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蔡元培到胡适-中研院那些人和事-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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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院收编静生生物调查所的宏愿无果而终。
山行复悠悠(1)
山行复悠悠
少华山的史进、朱武弟兄被梁山集团兼并后,在排座次中,史进被列入三十六天罡星领导层之内,朱武居七十二地煞星之首。与此类似,陶孟和率部接受改编后,其队伍仍按原建制保留,只是为了与旧体制有所区别,让被改编者认识到此处非彼处,必须好自为之,名称改换成中央研究院社会科学研究所,陶孟和以中央研究院第十一天罡星的身份出任所长一职,副所长也由陶的旧部担任,算是地煞星之一员。
1934年,中央研究院部分同人合影。左起:第一排,×××,王毅侯,王家楫;第二排,丁西林,汪敬熙,×××;第三排,×××,陶孟和;第四排,傅斯年
当新的格局形成后,历史给予陶孟和一个可以立于不败之地的契机,那就是尽快招兵买马,培植自己的班底,以与林冲等原梁山旧部和原二龙山归降人马抗衡,免遭白衣秀士王伦被火并的悲惨命运。陶孟和在北大任教多年,树大根深,具有一定的号召力,因而原北平社会调查所的人员几乎全部来自北大。只是迁往南京后的情形就有所不同了,作为“北大之父”兼中研院院长的蔡元培,对这所学府和学子的影响与号召力,自然在陶孟和之上。陶氏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遂改变战术,除从北大招收人员,还在清华、燕京、南开、武汉、复旦、中大(南京)等高校广泛撒网,招贤纳士,以这种特有的杂交混血式的新生力量,为自己连同研究所本身在中研院的立足奠定基础。因陶孟和梦想一举做大,在气势上首先压倒山中群雄的心理作祟,加之各大学的毕业生来势凶猛,陶孟和已无力选拔、延聘留学国外的“海龟”。直到抗战爆发前,一个正式在编与储备人员共50余众的研究所,只有梁方仲等四只“海龟”,其他均为党性色彩混杂的土包子学者,且这仅有的四只“海龟”皆属于名声不大的小号型,相当于水泊梁山的朱武、陈达之流,压根无法与如梁山英雄鲁智深、武松、杨志、曹正、施恩、张青、孙二娘之辈的傅斯年、陈寅恪、赵元任、李济、梁思永、李方桂等特大型“海龟”相提并论,而傅、陈、梁等人又出身名门,非常看重家学渊源与本人在学界的身份地位,因而中央研究院原下属各所的人员,包括史语所的傅斯年、陈寅恪等人,戏称陶孟和的调查所为“土鳖”或“土包子”调查所,大有轻视之意。尽管如此,陶孟和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与称呼,依然按自己的处世哲学和行事方式带领如汤象龙、梁方仲等几员大将与一帮小喽啰,在属于自己的小山上默默经营,终于打拼出一方天地。
1937年抗战军兴,陶孟和带领社会科学研究所全体人员,自南京西迁,由湘而桂、而滇,直到迁往四川南溪李庄。
板栗坳傅斯年先生旧居,老人九十六岁,为当年之房东(俞国林摄)社会科学调查所由昆明迁往李庄是在仓促中成行的。既然此前陶孟和没能像同济大学或史语所那样派出人员前往李庄考察,并与当地士绅就房屋租赁问题进行谈判,形成后来的被动之局已属必然。当陶率部来到李庄这块陌生的地盘时,同济大学师生几乎全部占据了李庄镇内镇外的“九宫十八庙”,处于龙头老大的位置,只有一个张家祠让给了李济掌控的中央博物院筹备处,而次一级的史语所占据了郊外的板栗坳张家大院与周围民房,势力相对不弱。社会学所到来后的境况是,前无救兵,后无粮草,没有一点人力财力支撑。陶孟和不得不放下师辈的身份,向学生辈的傅斯年乞助。1941年10月28日,尚在昆明一筹莫展的陶孟和致电重庆的傅斯年:“张家大院之房,务请拨几间给社所暂用,顷社所已去十余人。”也就是说,直到社会科学所人员拖家带口,乘车在坡陡路险的乌蒙山区颠簸的时候,陶孟和都不知道这些人该在李庄的哪个地方落脚御寒。
