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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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工作主要是发现隐藏于实验之后的真相。至于和公众打交道及教育社会的事宜,就全权留给基金会负责。”
说完,他对雷诺先生微微一笑,然后将我引到别处去。
“这根本就不是我想说的话!”我向他抗议。
“我也不认为如此,”他挨在我耳边细说,同时握住我的手肘。“但我可以从你的眼神中看出来,你想狠狠宰割他们一番!但我可不能让你那样做,是不是?”
“我想你不会。”我同意地点头,又伸手取来一杯酒。
“酒喝这么多好吗?”
“我只想放松一下,看来我今天来错地方了。”
“别这么说,放轻松点。今晚不要惹出什么麻烦来。这些人不是傻瓜,他们很清楚你对他们的感觉。你可以不需要他们,但我们需要。”
我调皮地朝他行个举手礼:“我尽量就是了,但你可要防着,别让雷诺太太靠近我。如果她再像刚才那样对我,我可会忍不住好好作弄她一番!”
“嘘!”他低语道:“小声点,她会听到的。”
“嘘!”我也故意嘘声回答他:“对不起,我会乖乖坐在角落里,远离每个人。”
后来,我感觉眼前渐渐笼上一层薄雾,似乎雾后每个人都在盯着我。我想,大概是我嘴里吐出一些什么话让他们听到,但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不久,人们就逐渐离开,感觉很不寻常,因为好像还没到该正式离开的时候。我对这个现象也没多加注意,直到尼玛怒气冲冲地站到我面前来。
“你以为你是谁啊?竟敢做出这样的举动来!我一辈子从来都没看过如此粗俗恶劣的行为!”
我想站起来,但感觉全身软趴趴的,“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史特劳斯想制止尼玛继续往下说,但尼玛奋力挣了开来,粗声说道:“没错,我就是要这样说。因为你一点儿也不心存感激,更不了解整个情况。如果你不觉得亏欠我们,无论如何也该觉得亏欠他们!”
“天竺鼠也该懂得感激之道?”我控制不住喊了出来,“我只不过是你手中的棋子。现在,我得自己想办法解决你犯下的错误。在这样的情形下,我还需要对别人心存感激?”
史特劳斯尝试再度介入调解,但仍被尼玛挡了回去。“好,我倒想听听你怎么说,现在该是我们把话讲清楚的时候了。”
“他今晚喝多了。”尼玛太太说。
“还没到醉得不省人事的地步。他话可是还讲得很清楚。我已经忍受他太久了。他已经危害到整个工作的进行,严格说来,都快被他搞砸了!现在,我想听他亲口说说看,我们究竟是一些怎样的人!”
“算了,你才不想听实话!”我回答。
“不,我想听听你说的实话,查理。我倒想知道你究竟有没有对今日的成绩——你现在发展的能力、学习到的事物、拥有过的经验——心存感激。或是你根本就不希望曾经拥有过这些!”
“就某些方面来说,是这样没错。”
听我这么说,他们全都大吃一惊。
“过去几个月来我学到很多事物,不仅关于查理?高登,也关于生活和周遭的人们。但是,我发现没有人真正关心过查理?高登,不管是白痴或天才的查理?高登。所以,感不感激又有什么差别?”
“哈、哈!”尼玛笑了出来。“原来你是在自怨自艾。你期望自己变成怎样的人呢?这个实验只计划提高你的智力,并没计划要让你变成四处受欢迎的人,我们无法控制你的人格发展。现在,你可已经从人见人爱的智障青年,发展成自以为是、暴怒无常、不可理喻的畜生了!”
“我可敬的教授啊!现在的问题是你想让一个人按照你的计划变聪明,却又希望他乖乖待在笼子里,待到有需要时再拿出来展示,以替你掳掠到希望中的荣耀。但问题是,我是个活生生的人。”
听到这些话,他真的生气了。我可以感觉得出来,他几度濒临爆发的边缘,想跟我好好干一架。“你说这些话跟以前几次一样很不公平。你心知肚明我们对你不薄,竭尽所能为你做任何事!”
