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的面具-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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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的邀请,来此地解决另一件大事的。
他有着浓黑修长的眉、睿智而深情的眼、挺直的鼻梁、四平八稳的元宝口,整个人透出一种优雅且忧郁的气质,如同昔日的台湾琼瑶剧小生秦汉一般。他的上身穿的是一件做工精致的棕黄色真皮猎装,下身是黑色皮裤,最下面是黑色大头短靴。一切服饰都不是外国名牌,却都出自港岛高级裁缝的手工缝制,剪裁一流,熨帖而舒适。
他的手指修长如钢琴家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显示出这是一个洁身自爱的年轻人。
一个瘦削的女孩子从长廊的另一端悄悄走出来,闯入了叶天的视线。
倒春寒的余威还没退去,女孩子穿着一件质地一流的白色裘皮大衣,修长顺滑的下摆直垂到脚踝处。
叶天垂下头,取出一把小刀和一块半尺长的木头,握在手中端详着。木头已经被刻凿成了一个古代仕女的形象,只是细节部分还没进行修饰。他用衣角轻轻擦拭着刀锋,嘴角一动,年轻而冷峻的脸上慢慢地浮现出一丝笑容。
“你好。”那女孩子径直停在叶天面前。
圆月清辉,照亮了她年轻而姣好的眉眼以及披垂在衣领上的深咖啡色波浪卷发。她的眼珠亮到极点,又有着盈盈的水润光泽,每次稍稍转动,便如同十五夜蝴蝶泉上的粼粼水波,不需陪衬,自成风景,比眼霜化妆品广告里精心修饰过的国际名模们的眼睛更胜一筹。
那件名贵的大衣穿在她身上,被她自身散发出来的贵气、傲气一映,衣服就变得自然而熨帖起来,绝好地衬托出了她的出尘无瑕。月下的她,腰身曲线完美之至,恍如午夜里的芭比仙子,姗姗而来。
叶天抬起脸望了她一眼,心中一动,因为她在月光下的样子似曾相识,与他心中珍藏着的一个形象颇为吻合。不过,他并没有任何讶然的表现,只是淡淡地问:“什么事?”
女孩子的长睫毛一闪,漆黑有神的眼珠转了转,目光垂落在叶天手上,笑着回答:“赌石大会徒有虚名,成了暴发户们的攀比盛宴。我们都是盛宴的旁观者,举世皆醉我独醒,不应该认识一下吗?”
叶天摇摇头,他并没期望在大理之行中出现什么意外艳遇,一颗心全在那木像上。
“我是方纯。”她说,“你是叶天先生吧?,我从来宾签到簿上读到过你的名字,当时我就在你后面。”
叶天的目光从木像上移开,无意中瞥见方纯映在石阶上的修长影子。刹那间,他的心被猛然触动,因为那影子的曲线与手中木像的轮廓也是极为相似。他的心湖禁不住泛起了一层不易察觉的细微涟漪,但转瞬即逝,风过即止,不留任何痕迹。
“从昨天起,我注意到你已经有六次握着木像出神,其中两次,是在用小刀修饰它的肩膀。我猜,你正在思考该为它刻一个什么样的发型,对不对?恕我直言,雕塑作品的灵魂应该遵循‘像非像、人非人’的原则,保持‘嘉在有意无意之间’的创作思路,不必苛求细节,只要刻出心中所想,让作品具有独特的神韵便足够了。”方纯大大方方地建议。
叶天又摇摇头,在他心目中,这不是单纯的木像或雕塑,而是他心中永远的寄托。
“我又说错了吗?”方纯轻笑起来,举手梳拢额前的乱发。她的唇红润润的,牙齿白净净的,一切美丽天成,毫无修饰。
她的右腕上带着一只白色月光石的手镯,迎着月光一闪,令叶天眼前一亮。
“你说的,只是学院派老师们的陈词滥调,与我做的毫无关系。”叶天冷冷地回应。
“是吗?”方纯并不气恼,大度地微笑着。
远处的歌声仍在响着:
“橄榄好吃回味甜,
打开青苔喝山泉。
山盟海誓先莫讲,
相会待明年。
明年花开蝴蝶飞,
阿哥有心再来会。
苍山脚下找金花,
金花是阿妹……”
一只猫斑绢粉蝶翩翩飞来,方纯伸手,它便轻轻落在她的掌心里。大理蝴蝶从不怕人,这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看不到的奇景。
“按照木像的头身比例,我觉得给它配一个波浪卷发是最合适的,因为这是今年巴黎时装界的造型师们最青睐的发型。叶先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看你眉心枯瘦暗黄,两颊法令纹狭长深刻,这都是不该在年轻人脸上出现的。多笑一笑,敞开内心,你对这世界的看法就会改变许多。”方纯伸出左手,另有一只白花紫斑蝶、一只大斑马凤蝶落下,停在她的指尖、小臂上,“看,人若快乐一点,蝴蝶也会喜欢你多一些。”
叶天一笑,不自觉地在心底轻叹:“波浪卷发?错了,我心中的她像一朵雨中初绽的栀子花,纯净无比,香远益清,只有一袭柔顺熨帖的乌黑长发,才最能配上她。”
于他而言,最难雕刻的是那木像的眉眼,而非头发衣饰。眼睛是心灵之窗,当年他看不懂那个女孩子的心,所以才刻不出她的眼。
此刻,方纯来的那个方向,走廊里又快步走出一人,硬底皮鞋踩在青石板廊道上,发出“咔咔咔咔”的清亮响声。
方纯皱了皱小巧精致的鼻子,轻挥双臂,送走蝴蝶,低声自语:“来了个无聊又无趣的人!”
