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月皎皎-倦寻芳香散舞衣凉-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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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得不承认,拓跋轲已经成功地让我将男女之道视若畏途。
即便他也曾温柔待我,那种被玷污羞辱的感觉,也足以冲去所有身体曾经感觉到的快感。
即便当日在竹林面对阿顼,我愿意和他一起,多半也只是因为他想要,而我想取悦他。
“听从你的身体本能就可以了。”初晴抚弄着自己修剪得十分匀称的指甲,回答得有几分漠然,“夫子说,食色,性也。喜欢不喜欢,没什么重要的。如果说,每个嫖客都能对妓女动心,才真是怪事了。可他们照样能从妓女身上得到自己的快乐。”
我摇头,索然道:“这人让我恶心。嗯,拓跋顼同样让我恶心。”
我对这对兄弟憎恨,尤甚于当日的吴皇后和吴鑫。特别是拓跋顼,看清他清好动人外表下的丑恶和卑劣后,连多想他片刻,都让我自己瞧不起自己。
初晴笑了起来:“那么,越性放低姿态,让自己也恶心起来,大约就没那么难受了吧?”
她扭头瞧着四下无人,将鬓上一根金簪取下,拔下小小的珊瑚珠簪头,竟是中空的,隐见些淡红的细细粉末藏于其中。
“魏帝再要幸你时,你藏一点点在指甲里,在床帏内悄悄含到口中,很快就会动情。那时,对方就是个糟老头子,你也会开开心心与他合二为一。”
传说中的……宫廷媚药?
我瞪着那根金簪,捏紧了双拳,道:“我不想再和拓跋轲亲近,即便……有这种东西……”
“你逃得了么?”
我逃得了么?
我木讷地接过珊瑚金簪,将它插到鬓发间。
“我们都要活着……”
有人在叹息。
似乎是我,似乎是初晴。
夕阳已沉,淡红的辉光泊在初晴的面颊,添了明媚,眼底却红了。
红得如一汪血水,倒映着同样如血的夕阳。
而我紧攥的左手也正淌着血。
潋滟的殷红,从裂开的伤口处绽出,由一朵朵小小的血花,渐渐蔓延成血色的图腾。
那是一只失了心的血凤凰,扬翅在我的手背,昂颈悲鸣,磨砺着日渐锋锐的利爪,和日渐坚硬的尖喙。
无情反被多情恼,不如无情向天笑。
天不恼,原道是,多情竟伤心,无情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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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已是除夕。
我终于恢复得差不多了,手背上黑红的痂已经脱落,果然留下了极丑陋的疤痕。太医配来了祛疤的良药,让我每日敷涂,但效果并不明显。
我也不曾将那疤痕放在心上,只是默默养着病,顺便让老是裂疼的心头也休养休养,结起厚厚的痂来,最好能坚硬如铁石,盔甲般牢牢保护着自己,再也不让人伤着一星半点。
应该说,我的疗养效果还是不错的。
当管密派人来通知,拓跋轲将于这晚在水月轩设下家宴,令随驾在青州的诸妃一齐出席时,我甚至眼皮都没霎一下,令轻罗应下,并拿银子打赏了来人。
当日从南齐陪嫁到广陵的箱笼早已散佚无踪,也亏得管密那里频频送来衣饰钱财,说是妃子的份例,轻罗连翘留心帮我收拾,才又攒了不少东西下来,虽不过一两个月工夫,看起来倒比我们南齐宫中的妃子一年的份例还多,再不知魏国的后宫份例是怎么算的。我只静候着萧宝溶来救我,也不理这些事,乐得做好人,如管密等拓跋轲身边比较亲近的太监宫女,只要来探我一回,我便大方地赏他们一堆东西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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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好,落花不言恨(四)
慨他人之慷,正是灰暗生活中难得的一件人生乐事。
至于与琼芳阁相连的其他几院妃嫔,也曾来探过我几回,我不晓得她们是来探我伤势,还是来看我笑话,吩咐了守门内侍,一律以我病中静养为由挡驾,一个也不见。
我堂堂大齐公主,沦落至此倒也罢了,再和一群为了拓跋轲拈酸喝醋的贱女人混迹一起,谈些七姑八婆的琐事,才真是笑话了。
初晴听说我要去赴宴,蹙眉轻叹:“阿墨,逃不了了。”
“谁说逃不了?”我淡淡道,“三哥一定会来救我,我们只需再等一段时间就成了。”
我自然知道初晴绝不是指逃出青州。
但养精蓄锐地暗中在自己的伤处磨砺了那么久,曾经叫她担心、叫我恶心的事,早看淡很多了。
——心已如铁石包裹,又怎会再轻易恶心?
