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 乱世繁华-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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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短短的几尺路,他竟由衷希望永远走不到尽头。
即使山高水远,也有海角天涯。
哪有路是没有尽头的呢?
——就是这儿了,试试走下去。
写完,他松开他的手。
旋身,与他擦肩而过。
他已站到阶下。习惯立于万人之巅、睥睨天下的寰宇帝望着台上徐徐走落的白衣男子,眼神温柔。
触手可及的距离,遥远到朦胧迷离,仿佛上一世温柔的邂逅。
这天下间,只有那个雪衣男子才能令寰宇帝露出在人前不一样的温柔。
即使他此刻可以付出唯一的仅存的温柔,只有他自己一人知道。
百草山下,八方军整装待发。号角吹,马嘶啸。几万轻骑奔跑着,漫天灰尘中,一挑绣有“寰宇”金字的黑底战旗赫然醒目。
倾宇,我要走了呢。
他目送着他,一级一级,慢慢步下青石台阶。
流云舒卷,无法见证沧海桑田。晚风轻拂,也只是做片刻的逗留。
倾宇,你会走到我面前,停下你的脚步吗?
肖倾宇没有停下来。
当看着他径直从自己身边擦过,没有任何停滞,方君乾失落地垂下头。
腰腹忽然一紧。
从身后伸出来的一双手圈住了他的腰。
那个人旋身倚贴在他背脊上。
此时的肖倾宇没有了运筹帷幄时的淡定自如,没有了面对惊涛骇浪的镇定从容……
他从后面紧紧怀抱住他。
那一刻,风静云灭。
倾尽天下第一百五十六章
修长略带薄茧的大手微颤覆上他冰冷纤细的十指。
早该知你冰雪聪明玲珑剔透,怎么可能识不破这般小把戏?
但却不知,你是何时察觉这装聋作哑的人就是我?是熟悉的温度呼吸,掌心的指尖温柔?还是从我出现的一开始,你就已察觉……
一如茫茫人海中方君乾第一眼看见的人一定是你。
倾宇……你一直知道是我对吗?
用力将方君乾的身躯抱紧,再抱紧。那个男人为了自己,为了保卫家国,即将奔赴沙场,可能从此不再生还。
“予我一诺,平安归来。”
方君乾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他看不见的黑暗里,重重点了下头。
在场目击这一场景的,只有百草神医余日。看到这对被世所不容的痴情男子紧紧地拥抱,看着肖倾宇松开手静静地转过了身子,看着方君乾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消失在苍茫远方,一袭火红在天地只
剩下一个小点,渐渐模糊朦胧。
不知为何,余日感觉鼻子有种酸楚的感觉,默不作声抹去眼中不知名的液体。
忽然,山脚下传来百万大军裂天而起的响亮呼声:“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刀枪铿锵,战马嘶鸣,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传到远山引起连绵不断的回响。
脚下的土地彷佛都在微微颤动,余日被兵马声威吓得骇然失色。反观静静伫立的肖倾宇,那苍白清丽的脸上是一片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不知是悲,是喜……
宇历元年二月十四,大倾寰宇帝御驾亲征,八方军主力一路兵不血刃的抵达伦淳郡城郊,与聊盟军队设立的大营遥遥对峙。八方军此次南征共计七十五万兵马,其中有五万是骑兵军,大军分成左中
右三营地分驻,放眼望去,旌旗蔽空,枪矛成林,军容极为鼎盛。
大军驻营的第二天,寰宇帝就在一干将领的陪同下登上城头巡视敌情。
“守城将领者谁?”
“启禀陛下,是聊盟皇室宗亲毅飞逊。”
“毅飞逊?”寰宇帝远眺着固若金汤的城池:“据报聊盟大军一直踞城坚守龟缩不出?”
“启禀陛下,”奉命挟制聊军的将领一脸惶恐,“因陛下未到,末将不敢擅作主张出城搦战。”
寰宇帝慵懒一笑,灿灿余辉抚摸着血红披风上光滑的丝路:“两军交战,必先挫其锐气。诸位,谁敢带兵搦战?呵呵,这头功不知花落谁家……”
滚滚的尘烟中,一队八方骑兵传来响亮的呼喝:“聊盟小儿,可有胆子出城与我军一战?”剽悍的杀气随著烟尘逼人而来。
聊军置若罔闻。
城楼上的寰宇帝轻轻下令:“开骂。”
方君乾作英武侯时,便是王侯中的无赖(无双公子语),这当上了皇帝以后,无赖性格不加收敛反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活脱脱一位君王中的流氓。
都说什么样的将领带什么样的兵,还能指望八方军讲究什么文明礼貌?
