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 乱世繁华-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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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尽天下乱世繁华》
作者:沧海遗墨
第一卷 楔子
天历元年,一代明君寰宇帝恰逢四十寿辰。
九州升平,四海同庆。万民自发筑九层寰宇宝塔,为帝庆寿。
寰宇帝在位十七年,推旧政,整新纲,南抗倭奴;北拒蛮夷,开创一代盛世太平。
万民称颂,尊其真龙天子,万世明君!
五月初五,寰宇帝寿辰。
帝于九层宝塔之下大宴群臣。
宴间羽带翩飞,觥筹交错,轻歌曼舞。
刚到不惑之年寰宇帝轻拈夜光酒杯,杯中美酒如猩红血液,在他指间缓缓摇晃。
大臣之中有人偷瞄打量寰宇帝——一袭玄黑描金龙皇袍贴在他身上,更突显出他挺拔消瘦的身形,脸似玄玉,鼻若刀削,一双星目顾盼之间亮若闪电,令人不感逼视!长长的剑眉斜飞入鬓,雍容之中显无上威严!众臣不禁感叹:俊美若此,不知陛下年轻时有多少美人为之疯狂……
群臣举杯齐颂——“陛下万寿无疆~~~~!!”
寰宇帝在九龙皇座中朝群臣遥遥一举,随后将酒一饮而尽!豪气万千!
“好!!——”群臣喝彩!
宴会正达到高潮时,寰宇帝应群臣要求,起身登上九重宝塔。
塔顶寒风刺骨,吹得龙袍猎猎作响。
风很大,月色却格外明亮,宛如一层薄薄的水银轻铺于塔上。
寰宇帝凭栏伫立,静静的,无声无息的,宛如等待了一生一世的孤寂苍凉。
“倾宇……”他开口,唇瓣如雪,带着微颤。
细微的声音淹没在漫天烟花中!烟花弹跳飞窜爆裂绽放;如烟如雪如火树如银花,——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寰宇帝蓦然想起年少轻狂岁月,嘴角不由扬起一抹轻笑。月光朦胧中那个眉目依旧的清雅男子仿佛正站在自己身边——冷淡,高雅,华贵,眉间一点朱砂鲜红欲滴。他朝他温柔微笑,眉目如画……
“倾宇你看那朵烟花——!!”兴奋呼声卡在了喉咙……他的身边,没有他……!!冰冷的空气仿佛在嘲笑他。是的,那个与自己并肩看天下的男子早已不在了。没有他的温度,没有他的声音,没有他的凝眸……自己……赢得天下,输了他!
空中,烟花烂漫。
塔上,形只影单。
寰宇帝孤寂地站着,背影中透出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流露过的凄凉落寞……犹记那个沉静如水的男子静静坐在轮椅上,对自己微笑道:“红尘之中,若少了你,倾宇有多寂寥。”他当时虽在微笑,却悲伤得让人潸然泪下。
突然——
“是张尽崖,是琵琶国手张尽崖!”一声惊呼稍稍唤回了寰宇帝的心神。低头望去,果然见白衣白袍,临风玉树的少年怀抱琵琶端坐在台中央。寰宇帝方君乾见状不由会心一笑:倾宇,原本那个在你身边毫不起眼的小书童,如今也已长大了……
塔下群臣议论纷纷——“张尽崖一向眼高于顶,今次怎么答应上台献曲?”“太古怪了。”“是呀是呀!”“不过今晚我们可一饱耳福喽!”……
台上的张尽崖一脸平静,扬声道:“此曲《倾尽天下》献于陛下与亡师肖倾宇,祝陛下国运昌隆,万寿无疆。”
群臣大惊失色!在此大喜之日竟提及一逝去之人,这不是触陛下霉头是什么?!况且无双公子肖倾宇,这个惊才绝艳却英年早逝的男子,一直是寰宇帝心中永远的痛!这小子居然敢触天子逆鳞,他真的活腻了吗?!相较大臣们的面无人色,张尽崖却是淡定如故,只见他转轴拨弦轻挑慢捻,一曲《倾尽天下》流泻而出——
“刀戟声共丝竹沙哑
谁带你看城外厮杀
七重纱衣血溅了白纱
兵临城下六军不发
谁知再见已是生死无话
当时缠过红线千匝
一念之差为人作嫁
那道伤疤谁的旧伤疤
还能不动声色饮茶
踏碎这一场盛世烟花!……”
这曲?!寰宇帝如遭雷击!他猛然抬头,面色苍白如雪——
琴声流畅一转,曲调转而高亢悲怆——!
