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婆气系列之第3部狐者异-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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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雏猛地在被子里握紧了拳。就算事情与己无关,有些人只要感兴趣,也爱凑上一头,说三道四。有人说,因为阿雏是一色屋的继承人,正三郎才会对她厚厚的妆容视而不见,与她订下婚约。
但事实并非如此。正三郎从很早开始就相当受女孩子欢迎。
“正三郎会做生意,待人接物很和气,还相当勤快,何况他见多识广,说话也很风趣……总之,是个好男儿。”
好几个别家店的继承人向他提亲,但他最终选择了阿雏。正三郎对阿雏说,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夸她是一个心思细密、性情温柔的好姑娘。
“你既然喜欢正三郎那样说,不更应该为了他把你厚厚的妆容去掉吗?”
屏风偷窥男有点心急。但阿雏还是没有点头答应。
(他肯定认为我是一个……顽固的女孩。)
阿雏看了看屏风偷窥男,他正沉默地盯着自己。她本想说些什么,但说不出来。她拿着小药盒,张开嘴,马上又闭上了——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阿雏拿着小药盒的手指微微地颤抖起来。
“阿雏小姐?”
屏风偷窥男一脸担心。阿雏赶紧用手蒙住自己的脸。
“阿雏小姐,你怎么哭了?我应该没说会让你流泪的话吧。”
屏风偷窥男说着,拿出自己的手巾,想帮阿雏擦眼泪。阿雏还从来没有在人前流过泪。
“别管我……你别这样!”阿雏一把挥开了屏风偷窥男的手。
只听见“啊”的一声。原来,阿雏手上小药盒的坠子正好打在屏风偷窥男的脸上。他咧嘴捂着左脸。
阿雏本不想那样做。“烦死了!”她用被子蒙住头,躲进了被窝。
“哎,被打的可是我哦,那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
屏风偷窥男生气的声音被隔在被子外面。被窝里再也见不到蓝色的光,只是一片黑暗。这令阿雏感到心安。阿雏很害怕,既害怕别人的目光,也害怕那些闪烁的目光后面的想法。
祖父母应该知道,他们的牢骚发得越厉害,自己的妆就会画得越浓。阿雏眼前浮现出了仍牢骚不断的祖父母的脸。她知道他们关心自己,但是彼此之间仍很隔阂。这真是太让人心酸了。
这是为什么呢?想着想着,心底里有一个自己在说,这是当然的,讨厌的东西就是讨厌。另一个自己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眼泪流得更厉害了。她很长时间都没有停止哭泣。
4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阿雏坐在被子上,发了一阵呆。
和昨天一样,她从睡梦中醒来之时,屏风偷窥男早已不在了,小药盒掉在了被子旁边。不知道做梦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哭了,往镜前一坐,发现自己双眼红肿。为了驱散心中的闷气,在眼角抹了更浓的胭脂,一包香粉也被用光了。
今天是学三弦的日子。四点左右,阿雏带着女仆,出了店门。因为没什么心思学,心不在焉的样子被师傅看到,受到了责骂,阿雏的情绪更低落了。
阿雏下定决心,在师傅家附近雇了一乘轿子,准备前往永代桥对面正三郎所在的深川的中屋。她想和正三郎讲讲这两天做的奇怪的梦,以及风趣的屏风偷窥男。正三郎一定会满怀兴趣地倾听。总之,此刻她特别想见到正三郎,想看到他的笑脸。
打发女仆去远处办事之后,阿雏来到了深川。一进入深川,她就感觉心情好了许多。纵横交错的运河和岸边不计其数的木材,呈现出一种与大和桥完全不同的深川风情。空气中弥漫着新木材散发出来的
香气。中屋是木材铺,店的四周斜靠着许多木头。
阿雏避开人多的地方,在稍远处停下轿子。忽然,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由得朝中屋的门口看去。蓝色的宽布帘前站着的正是正三郎,他在送客。
(啊,正好。)
阿雏脸上浮起笑容,想叫正三郎,却没有叫出来。跟正三郎在店门口微笑着告别的,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阿雏之前从未见过那个女孩。是客人吗?中屋是木材店,怎么会有年轻女孩上门呢?也许是别的木材商人的千金,或是木匠的女儿。但是……
(如果只是客人,正三郎怎么那么高兴?还靠得那么近……)
难道是新来照顾铃铃的女仆?但是阿雏马上又摇头否定了。
(女孩的穿着看起来很华丽,绝非女仆的装扮。)
那人到底是谁呢?正三郎为什么会和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有说有笑呢?而且那女孩的妆画得很淡。也许是因为肌肤白皙,她根本没有抹香粉。
各种想法不断涌现在阿雏的脑海里。她呆呆地站着,一步也挪不动了。
不久,客人离开,正三郎回店里去了。阿雏不禁心生怒气:“怎么可以这样!”自己站在附近的话,正三郎作为未婚夫应该可以感觉到呀。她忽然很想上前质问正三郎,但又不禁自问,我知道不远处的正三郎的心思吗?唉,自己连正三郎对刚才那女孩是什么感觉都不明白。既无法抑制不理智的怒气,又不禁自我反省,思来想去,终究剪不断理还乱,甚是厌烦。
结果,阿雏特地来到深川,却没有进中屋,又坐上轿子,回大和桥了。
“为什么哭丧着脸啊?”