这一骠轻骑兵哈哈狂笑,不但把对方的母系亲属全都问候了遍,还对聊军复杂的宗亲关系表达了无限感慨。
骂得那个尖酸刻薄呀,连一头有尊严的猪听了都会自杀!
如果再忍下去,那聊盟大军就真的没有一个男人了!
战鼓震天擂响,城门打开,城门道口传出轰隆的马蹄声,聊盟骑兵潮水般涌出,烟尘滚滚的朝城外扑杀而去。数量将近是城下八方骑兵的两倍!
八方骑兵毫不示弱的当头迎上,斜斜的一头撞进了聊军骑兵的队伍中!两军对撞,数百只马蹄扬起了高高的灰尘,黄沙遮目,伸手不见五指。两军就在这一片烟尘中厮杀交战著,只听得交战的声音
一阵接一阵的传来,凶狠的马刀劈砍声,武器碰撞的铿锵声,战马的嘶鸣和死伤者的惨叫声。
交战声一阵便告结束,一群银铠骑兵从那沙尘中冲出,斜斜向北冲去,风声将他们的狂笑声带到了两军城头:“聊盟无能,废物一群,哈哈!”
战场上的黄沙和灰尘渐渐被吹散,一目凄惨的景像出现在面前:被打死的聊盟骑兵横七竖八的摆了一地,失去主人的战马孤拎拎的伫立著,不时发出悲哀的长嘶声。重伤的士兵在尸堆中嚎哭惨叫。
幸存的士兵六神无主的坐在马上,眼神迷惘,像是无法接受刚刚发生的事情。
那彪骑兵回城时享受到了英雄般的待遇,他们的确是英雄!
寰宇帝投给那彪轻骑兵一个鼓励的眼神:“干得好。记你们头功。”
刚刚在战场上桀骜如火的汉子们此刻居然像孩子般满脸通红手足无措,好半天才记起嚅嚅谢恩:“谢陛下。”
眼前这个至尊至贵的男人,不但是大倾的中流砥柱,还是八方军的军中之魂。得到他的一句赞扬足可荣耀终身!看看旁边那些战友,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嘿嘿!
一双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欢欣鼓舞的八方军,以及对岸城头上那个炽烈如火的的身影。
毅飞逊咬牙切齿冷笑道:“方君乾,趁着现在多笑笑吧。你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皇城,一切依然兴盛如常,街上人来人往,各处摊贩吆喝着招呼客人,四处商贩挑剔着审视货色,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然而这一切,却被一个人的出现所打断。
喧哗的闹市,清贵的公子,一切因那白衣男子的独秀风姿而变成静静的桃源。
他静静行立着,风姿翩然,形止清雅,淡淡有遗世之风,偏又眉目之间沾染上淡淡哀伤的艳丽朱砂,凭添一股风流韵味,然而他仿佛连呼吸都是清冷的,目光流转间已看淡人世繁华。
倾尽天下第一百五十七章
“这位公子要看看吗?”一个机灵点的少女最早回过神来,连忙出声唤住他。
无双公子转过身好奇地看着她,却不知眼中那若有若无的余光已打动许多芳心。
女孩站在他面前,自然将投向他的许多娇羞的目光收于眼底,绽开春花般的笑容,“我这儿的胭脂水粉可是最新货色呢!公子看上哪位姑娘家,要是送盒胭脂,那姑娘一定心花怒放呢。”
肖倾宇闻言好笑:“他用不着。”
“怎会?”女孩瞪大眼,“只要是女孩子都喜欢这些东西的!”
肖倾宇笑着摇摇头,不置一词,翩然离去。
女孩心中失望,但注意到其他女孩儿那羡慕中带着淡淡的失落的神色,不禁又得意起来,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轻快小调:这样的男子,能说上一句话不知是自己几世修来的福气。他不记得她有什么打
紧,自己记得便成了……
一转头,瞥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一眨不眨盯着那个清贵公子看。少女不禁打了个冷战,那乞丐的表情太恐怖了,仿佛与那白衣公子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乞丐自言自语着,状若疯癫。
那走投无路告地无门的叫花子,竟是大庆太子方简惠!
