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济里奥表兄-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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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上午,若热打发人把儒莉安娜的两个大木箱送给了维托里娅大婶。
下午,若热刚一出去,露依莎就把卧室的门关上,拿出儒莉安娜的小钱包,小心翼翼拉上窗帘,点上蜡烛,把那几封信烧了。她的手不停地哆嗦,那泪汪汪的眼睛看着她的耻辱和被奴役化成了一股淡淡的白烟!她痛痛快快地叹了口气!终于到了这一天!多亏塞巴斯蒂昂,那个亲爱的塞巴斯蒂昂!
她走到客厅,走到厨房,看了看这个家:家里的一切都变了样,她的生活充满甜蜜。她打开所有窗户,试了试钢琴,出于迷信她又把巴济里奥送给她的“米雷叶”的乐谱撕得粉碎;她和玛丽安娜谈了很长时间,尝了尝养病的母鸡汤,脸上露出幸福的光芒。
“现在可好了!”她心里想。
刚听到走廊里响起着热进来的脚步声,她立刻跑出去,搂住他的脖子,把头倚在他的肩上:
“我今天太高兴了!你知道吗,玛丽安娜那姑娘太好了!”
当夭晚上,又发起烧来。第二天上午,朱里昂觉得她病情加重了。
“厉害了……”他郁郁不乐地说。
朱里昂正在开药方,费里西达德太太进来了,看样子非常激动。看到露依莎病了,她大吃一惊,马上伏在她身前,凑到她耳边说:
“我一定得跟你说说!”
若热和朱里昂刚出去,她就坐在床边,倾诉起来——她的声音时而因为严肃而低沉,时而由于愤怒的冲动而尖利。
她被人家骗了!被人家卑鄙地骗了!她打发到突伊去的那人是个大骗子,他给热尔特鲁德斯和女佣写信说他不想回里斯本了,说那女巫师搬出了那个村庄,也不想再管这种事,甚至说也觉得那巫术奇怪,还说他在突伊借钱给别人——字写的很好看,显然出自公共场所的写信人之手,而那葡萄牙文水平可糟透了——对那笔钱却只字不提!
“你看那恶汉怎么样?8块钱呀!要不是因为害臊,她非去找警察不可!……啊!在她心目中高乔人算完了,所以顾问没有就范!我的天,那女人根本没有施法术!……”虽然她不再相信高乔人的品德,但对巫术却没有失去诚心。
她倒不是为那8块钱!而是咽不下这口气!还有,谁知道现在那女人在哪里呢?哎呀,真是急得人发疯!……你说呢,嗯?
露依莎耸耸肩膀:她脸色通红,觉得衣服里非常燥热,困倦难忍,合上了眼睛;费里西达德太太叹着气心不在焉地劝她出点汗;看来露依莎不能安慰她,她就到附体神庙找西尔薇拉宣泄去了。
这天凌晨,露依莎病情又重了,高烧不退。若热惴惴不安。上午9点钟,他匆匆穿上衣服去叫朱里昂,一面飞快地下台阶一面结大衣钮扣。这时候邮差来了,像往常一样咳出一口痰。
“有信?”若热问。
“一封给夫人的。”那人说,“一定是给夫人的……”
若热看了看信封:有露依莎的名字,从法国来的。
“活见鬼,谁寄来的信?”他想,随手把信塞进外衣口袋里,走了。
半个小时以后,若热和朱里昂乘马车回来了。
露依莎在昏睡。
“必须小心……我来看看……”朱里昂低声说着慢慢摸了摸她的头,若热在床的另一头焦急地看着他。
朱里昂开了药方,留下来和若热一起吃午饭。天气阴沉、寒冷。玛丽安娜穿一件短外套为他们端饭,因冻疮而肿了的手指头通红。若热感到越来越伤心,仿佛空气中的云雾慢慢都聚拢来,浓缩在他的灵魂上。
“这样发烧是什么原因呢?”他难过地问,“太奇怪了!已经6天了,时好时坏……”
“这类发烧的原因太多了。”朱里昂不慌不忙地掰开一片烤面包,“有时候因为寒流,有时候因为心情不好。比方说,我遇到过这么件事:一个人,他叫阿尔维斯,面临破产,一连两个月可怜巴巴地受着煎熬。两个星期以前突然发了笔横财——老东西忽发奇想,这不奇怪——,重整了他所有的买卖,自由了。可是,先生,从此他就这样发烧,痛苦不堪,病因复杂,病状奇特……怎么回事?是神经兴奋所致,幸福使他的血液发生突变,在皮肤上表现出来。这时候他又彻底破产了,债主们不依不饶,要他付现款……于是一命呜呼!”
