薯童谣-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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璋思索了半天,最后给善花讲了鬼火的故事。善花忽闪着大眼睛,认真听璋讲他用鬼火骗人和钻石墓的故事。
“真好玩儿,你能让我看看鬼火吗?”
“当然了,随时都可以,明天我就做给你看。”
第二天,内帝释宫的密室里到处都是不合时宜的鬼火在舞动。泛着蓝色磷光的鬼火摇摇晃晃,善花兴高采烈地笑个不停。她的笑容让人感觉不出丁点的忧郁,感觉不到丝毫的阴霾,那么明朗,那么轻快,仿佛不是俗世之人的笑容。每次听到善花的笑声,璋的心脏都会剧烈地搏动。
“你能不能多做一些?吓唬吓唬宫里的人,他们肯定以为这是真的鬼火,太好玩儿了。”
直到夜幕降临,善花和璋才从密室中走出来。当他们走到大雄宝殿拐角处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现在已经来不及返回密室了,也没有其他可以藏身的地方。善花惊讶地望着璋,眼睛不停地闪烁。接着,她小声对璋说道。
“快坐下。”
情况紧急,璋不得不坐下了,但是他不知道善花打的是什么主意。璋刚坐下,善花就把裙角拉开,遮在了璋的身上。善花刚把裙子整理好,一位僧人就从拐角里走了出来。他是内帝释宫的住持,报良法士。
“您又去密室了吗?”
虽然报良法士是掌管王室寺院的人,却像村庄里的老爷爷,和蔼而慈祥。璋的头发碰到了善花的腿,所以善花痒痒得要命,但是她依然强忍着没让自己笑出来。善花点了点头。
“这是前生的孽缘,谁也奈何不了。即便有万般艰难,也还是请您多多适应王宫的生活吧。小僧告辞了。”
报良法士刚刚转身离开,善花终于笑出声来。还没走出几步的报良法士回头看了看。
“一只兔子瞪着红通通的眼睛看我,那双眼睛红得就像樱桃。如果用兔子的眼睛来看这个世界,世界就是火的海洋。是不是,法士大人?”
善花强忍笑声,努力敷衍。但是,报良法士看出有什么东西在善花的裙子下面蠕动。报良法士好象还要说什么,他静静地凝视着善花的表情。每次看到善花,报良法士心里都会感觉无比的郁闷。这个像鸟儿般自由自在的灵魂,为什么偏偏出生在鸟笼子里呢?好久没看见善花如此自由如此活泼的样子了,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忧郁。虽然报良法士并不知道善花裙子下面的孩子是谁,但是他也知道,正是那个孩子从鸟笼里解救出了善花的灵魂。报良法士什么也没说,双手合十离开了。
报良法士转过拐角,身影消失以后,两个孩子手拉着手,跑在只能容下一个大人的山路上。
“你和那个僧人很熟吗?”
走到没有人迹的山坡上,璋终于停下了脚步,气喘吁吁地问善花。善花跑得满脸通红,点了点头。
“是的,比我爹更亲。对了,你爹是做什么的?上次到内廷来的那个木匠就是你爹吧?长得有点儿凶,就像我爹。”
“他怎么可能是我爹呢?”
璋火冒三丈,大声吼道。
“我没有爹,我是南池湖龙王的儿子。”
善花表现出前所未过的冷静,茫然地望着璋。
“怎么了?你也想和别的孩子一样,嘲笑我没有爹吗?”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没有爹呢?你只是很可怜,命中注定不能跟你爹见面罢了。就像你和我相见,这也是我们的命运呀。而且,就算你爹是头上长着牛角的魔鬼,我也不会嘲笑你的。哦,你说你是龙王的儿子?我喜欢的人,竟然是龙王的儿子?哇,我好羡慕哟!”