“没错,任何事,就只是不把我当人看!你经常夸耀说我是你一手创造的,在这之前,我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也唯有这样,你才会觉得有所成就,把自己看成是我的主人和创造主。你恨我不时时心存感激。说实在的,我是真的感激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从来没感觉过这么棒,但你无权因为这样就将我当成实验动物看待。我现在也是个人,在没接受手术前也是。听到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很吃惊?因为你突然发现我一直都是个活生生的人,这跟你的传统信仰体系不符。你一直以为根本就不须太在意智商低于一百以下的人,是不是呀?尼玛教授,相信你再看到我时,一定会良心不安。
“我受够你了!”他断然说道:“你喝醉了!”
“才不呢!”我肯定地说:“因为如果我喝醉了,你会看到一个你熟悉的查理。是的,另外一个处在黑暗中的查理就住在我心中,就在这里!”
“他已经被酒精冲昏头了。”尼玛说:“他的意思好像说有两个查理?高登,医生,你最好诊断他一下。”
史特劳斯博士摇摇头:“没关系,我了解他的意思。在最近几个月的心理治疗课程中,他曾表示他经历过非常特殊的心理分裂现象,好像实验之前的查理还像个独立分离的个体,潜藏在他的意识中运作,挣扎着要回来控制他的身体似的。”
“不,我的意思不是这样。查理不是挣扎着要回来,而是他就在那里跟我同在,想伺机潜动而已。他从来不会想接管我的身躯或阻挡我做任何想要做的事。”说到这里,我想到爱丽丝跟我之间的事,于是改口说:“严格说来!他几乎不会妨害到我想要做的事。你们刚刚提到那个谦虚、自我隐没的查理只是在那里耐心等待而已。我承认我在很多方面都喜欢他,但不包括谦虚和自我隐没这两点。经过这些日子,我已了解这么做是不会让人在这个世界上得到多大好处的。”
“你这么说也未免太冷嘲热讽了吧!”尼玛说:“如果这个让你变聪明的机会为你带来的结果是这样,那么,聪明才智已让你对这个世界和同事失去了信心。”
“事实也不完全是这样。”我语调变缓和了,“但是,我也理解到,单是智慧也没什么了不起。在这所大学里,智慧、教育和知识都已成了你们崇拜的目标,但我发现你们忽略了一件事,智慧和教育如果没加入感情因素,就没什么了不起。”
说到这里,我又从旁边的小桌端来一杯马丁尼,然后继续我的冗长言论。
“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我说:“智慧确实是人类的最大天赋。但是,人们往往在追求智慧时,忘了爱的需求。这是我自己最近发现的。我现在就告诉你们一个假设:单有智慧,没有感情方面的施与受能力,是会导致心理和精神的崩溃,很可能会让人发疯、失常。而且一个人如果太过于自我,完全忽略人际关系,只会走上暴力和痛苦之途。”
“当我还是智障时,我有许多朋友,现在却连一个也没有。没错,我是认识了很多人,但却没有真正的朋友,不像以前我还在面包店时。对我而言,这世界上没有一个是重要的朋友,我对任何人而言好像也不重要。”说到这里,只觉得脑子轻飘飘的,想表达的语意似乎愈来愈模糊了。“我这么说对不对?应该没错吧!”我坚持自己的立场。“我的意思是说,你们认为怎么样?是不是认为我说得没错?”
史特劳斯走过来握住我的臂膀:“查理,你最好坐下来休息一下,今晚你喝太多了。”
“你们为什么都那样看我?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我有没有说错话?我并不想说出任何不该说的话啊!”
