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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部分

辛夷坞-许我向你看(出版)-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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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述被她的态度激怒了,“你的女儿,少来了,你问问你自己配当妈吗?”

陈洁洁也站了起来,“用不用我给你看亲子鉴定?”

韩述叹为观止,“你跟我来这套?你有什么权力在没有得到孩子监护人许可的情况下进行亲子鉴定?再说,就凭一张纸你就想把孩子要回去,没这么容易!如果我是你我就会识趣些,反正也不是没做过没良心的事,要消失就消失得彻底,何必到这里来招人讨厌。”

陈洁洁没有生气,仿佛对一切责仅早已作好心理准备,况且她从来就是一个迈出去就不懂回头的人,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她看着韩述说:“说实话,你讨不讨厌我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跟我女儿在一起。”
“你当她是小猫小狗,不要的时候就扔一边,想起了才看两眼。你根本就没资格来看她。”韩述面露不屑。

陈洁洁一字一句地说道:“我 没说我是来看她,我要认回我的女儿,以后都不会让她从我身边离开。”

她这样的平和甚至是笃定地提出在韩述看来相当无耻的要求,简直就在挑战韩述的耐心极限,他离开病房门口几步,讥诮地笑笑:“让我猜猜,周家也快混不下去了,你已经到了试图认回私生女,再卖女儿谋笺地步了?要不你们家周公子怎么就肯带着红帽拖油瓶?啧啧,这么说起来,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面对韩述的尖酸刻薄,陈洁洁只是捏紧了肩上的包,“韩述,我感激你为非明做的一切,当然更感激桔年。所以我在门外等,我不想那么快打扰你们。但是我知道非明的日子还有多少,我不能等太久。就算我欠桔年的,可是里面躺着的孩子是我生的,我们才是亲母女,这不是亏欠了就可抵消的。”

韩述不再跟她纠缠,于是便搁下了一句:“你要认回孩子,那就法庭上见,我告诉你,你占不了便宜。”

陈洁洁说:“韩述,你能代表桔年吗?或者说,你能代表非明吗?我今天来这里并不是一厢情愿,非明需要妈妈,是她选择了我,她愿意以后跟我在一起,你懂吗?”

“你就信口雌黄吧,反正嘴长在你身上,非明会跟你?我都替你脸红!”韩述当然不信。

他们在门外的争吵其实都落入了房间里的人耳中,非明不再流泪,她茫然地睁着眼睛,在一片模糊的世界里努力去分辩她生母的声音,用不着开口说一句话,桔年已然明白,因为她从非明的脸上看不到恨,只看到眷恋。

但是她仍然轻声地问了非明:“是真的吗?”

非明犹疑了一会,还是点头了,她喃喃地说:“姑姑,我舍不得你,但我不是个孤儿,我想要有妈妈。那天我跟妈妈说,我不能马上跟她走,因为我还要跟姑姑一块过年,如果我不在,姑姑一个人就太孤单了……我答应妈妈过完年就跟她在一起,现在我在医院里,但是假如出院了,我不想再离开她。”

桔年怔怔地听完,点了点头。是她说的,要由孩子来作这个选择,她希望非明做自己想做的事,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对于这个结局,而她也早有预感,只不过刚刚过去的除夕,让她有一种错觉,她以为她们会平平静静地生活在那个小院子里,永远不分开。

桔年一直跟非明说的,活着的人谈不上永远。她自己却忘了。

当然也不能责怪非明,对于一个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的孩子来说,那剩余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太宝贵,宝贵得她她舍不得拿来去恨去责怪生母当年的抛弃,她只想要爱,迫不及待争分夺秒去爱。

桔年起身走出门外,韩述和陈洁洁之间总是火药十足的争执在见到她之后很自然地停了下来

“你说好不好笑,她以为什么都是她说了算,她一天都没有养过非明,却以为非明会跟她走?”韩述用一种感觉无比荒唐的语气对桔年说道。

“她说的是真的,韩述。”

韩述没有想到这句话也会如此平静地从桔年嘴里吐出来,为什么他反而成了眼前最不能够接受这个事实的人?