晚上,四周一片漆黑时,阿雏又见到了屏风偷窥男。他的额头和左脸还是红彤彤的,这皆拜阿雏所赐。今天,他下意识地远离阿雏而坐,免得再次遭殃。
阿雏一直在等着,人一来,她就讲起了白天的事。屏风偷窥男先是一脸吃惊,接着歪起了嘴角,但没有出言打断阿雏的话,一直听到最后。
“那你应该问他啊。为什么哭呢?”
“因为……跟正三郎说话的,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一想起那女孩的脸,阿雏又哭了起来。原来阿雏是在妒忌啊,她打心眼儿里喜欢正三郎。
“你这么在意别人画淡妆吗?”
面对屏风偷窥男尖锐的提问,阿雏只好点头。再没有比自己化妆画得更浓的人了,与阿雏相比,别的姑娘画的都算是淡妆。
“我的妆的确是太浓了。”
“你的妆可不是一般的浓,简直就像面具,还是很厚的那种。”
“……”
“我不是跟你说过嘛,男人都喜欢漂亮的女人。”屏风偷窥男正对着阿雏说道,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到了这个时候,不管我怎么说,你还是想着正三郎喜欢画淡妆的女孩,却又不停止画浓妆吗?你到底为什么这么顽固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态度呢?”
但是阿雏无言以对。
“你要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去掉你那厚厚的妆容,索性就别想他了,就这样吧。你原本就是这样和正三郎订婚的,他也没说要取消与你的婚约啊。”
“取消?要是那样,我、我……”
阿雏猛扑在被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哎!”屏风偷窥男一时间手足无措,“哭有什么用?哎,是我的话把你惹哭的吗?是我吗?肯定是我吧……唉,瞧我这张嘴!”
阿雏心想,屏风偷窥男此时肯定一脸愁容,但眼泪仍止不住地往下淌。她在黑暗中哭了好一会儿。后来,心中涌起了一个疑问。
(是啊,我到底为什么这么在意化妆的事呢?)
从未想过自己离不了画浓妆,一直觉得,要是不想画,就可以不画。
(为什么呢……)
此时,头顶响起了屏风偷窥男已经冷静下来的声音。
“真是服了你了,还真是很在意啊。就算你现在下决心说以后不化妆了,可到了明天,还是会一样吧。”
屏风偷窥男的声音很温和,但在阿雏听来,这话却是那么沉重。
(肯定会那样。我……怎么办……)
“我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总不能每天早上跑来,硬把你手里的化妆刷子夺下来吧。”
阿雏不禁抬起头来。这么说,连屏风偷窥男都放弃自己了吗?连在梦中都得不到一点帮助吗?