叶天没有转头,从那种响声里他也能判断出,来的人是顾惜春,港岛最有名的十大花花公子之一,船业大亨顾慕秦顾家的四少。
“方小姐怎么有闲心躲到这里来了?我有件好东西正要拿给你先过目呢!”顾惜春哈哈笑着,迈着小碎步,飘飘然地掠到方琼身边来。他一向对漂亮女孩子都有“自来熟”的本领,脸皮之厚,让影视圈里那些绯闻不断的男星们也自叹弗如。
叶天也皱了皱眉,因为顾惜春身上的法国香水味实在是来势汹汹,连四周花架上的蝴蝶都熏得退避三舍。
“是吗?”方纯勉强陪笑。
“当然。”顾惜春夸张地挥动着双手,然后压低嗓音,故作神秘之态,“血胆玛瑙——我带来一件血胆玛瑙,要让这些赌石行家们开开眼。那件宝贝一亮出来,肯定是满场全震,哈哈,哈哈哈哈……”
很可惜,他的表演并未成功,叶天和方纯都没有被“血胆玛瑙”的名字震住。
“是吗?我知道顾公子是个妙人,为了得到相中的东西不惜一切代价。血胆玛瑙是极其贵重的东西,我就不必看了,免得出什么意外。”方纯陪笑婉拒。
顾惜春挥了挥手,整了整蝴蝶花的领结,从嫩黄色西装的内袋里取出一把景泰蓝小梳子,精心梳着鬓角上早就一丝不苟的发丝,故作优雅地笑着:“方小姐,你既然知道我是妙人,也该知道,我是为了知音甘愿两肋插刀的人。血胆玛瑙虽然贵重,但为博得美人一笑,我愿意用它来做敲门砖。”
这个已过而立之年的男人浑然忘却了自己的年龄,把自己当成了十八九岁情窦初开的翩翩少年,进行这种露骨地表白时,毫无害羞之态。就这一点来说,叶天对他倒是极为佩服的。
“橐橐橐橐”,一阵软底拖鞋快速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来,一个只穿着棉质睡袍、长发披散着垂至腰间的小女孩从走廊另一端跑出来,手里捧着一个半尺高的玻璃盒子,从三个人中间穿过,跑到水池边。
她把方形盒子的上盖掀开,捧起池子里的水,小心地送进盒子里。
原来盒子里种着一棵绿色的植物,枝干伶仃纤细,七八片椭圆形的叶子无精打采地挂在枝上,枝头只垂着一个半开半闭的花蕾。
“方小姐请稍等,我这就叫人把血胆玛瑙送过来。”被小女孩打扰了一下,顾惜春有些恼火,到此刻才重拾旧题。
不等方纯表态,他便举起手拍掌两次,西南面停着的一辆豪华奔驰车里立刻跳下来两个人,抬着一只半高的黑色保险柜走向这边。
方纯忍不住笑了:“顾先生,这——何必让他们如此辛苦?”
保险柜至少要有一百公斤左右,如此抬来抬去,当然费力无比。
叶天在港岛时就知道,顾惜春做任何事都喜欢哗众取宠,今日一见,果然没错。段承德为了在自己山庄里开赌石大会,早就准备好了不下二十只保险柜,替客人保管各种财物。同时带着展览品、保镖、保险柜而来的,顾惜春是唯一一个。
顾惜春又一次夸张地笑了:“不怕,做我的手下,必须要有‘四能’——能打架、能干活、能吃苦、能顶包。我每月拿几万工钱出来,养的是死士,不是太上皇。”
这次,连叶天都被逗笑了,因为江湖上的人都知道,稍嫌“油头粉面娘娘腔”的顾惜春很多时候将自己比作古代“战国四公子”里的孟尝君,门下养着三千食客,随时准备替自己分忧解难。可他也不想想,连青红帮、东星帮、洪兴帮以及港岛大大小小百十个社团里的大佬都不敢自比孟尝君,他一个富商家的公子又凭什么那么做?
