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北山向阳-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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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轻叹一声,背起刚刚捡回来的柴,想到家里等着他的老婆孩子,走得轻快。
她又在雪地里站了很久,才有了一束光芒打在她的身上。
曲奕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看着维拉,红了眼睛,狠狠地把她抱进了怀里。
曲奕履行了他对顾容与的承诺,容与回来之前,他便是她身边的海欧。
曲奕嘴里虽不说,可心里的愧疚不会比他们少。几人算起来是一起长大,海欧什么时候认识子慕的,他便是什么时候。
在他的记忆里,子慕没什么朋友,而且总爱哭。生病了哭,被欺负了哭,他们不跟她玩也哭,曲奕喊她鼻涕妞也哭,后来被她哭烦了,就不理她了。孩子却以为这是他对她好的方式,平素被海欧带出来的时候还爱在他身后跟上一段路。只要不摔倒,就会一直跟下去。
好多年后有了自己的媳妇儿,翻起旧时相册的时候,媳妇儿走爱指着幼时的他大笑,说你小时候长得可喜庆,看着和善,挺没距离的,从小没少小姑娘跟你后面吧。
曲奕愣了好久,然后背过身去轻叹,抓住自家乱跑的小子嘱咐道,“如果槑槑再跟在你后头,以后不许再数落她了,听到了吗?”
曲奕脱下了大衣裹住了几近要冻僵的维拉,然后他们去到一个农家住了下来。上次他们住的地方已经找到了新的主人,远远地就看到炊烟袅袅。
维拉执意要走过去看,篱笆里,新主人刚修好漏风的马圈,正在把马往里头牵。
旁边是一块大草地,一年前,他们还在这里数星星扑流萤,现在少了些人,顿时觉得周围空旷了起来。
他们住进来的时候,这个简易的家只得几张床,几张被子,厨房里什么都没有,几人给了邻居一些钱,把柴米油盐要了一些过来。可柴只够生火煮饭用的,晚上却是冷得厉害,他们需要更多的柴火在屋子里燃起来。
“要不要进去看看?”曲奕问道。
维拉看着从窗里露出来的火光,轻轻地摇了摇头,好像怕惊扰了什么——“不了。”
辞别了这间小屋,维拉并不忙着回去。也是找了一处低矮的山坡,在□的岩石上面坐了下来。
曲奕看着她娴静的侧脸,也随着一起坐下来眺望着远方——尽管除了黑暗,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维拉静默了很久,看到了好多人从远处走来,最前面的那个是稍似自己的身影,她旁边还跟着一个黏腻的海欧,然后是一个神情无奈的男子肩上扛着一个笑得跟孩子似的回回,还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声音在叨叨——维拉姐姐你去哪儿了我最想你了。维拉等了很久,独独不见他的影子。
转眼都已过去十年。
曲奕叹了口气,把满脸泪痕的维拉拥进了怀里,话语很温柔很温柔——“没关系,我们再等几年,子慕肯定在什么地方等着我们呢。”
维拉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远处传来一首超脱安然的歌曲,朱哲琴的《阿姐鼓》,在这广阔的天地间尤显空灵,那首歌的歌词是这样的:
我的阿姐从小不会说话
在我记事的那年离开了家
从此我就天天天天的想
阿姐啊
一直想到阿姐那样大
我突然间懂得了她
从此我就天天天天的找
阿姐啊
玛尼堆上坐著一位老人
反反复复念著一句话
唔唵嘛呢叭咪哞
唔唵嘛呢叭咪哞
我的阿姐从小不会说话
在我记事的那年离开了家
从此我就天天天天的想
阿姐啊
一直想到阿姐那样大
我突然间懂得了她
从此我就天天天天的找
阿姐啊
天边传来阵阵鼓声
那是阿姐对我说话
唔唵嘛呢叭咪哞
唔唵嘛呢叭咪哞
顾容与在医院住了半个月,顾奶奶拿着姑娘们的照片一张一张地给他翻看着。
这个姑娘秉性醇厚,家世清白,为人大大方方,就是家境一般。
这个姑娘温柔似水,弹得一手好琴,手也长得漂亮,跟葱根似的。
这个姑娘也念过军校,现在在总参谋部的做后勤工作,能跟你说得上话。
你看,他们个个比维拉都好。
顾容与压住奶奶翻照片的手,说,“奶奶,您别找了,过几天我就回部队去了。”
“还回什部队,你看你都伤成什么样了?你这伤还能再回去吗?”顾奶奶板起脸数落,“我跟你爷爷说说,让他把你调回来,那儿太危险了。”
顾容与左手灵活地转着笔,跟奶奶示意,“奶奶,你看,我的左手比右手都要灵活。没事儿,我过几年也要转业了,您老都等了那么多年了,不差这一会儿。”
“你这孩子性子就是倔,能这么算的吗?子弹也不长眼,你还能跟他商量着等你退役后再扫过来。”
顾容与笑着圈过奶奶,“他们这次没有把我打死,以后都不会有机会了。您自个儿孙子的本事您都不相信了么?”