屏风偷窥男无比温和地看着阿雏,这却令她感到一阵恐惧。
“没办法,事到如今,只好靠少爷了。他概括起那些莫名其妙却很关键的理由来很厉害。你为什么不肯把浓妆去掉,这事问一下少爷,也许就明白了。不管怎样,明天或什么时候请去一趟长崎屋吧。”屏风偷窥男说道,“少爷肯定会很温和地与你一起商量怎么解决。”
屏风偷窥男说着,忽地站了起来。阿雏想阻止他,但是一时间想不起该说什么。屏风偷窥男微微一笑,退后一步,说:“我回去了。还好,你今天没打我,阿雏小姐。”
带着轻笑的话音还在耳边,淡蓝色的光已经漸渐隐去。等阿雏回过神时,黑暗中只剩她一个人。
5
第二天,阿雏八点左右就到了长崎屋。
这次来访比平时要早很多,但仍受到了热情的接待。走进到厢房时,少爷正起床。
“您身体好点了吧?上次真是不好意思。”阿雏抱歉地说。
起居间里光线明亮,少爷坐起身,高兴地笑着回答,昨天就可以起床了。
“这次躺了这么久,真是受不了。我知道仁吉是担心我,但他把我连被子一块儿绑了起来呢,我又不是粽子。”
阿雏听了少爷的抱怨,不由得笑起来。今天送茶过来的还是仁吉,一脸心头大石终于落下的表隋。阿雏把茶杯放在一边,拿出了小药盒。
“这是上回铃铃拿走的,到现在才来还,真是抱歉。”
阿雏把画着白色波浪的小药盒放在榻榻米上,心怀一丝期待。也许仁吉或是少爷会说,这不是长崎屋的东西。或者……也许他们会忽然提到屏风偷窥男。阿雏很紧张。
“啊,您特地拿这个过来啊,太谢谢了!”仁吉微笑着,低头接过小药盒。少爷什么都没说。当然也没人提到“屏风偷窥男”这个名字。真是……有点失望。
阿雏想起上回倒掉的屏风,于是环视了一圈屋子。可能是被搬走了,起居间里没有那架屏风的踪影。
屏风偷窥男信誓旦旦地说会把事情告诉少爷,但她来之后,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看来真的只是梦,这一点毫无疑问。)
阿雏想起自己那一丝期待。不禁觉得有点可笑。少爷看她这样,忙问怎么了。
“没什么,这几天我一直在做一个特别有意思的梦。”
阿雏说,有一个叫“屏风偷窥男”的人每晚都会出现。那人说,这个小药盒是他的,想要拿回去。听到这里,少爷等人都笑了起来。
“那你跟那人说了什么吗?”
少爷问道。但阿雏还是很难把化妆的事说出来。那事只有在安静而黑暗的夜晚方能讲出来。
“不过是讲了一些漫无边际的事。因为在梦中,我就对自己说了,这只是一个梦。”
讲到屏风偷窥男怕水的时候,少爷等忍不住又笑了出来。这时,仁吉问:“虽说是梦,那个奇怪的家伙没有对您做无礼的事吧?不,大晚上出现在一位小姐的房里,这本身就很没礼貌。屏风偷窥男这家伙,真是太荒唐了。”
话音刚落,厢房的屋顶忽然发出了一阵嘎吱嘎吱的巨响。不知为何,那声音听起来有点像笑声,真是奇怪。
阿雏微微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有,他虽然说话有点刻薄,但并不惹人厌。这三天来,他一直听我讲烦心事。只是……”
“只是什么?”
少爷循循善诱。阿雏刚才还想着,什么都不能说,但是不知不觉就道出了烦恼。
“只是,虽然讲了很多,却不能得出结论,所以还哭了。当然,是在梦里。”
听了阿雏的话,仁吉皱起了眉头。
“把阿雏小姐惹哭了,这家伙还真是没用,而且还不能解决问题。他可是有三天时间呢。”
屋顶又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声响。少爷微微一笑,温和地说:“这可不好呢,家父和伙计们老对我说,不应该让别人一直哭。”
少爷说,虽然是出现在梦里的人,但是屏风偷窥男也应该帮阿雏解决问题。他想了一会儿,说:“这个问题虽然有点奇怪……”
“什么?”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化妆的?”
“哦,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大约十二岁。”
阿雏不知道少爷为什么忽然问这件事,觉得很奇怪,但是少爷只微笑着。不过,他马上又说出了让阿雏很在意的话。
“你有了正三郎这样的恋人,现在很幸福吧?既然如此,还有什么事好烦恼呢?”
(少爷不可能听到我在梦里跟屏风偷窥男讲的话啊。)
阿雏吃了一惊,但在她反问少爷之前,少爷又问了别的问题。回答这个问题费了一些时间,因为事关祖父母。
“听说一色屋的主人很严厉,你也是在严格的教育下长大的吧?”
“嗯……我从小就挺怕他们的。”
阿雏没有说直到现在她仍残留着几分这样的心情,要是说了,不就是在抱怨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祖父母吗?
这时,院子里出现了一个提着点心的人,房间里的对话立刻中断了。那人是附近的点心铺三春屋的荣吉,是少爷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点心马上装了盘。阿雏以为只是普普通通的无馅儿三色米粉团,但是一吃,却非常甜,又有些嚼头,味道很奇怪,特别有趣。于是四人纷纷谈起了点心经。
不知不觉过了很久,阿雏终于告辞回家。
(看来还是梦啊,少爷只字未提认识屏风偷窥男。)
想想也理所当然,但心中不免感到一丝遗憾。阿雏在长崎屋前坐上轿子,在心中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