他站起身,点上一支烟:
“无论如何,要绝对卧床休息,让她的精神也像在柔软的棉垫上一样,千万不能多说话,不能争吵;渴了就喝柠檬水。再见!”
他一边戴黑手套一边往外走,自从有了医生职位以来他就戴黑手套了。
若热回到卧室:露依莎还在昏睡。玛丽安娜坐在床边的一个小板凳上,面带忧伤,惊恐的大眼睛一直茫然地盯着露依莎。
“她一直睡得不安稳。”玛丽安娜低声说。
若热摸了摸露依莎的手,滚烫。接着又给她拉了拉衣服,慢慢吻了吻她的前额,又走过去把面对着卧室的窗户关上。他在书房里踱来踱去,想起了朱里昂的话:发烧是心情不好引起的!他又想到那个商人的故事,回忆起最近一直让他担心的那种无法解释的垂头丧气的状态。岂有此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在塞巴斯蒂昂家里时她精神那么振奋!儒莉安娜之死也没有使她动感情!——再说,他也不太相信什么“心情不快发烧”之说,朱里昂的医学知识是书上的。他甚至想最好还是卡米尼亚老医生来看看……
他把手伸进口袋,手指碰到了一封信;就是上午邮差交给他的那封寄给露依莎的信。他拿出来好奇地看了一番;签名很草,就像酒店或者咖啡馆里的签字一样;认不出是谁的字迹;是个男人写的,从巴黎寄出来。……突然产生一个把信打开的念头,但马上忍住了,把信扔到桌子上,卷了一个烟卷。
他回到卧室,露依莎还在沉睡:睡衣袖子卷起来,露出了可爱的胳膊;长长的睫毛重重地遮着眼皮;一络头发掉在额头上;在若热看来,她发烧时的颜色和表情实在可爱,实在让人怦然心动。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想到,别的男人也会觉得她美丽,希望得到她,如果可能就向她倾诉爱情……为什么从巴黎给她写信?谁写的?
他回到书房,但桌上那封信让他恼火:拿起本书想读一会儿,但马上烦躁地扔到一边,又开始踱来踱去,手神经质地拧着口袋里的衬布。
于是,他抓起信,想透过薄薄的信封看一看;而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在左上方撕开了一角。啊!这样做可不文雅!……可是,好奇心充满了头脑,向他提出种种理由,构成极有说服力的诱惑:她病了,信里可能有什么紧急的事;要是事关遗产呢?况且,她也没有什么秘密,并且是法国来的!这些顾虑太幼稚了!就对她说是拆错了。要是信中有她不快的秘密,就是朱里昂的理论里所说的不快,那就太好了!……更应当打开,以便更好地为她诊治!
他不知不觉地把信打开,拿在手里。突然贪婪地读起来。但没有完全看懂,字写得很草。他来到窗边,又慢慢读起来:
我亲爱的露依莎:
首先我要对你解释一下,直到前天我才在尼斯——今天凌晨我才从那里
到达巴黎一收到你的信。从邮戳来看,这封信跟着我走过了整个欧洲。从你
写信到现在已有两个半月,我想你已经和那女人谈妥,不再需要钱。况且,
如果你还想要,只须拍个电报,两天就能汇到。从信上看,你一直不相信我
是因为生意才离开的。这太不公正了。绝不应当像你所说的,我的离开使你
失去了对爱情的幻想,因为当我从里斯本启程时才发现我是多么爱你。请你
相信,没有一天我不想起“天堂”。多么美好的一个个上午呀!你偶尔到那
里去看看吗?还记得我们的午餐吗?我没有时间多写了,或许不久就能返赴
里斯本,希望能看到你,因为如果没有你在那里斯本对我来说就是一片荒漠。
长时间地吻你。
你的 巴济里奥
若热把信纸慢慢折了两折,四折,扔到桌子上,高声说:
“好啊,先生!漂亮!”