善花连声感叹,同时抱住了璋的脖子。璋心里酸酸的,泪水好象马上就要夺眶而出。他长到这么大,只有母亲和善花两个人,这样温柔地拥抱南池湖龙王的儿子。璋抓住善花的肩膀,怔怔地凝视着善花的眼睛,轻轻地把的嘴唇压上了善花的嘴唇。善花的嘴唇仿佛迎着第一缕晨光绽放的花骨朵,微微张开,那么温暖,湿漉漉的。
整个夏天,徐罗伐没有下一场雨。早晨和晚上偶尔吹来一丝凉风,减轻了盛夏的炎热,但是上天那么冷酷无情,竟然连个雨点都不肯落。新罗全国的土地和原野都在渐渐干涸。眼巴巴地望着在干裂的稻田里渐渐枯黄的水稻,农人们的叹息声一天比一天悲凉。而且,辛亥年为了修筑南山城,百姓们交纳了很多捐税,所以他们的不满和怨恨也就格外强烈。为了缓解百姓们的不满情绪,新罗王室计划举行一次由王族亲自参加的大规模祈雨仪式,正在连日做好准备。
终于到了祈雨的日子,京城的人们都不愿错过难得的机会,为了看到王族人的模样,都早早围在月城的周围。天地斋学社的孩子们也嚷着去看祈雨仪式,但是木罗须说大家一起出去容易被人发现,所以没有同意。
璋和凡路从很久以前就焦急如焚地盼望祈雨仪式的到来,急得坐立不安,片刻也安静不下来。活动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迫近了。凡路跟在脉度水身后,苦苦哀求父亲让他们去参加祈雨仪式。
“啊,你这个臭小子!大人不让你做的事,我怎么可以同意!别再烦我了,快去锯木头吧,弼斗你也是。”
璋和凡路嘴巴撅得老高,走向堆放着木材的地方。正在这时,木罗须走了过来。
“你和弼普一起去交衣柜。我到集市办点儿事情,还和贤度一起出去一会儿。你告诉弼玄,把其他几个孩子看管好了。”
凡路哭丧着脸,只好跟在父亲身后,回头看了看璋。璋冲他挤了下眼睛,意思是让他看准时机,在月城附近逃跑,赶到举行祈雨仪式的地方。凡路明白了璋的意思,脸上又泛起了生气。
天地斋学社恢复了平静,璋想趁着凡生埋头干活的间隙,翻墙逃出去。正在这时,机会来了,璋刚想从前院偷偷溜走,突然有人从身后跑来。璋大惊失色,连忙回头去看,却发现是银进。
几天前,银进帮助璋制作了唇红,做为回报,璋把月城的香水送给了银进。为了信守承诺,璋特意从后宫的住所里偷来了香水。银进只是闻了闻香水的味道,没几天,就制作出了一模一样的香水,让天地斋学社的人们吃惊不已。璋也不得不对银进刮目相待了。
“我也要去。”
“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吗?你就要去?”
“你不是去看祈雨仪式吗?也带我一起去吧。”
“不行,两个人不可能一起出去。”
“求求你带我去吧,我真的不想错过这个仪式。”
银进哭哭啼啼地哀求璋。璋想甩掉银进,找出了无数的借口和托词,可是半点儿用处也没有。银进一边哭,一边诉苦。
“你太过分了,你们男孩子都出去好多次了,可是我连月城都没去过。每天就能看到木头和麻。从早到晚都跟着我娘织布、做饭、洗衣服,你知道吗?我都快要发疯了!”
听银进这么说,璋看了看她的表情,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吧,我带你一起去,你不要哭了。但是,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回来之后肯定要挨训。到时候我可帮不了你,你知道了吗?”
银进马上擦干了眼泪,笑嘻嘻地点了点头。银进踩着璋的肩膀,正准备翻过围墙。
“你们干什么?房长大人让我们老老实实待在工房里,哪儿也不准去,你们没听见吗?”
凡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正站在他们两个人身后。
“哥哥,你就放我一马吧,这是我的心愿。”
银进苦苦哀求,但是凡生的态度非常顽固。璋看了看凡生,突然改变了态度,对银进说道。
“算了,看来今天是不行了,很遗憾,我们放弃吧。”
璋头也不回地往院子里走去。银进失望之极,脸色非常难看。璋干脆躺在平板床上,露出懒洋洋的表情,好象在考虑如何才能打发剩余的时间。凡生似乎安心下来了,又若无其事地埋头做自己的事情。不一会儿,璋茫然地望着天空,自言自语。
“今天的仪式,新罗说不定会拿出他们用于祭祀大典的珍贵东西呢。”
银进仍然不死心,隔着围墙望着远处即将举行祈雨仪式的月城,低声回应道。
“新罗人喜欢黄金,那些珍贵的宝贝肯定都很华丽,很好看。”
“那当然了,上次我在王室看到一个用玻璃做成的舍利函,我一辈子都忘不掉。制作黄金和玻璃的技术,说实在话,新罗更高一筹。百济最多也只能做出玻璃童子像或者玻璃餐具之类的东西,还总以为自己的东西天下第一……”
凡生听不下去了,气愤不已地对璋说道。
“你根本就不懂百济的技术,胡说八道什么啊?百济的技术不同于新罗,它不追求华丽和声誉,而是追求利国利民的实用性和艺术性相统一,这才是百济技术人的最高美德。不像新罗人,他们的手艺太差了,就知道追求表面的华丽。”
“大哥你怎么知道呢?你又没看过,怎么会知道?”