“奶奶知道你有本事。可有句话不是说吗,成功的男人背后总有一个女人,可你们那基地,半大的姑娘都没有一个。上头也真是的,不为你们操心操心个人问题。”
顾容与按眉脚,得,又绕回去了。奶奶要是跟他聊事儿,话题岔不开。
“我们现在不是国家财产吗?怎么可以分配给私人呢?何况这种事情说的就是一个缘分。”
“人定胜天。”顾奶奶不赞同,“现在要遇到一个适合的人多难啊,你自己都不加把劲儿,还指望人家姑娘贴上来吗?”
“我还要在基地呆上两三年,不好耽误人家。”
顾奶奶也不跟他侃这事儿,她问过医生,医生说顾容与的右手估计是好不了了,再怎么做复健,也不会恢复成以前那样灵活了,无论顾容与是不是左撇子,就依着右手这伤势,当兵行,特种兵就太勉强了。平地作战也就罢了,可要是遇到了陡坡要攀岩呢?
顾家已经失去不起任何一个人了。
“容与,你老实跟奶奶说,你是不是还想着维拉呢?”
“奶奶,您今天是怎么了,尽说些这种话题。这两年我只想把本职工作做好,这类问题过几年我回来了您在跟我提,成吗?”他想给维拉一些时间,也给自己一些时间,“您要是您寂寞了,就去江家找回回说说话,混熟了,半年后人才愿意给你抱娃娃啊。至于您的孙媳妇儿呢,可能还在迷雾里找不到我呢,等再过些年,她找回来了,我们立马就让您抱上亲曾孙。”
孙子的意思,她怎么会不明白呢。可是傻孙子诶,那个姑娘太狠心,如果她永远不回来了,你还打算等她一辈子吗?
医生敲门进来看容与的恢复情况,顾容与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事儿太多,大家都还瞒着他的伤势。
“平日多动动右手,别提太重的东西,我跟基地的医院嘱咐过了,他们每天都会给你做复健。别灰心,慢慢养,能养回来的。腿上的伤疤记得每天擦药,不然得留疤。”
顾容与一一应下。
还没说几句,门外又跑过来一个人。
孩子见到顾容与,也不管周边有那么多的人,挤开围在床边的医生护士,脱了小鞋子,就往他的床上拱。
顾容与无奈地揉揉了她的小脑袋,“妞妞吃药了吗?”
妞妞不说话,就埋他怀里。孩子是顾容与去做复健的时候遇到的,孩子有先天性失语症,很自闭。每次一到吃药时间就到处乱跑,一不留神就撞到了他的腿上,这一撞,还撞出缘分来。
那日顾容与做完复健,正被护士搀着回病房,在拐角处却撞过来一个小姑娘。小姑娘三四岁的样子,跑得急,容与来不及抓住她,眼睁睁地看着她撞上了自己未受伤的那条腿。
小姑娘也不哭只抬头看了他一会儿,就伸出了两条藕似的胳膊,嘴唇蠕动,像是在叫爸爸。
当时护士就笑,“那么小姑娘也懂得给自己找个好看的爸爸啊。”
顾容与看着小姑娘的眼睛,心瞬间就柔软了,蹲下来要抱她。
护士连忙阻止道,“你的手正在做复健,还不能抱她。”
顾容与揽过女孩,亲了亲她的眼睛,“叔叔的手受伤了,不能把你抱起来,你亲亲叔叔好不好?”
小女孩亲完他,突然间就笑了。
妞妞的妈妈这时候追了过来,看着躺人床上的女儿很无奈,“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家妞妞又给你们填麻烦了。”
顾奶奶喜欢孩子,扑哧一笑——“哪的话,难得孩子跟我们家容与亲近。容与平时也没什么事,一大一小,难得做个伴。”
顾容与看着她的眼睛,自闭症的孩子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的世界是少有的沉稳与坚定,就连眼睛里闪烁的光,都犹如阳光下的琉璃瓦炫目耀眼。
似乎他喊出那个名字,她的眼就会闪出温柔的光。
顾容与搂着小姑娘,轻声问她,“看着叔叔的眼睛,好不好?”
