炼狱里爬出来,兴奋的背后是难以言说的痛苦,痴迷的背后是无可奈何的毁灭。
终于,我们接住了孩子,把他抱上了地面。孩子除了腿和胳膊有点擦伤外,安然无恙。人们都围着孩子问长问短,不再去关心大黑。波隆丹也停止吹笛。笛声一停,刚才还狂热地摇摆着往上爬的舞蛇大黑,蛇头颓然歪倒下来,扭动的富于灵性的身体一下子松弛委顿,变得像根烂草绳,眼看就要滑下裂缝去了,波隆丹眼疾手快,伸下一只手去,一把抓住弯钩似的蛇牙,在我的帮助下,用力把它给拉了上来。
它脖子上那根结实的布绳子不见了,蛇肚皮血肉模糊,一大团内脏从它的体腔滚落出来。不难想象,当它在阴暗的裂缝深处张大嘴托着龙崽旺的**往上爬行时,很不幸,布绳子被一块倒钩状的石头挂住了。更不幸的是,薄如刀刃、锋利无比的石片刺进它柔软的脖颈,随着它往上运动,慢慢地切割开它的肚皮。它的身体牢牢地被布绳子固定住了,无法躲避那块尖刀似的石片。它疼痛难忍,便想缩回去,就在这时候,波隆丹吹响了金竹笛,飞扬的笛声,震动的声波,迫使它停止退缩,奋力往上蹿行。它把孩子送出了裂缝,自己的肚子却被锋利的石片剖开了。
它死了,没人剥它的皮,也没人吃它的肉,波隆丹流着泪把它埋进那条深不可测的裂缝里,还把那支短笛也扔了进去。从此,赶集时再也没有舞蛇精彩的表演了。
象警(1)
那天下午,我顶着太阳到大黑山挖一种名叫萝芙木的草药,累得大汗淋漓,口干舌燥。回家途中,想拐到罗梭江的大湾塘去喝口水洗个澡,解解乏。西双版纳漫长的旱季,烈日如焰,空气干燥得就像划一根火柴就能点燃,树叶被烤得焦黄,水塘干涸,溪水断流,方圆百里的大黑山只有那条在谷底蜿蜒穿行的罗梭江是唯一的水源。
这一带属自然保护区,人迹杳然,热带雨林层层叠叠。夕阳西下,酷热的天气透出一丝凉爽。我顺着大象甬道往前走,快走出那片老林子时,突然听到前方有杂沓的脚步声和嘈杂的鸣叫声,牛哞羊咩、马嘶鹿鸣、猪吼狗吠、豺啸、鸡啼鸭嘎、兔叫鼠吱,听起来就像一个游牧部落携带着牲畜家禽在赶路。我怕遭遇不测,赶紧离开大象甬道钻进一片密不透风的灌木林,藏踏实后,轻轻拨开枝蔓望过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罗梭江大湾塘的树林边缘,拥挤着野牛、斑羚、盘羊、野猪、豺狗、猪獾、马鹿、草兔、黄鼬、孔雀、白鹇、锦鸡等二三十种动物,大大小小约有一两百只,就像童话中森林里的动物集合开会一般。空间不大,这么多动物聚在一起,一会儿野猪撞着野牛,一会儿草兔踩着锦鸡,秩序有点乱。绝大多数都是食草动物,但也有杂食性动物野猪和猪獾,还有一只惯会偷鸡的黄鼬和两只属于食肉猛兽类的红毛豺。奇怪的是,黄鼬并未扑向近在咫尺的白鹇,马鹿好像也不怎么害怕蹲在自己身边的红毛豺。
我可不相信不同种类的动物会像人那样聚在一起开会,尤其是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天生就是吃与被吃的敌对关系,怎么可能和平共处呢?一定是发生了极为特殊的事情,迫使这些动物麇(qún)集在一起。我仔细观察,那对红毛豺,舌头拖得老长,干得就像一条晒瘪的茄子,豺眼贪婪地眺望罗梭江;野牛和斑羚舔着干裂的嘴唇;孔雀张着嘴,断断续续发出嘶哑的叫声……哦,我明白了,这些动物在炎热的山上活动了一天,已渴得嗓子冒烟,火烧火燎般难受,黄昏时分想到罗梭江饱饮一通,洗澡冲凉。由于太渴了,抑制了红毛豺狩猎的冲动,只对水感兴趣,而对近旁的捕猎对象漠然视之。由于想水想得心焦,盘羊和马鹿忘了身边的危险。