尽管陶孟和属于傅斯年的师辈人物,但由于两人性格以及处世方式大不相同,傅斯年以他“目空天下士”的傲气和颇有几分绿林色彩的霸气与豪气,并不把这个曾做过北大教务长的长者放在眼里。史语所在昆明时,与社科所相距并不远,但两所人员很少往来,陶、傅二人更是少有交往。现在,整个李庄镇涌入的外地师生、科研人员、家属等已过万余,宫殿庙宇已被同济大学近万名师生和中央博物院筹备处所占。郊外山顶的板栗坳作为一个独立王国式的庞大山庄有屋有房当是事实,但当地土著都在此居住,并没有太多的空房专等着中研院的人来填补空白,史语所加上北大文科研究所的职员与家属近百口人涌进,已显得相当拥挤,怎好再霸王硬上弓,强行塞进一个社科所。倘若社科所的所长不是陶孟和,而是陶氏的朋友、傅斯年尊敬的老师胡适之,傅氏是拼了性命也要在板栗坳为其找到一个安置之地的。遗憾的是,陶孟和不是胡适之,傅斯年当然不会为其拼命效力,庞大的板栗坳山庄之门,轰然一声无情地向陶孟和关闭了。
山行复悠悠(2)
可怜的社会科学研究所,当大队人马全部抵达李庄后,踯躅街头,不知将在何处栖身。此时已是寒冬季节,李庄的天气虽然没有北方那样冰冷,但长江的水汽弥漫天空,挡住了阳光,使人感到有一种阴森彻骨的寒意。这种气候使刚由四季如春的昆明迁徙而来的人更是难以适应。许多社科所研究人员,特别是随所而行的老老少少的家眷,先后病倒,陷入了困厄潦倒、无家可归的凄凉境地。匆匆赶到李庄的陶孟和只得和李庄党部书记罗南陔、士绅张官周等协商,把社科所人员连同家眷化整为零,分散于有空房的户主家中暂住,先治病救人,恢复身体,等熬过严冬,来年春天再设法安置。
当1941年春天来临的时候,陶孟和总算在李庄镇找到了张家祠堂附属的三间仓库,并与张官周等人商定,欲借此处作为社科所的办公用房。该仓库此前已租赁给卢作孚的民生公司,并存放着该公司的部分物资,要想把这些物资搬到别处,必须征得民生轮船公司的同意并给予转租补偿。陶孟和深感自己势单力薄,无力与掌控民生轮船公司的老板爷卢作孚抗衡,再次屈尊就驾,恭请傅斯年出面合力与民生公司商谈。傅斯年身在重庆,见陶氏求援,本想不予理睬,又意识到自己毕竟暂时还坐在总干事这把椅子上,社会所的事务就是自己的分内工作,遂与陶孟和联名致电国民政府交通部次长兼民生公司总经理卢作孚,请求“拟借用贵局在李庄张家祠仓库三个月,为两所临时办公之用,如承慨允,祈电饬该库管理人员以便商洽”。想不到此事又遇到了麻烦。
自武汉沦陷以后,雄霸长江的民生轮船公司活动范围被压缩在川江流域,由于航运通道缩短,船只来往频繁,民生在沿江的许多大小码头,都租赁仓库存放货物,以便更有效地运营。如果是在半年之前,凭傅斯年在朝野的威望,或与卢作孚本人的私交,民生公司让出李庄的仓库是完全可能的。但此次却大不相同了,二人正为翻船事件公开对垒,感情已现裂隙,而缘起则是去年冬天的一次意外运输事故。
抗战前,在中央研究院10个研究所中,史语所的物资之多是最著名的,甲骨、青铜器、陶器等出土器物,外加20多万册珍贵书籍,共有1300余箱之巨,在撤退时几次分散保存,至李庄时还有600余箱。面对这份国宝级的庞大物资,由昆明搬迁时,史语所代所长李方桂从利国公司雇了20多辆汽车,每三辆为一组,分批行动。当一切安排妥当,由三辆车组成的第一批车队于1940年10月2日开始出发。
当满载国宝与人员的车队历尽艰险抵达泸州后,停在长江南岸的蓝田坝卸货,由史语所先遣人员潘悫、王文林负责接货,通过当地的转运站转送到大吨位轮船,再沿长江水道运往宜宾,最后从宜宾再运到李庄码头。根据傅斯年指示,潘悫、王文林等人与长江航线赫赫有名的民生公司联系具体转送航运事宜。
11月12日,由王崇武押运的第三批共140箱物资抵达宜宾,稍事停留后,分装几艘民生公司的小型驳船运往李庄。轮船驶出宜宾不远,其中一艘驳船不幸失重倾覆,船上运载的货物全部滚落于江水之中。众人惊恐,急忙上岸找人打捞抢救。宜宾专员冷寅东闻知,深感事关重大,当即下令所属水运局火速派遣潜水员下水打捞。经过上下左右一番紧急施救,总算把落江的箱子全部捞出。万分遗憾的是,落水者偏偏不是出土的青铜器或甲骨,而是分装于各箱中珍贵的拓本、善本书籍,尽管装箱时外部包了一层函套,但仍全部被江水浸透。