接下来,我觉得整张嘴好像被注射了麻药一样,僵住不能动弹,言词卡在里面无法出来。我想我是喝醉了,完全无法自主。此时,我突然觉得仿佛切换到另一个场景中,看见另一个查理站在餐厅门边,肩膀倚在门板上,手中握着一杯酒,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惊慌失措呆住了。
“我一直想把事情做好。我妈妈总是教我要对人和善,她说这样才不会惹麻烦,才会交到很多朋友。”
我看见查理站在门边,不安地蠕动身躯,表情显得一副必须立刻上厕所的样子。哦!天啊!千万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前出丑。“对不起,”查理说:“我得去……”后来,我总算忍住醉酒尿意,将查理引开,让他顺利走进化妆室。
幸好一切及时,数秒后,我就再度控制住了自己,将脸颊贴在冰冷的墙壁上,然后用冷水冲脸,虽然还有几分醉意,却已知道自己没事了。
从洗脸盆上方的镜面中,我看见查理正在端详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分辨得出那是查理而不是我。他的表情呆滞、充满疑问,双眼睁得大大的,流露出几许惊慌害怕,好像只要我吐出几个字来,他就会吓得遁入镜后的世界。不过,他并未真的落慌而逃,只是在那里盯着我看,嘴巴张得大大的,下颚都快垮下来了。
“嗨!”我朝镜中的查理打招呼,“你终于敢跟我正面相对了。”
他似乎听不懂我的意思,眉头轻皱一下,表示不解,希望我给他更详细的解释,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于是干脆放弃,只是牵动一下嘴角微笑。
“别想躲开,就站在那里别动!”我生气地咆哮出来,“我已经厌倦你那样躲在暗处偷偷探查我,让我无法捉摸了!”
他还是张大了双眼盯着我瞧。
“查理,你到底在哪里?”
他还是无所动静,只是微笑。
我点头,他也跟着点头。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问他。
他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别这样了,”我说:“你一定想要些什么,否则为什么老是那样跟着我?”
他低下头去,我也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想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你想要讨回自己的位置,是不是?你希望我移出这里,好让你能回来接掌原本属于你的身躯,是不是?我不会怪你的,尽管你原先没好好利用,这还是属于你的躯壳、脑袋和生命。我无权从你这里夺走它,别人也不行。是谁这样说的,我的白天比你的暗处好?死亡也比你的暗处好?究竟是谁跟我这样说的?”
“不过,我告诉你啊!查理,”我站了起来,往后退几步,稍微离镜子远一点。“现在我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我不会轻言放弃智慧。我不会再回到那个洞穴,那里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所以你还是最好乖乖待在那个属于你的潜意识里,别再到处跟踪我了。我是不会放弃的,不管别人怎么想,不管多寂寞,我都会尽力保住被赐与的一切,为这个世界上和跟你相同遭遇的人做出一番伟大事业来。”
说完,我转身往外走,镜中的查理似乎很不服气,想伸手抓我。但这好像是我醉后愚昧的幻想而已,因为镜中只有我的影像。
从化妆室出来之后,史特劳斯想帮我叫部计程车,但我坚持不要,说我可以自己安然无恙地返回家门,现在,我只需要新鲜的空气让自己清醒清醒,我不想任何人作陪,只想一个人走回家。
直到此刻,我才清楚看清自己已变成一个怎样的人了。如尼玛所言,我是个暴怒无常、过于自我的畜生!不像以前的查理,我现在根本无法交到朋友,或是替别人和他们的问题着想,我只对自己的问题感兴趣而已。在镜中和查理相对的那几刻,我可以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我现在已变成怎样的一个人了。我为这一切感到羞耻!
几个小时后,我发现自己已走到公寓门前,准备往楼梯上走。上楼穿过昏暗的走廊,经过菲的房间,我看见她的灯还亮着,于是想进去看看她。就在敲门之际,我听到她的咯咯笑声,紧接着是一阵男人的咯咯笑声。
现在似乎为时已晚矣!
于是,我静静回到自己的房间,无意马上打开灯,任凭自己站在黑暗中好一会儿,只感觉眼眶湿润,泪水咸咸的。
我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如此孤单?
清晨四时卅分——我找到解答了!就在我不住打盹快要进入睡梦之际。好像一切突然豁然开朗,拼凑出清楚的蓝图一样。现在,我再也睡不着了。我得赶回实验室去,用电脑测试看看结果是不是正确!我终于找到这个实验的败笔了,我终于找到了!
既然如此,我的前途将会如何?
第五章 不能惊慌
「八月二十六日」
致尼玛教授的一封信(副本)
亲爱的尼玛教授:
我在随函隔页里附上一篇名为《阿尔吉侬?高登现象:智力增长的结构和机能之研究》的报告,如果你觉得适当,也可以刊登出来。
如你所知,我进行的研究已全部完成,随函报告中有全部的研究方法,数据分析则可在附录里找到。当然,这些资料最好再经过检查确认一遍。
研究结果清楚显示,我的智力快速成长的背后是有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