110、二十年按揭 。。。
漫长的复健过去,顾容与出了院,右手恢复得并不理想,他再也不能做特种兵了。就这事儿,顾爷爷跟他促膝长谈了整晚,顾奶奶顾妈妈都在屋里陪着,一宿都没合眼。
最希望顾容与转业的便是顾奶奶了,顾家四代从军,于祖国已无悔。她就怕老伴和孙子一根筋儿通到底,非耗死在那个岗位。
这一夜,他们有近大半的时间在沉默。
顾容与的心情如同一个退役的老兵,黯然地坐在沙发上。
天边破晓了,顾爷爷才提了话头,“你长大了,这次爷爷不管你,去做你喜欢的事吧。”
听他这么一说,家里女人提了一夜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以顾爷爷的性子,让孙子在战场上耗到油尽灯枯什么的不是不可能,终于松口放人了,这是一个好现象。
顾奶奶怕老伴儿反悔,赶紧提议道,“你舅舅给海欧那事儿折腾得头发都白了。如果你想从商,可以把海欧那公司接过来。”
顾容与微笑地摇头,“我没有那个精钢钻就不揽那活儿了,不然好好的一个公司给我捣散了,海欧回来还不得把我骂死。”
顾奶奶看到海欧把家里折腾得那副模样,摇头了,“你们这几个孩子一个赛一个离谱,就说海欧那孩子吧,当初为了这公司废寝忘食的,说不要就不要了,现在要不是还有人替他撑着,这公司早散了。”
老人们每每聊起小一辈的事儿,名字出现得最多的就是海欧。若是作为正面例子,是这么说的——你看看人家海欧,什么叫爷们儿什么叫带种,为了自己的女人,啥都能不要,什么叫现世的梁山伯焦仲卿,变了性的孟姜女,那就是说的他!你要是有海欧那一半的心思,我也就知足了。若是反面例子,又是这么说的——你看看人家海欧,像话吗?要美人不要江山,要是搁古代就是一昏君,太不争气了!你小子给我借鉴着,别跟他一样学坏喽!
一念之差,万物皆不同。
不知谁问起顾容与,他又是怎么说的呢?
好羡慕好羡慕海欧,没有犹豫,没有顾忌。他被条框束缚得太多,这份洒脱是他所仰望的。
顾容与沉吟许久,才说道,“我想继续当军人。”
顾爷爷一直在闭目养神,听到他这么说,倒是点了点头,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
“傻孩子,怎么那么不爱惜自己。”顾奶奶急了。
顾爷爷的眉头皱了起来,“看你这说的什么话,人孩子的想法不要干涉。”
顾奶奶气急,“你现在倒说这话了,当年……”
顾容与苦着脸,对着一直在温柔看着她的妈妈耸了耸肩。海晴从头到尾都在微笑地看着他,除了支持,她能给顾容与的不多。
海晴笑道,“容与,有没有想过去国防大学进修呢?”
这样一问,三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容与只是简单想了想,就知道这个提议是用了心的,对现在的他来说或许是最好的去处。一两年的进修并不耽误复健,若之后康复好了,那就回到部队去,要是好不了,当一个战略技术研究员,也是好去处。
而且现在的生活变数太大,再没有看清楚未来之前,应该给自己更多可能。
维拉觉得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孤单日子,她和顾容与好像是两条相交的线,交结过后还是义无反顾地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这个时候,才觉得B市真的很大,要不期而遇真的很难。离上次的不欢而散已经过去好久,夏天惶惶而至,维拉突然有些不适应。
记忆里,她所过的日子大多是冬天,冬天虽寒冷得多,但是有回忆暖着,不如夏天这般难熬。
维拉给公益广告配完音就从央视走了出来,夜幕降临,她很久都没有能好好看看这个城市了。生活把维拉折腾得很累,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她,国内的空间越来越小。维拉推去很多商演,毕竟不是心之所向,她没有办法把子慕的事业带到顶峰。尽管片酬不如别的高,维拉总是乐于接军旅题材的戏,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觉得她是喜欢演戏的。
她让唐朵朵先回去,自行驾车在城市里逛着。家里的钥匙凉凉地贴在她的心口上,维拉摸了摸,不知能否称那里为她的家。
曲奕上次找过她,找了个名目给她送礼。
维拉觉得自己一定是喝醉了,所以才会相信曲奕那套屁话。
他把一个小盒子塞到维拉的手里,片场里的人都哄笑着说求婚要跪下来。曲奕扒了扒乱发,没有噎回去。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