只要人还是活的,身体还是柔软的,我便有足够的韧性,等待逃脱牢笼并伺机反击的机会。
其他的,并不重要。
或许,真的只是我嫖了拓跋轲这个皇帝呢?
微微笑着点上唇脂,镜中人更被那嫣然红唇衬得皎若秋月,肤如冰雪。一对黑眸,若明珠凝霭,剪水腾烟,顾盼之际,高华脱俗,却又迷离含忧,令人望之生怜,却不敢轻易狎辱。
明日我便十七岁了,分明越长越像我的母亲。
可惜,我并不想凭藉这副容貌却争宠后宫。
我只想用拓跋轲的鲜血来清洗我的耻辱,然后回到萧宝溶身畔,在南齐继续我们风雨同舟绝不退缩的日子。
那是或许艰难多忧,却绝对温暖宁妥的生活。
曳一袭雪色长袍,披了雪白杜蘅兰草暗纹出风毛斗篷,我计算着诸人应该快到齐时,才让轻罗连翘扶了我前往水月轩。
临走时,初晴犹不放心,又追出门来叮嘱我:“阿墨,千万别任性啊!”
我扶了扶发际不惹眼处的珊瑚金簪,淡淡笑着点头。
她多虑了。
跟端木欢颜学了那么久的兵法谋略,我早不是那个少不更事的萧宝墨。被情爱伤得冲动一次也就够了,休养那么久,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如果再次犯错,只能证明我已愚蠢得不可救药。
我的美丽,将还是我的武器;而我自己,将会坚强得刀枪不入,万毒不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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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算是家常夜宴,并不如平时那般拘于礼节,远远便听得水月轩中笑语喧哗,十分热闹。
侍女撩开杏黄色岁寒三友云锦棉帘迎我进去时,轩中笑语一时静寂。
我自是猜得出那些妃嫔们今日会怎样的花枝招展百花竞春,何况为了表示喜庆,整个轩中都铺了明红织金的地毡,我这般一袭雪衣明净澄澈地从容踏入,恰如一溪明月缓缓淌入暗夜中缤纷缭乱的百花园。两岸风景虽妙,怎抵得这清月皎皎,素影翩然?
宫妃女眷大约有六七人之多,此时神色各异,有惊讶,有猜度,有嫉妒,有艳羡,种种不一。
主位上坐着的拓跋轲,眸光一如既往的深沉锐利,不过淡淡往我身上一扫,看不出任何的喜好厌怒来;他肩下的拓跋顼,只穿着家常的墨绿底团花蟒袍,在我踏入轩中时恍惚曾瞟过我一眼,后来便低了头,无聊般拿象牙包金筷叩着桌面,再也不曾抬头。
我无视众人,只是款款走到拓跋轲跟前拜下,“宝墨拜见陛下,拜见豫王爷!”
拓跋轲神色不动,淡然望我一眼,道:“你最小,来得也最晚,坐最下面一席罢!”
“是!”我安静应了,自顾落坐,并不与诸妃见礼。
席上沉寂了片刻,妃嫔间又开始笑语。而我不经意间,已成了他们明里暗里观察的对象了。
我并不理会,将雪色斗篷脱下交轻罗收了,接过连翘递来的暖手炉,懒懒抱在怀中,静静候着开桌。
与我相邻的一名身着葱绿色绣蝶恋花对襟长袄的年轻妃子,将我打量了一番,忽然抿唇笑道:“墨妃妹妹莫非在为谁戴孝?这除旧迎新的大好日子,怎生穿得这么素净?”