“血染江山的画
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
覆了天下也罢
始终不过一场繁华
碧血染就桃花
只想再见你泪如雨下
听刀剑喑哑
高楼奄奄一息倾塌……”
张尽崖轻咬下唇,琵琶声凄凄切切——
“是说一生命犯桃花
谁为你算的那一卦
最是无瑕风流不假
画楼西畔反弹琵琶
暖风处处谁心猿意马
色授魂与颠倒容华
兀自不肯相对照蜡
说爱折花不爱青梅竹马
到头来算的那一卦
终是为你覆了天下
明月照亮天涯
最后谁又得到了蒹葭
江山嘶鸣战马
怀抱中那寂静的喧哗
风过天地肃杀
容华谢后君临天下
登上九重宝塔
看一夜流星飒沓——”
轻柔的间奏在风声中静静流淌,张尽崖的歌声有种穿越时空的深情缱绻,韶华流逝,物是人非,风亦感伤,人亦彷徨——
“回到那一刹那
岁月无声也让人害怕
枯藤长出枝桠
原来时光已翩然轻擦
梦中楼上月下
站着眉目依旧的你啊
拂去衣上雪花
并肩看天地浩大……”
泪眼朦胧间,仿佛看见那个雍容坐在轮椅中的高华男子正睁着那双清澈黑眸温和地看着自己。抬眉低眼、光彩陆离,眉间那点朱砂灵动欲现。张尽崖猛然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回到那一刹那
岁月无声也让人害怕
枯藤长出枝桠
原来时光已翩然轻擦
梦中楼上月下
站着眉目依旧的你啊
拂去衣上雪花
并肩看天地浩大——”
倾宇……倾宇……!寰宇帝终于扶不住栏杆,双手撑地哀恸跪倒!
凄伤歌声回荡在风中……
“梦中楼上月下
站着眉目依旧的你啊
拂去衣上雪花
并肩看天地浩大……”(歌词摘自《倾尽天下》,词:finale)
凄清月光撒在方君乾微颤的脊背上,所有人都清楚看到,塔上那个坚毅华贵、杀伐予夺、说一不二、似乎永远都坚不可摧的男子,在那一刻,犹如一个孩子般……失声痛哭!——
第一卷 第一章
“小侯爷!跑慢点!!”“等等我们!!”“危险呀!”
众人惊呼间,一匹神骏黑马一掠而过!滚滚烟尘中留下几个筋疲力尽的家丁。
马上少年红巾披颈,眉宇顾盼之间,犀利如剑,倨傲似火,姿容尊贵且端丽,尤自带着年少未脱的轻狂飞扬。“哼!想祖辈于马上打得天下,弓马骑射无一不精,这功夫到吾辈手里怎能荒废掉!”
丛林间隐约有黑影一闪!“梅花鹿!”少年眼疾手快,矫健拨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狂追猎物!
梅花鹿撒蹄狂奔——
“小侯爷!!——”少年对属下唤声置若罔闻,径自朝丛林深处追去。
眼见林路越来越崎岖,跨下良驹也因树林过于茂密举步维艰。“该死!”小侯爷索性下马步行。神驹似有灵性,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少年身边。
“哼哼,抓住了……”少年盯住不远处跳动的梅花鹿,不紧不慢地搭弓引箭,一举一动透出志在必得的压迫感。
突然,一缕幽咽箫声从林中溢出,少年身子一震,弓箭险些脱手!再回过神来,猎物早已无影无踪…
…
少年剑眉一挑,满目诧异。他不象一般公子王孙长年养于府中,自小性子就野,尤喜混迹民间,自然见多识广。然而从没听过有人能把洞箫吹得如此出神入化,天籁之音也莫过于此吧!若让府中乐师听了,
怕他们羞愧地会集体自杀。
想到这里,少年不由放轻了脚步,循声朝林子深处走去……
如果当时,没有一探究竟的好奇……
如果当时,没有惊鸿一瞥的惊艳……
如果两人不曾相识……
如果时光能够流转……
他会不会仍然选择,走入这个死局?……
花飞满天,落英缤纷,粉红花瓣飘飘洒洒落在桃花树下雪衣少年的青丝间、衣襟上。落寞,凄艳。他静静坐在一张华贵轮椅中,微垂头颅,眼睑半敛,只看得见长长睫毛覆在清冷如雪的脸上投射出一片阴影,以及,眉间那点高贵的朱砂。
方君乾屏住呼吸,宛如一个误闯陷阱的凡夫俗子,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忽觉脚尖像磕着了什么东西,“咯吱”一声轻响,脆弱的枯枝断成了两截!
“谁?”白衣少年马上醒觉,他头也不转,右手捻住掌心一圈金线一晃一甩!金线立马毒蛇般直扑不速之客!
