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婆气系列之第3部狐者异-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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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上天给了我们一个绝好的机会。我们从出入他们家的商人口中得知,那孩子要去箱根疗养,于是我们准备在路上绑架他。
听说那孩子不惜重金,要直接坐船到小田原。在他到小田原之前,我们没办法动手,于是集中人力,准备在从小田原到箱根的路上抓他。我们派人在船码头盯梢,知道了他的落脚处,今夜下定决心,潜入了一汤温泉。但是没想到长崎屋老板会有两个儿子,我们为此费了不少工夫应付。
5
“为了朝颜?”
少爷和松之助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为了那种东西……”
少爷说了一半,又连忙把话咽了回去。胜之进和孙右卫门都是一脸严肃认真,对于他们来说,这是关系到本藩存亡的大事。
“长崎屋有那样珍贵的朝颜吗?”松之助歪着头,不解地问。
少爷苦笑了两声。父亲藤兵卫拿到花赛上的,也就是正房边上的那几个花盆中的一盆。
“啊?那些像破布片似的堆在一块儿,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原来是朝颜啊。”
听了松之助再真实不过的想法,轿夫们都大笑起来。爱收罗奇花异草的人眼中至高无上的花,在普通人眼里,不过是一盆不知道好在哪里,甚至不知为何物的东西。
“父亲并没有说谎,那盆夺得大关称号的朝颜,的确在很久以前就枯死了。”
在长崎屋,最千姿百态的,是一盆被藤兵卫命名为大青林风南天绉绸叶南天台开孔雀八重的朝颜。这盆朝颜开的花很少,花赛过后就一直没有再开放。在少爷出门旅行前,最后一朵花也已经凋谢,之后
那盆花就连根枯死了。
“我们是想先把你们抓了……也许你们觉得这样很自私……但是求你们了,能把种子给我们几颗吗?”
拿到种子,就可以像栽培蔬菜一样,把花盆放在温暖的地方,早点将朝颜培育出来。听了胜之进的请求,少爷却一边走一边摇头。
“父亲说没有种子,并非故意为难你们,实在是那种朝颜的种子极难采集。”
像大青林风南天绉绸叶南天台开孔雀八重这种变化特别多的花,根本采集不到种子。而且,就算采集到了种子种下去,也不一定会开出同样千姿百态的花,因为它是变种朝颜。
“那你们是怎样让它持续开花的呢?”
“我们收集了变种朝颜上一季的种子。那些花虽然会在下一季开出千变万化的花,但在我们采种子时,却只是普普通通的花。我们采集好多种子,播种下去,在长出来的花苗中选择那些有希望的加以培育,其中有些就能开出非常有趣的花来。”
“有些……那么、那么,没有一定能开出千变万化的花的种子吗?”
“没有……阿……嚏!”
说到变种朝颜,如果是比较简单的,几株花苗中就有可能产生一株,但如果是卷曲成旋涡状的丝团那样千变万化的品种,几十株花苗里也未必有一株。至于开的花能否在花赛上得到好评,又另当别论了。而要救胜之进他们的朝颜,绝不能是轻易会开花的品种,那样根本不能进献,必须是一下子就能抓住那个人的眼球,让他打心底里渴望得到的那种。
少爷看了看两个沉默不语的武士,很过意不去。
“我们家有好几种变种朝颜的母株的种子,如果你们需要……咳、咳,就送给你们,但是好像没有太多时间来栽培选择了,对吗?”
如果在培育朝颜期间,幕府那些无处可避的任务就分派到了头上,一切就全完了。
“浑蛋!难道就只能把我藩的未来押在那些不知道会不会开花的朝颜上吗……”孙右卫门坐在轿子里,用手摁着渗血的纱布,颤声说道。
少爷不由得低下了头。
(有什么办法吗?要不我求见越大师再给一颗那种珍贵的朝颜种子?)
先前千变万化的美丽花朵就是大师送给少爷的种子种下开的,也许再要一粒种子,也能开出那样瑰丽多姿的变种朝颜。
(但是,这样也有不妥之处,怎样才能见到见越大师呢?)