此事迅速报知了先期到达李庄的董作宾和在重庆的傅斯年,二人大惊。董作宾向傅斯年连连发电商讨救治办法,傅早已气急败坏,大骂王崇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骂过之后,指示王崇武等人速把落水书箱搬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开启验示并设法救治。
此后,傅斯年电请董作宾由李庄赶往宜宾,亲自组织指挥对落水书籍的救治事宜,凡从江水中打捞出的箱子,全部集中到宜宾明德小学进行开箱、晾晒,并一一登记造册。傅斯年与董作宾的信函你来我往,频频交换救治情况并向民生公司通报,以便处理善后事宜。
在宜宾方面,除了王崇武的一队人马外,又加派了后到的一组同人参加晾晒抢救。一行人如同当年唐僧师徒西天取经一样,在通天河晒起经来。到了1941年1月11日或12日,晾晒的经卷才算告一段落,所有人员乘船押运物资抵达李庄板栗坳。此段故事正如石璋如所说,这一下“等于晒了三个多月的经”。
宜宾翻船事件,导致史语所珍贵图书蒙受重大损失,傅斯年亲自找到在重庆的卢作孚,不依不饶地让其赔偿。面对确凿的人证物证,卢氏自知理亏,无力狡辩,只好咬着牙答应赔偿。按照这批图书的价值算下来,民生公司为中研院几个所搬迁所挣的全部运费,远远抵不上要赔偿的巨额资金。尽管卢作孚身居国民政府交通部次长的高位,且爱国心切,在武昌大撤退时为国家运输物资出力甚大,堪称民族英雄,但商人毕竟是商人,其职业特性是不会改变的,何况庞大的民生公司还需要生存发展,翻船赔款总是令人不快的事情,因此卢作孚颇为恼火,但又不好迁怒于傅斯年,只有采取当年曾国藩打掉牙和血吞的方法,把这口闷气憋在心里,一面虚与委蛇,拖欠赔款,一面等待合适的时机予以发泄。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傅斯年、陶孟和不请自来,竟没事一样地向自己求援,卢作孚的心情可想而知。他当即给傅、陶二人回电道:“承嘱暂借李庄张家祠仓库一节,歉难应命,希鉴察。”
此所谓没吃着羊肉反惹一身臊,傅斯年被弄了个灰头土脸,大骂卢作孚是小人一个,嘴里不住地嘟囔着“此处不养爷,必有养爷处”等等没有多少实质意义的无聊之语。为显示自己的“硬骨头”精神,也为了在陶老先生面前挽回一点面子,傅斯年索性一咬牙,告之对方可把李庄板栗坳的地盘设法先挤出两个院子,以便陶孟和手下部分人员居住与办公。面对傅斯年的义气与血性,陶孟和颇为感动。陶孟和回到李庄后,立即行动,可惜院子过于狭小,显然不能安排社会所全部人员居住,只得再次率人在李庄郊外四处奔波,寻找地盘。直到5月中旬,总算在距李庄镇五里地的石崖湾与门官田(按:又称闷官田,以夏日酷热,不透风而闻名)两个地方找到了落脚点。尽管两处相隔四五里路程,生活与工作极其不便,且门官田的办公室隔壁就是牛棚,中间仅有一道“竹墙”分离,整日牛叫驴鸣,臭气熏天,真可谓实实在在地入了牛马圈,但毕竟安下了一张平静的书桌,有了栖身之处。在陶孟和的指挥下,社会所人员分批迁入居住地生活与办公。
至此,李庄的外来人员达到了11万之众,这些来自于沦陷区的“下江人”,在抗战烽火中,开始了新一轮与国家民族共度艰危的生命历程。
吴文藻与费孝通“西南自立”(1)
吴文藻与费孝通“西南自立”
中央研究院社会科学研究所安顿下来后,开始有板有眼地做起了分内工作。陶孟和与夫人沈性仁住在李庄镇内,离梁思永的羊街八号不远,因而许多年后李庄党部书记罗南陔之子罗萼芬还记得当时的场景:“那时我在镇内同济大学附中读书,经常路过陶孟和租居的院子,陶老都是自己到羊街北口的井上挑水做饭,也看到陶师母沈性仁到街上买菜,陶孟和整天闷着头不太爱说话,沈师母人长得漂亮,有风度,看上去像是大家闺秀。只是那时生活不好,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