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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炼狱-第15部分

小说: 炼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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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愤怒中思考,并在愤怒中虚化出一个时代的专横影象。这个影象飞到天空,钻到水里,扭着人的脑袋,弥漫宇宙。它不消失,对知识者的蹂躏绝不会停止。我在心里捶打着它,斥责着它:

“世界上的许多道理本来都很简单。可是一经你的倒手,全都复杂起来、倒立起来。你究竟是无知呢,还是别有企图呢?”没有人回答。我所面对的是空无。但我又分明地感到,在这无声中充溢着无处不在的强大力量。它挤压着我,也加剧着我的愤怒。我再一次地体验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窒息感。它激增着我疯狂的宣泄欲望,“捶击”借着心灵的每一个缝隙夺路而出:

“你不单单是无知,你更是个用心险恶的独夫。无知可能无邪,而你,为了简便的统治,竟然对世界进行硬性的剪裁。就说人和人的关系吧。人类是个群体。每一种人都以特殊的身分和特殊活动支撑着这个群体。谁也别说谁供养了谁,谁也别说谁是乞食者或废物。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互惠。你为我提供了衣食,他为我修盖了住房,我则交给你知识、技术、文明,叫你们更像人那样活着。不能说谁是主人,谁是附庸。过分崇尚体力劳动者的生存方式,实际是要人们向着简单化原始化发展。难道叫所有的人都成为工人、农民,世界就会干净起来吗?你的老祖宗马克思本人就曾说过,工人阶级不能自发地产生先进思想。对于类似的问题,甚至不必去做玄思,只要睁眼看看现实就够了。山区里的人,脚上的牛屎最多。许多人一辈子也洗不了几回脸。可是正是在这里蒙昧生长着茂密的丛林,巫术在浑沌的眼睛里飞窜着神灵。你闭眼不看现实,以知识分子的弱点来比工农身上的优长,然后责骂知识分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知识分子脱胎换骨、变成工农,不是要造成一种愚民的世界吗?”

然而依旧没有人理采我,我好像看到一张与宇宙大小相同的脸,他露出鄙夷的微笑,嘲弄我不自量力。我越觉得自己有理,越有“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的憋闷,我的笔都在笔记本上颤抖。我真想喊出与时代对抗的声音,然后去跳崖。与其跪着生,还不如站着死。我相信,我的忍耐力已达到顶点。再稍稍加压,我就要疯了。

难道不是一个逼人发疯的时代!?他们为何如此歧视知识分子、践踏知识分子?一种理论,当它不能被实证,而且只能靠强权来实施时,你就不能不怀疑制造者的动机。在农场期间,面对无法承担的惩罚性劳动,面对天天自我羞辱的斗私批修,我慢慢领会了知识分子改造的政治含义。开始,听到指导员的呵斥“你们是旧学校里培养出来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我和所有的大学生们一样感到委屈。我们是在所谓红旗下长大的一代人,又是在党的号召下走进了大学的门坎儿,受的全是党的教育。昨天还让我们感恩戴德,今天怎么一下子就成了他自己的敌人?可是,当冷静回顾我们这所谓新一代的历程时,我终于明白了。作为文革的生力军,新一代并没获得最高权威的信任。在他用完红卫兵小将、亮出红灯之后,各路造反派却我行我素,斗争的内容甚至逸出了他指定的范围。指挥的失灵使他产生新的恼怒,把新一代知识分子看成是新一轮的危险力量、新一轮的革命对象。拉完磨就杀驴的阴谋政治于是正式上演。环顾几十年的历史我突然发现,最高权威之所以把知识分子当敌人,是因为他对知识分子最恐惧。正像有能者的对手不是低能儿,而是各方面超过自己的人;富人的对手不是穷人,而是富过自己或将要富过自己的人。时代的主宰者所需要的是不问原因和结果的服从,无知无识人群最符合他的理想。而知识分子太聪明,太有个性,太有分权的思想。因此不要追问自己到底有什么罪过,当你获得了知识的时候,你就有了罪过,知识就是罪过。时代的主宰者制造了“知识有罪论”,像团长这样从无知者中间提拔上来的领导者更愿接受“知识有罪论”。越无知越惧怕有知、痛恨有知,越提防有知的不驯和颠覆。

我为我的宣判十分得意。可是我似乎听到了那个专横的形象发话了:

“我没有听到你在说什么。你要有胆量,就把它们化成声音。我不能根据你的表情定罪。但听到你的声音和看到你的文字就不一样了。我重证据,这也是我仁慈的表现。当然我还不能测出人的思想活动。这也是我力量有限的地方。等我能测出来就好了。你想跟我较量,那你最好说出声音来。你敢吗?”