见越大师是出入于荼枳尼天女庭院中的大妖怪,他高兴时,就会来看望皮衣夫人的外孙,即少爷,但是少爷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他。这次想要种子的,并不是少爷本人。大师会不会把神界的东西送给一
个毫无关系的人,少爷对此毫无把握。
这时,少爷踩到青苔,脚下一滑。想事情太入神,竟没注意脚下,他连忙稳住。
“啊……咳、咳……”
少爷又咳了起来,一直没停。因为不想让哥哥担心,一直抑制着不咳出来,但还是控制不住了。少爷不由得停下来,用手扶膝,看着前面的路。四周还是一片黑压压的森林,中间大约两间宽的山道上,
有一间宽的路面上铺了石块。月光下,道路一直向上攀升。看来行路会很艰难。
虽说是铺石的路,但铺的并不是那种砌城墙的平坦的石块,而是在枯枝烂叶和小石子中,填着许多大小不一、长满青苔的石头。
“小心点!路上有很多潮湿的落叶,很滑。”新龙提醒道。他还说,走不惯的人经常会摔倒,所以只要提到箱根的坡道,大家无不变色。
“但是,这路跟以前相比强多了。在没铺石路前,一下雨,泥水都能没到膝盖上。人们只得在泥地上铺上竹子,可光是准备竹子,对于箱根人来说,就是一大难事。”
新龙一边说,一边不时朝少爷看两眼。少爷已经步履蹒跚了。
“哎,是不是不舒服啊?轿子已经坐了伤员,您可别在这儿倒下啊。”
“没关系……当然没问题。”
“少爷,您不舒服吗?”
松之助挣扎着要下轿,被少爷笑着摁住了。少爷想继续努力往前走,要是在这里倒下,会连累大家。虽然脑袋有点沉,但绝不能倒下!
(怎么回事?这次的旅途中发生了太多事,所以有点累了?)
先是两个伙计仁吉和佐助不见了,担心得食不下咽。接下来,刚到小田原,行李就差点被人劫走。在客栈,又被人绑架,还遇上了天狗。
这一路上,不断发生像梦境又像演戏的不同寻常的事情,好像是有人不想让少爷到箱根来。真是筋疲力尽了……虽然想着绝不能说出来,但是脚步越来越沉,脑袋也晕晕乎乎的。
(原本……是来疗养的呀。)
少爷想着,不由得笑了起来。还没有泡温泉呢,而且半夜三更的,还在山路上跋涉,并且没有坐轿子,还很冷。怎么想也跟疗养沾不上边啊。
(哎呀,我还穿了孙右卫门的外褂,可怎么还觉得冷呢?)
轿夫们只扎了绑腿,身上穿的也只是一件短衣,腰间系着一根腰带,他们应该感到冷才对,可事实上,冷得又发抖又咳嗽的是少爷。这真是让他无地自容。
(我……没问题的,一定能走到箱根驿站。)
要是现在喊累,只会让原本就受了伤的松之助更加担心。他的脚受了重伤,根本走不了路,但是他肯定会让少爷坐轿子,所以少爷一定要振作精神,继续朝前走。山路还真是难走。就算是白天,少爷也
会累得气喘吁吁。
没问题,没问题,一定没问题……少爷不断鼓励自己。可每走一步,腿就变得越来越沉,这是因为路太滑了吧?
(肯定……没问题的。)
少爷正暗自下决心,脚下猛地一绊,差点摔倒。他连忙抓住了路边的一棵树,停下来,看着右边的山崖,稍稍喘了口气,但很快又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很多山路近旁就是陡峭的悬崖。坡很陡很急,要是掉下去,不是被枯枝刺伤,就是摔到谷底,不管怎样,都可能有性命之忧。在晚上看,那山谷更是漆黑一片,深不见底。身边的黑暗中,树木林立,显得有些突兀。
少爷睁大眼睛,紧盯着崖下的树林……深夜的山林中好像有人。
(是天狗吗?)
少爷不由得浑身紧张起来……但好像不是。是个女孩,头发很长,在黑夜里泰然走着。
“这次旅行……真是发生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
少爷忽然意识到,这一切说不定有联系。在长崎屋时,不仅听到天狗的声音,还听到女孩的哭声。
(难道那个声音的主人就是……)
正想着,听见抬轿的新龙说:“少爷,您站得那么靠边,一晃就会掉下去。”
但是少爷的眼睛没法从那女孩粉红色的长袖和服上挪开。她看起来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怎么都不像是会深更半夜出现在山里的人。
(是妖怪变化的吗?可她看起来不像是妖怪……)
如果是妖怪,少爷马上就会知道。这个女孩不是。
如果真的是一个人在夜晚的山里迷路了,那就必须帮助她,但少爷觉得,这个女孩和天狗一样,都很可怕。
这时,女孩站住了,脸朝上边,紧盯着少爷。
“少爷,怎么了?”