“非明想跟她在一起。”桔年深深吸了口气之后,转向陈洁洁,“孩子是你的,谁也带不走。但面在病成这样,争这个有什么意义,一切等她好转再说吧。”

陈洁洁面对韩述时是冷静而倔强的,然而在桔年面前却忍不住眼眶微绕,“谢谢你,不过从今天开始,我会来照顾非明的。”

韩述不敢置信地认清了这个现实,但他无法理解,“非明要跟她,为什么啊,一个没有见过的亲妈会比养了她十一年的人还重要?”他瞥了一眼陈洁洁,“你究竟搞了什么鬼,跟孩子说过什么?”

桔年显然也需要一个答案,非明要跟陈洁洁走,她拦不住,但她只想知道那个下午,陈洁洁和非明短暂的交谈究竟说了些什么,以至于非明立即就做了决定。

陈洁洁对桔年说:“我没有骗非明任何事,我甚至告诉过她我错了,我抛弃过她,她听着这些话之后,只问了我一个问题。”

“她问你为什么喜欢她?”桔年低声问道。这对于她来说并不难猜,因为同样的问题,非明问过她,也问过韩述,但是不管她怎么回答,那孩子的眼里都只有帐然。

陈洁洁有些惊诧,还是点了点头:“没错,她就是这么问的。”

“那你是怎么回答。”桔年忽然无比迫切地想听陈洁洁的答案。

陈洁洁说:“我告诉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她,也许根本就没有理由,只是因为她是我女儿。”

桔年哑然了片刻,但有些东西也因此而变得明白了。也许这就是她比不陈洁洁的地方,不管这些年她怎么悉心照料,可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答案也显然易见,但是就是她答不上来。因为也没法告诉非明,她喜欢非明,非明已经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但所有的补衷都只因孩子身上有着巫雨的影子。

非明要的却是不问因由的母爱。

孩子的心很简单,却比成人更容易感受到纯粹。

“你不能这么任着她欺负。”韩述为她愤愤不平。

桔年低头说:“其实也不是,我本来就跟非明没有任何血缘……现在她亲生妈妈出现了,
我……我也算放下了一个担子,这对大家都好。”

她的声音平淡而漠然,也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回避里边的非明,接着又对陈洁洁说:“你进去看看她吧,她一直在等你。待会医生办公室有些交代,你跟我一块去。”

“你……”韩述看着陈洁洁走进病房,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只能顿足,指着桔年道:“你叫我怎么说好呢?”

桔年却叫住了不甘心就此离去,放任陈洁洁轻易赢回孩子的韩述,“你为什么非得说点什么呢?”

其实她大可以让这一幕更惨烈些,相视痛哭、依依不舍、拥抱述说、翻出旧帐、流泪道歉、相互谴责……这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可那又有什么意义,除了让所有的人看起来更痛苦更可怜更难过,然而桔年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她已经受够了。更重要的是,这样艰难的过程仍旧只会指向一个结果,该走的还是会走,因为这是非明自己的选择。
许我向你看》下部第二十八掌 他们终于一家团聚20090508 10:46
桔年仍是非明的监护人,在正式的手续办下来之前,她征得陈洁洁的同意,便在医生办公室里签下了非明的手术同意书。关系手术的风险和可能导致的后遗症,医生也向她们阐述得相当清楚。手术可能成功,也可能让非明的生命立刻终结,即便是顺利,也许她会留下各种后遗症,除了失明,还有可能行动不便,甚至瘫痪和智力受损。这些都是可能,只有一样可以确定,那就是不管怎么样,非明却再也不会是个健健康康的正常人。


陈洁洁说:“我不管,她真的熬不过去,我陪她到最后一刻,她就算残废或是成了植物人,只要有一口气,我都会守着她。”

她和桔年一样都见证过死亡,爱着的人,哪怕他不再完整,只要他活着,只要还能摸到他的脸,终归是上天留有一丝余地,总好过天人永隔的遗憾。

手术安排在六天以后。在非明的一再请求下,陈洁洁决定在初五那天把她带出医院,去她生父,也就是巫雨坟前看看。医院那边倒没有实质性的阻拦,因为谁都清楚,即使她去了也什么都看不见,但这很有可能是她最后一个心愿,也是最后一个机会。

陈洁洁并不知道巫雨葬在哪里,所以桔年必须要带路,非明视力受限自然行动不便,那条路并不好走,是故韩述也自告奋勇地出现在一行中。

其实,桔年自从出狱后找到过那坟墓一回之后,就再也没有到巫雨坟前去过,她一直拒绝相信巫雨死了,也不相信他就躺在一堆黄土之下,所以她下意识地躲避着他的埋骨之地。这一次,也许韩述已经打破了她的幻想,也许是多了陈洁洁和非明,一路上她反倒坦然了些。