我微笑答道:“人人皆知我在此并无亲人,若论至亲,也只有一个陛下了。姐姐,这除旧迎新的大好日子,您在诅咒谁呢?”
轩中蓦地静默。这一次,当真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了。
许久,那妃子猛地醒悟过来般,涨红了脸,满眼泪珠地急急离席向拓跋轲请罪:“陛下,臣妾并不是那个意思。这……这墨妃故意曲解臣的话。”
拓跋轲瞥她一眼,喝了口茶,缓缓道:“开席罢!多看看歌舞,只怕胃口会好些。”
听出拓跋轲不想追究,那妃子磕了个头,这才抹着泪回到自己座位上。自然,不会忘记狠狠瞪我一眼。
歌舞声扬起,一片祝颂声中,众人这才松了口气,重又欢声笑语起来。
这种时候,拓跋轲明显比平时可亲许多,几名宫妃几乎轮着在给他敬酒,他也含一抹矜持的笑,一一地喝了,甚至开了金口,慰勉几句。
保持安静的只有我,还有我对面的拓跋顼。
他的注意力似乎全集中在歌舞上了,眼睛从没离开过那些艳姬妖艳的身姿。
北方尚武,连舞曲都要激烈劲健许多,虽有沉宕豪雄之气,却免不了乡气俚俗;我从小在萧宝溶身畔长大,他所编之舞,所作之词,最重格调韵致,无不风流蕴藉,深婉隽永。我在耳濡目染之下,说不上深精韵律,对这等北魏蛮荒歌舞却是万万看不上眼的,此时更是懒得看上一眼,自顾啜茶品酒,由着连翘在后细致地询问我的喜好,为我布着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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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好,落花不言恨(五)
瞧着旁人不注意时,她已在我耳边道:“娘娘,刚您得罪的那位,是曼妃,这些日子,数她侍寝得最多。听说,皇上对她挺上心的,几次点名了让她服侍。”
我不过“噢”了一声,再瞧曼妃容貌,虽是清丽曼妙,且鼻梁挺直,唇线柔美,和我有几分相似,但眉眼有着北方人略嫌刚硬的轮廓,只这一点,便绝对及不上我眉目秀致,遂哂笑一声,也不理会。
左不过以色事人,不知她得意些什么,也来为难我。
酒过三巡,那些聒耳的歌舞终于略停,换了笙箫细细地吹。
那声调甚是柔婉,依稀有着江南的韵味,倒让我想起在翠玉轩听箫的时光,不由转过脸去,多看了几眼。
便在此时,那分明不曾往我这里看过的拓跋轲忽然问道:“墨妃,这曲子可曾听过?”
我惊讶抬头时,发现不只拓跋轲正噙一抹莫测的笑意望着我,连拓跋顼的眼神都从空荡荡的歌舞场抽出,黑黢黢地在我脸上一转,才埋了头喝酒。
目光从拓跋顼身上掠过,我沉着回答:“应该不曾听过吧?宝墨从小不娴音律,对曲谱也不甚了了,纵然听过,也记不得了。”
“不娴音律?”拓跋轲懒懒道,“可朕怎听九弟讲,说你舞跳得极好?”
一股无名火顿时腾起,克制不住地便涌到脸上。双颊赤烫时,我盯向拓跋顼。
他似也被拓跋轲这句话惊住,抬头仓皇望我一眼,又转到拓跋轲脸上,低声道:“皇兄,我……我说过这话么?”
除了他说,还会有谁说?
我并不以舞技闻名,只在十四岁时当众跳过一曲,从此再不曾为谁一展舞姿。只除了……两次竹林相会,我曾为他而跳。
如此私密的事,也成了他们兄弟间谈论的笑柄么?
拓跋顼……
胸中恨意,凭添一层。
我默然咽下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