听了璋的反驳,凡生似乎也无话可说了,半天没有回答。璋没有错过这个好机会。
“大哥,说实话,你也想去看,对不对?”
凡生脸上立刻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大哥,你听说过‘井底之蛙’这句话吗?即使你技术过人,如果不经常看到新的东西,不经常学习,封闭在这个狭窄的世界里,你就会成为永远自以为是天下第一的大傻瓜。我们又不是去做坏事,只想看看祈雨仪式罢了,这有什么不好?再说了,我们还可以看到用新罗最高的技术制作出来的王室珍品,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凡生被震惊和羞耻所包围,用锋利的眼神瞪了瞪璋。但是,不一会儿,凡生就恢复了平静,淡淡地说道。
“好吧,那你们随便吧。”
璋和银进都瞪大了眼睛,望着凡生。
“但是,我不会去。也许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错过了绝好的机会,可还是不能去。总不能连我也违背房主大人的指示,跟着你们一起出去呀。你们可以出去,随便看你们想看的东西。你说得对,看看新鲜事物,经常学习,也没什么不好。”
“你真是个老顽固,违反一次房主大人的命令,难道工房就会毁灭吗?你就那么害怕挨训吗?”
凡生冷冰冰地看着璋,回答道。
“如果我害怕挨训的话,就不会让你们出去了。我是百济的技术人,百济的技术人有着根深蒂固的秩序和纪律,我有义务遵守这些秩序和纪律。再说,现在又是非常时期。世界上还存在传统和信义,这是像你这样随便违反纪律还自以为勇敢的孩子永远都无法理解的。你根本不了解百济技术人,所以你不要胡说八道!”
凡生怒气冲冲地瞪着璋,然后冷风般猛然转身,回到里屋去了。璋和银进都是第一次看见凡生发脾气,因为平时他总是很安静,不怎么爱说话。
“哧,有什么了不起的!”
璋在心里嘲笑凡生,打个手势示意银进出去。
他们到达月城的时候,活动场所已经水泄不通了,几乎没有立足之地。银进第一次走出工房,看见这么多人已经兴奋不已了。璋一边注意观察凡路来没来这附近,一遍往人群里挤去。
当祈雨仪式进行到高潮的时候,王族女人头裹围巾,穿着长袖衣衫,腰系镀金装饰的腰带,站到了祭坛下面,准备跳舞。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在这些女人身上。三竹三弦乐器发出和谐的乐音,女人们翩翩起舞。璋和银进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到了最前面,终于看见了舞台。
“哇,你看看她们腰带上的装饰!”
银进被王族女人们华丽的装扮陶醉了,不由得连声感叹。璋顺着银进手指的方向去看那些跳舞的王族女人,突然间,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了。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忙揉了揉眼睛,再睁开,可是,那个跳舞的女人正是他认识的那个女人。璋实在不能相信眼前的情景,于是戳了戳旁边的男人,震惊不已的他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了。
“大……大叔,那个穿紫色衣服,带青色围巾的少女是谁呀,您知道吗?”
“还能是谁,当然是小公主了。早就听说小公主貌若天仙,只是没想到这么漂亮。真是绝代佳人呀。新罗的土地上应该无人能及啦。”
璋既感镇静,又觉得无比荒唐,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她宛若仙女,夹在华丽而优雅的女人中间舞动轻盈曼妙的身体,她的脸就像即将绽放的芍药花,冲着璋露出了迷人的微笑。她就是善花。
凡生认真地推着刨子,一丝不苟。
“哥哥你做什么事情都这么认真。”
在旁边砍柴的凡路茫然地盯着哥哥,说道。凡生从来都不说废话,只是聚精会神地推刨子。已经过去七天了。璋和凡路因为跑出去看祈雨仪式,所以被罚砍一个月的柴火。凡生虽然没去看祈雨仪式,但是因监督不力而受到了同样的惩罚。
“哥哥你有时候真的好傻。你就说弼斗是自己逃跑的,不就不用受罚了吗?”
“他不是逃跑的,是我让他走的。”
凡生硬邦邦地回答。
“为什么呢?你不让他去不就行了吗?”
“他说得也有道理,虽然和我想得不一样。”
虽然凡路和凡生在谈话中提到了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