需要说明一点的是,大黑山地势险恶,罗梭江在崇山峻岭间奔流,这一带上百里长的江岸,都是陡峭的悬崖,只有猿猴才有本事从悬崖攀缘而下到江边饮水。大湾塘是两座山脉之间的一道豁口,是森林到江畔唯一的平坦通道。旱季,大黑山许多动物只能到大湾塘饮水。
它们都渴得难以忍受了,而水雾蒸腾的罗梭江即在眼前,从树林边缘走过去,穿越一片五六十公尺宽的白沙滩,就能享用到江水,它们为何滞留不前呢?我好奇的目光向江边延伸,只看了一眼就什么都清楚了,耀眼的白沙滩上,躺卧着五六条大鳄鱼,另有七八条鳄鱼在江中游弋。这是典型的恒河鳄,皮肤呈暗橄榄色,粗糙得就像披了一层鳞甲,最大的一条约有五公尺长,露出一口锯齿似的利牙,让人心惊胆寒。显然,这些凶猛的恒河鳄使得宁静的大湾塘变得血腥恐怖,成了名副其实的屠宰场,任你是野牛还是红毛豺,只要一跨进罗梭江,就会被这些鳄鱼咬住腿拖进江心活活淹死,撕成碎片。
在岸上看起来笨拙迟钝的鳄鱼,一到水里,就变得轻盈灵活,力大无穷,连孟加拉虎都要畏惧三分。
这些守候在大湾塘的鳄鱼,狰狞的眼光望着在树林边缘踯躅(chí zhú)不前的动物们,正等着它们前去送死呢!
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传来雄浑嘹亮的象吼,树枝摇曳,雀鸟惊飞,不一会儿,树丛间那条蔚为壮观的绿色甬道里,出现了七头大象和一头乳象,排成一路纵队,雄赳赳朝大湾塘开进,为首的是一头高大魁梧的公象,瓦灰色皮肤泛着油光,两支长牙闪着寒光。
一见象群驾到,所有的动物都两眼放光,露出欣喜的表情,野牛发出哞哞的欢呼声,小鹿蹦蹦跳跳载歌载舞,孔雀开屏表达灿烂的喜庆,就连两只红毛豺也不断摇甩尾巴隆重迎候。那情景,就像是终于盼来了救星。
象群跨出树林,在白沙滩上由一路纵队散成扇形,挥舞长鼻,撅挺象牙,高声吼叫,阔步向前。动物们兴高采烈地跟在大象们后面,浩浩荡荡涌向江边。
那些晾在沙滩上晒太阳的鳄鱼刚才还神气活现,一见大象压境,立刻掉头蹿进江去。
在西双版纳密林,只有大象真正不怕鳄鱼。大象重达数吨,任你是什么型号的鳄鱼,撼山易,撼大象难。象蹄能踩扁鳄鱼的脑袋,象牙能捅穿鳄鱼的身体,象鼻能劈断鳄鱼的脊梁,所以只要象群在河里洗澡汲水,鳄鱼就会识相地游开。
七头成年大象跨进江去,每一头象相隔一定的距离,往前走出二十来米远,走到水深约一米的地方,在浅水区布下一道椭圆形的警戒线。跟在大象后面的动物们纷纷跳进这块安全水域,大湾塘喧闹欢腾,溅起一丛丛浪花,在瑰丽的晚霞中变幻着奇异的色彩。我躲在灌木丛里看得心痒眼馋,我身上汗津津的,也太想跳到江里去洗个澡了。我想,这么多不同种类的动物混杂在一起,再混我这么个人进去,大概也不会惹什么麻烦的。旱季的罗梭江,清澈见底,带着一股野花的馨香,喝着回甜,泡一泡润肤养颜,有大象免费为我站岗放哨,我干吗不跳到水里去享受一番?我当机立断,脱光衣裳,手脚并用,学着动物的爬行姿势,走到江边,扑通跳了进去。浅水滩热闹得就像动物在过狂欢节,野牛刨了个沙坑,整个身体埋进去,只露出两支琥珀色的犄角,孔雀啄起一串串晶莹的水珠,梳理自己艳丽的羽毛,野猪像一台高效抽水机呼噜呼噜一个劲猛喝,肚子鼓得像只皮球,又哗哗排泄出来,很不讲卫生,淘气的小鹿和那头乳象玩起了打水仗,小鹿奔跑着扬起一片片水花泼在乳象身上,乳象的鼻子像水枪似的向小鹿喷射……谁也没有注意我,大概把我也当成是一种借大象光到这儿来饮水的猿猴类动物了。