他机械地往烟斗里装上烟,目光茫然,嘴唇不停地颤抖,在书房里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突然,他把烟斗朝窗户扔去,把一块玻璃打得粉碎,疯狂地拍拍手,扑在桌面上,痛哭起来,脑袋在两条胳膊上晃动,咬着袖子,跺着脚。他真的疯了!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信,要去露依莎所在的卧室。可是,想起了朱里昂的话,没有动:她必须静养,绝不能争吵,不能激动。他把信锁在抽屉里,把钥匙放入口袋,呆呆地站在那里,浑身颤抖,眼睛血红,一个个不明智的念头像暴风雨中的闪电一样在脑海里出现——杀死她,离开这个家,抛弃她,打她个脑浆崩裂……
玛丽安娜轻轻敲门,说夫人叫他。
一股热血涌上头顶。他盯着玛丽安娜,傻乎乎地眨着眼。
“我马上去。”他声音沙哑。
从客厅经过的时候,他在椭圆形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变了色,苍老了,很是吃惊,拿起一块湿毛巾擦了擦,梳理一下头发。走进卧室,看到她因为发烧而更加明亮的大眼睛,他不得不抓住床沿,因为感到周围的墙壁像风中的帐篷一样在晃动。
但是,还是对她微微一笑:
“怎么样?”
“不好。”她有气无力地说。
她打了个非常疲倦的手势,把他叫到身边。
他走过去,坐下来,但没有看她。
“你怎么啦?”她把脸朝他凑了凑,“别着急。”接着又拉住他放在床上的手。
他一把把露依莎的手推开,咬着牙猛地站起身,怒火勃然而生;听到对方拖着长声说出的怨叹的话,他唯恐自己会犯下什么罪行:
“若热,这是为什么呀?你怎么啦?……”
他转回身,看见露依莎挣扎着抬起上身,瞪大眼睛望着他,脸上痛苦万分,两滴眼泪无声无息地滚出来。
他扑倒在地,跪在她前头,抽咽着拉住她的手。
“这是干什么?”卧室门口传来朱里昂的叫声。
若热脸色煞白,慢慢站起来。
朱里昂把他拉到客厅,双臂在胸前交叉,怒气冲冲地站在他面前:
“你疯了?你明知道她病成这个样子,还让她看痛哭流涕的场面?”
“我忍耐不住……”
“于是就爆发了。我在这边让她退烧,你却在那边加火?你疯了?”
朱里昂真的动气了。他关心的是露依莎的病情,非常希望把她治好,为在这个家里显出是个必不可少的人物而洋洋得意,过去到这里来总是处于附属地位;现在,虽然如此,他临走时还漫不经心地递给了若热一根雪茄。
整个下午,若热表现得很是坚强。他不能长时间地呆在露依莎的卧室,绝望使他行动反复无常;他不时进去一会儿,朝她笑笑,用颤抖的手为她把衣服拉平;她昏睡的时候,他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脸,心中怀着一种痛苦而又不道德的好奇心,仿佛想从她脸上突然发现别的男人吻过的痕迹,指望从她因发烧而说出的梦吃中听到一个名字或者一个日期;自从怀疑她不忠以来他反而更爱她了,不过是另一种爱,一种肉欲和邪念的爱。随后他又回到书房,锁上门,像笼中的野兽一样在四堵墙之中的狭小空间来回走动。那几封信他不知道读了多少遍,那低下、卑鄙的好奇心不停地噬咬着他的灵魂,折磨着他的心。——事情是怎样的?“天堂”在什么地方?她穿着什么衣服?他对她说了些什么?怎样吻她?
他又重新读起她往阿连特茹省给他写的那些信来,设法从字里行间发现冷淡的迹象和背叛的日期。这时候,他恨她,杀人的念头又出现在脑海里——掐死她,给她三氯甲烷,让她喝鸦片酊。然后又靠在窗前一动不动,心猿意马,浮想联翩,又看到了往事,看到了结婚之日,看到了和她一起出去游玩的景象,听见了她对他说过的话……
有时候他想,莫非信是伪造的?他的某个仇人可能写了这封信寄到法国。或者巴济里奥在里斯本有个也叫露依莎的女人,阴差阳错在信封上写了表妹的地址;这胡思乱想产生的瞬间快乐反而使他看到了这就是最残酷的现实。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要是能了解真相该有多好!他相信,到那时候他才能平静下来!一定能把那个像肮脏的寄生虫似的爱情挖出来;只要她病情好转,就把她送进修道院,他自己远走高飞,死在非洲或者别的地方……可是,谁知道真相呢?……儒莉安娜!
她知道!她肯定知道!对儒莉安娜处处委曲求全,那些家具、衣服……一切都明白了!那是为了报答同谋!儒莉安娜是她的心腹,带着那些信,什么都知道。可现在她在坟墓里,死了,不能说话了,这个坏东西!
像往常一样,塞巴斯蒂昂晚上来了。屋里还没有点灯。他刚一进屋,若热就把他叫进书房,不声不响地点上蜡烛,从抽屉里把信拿出来。
“你读读这个。”
看到着热那张脸,塞巴斯蒂昂吓了一跳,他望着那封信,不停地哆嗦,脸上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