我惊恐,我承认我不敢。我甚至怀疑它不是我的幻觉,而是真实的形象。我环顾周围,它不存在。我放心了。而团长的一句“散会”更是把我打得落花流水。当我跟着大家一起起立时,我突然意识到我一点也支配不了现实,相反我只能被现实支配。我所有的思想审判只能发生在无声的世界里,它柔弱如草,无力如絮,根本不堪一击。而在悲哀的一瞬间产生的迟疑还给我带来了新的忧虑:由于我起立的动作晚了半拍,我猜想,团长心里肯定又会记上我一笔账。

晚上,指导员依照团长的指令组织全连学习张春桥的文章。他一口气念完了全文,读完后嗓子都哑了。虽然他表面上强调要掌握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但除非是低能儿,否则谁都会明白这里也有一个被批判的对象。

散会后,我在山坡上解手时碰见了那个爱说俏皮话的四川兵谢国平。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嘻嘻地说:

“怎么样,老施?我说上边可怜你,让你穿上四个兜,你还不高兴!听见了吧?报上的文章是对着你们写的。”

谢国平以为是在跟我开玩笑,说完扭头跑了。可他在我的心头又划了一到犁痕。我伫立在山坡,茫然无语。我幻想一个巨大的陨星降落,把我和世界撞个粉碎。
 


十一、  解 脱








营建紧张地进行。四座房架立了起来,房框四周上钉满了有一定间隔的双层横杆。现在需要做的是往两层横杆的夹空中灌泥。为了使泥和横杆把的结实些,需要在和泥的时候多放些草,再做些拉哈辫子,把它们缠在木杆上。我和同班的战士到狭谷的空地上搂草。枯草很厚,只用一个多小时,我们便搂了小山似的两堆。休息时大家像小孩子似的爬上草垛,仰望着碧蓝的天空。

记得小的时候,家院里一堆起从农村拉来的麦草或谷草,我就和活泼美丽的妹妹发着欢快的呼喊,像箭一般从屋里飞跑出来,立起梯子、爬到草垛顶上,跳跃着、翻滚着。我们蹦起来,再摔倒下去,富有弹性的草堆把我们托起来,颤悠悠、轩乎乎,感觉极好。每到晚上,我们还躺在上面,嘴里嚼着草根,寻找牛郎星和织女星。我们准备用草根给他们搭桥,虽然暂时还够不着星星,但我们相信,将来能够着,能给他们帮上忙的。

然而,现在躺在草堆上,儿时的兴致一些也提不起来了。欧阳修说过,少年不知愁强作愁样子。小孩装大人蹩脚,大人装小孩同样徒然。草垛唤不起童年的欢乐,却时时刺激起我走上社会的渴望。

说心里话,我早已厌倦了这无休无止、简单机械的劳动,今天给果树培土,明天插稻秧,后天锯木头……。我总觉得我的用武之地不在草木泥石之间,而在文学写作中。中学时代和大学时代斩露头角的诗歌已经给我铺上了一点霞光,我应该在想像的世界里驰骋,那才是我能为人类作点贡献的地方。而回首过去,三年的光阴白白过去了。前瞻未来,又期限茫茫。如此下去,我不会丧失自己的所能,成为一个庸人了吗?