“无知者无畏。”这就是叶天在心底给顾惜春下的定义。
“这位是谁?方小姐的朋友吗?”顾惜春转向叶天。
叶天抢先摇摇头,顾惜春立刻瞪起了眼睛:“那么,小兄弟,我跟方小姐有事谈,请暂时回避好吗?”
他翻脸的速度比餐馆伙计翻台还要快,真让叶天好笑,但叶天笑不出来,因为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他笑。
抬着保险柜的一胖一瘦两名大汉走到顾惜春身边,并没有放下,而是静等着他发话。
“小兄弟,给点面子好不好?日后到了港岛,提我顾惜春的名字,饭随便吃、妞随便泡、车随便开,没有一个人敢向你收账。好了,我只要五分钟,五分钟,好吗?”顾惜春横跨一步,拖着叶天的手臂,不由分说,半推半拥,把他“请”下了台阶。
小女孩向玻璃盒子里倒了三捧水,然后偏着头,小心地凝视着花蕾。
“小妹妹,那是什么花?”叶天问。
“是能引来蝴蝶的花,有了它,蝴蝶就都来陪我。我最喜欢蝴蝶了,可每次叫我爸爸给我抓,他就总说没空没空。幸好有位伯伯送给我这棵花,只要它活过来,蝴蝶就会飞来跟我玩。”小女孩回头看了叶天一眼,板着脸回答。
一瞬间,叶天的心猛地一惊,因为小女孩的眉心位置长着一颗滚圆的红痣,约有花生米大小,表面殷红如血。红痣向上,另有一道一寸长、半分宽的斜向暗纹,形如感叹号上的竖杠。而那红痣,就是感叹号下的圆点。
“大哥哥,你说,它能活过来吗?”小女孩追问。
叶天猛省过来,连连点头:“能,一定能,不过,你得先告诉我,这是一棵什么花?”
不必小女孩回答,他也能眼观、鼻嗅,辨明那是一棵杂交变种过的曼陀罗花。曼陀罗花原产印度,花名亦系梵语音译,主要成份为莨菪碱、东莨菪碱及少量阿托品。普通人闻到盛开的曼陀罗花香,就会四肢无力,昏厥麻醉,所以这种花又被古人称作“蒙汗药”。
“它是一颗黑色曼陀罗花,盛开的时候,很美很美。”小女孩轻轻回答。
叶天再次震惊,低头看那近乎枯萎的花苞,里面的花瓣果然是深紫色的,可见它在吸足了水分盛开时,花瓣一定是妖冶无比的黑色。
曼陀罗花的叶、花、籽均可入药,味辛性温,有大毒。花能去风湿,止喘定痛,可治惊痫和寒哮,煎汤洗治诸风顽痹,叶和籽可用于镇咳镇痛。由于曼陀罗花属剧毒,在全球大多数国家都是限制销售的。
黑色的曼陀罗花是曼陀罗中最高贵稀有的品种,高贵、典雅、神秘,香气能让人产生轻微的幻觉,枝叶妖娆,有剧毒。它的花语是——“不可预知的黑暗、死亡和颠沛流离的爱,凡间的无爱与无仇;绝望的爱,被伤害的坚韧创痍的心灵以及生命的不归之路”。
“果然是一棵很美的花。”叶天感慨地长叹。幸好这是一棵变异过的曼陀罗花,否则小女孩的命早就被花毒夺走了。
喀啦喀啦数声响过后,顾惜春已经打开了保险柜。
叶天没回头,他很讨厌顾惜春这种“献宝”的行为,有钱不是错,但处处留情、以钱开路去追女孩子就太失败了。方纯说得没错,他是一个“既无聊又无趣”的人。
“血胆玛瑙是玛瑙中的异类精品,而我保有的这块,则是鬼脸血胆玛瑙,里面是一张完整的狰狞鬼脸。苏富比拍卖行的十大珠宝行家说过,这是一块无价之宝,试着开过一千万的价格,不过单位是英镑。我敢打保票,这块血胆玛瑙一亮相,大厅里那群土财主一定都会吃惊得眼珠子都掉出来。老段是我的朋友,他开赌石大会,我当然得鼎力支持,特意从汇丰银行的特级保险柜里把它取出来——我顾惜春最看重朋友感情的,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惜。老段说了,我能来,他感到蓬荜生辉,三生有幸……”
顾惜春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但叶天听不到方纯的回应,这让他感到莫名的好笑。
“顾先生,顾先生,顾先生——”方纯连叫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