后边一乘轿子的轿夫一边问,一边从少爷身后走了过去。少爷还是没法从那女孩身上收回视线。
女孩蹲下去,好像在捡什么东西。她握紧拳头,忽然摆了个姿势,朝少爷扔过来。她的姿势和鸣家们扔橡子的姿势一模一样。在这样的山里,女孩捡的也许不是小石子,而是橡子。
(可是她为什么要扔我呢?)
从悬崖下扔上来,当然不可能扔中少爷。但少爷觉得很奇怪,初来乍到,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竟然如此讨厌他。
女孩又开始朝前走,终于消失不见了。
但接下来,发生了更让人吃惊的事情。悬崖下的树林深处又出现了一个人影,他四下张望,好像在寻找那个女孩。
(啊,那女孩不是一个人。)
少爷稍稍安心了一点儿,但马上又瞪大了眼睛。虽然在远处,月光还被树木遮蔽着,光线很暗,但是少爷一看便知悬崖下的那个人是谁。
仁吉!是突然消失不见的伙计。之前他去哪儿了呀?为什么会出现在山里呢?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跟少爷在一起,而跟那个小女孩在一起呢?为什么佐助和仁吉都出现在了箱根的山里?
“仁吉!”少爷不由得大喊起来,朝仁吉跑去。这时,他脚下一滑。
“啊!”
随着一声尖叫,少爷掉了下去。
“少爷!”
他听到了身后的喊叫声,但是身体已经坠人黑暗的悬崖。
三 芦湖
1
我这是在做梦吗?肯定……是,肯定没错。少爷咬紧牙。不然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少爷被几个男人抓住,绑了起来,扔在地上。那些人衣着有些奇陸。像是农民,穿着看起来冷飕飕的麻布衣服,而且都是窄袖。
四周弥漫着危险的气氛。
少爷被绳子牢牢捆住,又麻又疼,浑身颤抖。不知道是在做梦,还是地震了,地面在摇晃,少爷更加郁闷了。
抓少爷的人看起来都很瘦,还很疲惫,怎么看都不像是劫匪。那么是与少爷有仇的人吗?也不对。少爷打一出生就身体虚弱,一向规规矩矩,为了保住小命已经忙得团团转了,根本不可能做什么招人恨
的事情。如果有人计划要杀少爷,也许还在计划时,少爷就因为伤风什么的去见阎王了。认识少爷的人对此都心知肚明。但是现在,少爷却成了阶下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到底是哪儿?
少爷把头转向右边,映人眼帘的是层层叠叠的墨绿色山峰。除了少爷和那帮人之外,四周一片沉寂。少爷又听到了轻微的水波声。他挪动身体,朝后一瞧,眼前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巨大的湖泊。原来是在
湖畔。
(怪不得风那么冷。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湖呢。)
湖面宽阔,停好多大船都应该没问题。湖身略显狭长,远处的湖面被山挡住了。微风拂过水面,泛起粼粼细波。
(我不是在夜晚的山路上吗?)
现在却是白天,一片明亮。
(看来还是梦,肯定是的。)
少爷这样告诉自己好几次,还是没从梦里醒来。刚才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到底来自何处?站在少爷旁边的人都是一副可怕的表情。更可怕的是,近处的湖畔还放着几样奇怪的东西,有大大小小的
木桶,还有祓除时用的八角白木棒,上边挂着纸条。他们想干什么?
如果是在神社,当然另说,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地方,忽然看到祓串,怎么也产生不了敬畏的心情。而且令少爷不安的是,仁吉和佐助都不在身边。他们现在在干吗呢?自己这样害怕、一筹莫展,他们却不在身边。
(要我喝药的时候,倒总会出现!)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鸣家们也不在袖子里。发现鸣家们没被抓住,少爷稍稍松了口气。但毕竟现在只剩下他一个,因此十分害怕。
少爷偷偷地看了那些人一眼。
(他们抓我,是想抢我的钱吧?)
这是最有可能的。如果是这样,那些人的表情不该那么恐怖。不过,现如今人的欲望已经没那么单纯了。这些人到底想要什么呢?
那群人站在寒风中,盯着湖对岸。不一会儿,看起来最年长的人开口了。
“如果这样……龙神就会结束干旱和大雨,你们说是吗?”
其他人也说话了。
“我们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实在忍无可忍了。”
“荞麦没剩多少了。”
“稗子和小米也马上要吃光了。”
他们的谈话充满了不安和疲惫。那些干瘦的身体仿佛在向少爷表明,他们的确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