我永远不能理解时代对知识分子的改造理论。在那个理论里体力劳动被说成是最伟大的实践活动,知识分子只有通过体力劳动培养出热爱劳动、热爱劳动人民的感情,才能成为有益于社会的人。

在农场接受再教育的三个年头里,在每个睡不着觉的夜晚,我都苦苦追问,从事体力劳动是否人类最伟大的方向?亲历艰苦是否就会热爱艰苦?劳动人民是否就甘于自己的身分和和命运?值得同情的人群是否就应该成为我们膜拜的对象?我的所有回答全是否定的。并且我总是在眼前幻化出一个神魔形象,我对着他展开争辩,展开批判。我激愤地告诉他,如果说在原始蒙昧时期,在没有任何别的办法生存,只能通过肉身劳动来谋取衣食来源,那么它是最伟大的。可是到了需要用智慧来给自己创造更为自在的生活的时代,它就微不足道了。一个进步的社会不是向原始时代看齐,而是努力把人从繁重的劳动中解脱出来。不鼓励人发挥聪明才智,反而逼迫他们向原始化进军,是最愚蠢最无能的表现。这种理论说是从劳动者的立场出发,其实跟劳动者的追求风马牛不相及。

但这个神魔不语。可能是因为听不到我的思想在“说话”,他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而且他摆出了高高在上的姿态和阴森得令人望而生畏的面孔,好像颇带讥讽意味地暗示我,所有异端者的嘴已被铁条封住。难道还怕我一个草芥发声吗?我的现实处境已经把我的道理碰得头破血流,说得再多也无济于事。他特别蛮横地显示,他重视的是无声的现实,而不是无声的思想。

无处伸张正义的压抑感在我胸中燃起熊熊大火。愤怒中我更制止不住自己的神经。一匹思想的野马四处狂奔。我诅咒时代对事实的颠倒。

我忘记不了父亲的呻吟,也忘记不了自己重新上学的恶梦。如果用当时代崇尚的观念说话,父亲是真正能吃大苦、耐大劳的人。我家住在县城,兄弟姐妹五个。家里的生活来源全靠父亲一个人的三四十块钱工资。我至今都忘记不了家境的窘困。长到十八九岁,我不知道二米饭是何滋味,更没尝过融解到菜中的酱油香。到同学家串门,看他吃着这两样东西,我的嘴里蠕动口水。多少年之后每一想起当时的场面,我都为自己没被察觉的动作害羞。上小学念书时人家使用的是白纸,甚或道林纸,我使用的是黄表纸。我连一个削铅笔的简易小刀都买不起。有多少次我想趁课间休息的机会,把别人的小刀偷来。家境的贫寒逼得父亲辞去了工职,开始干私活儿。扒炕、抹墙、掏粪,他什么脏活累活都干,只要能多挣些钱。每天早晨天不亮,他就出去,晚上总是摸着黑儿才回来,一年四季从没有歇着的日子。直到我来到这里,父亲还在捡粪。邻居的口水能把我们淹死,所以在同学中我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就是父亲从事的劳动。我永远忘不了的是,每天父亲躺到炕上都要痛苦地呻吟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才能慢慢地睡去。摆脱不了劳累使他的脾气越来越坏。他把我们当成了累赘,把怨气全都发泄在我们的身上。他的咒骂既凶狠又无情,我们几个孩子天天生活在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之中。我同情父亲,也恨父亲,但更恨他从事的沉重劳动。父亲一辈子只有一个伟大的理想,就是看我天分高,拼死拼活要供我念书。父亲的记忆力惊人,私塾先生一次测试,他一天能记三百个生字。父亲要求先生按这个速度教他,可是教书先生不愿满足父亲的要求。父亲嫌他的进度太慢,一气之下,只学了半年,便回到了庄稼地。后来的繁重劳动让他抱撼终生。他想借着我实现心中伟大的梦想:永远摆脱挨累受苦的命运。但我不是一个早熟的孩子。父亲的耳提面命被我当成了耳边风。我天天玩得昏天黑地,考中学的前一天还到农村抓蝈蝈。在数学考场上,还在想着下午去抓蝈蝈。一道文字题的前面所有步骤全对了,只剩下最后一步24+3。明明应得27,可是得意忘形之中一只蝈蝈的火红身影跳跃在我的眼前。我走了神,竟然写成24。一个100分的答卷最后得了80分,名落孙山是必然的下场。辍学后近两年的时间里,我跟着父亲走完了他几十年的人生历程,割地、上山砍柴、扒炕、抹墙、卖菜、掏粪。不说别的,单说砍柴,一个十二三岁、身材瘦小的孩子,每天要走三四十里的路,回来的时候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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