方君乾迅速用剑一格!然后身子后倾避开金线的第二次杀招!等他站稳脚跟,早已吓得面色苍白,手心也被冷汗打湿了。
“给我出来!”白衣少年似是行动不便,但他垂目低首,双手连抬!只听“吃啦啦啦——”一声巨响,方君乾眼前的竹子竟相继倒了下去。竹子断口平滑整齐,竟是用金线切割!
他抬眉,他回首,他白衣胜雪纤尘不染,他红巾披颈倨傲似火,从此两人就栓在了一起,注定了今生这凄怆的结局……
白衣少年的声音沉静如水,温润中自有一股冰冷孤傲:“你是谁?”方君乾剑眉一剔:“你又是谁?”
少年撇了撇薄如剑身的嘴唇,似是不屑说话。
方君乾见无意间冲撞他,自觉唐突:“在下方君乾。”
“原来是方小侯爷。”白衣少年颌首,然而神色却不见得有多恭敬。
天下皆知,当今天子有一同父异母兄弟,为天子夺位立下汗马功劳,当今天子登基后封其为定国王爷,膝下唯有一子,乃正室所出,年仅十六便被封侯,当朝唯一的方小侯爷!
“那阁下是?”
“乡野之人,不敢高攀。”他答得温文有礼、冰冷疏离。
“什么高攀不高攀的,这个侯爷之名不过是当今天子宽和谦厚一时性起赏的虚名……”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见少年笑了。极轻极冷的笑,带着淡淡的鄙薄与嘲弄,就这样冷冷的看着你,让人心头发虚。
方君乾拧眉:“在下说错了吗?”
“没有。”少年依旧淡淡的笑着,“只不过——当初五龙夺嫡,我们那位‘宽和谦后’的陛下可是毫不心软地弑父杀兄,除了令尊,其余四位王爷要么当众枭首,要么五马分尸,可全都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呢。若非令尊手掌兵权,声威一时无两,也不知当今天子会如何处置方小侯爷一家……呵呵,好一个‘宽和谦厚’的陛下呀……”
“你放肆!!!”方君乾大怒,“皇家威严岂容你说三道四!”
白衣少年果然不再言语,只是唇角笑容愈显讥诮。
风,拽落一络络红艳桃花……漫天落英中,两个惊采绝艳的少年相互对视!
一声稚嫩童音打断了他们——
“少爷你在这儿呀!风大了,我这就推您回去……少爷,这位是?”粉雕玉琢的小书童惊异地盯住方君乾,那双又圆又亮的眼睛分明在说——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萍水相逢而已。尽崖,推我回去。”小书童连忙答道:“是!公子。”
“肖倾宇,可找到你了!”靓丽少女气喘吁吁从林中冲出,跑到白衣少年面前,跺着小金莲表达自己的不满,“你怎么能抛下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妹说走就走!”
“肖倾宇……肖倾宇……”方君乾轻念着这个将与自己纠葛一辈子的名字,忽然冷声一哼,跨马而上!“肖倾宇,我方君乾记住你了!!”
十七岁,两人初遇在桃花树下。
如果相遇是一场悲剧,
那么前世,就已注定这凄怆的结局。
此情可待成追忆,
惟独你——是我终结不变的宿命……
两个绝世少年,一骑、一坐,一动、一静。在那幕天席地的花雨下,美得宛如一幅倾尽天下的水墨画……
第一卷 第二章
第二章
清明时节,大相国寺游人如织。
祭祖焚香之后,人们纷纷踏青访友,换上轻便的春衫,仕女才子相约同游,大地顿时色彩斑斓。
大相国寺位于佛陀山,那儿幽谷仙泉,山清水秀,传说当年佛祖曾在此地传教,因而闻名于世。自山脚向山腰望去,成百上千的善男信女们摩肩接踵。鼎盛的香火使得庄严宏伟的相国寺烟气缭绕,尖耸的佛塔于云端若隐若现,更添仙气。
方君乾颈披红巾,一身便服,施施然走进大雄宝殿,身旁陪同着相国寺的主持、佛界泰斗,了尘大师。寺中大雄宝殿,足有五人高的金塑佛像端坐于蒲团之上。面容丰颐秀目,嘴角微翘,似在微笑,头部稍低,略作俯视态,透着和善,却又透着俯视众生的疏离。
方君乾负手而立,仰视端详着佛像,似正在神游天外,思索着什么。在一众跪于殿前,虔诚叩拜口中喃喃自语着的尘世男女中显得尤为特殊。
身边主持见状,忍不住问道:即见佛祖为何不跪?
方君乾露出淡淡一抹笑意:“本侯除却天地外,一概不拜。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与话语,却带着说不出的雍容气度。连道行尚浅的小沙弥都不禁被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