象警(2)
这时,一条五米长的大鳄鱼贼头贼脑地游过来,甩动扁平的大尾巴,吱溜一个猛子,想从两头大象之间的空当冲破警戒线,那头大公象警惕性颇高,迅速赶上来,高高举起长鼻,气势凌厉地猛劈下去,正中大鳄鱼的腰,大鳄鱼翻起白肚皮,泅进江底逃走了。
“————”大象们愤怒地吼叫起来,就像擂动巨大的战鼓,震得江隈微微颤抖,在警戒线外游弋的鳄鱼们纷纷后退。
一只盘羊大概是玩得太高兴了,忘了危险,竟然跑到警戒线来了,眼瞅着就要跨出警戒线,突然,一头母象走过来,卷在胸前的长鼻子嗖地弹射出去,就像一条善意的警棍,挡在盘羊面前,粉红色的大嘴发出柔和的叫声,仿佛在说,请注意安全,不要再往前走了!
盘羊立刻顺从地掉转头,回到安全水域。
我发现,到这儿来饮水沐浴的动物,把警觉与戒备都置于脑后了,兔子就在黄鼬面前喝水,马鹿就在红毛豺跟前戏嬉,谁也不提防谁,谁也不躲避谁,好一派和平景象。
我洗着澡,一只小斑羚跑到我身边来了,我伸手摸摸它的背,它也不在乎,还傻乎乎地用舌头舔我的手臂。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趁小斑羚现在心理不设防,我完全可以用藤索套住它的脖子,洗完澡后,来他个顺手牵羊,哈,白捡个便宜回家!
我爬回白沙滩,寻找合适的藤索。突然,浅水滩传来马鹿惊慌的鸣叫,我扭头望去,原来那对红毛豺喝饱了水,解决了干渴的问题,萌发野性,想逮住那头小马鹿。食肉兽是改变不了茹毛饮血的本性的。母鹿一面护卫着自己的宝贝,一面呼叫求援。西双版纳没有狼,豺是亚热带丛林最优秀的猎手,凶猛残忍,猎杀技艺高超,有勇有谋。一只红毛豺正面与母鹿周旋,另一只红毛豺绕到小鹿背后,龇牙裂嘴扑蹿上去……瓦灰色大公象听到母鹿的呼叫后踩着水飞快赶往出事地点,动作敏捷的红毛豺已跃到半空,豺爪已快搂住吓得晕头转向的小鹿,瓦灰色大公象还离着好几步远呢,说时迟,那时快,象鼻在江里猛汲了口水,就像高压水龙头,喷出强有力的水柱,不偏不倚射中丑陋的豺头,红毛豺被冲得身体歪倒,扑了个空,扑通掉进水里。红毛豺不甘心失败,跳起来还想逞凶,大公象雷霆震怒,撅着象牙小山似的压过来,那对红毛豺赶紧逃上白沙滩,大公象追上去,一鼻子踢在一只红毛豺的**上,那只红毛豺滚出好几丈远,吓得屁滚尿流,哀嚎着,逃进树林。
我将找到的藤索又悄悄扔掉了,我可不想挨大象的揍。
太阳从山峰背后滑落下去,最后一抹晚霞从江面消失,紫色的暮霭悄悄从河谷蔓延开来。瓦灰色大公象扬起鼻子发出一声悠长的吼叫,就像听到了某种指令,动物们纷纷从水里爬上岸,象群殿后,有秩序地开始撤离罗梭江。
我也手脚并用,混在动物群中间往岸上撤,不小心一脚踩在一块长满青苔的滑溜溜的卵石上,身体失去平衡,仄倒在齐腰深的水里,慌乱间,突然觉得一条柔软的手臂扶稳了我的腰,把我从水里拉了起来,抬头一看,哇,是一头母象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