话说那日聊盟大军攻占伦淳郡,太子方简惠仓促而逃,兵荒马乱之中竟没人注意他的行踪。
由于走得匆忙身无分文,他只得靠人施舍才得以苟活。说也奇怪,不知是不是运气问题,八方军的重重封锁竟没有截住孤身一人的方简惠。
于是方简惠这条漏网之鱼便靠着一路乞讨来到了民丰物阜的大倾皇都。
而现在,方简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那人……确确实实是肖倾宇!虽然自己一直不愿承认,但那淡静无瑕的容颜,无人可及的风度,令所有站在他身边的人黯然失色。
再不会有别人了。就是他——肖倾宇!
一直以来,方简惠想起肖倾宇就庆幸:幸亏他站不起来。
一个不良于行的肖倾宇就让天下群雄深深忌惮,那一个站起来的公子无双岂不是……
想起死于非命的父亲方嘉睿,想起自己从太子之尊沦落到如今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的境地……
再对比公子无双名动天下的风光,翩翩如仙的风华,还有民间流言不休的正统太子之名……方简惠眼睛血红,充斥着嫉妒怨恨,腮帮子不断痉挛,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你好,你很好……你把我的一切都抢去了,害的我国破家亡一无所有……
肖倾宇你等着!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当然,肖倾宇并没有注意到路旁一貌不惊人的乞丐。公子无双关注的是天下大势。
当茶馆掌柜进入雅间见到肖倾宇时,那清冷高华的身影正倚在窗台旁,俯视大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
飘散风中的如墨长发,无声诉说着寂寥。
“公,公子……”掌柜的揉了揉眼睛,扑通跪倒在地!“您终于……终于可以站起来了,老天有眼!”
肖倾宇雪衣玉冠,柔声安慰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保叔应该高兴才是呀。”
保叔羞赧地擦擦眼睛:“老奴只是、只是太激动了……哈哈,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让公子见笑。”
“公子,这是各地传来的情报。”保叔恭恭敬敬将薄册呈上。
无双公子一目三行地翻阅着卷册,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已把情报内容全部牢记于心。
忽然肖倾宇浑身一震——林依依于宇历二月初九进入匈野边境,昏于路边,为匈野大汗慕容厉所救。
依依……
一瞬间,所有回忆纷至沓来将他湮没!
还记得自己从小不良于行,于是在六岁那年,嘉睿帝便将自己寄养在左相林文正家中,对外宣称自己是林文正的远房亲戚。
那时的自己,孤僻冷漠,左相府的孩子都不愿与自己玩耍相处,只有那个娇俏的女孩子,一直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赶也赶不走。
八岁那年亲手弑母,十岁,终于决定离开皇城游历天下。在城门口,那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洒泪挥别。于是这一别就是五年。
五年呀,够自己尝尽人间冷暖,揣摩人心险恶,也足以令公子无双之名震动天下!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时又何尝不想爬上这乱世巅峰,用最高傲的姿态,俯视当初抛弃自己的人?
终于十五岁,自己学成归来;十五岁,天下盛传“得无双者得天下”;十五岁,官拜大庆右相,钦赐小楼为邸。至此,自己搬出了童年时代的左相府,也疏远了自己的青梅竹马……
忘不了自己拒绝她时那伤心欲绝的表情,也忘不了目睹家破人亡后她万念俱灰的眼睛。那个俏丽的少女跪在自己身后歇斯底里:“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会让你后悔!!”
真的……回不去了呀!……
“表哥——”
是谁的呼唤从遥远的时空传来,银铃般回响在耳边……
记不得孩提时,后花园,那个围绕在自己身边无忧无虑嬉戏的女孩。
只记得那日的天空,特别蓝……
“公子,要不要我们……”保叔做了个“砍杀”的手势。
“不用,大概匈野才是她的归宿吧。”肖倾宇合上卷册,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为何没有西南战况?”
“禀公子,西南战乱封锁禁严,我们的暗探没有一个出得了封锁区,所以对西南战况不甚明了。”
不祥感愈来愈重。这几年来,两人虽未时时相见,但他在哪里做什么,他又遇到什么困难,自己都是一清二楚,从未像现在这般音讯全无。
等等!
宇历二月初九……匈野边境……匈野大汗慕容厉……
那时西南战火如火如荼,匈野大汗怎么会出现在边境地带?
无双公子眉峰轻颦:何况那里是天险古奇拉山脉,无路可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