虽然许多年没来,那地方还是老样子,桔年的回忆一直绕过了这个这里,可是她发现她仍然记得每一条小路的细节。

那天下着小雨,出行很不方便,必须要步行的距离并不算太远,但是他们走了很久。

到了巫雨的坟前,不出意料之外,那里已是荒草覆盖,不留心根本无从发觉那一堆乱草这下还有一个孤冢。站在那些枯草上,桔年把位置留给了陈洁洁母女,自己并没有走得太近。很奇怪的感觉,不管曾经多么熟悉亲密的人,他的坟墓一样陌生而冰冷。她甚至无从感叹,也无从悲伤,因为她心中的小和尚,从来就没有办法跟这里联系起来。

桔年扯着差不多跟她一样高的一片树叶,等待着坟前絮絮低语的非明和陈洁洁。那片树叶被雨水打湿了,是青翠欲滴的颜色,这倒是当年和巫雨一块沿着小路上学是常见的。她记忆里的鲜活和眼前的荒凉有云泥之别。

“不知道爸爸长什么样,还好,在我看得见的时候见过妈妈的样子。”隔着好几步的距离,非明的声音隐约传来。桔年不想打扰那一家人一生一次的团聚,也就在这种时候,她才发觉,在另一个小世界里,从头到尾,她都是不折不扣的局外人。

陈洁洁什么都没说,她一直在徒劳地试图用手拔除坟头上的野草和树枝,可那上面长着的小树树干都像手腕一般粗细,靠人力完全不是一时半会儿可能清除的。

韩述推着非明的轮椅,不知道为什么。最后离开时,桔年似乎看他的嘴唇若有若无的动了动,不知道在自言自语着什么内容。

韩述推着非明从桔年身边经过时,他眼里有掩不住的担忧和关切,他问道:“你真的不用过去看着吗?”

陈洁洁对着巫雨的荒坟说道:“我说过恨你一辈子的,可是没想到一辈子那么长。非明病了,要是你在天有灵庇佑着我们,让她好起来,你就再等等我们;要是孩子真的走了,你们就一块等等我。我们总有在一起的那天,这辈子不行了,下辈子我不准你再失约……”

桔年低下头去,松开手,那片叶子就掉了下来。

巫雨,就连下辈子,他也不是她的。

她用摇头回答了韩述的疑问。

回去的时候,依旧细雨缠绵。非明淋不了雨,韩述用一把很大的伞遮挡着她,走得很快。桔年远远地跟在后面,过了一会儿,头顶的天空被覆盖,原来是陈洁洁撑着伞并肩走在她身边。

起初她们什么都没有说。直到看到韩述停在路口的车,陈洁洁才停了下来。

“桔年,对不起!那几年的牢,本应该是我去坐的。”

她撑着一把有着艳丽花朵的伞,光线透过薄薄的伞布,在两人身上留下了各异的阴影,呼吸着的空气中满是潮湿的味道。

“是,你说得没错。”

对她们来说,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谁都没有必要虚伪。

“我只能道歉,因为用什么都不能弥补,所以我不求你原谅。”

“我问你一件事。”桔年看着陈洁洁,她们的身高差不多,所以眼睛是平视着的。

“这十一年里,你有没有过很快乐的时候?”

陈洁洁想了想,选择了诚实地点头。她曾经以为自己随着巫雨死了,可是正如她说的,一辈子太长,长到有很多东西可能悄无声息地填补进来。巫雨走后,她后来的日子并不是没有过幸福,她无法欺骗自己,她无法欺骗如镜子一般照见自己的谢桔年。

桔年听到这个答案,只说了一句,“那也好。”

总算有人是快乐过的。纵然陈洁洁如何愧疚道歉,都不可能挽回桔年失去的那几年。桔年不打算原谅陈洁洁,也不打算让别人觉得她有多善良,只不过既然已经失去了,那么能换回一点儿东西总是好的。就好像她丢失了生命中某个固定旅程的船票,她再也不能赶在那个钟点抵达,可是很多年之后,才被告知,有人曾靠这张捡到的船票因缘巧合去了要去的地方。她何必再去恨那个比自己幸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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