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野获编-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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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辰公卿之盛】弇州以一榜四相为盛事,此未足异。惟戊辰一榜,则赵少师(志皋)、张少师(位)、沈少师(一贯)
、朱少保(赓)、陈宫保(于陛)、王宗伯东阁(家屏)、于
宗伯东阁(慎行),先后宰相七人,真是极盛。若尚书则十八人,亚卿、中丞、三品京堂,则五十二人。而七相中五人一品,二人赠一品;尚书中四人一品,二人赠一品,凡击玉者十三人,此制科以来,未有之盛也。弇州又以弘治乙丑“一榜七玉”为最盛,盖未见戊辰之十三也。若嘉靖壬戌则亦七玉,为少师申时行、李汶,少傅余有丁、王锡爵、萧大享,少保杨俊民,太子太保蹇达,亦可媲美。今名硕辈出,劳列孔彰,圣主酬功,将来更不胜记矣。
【同科同时宗伯】万历戊子至丁酉十年间,凡五易宗伯,初为朱山阴(赓)忧去,于东阿(慎行)代之;于致仁,李富顺(长春)代之;李致仕,罗会稽(万化)代之;罗卒,范丰城(谦)代之,俱戊辰科也。同时掌詹者,陈南允(于陛)亦带礼书,而南宗伯又有黄晋江(凤翔)、沈鄞县(一贯),凡八人,亦云盛矣。是时,张新建(位)以及陈南充、沈鄞县,相次以礼书带阁衔,首揆则赵兰溪(志皋),合之又得宗伯二人。而先任礼书东阁,又有王山阴家屏,自来宗伯之多,无如此一榜者。罗、甲子戊辰探花。
【刘进士晚达】楚荆州公安县人刘(珠),故与张江陵相公封翁(文明)同为诸生,相厚善。比辛未江陵主会试,刘始登第,则年已及稀龄,张太翁,受一品封久矣。又三年甲戌,江陵满五旬,刘在郎署为诗以寿,中一联云:“欲知座主山齐寿,但看门生雪满头。”江陵为之一启齿。
【进士房稿】南宫放榜后,从无所谓房稿。丁丑冯祭酒为榜首,与先人俱《尚书》首卷,且同邑同社。两人为政,集籍中名士文,汇刻二百许篇,名《艺海元珠》,一时谓盛事,亦创事。至癸未冯为房考,始刻书《一房得士录》,于是房有专刻,嗣是渐盛。然壬辰尚少三房,乙未少一房,俱京刻无选本。
至戊戌则十八房俱全,而娄江王房仲有《阅艺随录》之选。至辛丑遂有数家。今则甲乙可否,入主出奴,纷纷聚讼,且半系捉刀,谩不足重轻矣。
【癸未丙戌会元】李晋江取元时,各房俱无异议,惟《书》一房为吾邑冯具区太史,独以邹安福卷为当第一,即两领房亦不能决。时大主考以询先人,先人为《书》二房,谓李卷为胜,众始和之,榜遂定。其后李闻之,甚不乐冯。至甲午应天乡试,李晋江为主考,出“管仲之器”首题,冯为南掌院,作拟程一首,为一时脍炙。及录出,则晋江程大逊之,心衔遂深。
遇李来谒,冯迎谓之曰:“公所取士,不但文嘉,即擎榜徐生亦名实俱称,果擎得榜起。”李擎愕别去,细询于人,盖末名为徐学易,滁州人,素以力闻,能于监中手扶堂柱,离地数寸,真贲育之流亚,而时艺不甚佳,冯先为司业时所试士也,故有是言。李益愤愤。后冯为祭酒,被言听勘,则郭江夏代之,赖其力得昭雪。使晋江在事,冯其殆矣。至次科丙戌,王太仓主试,立意以简劲风世,故首袁公安。榜初出,人望不甚归,太仓公岸然不屑,急以试录魁卷寄辰玉。是年录文大半出王手笔,其父子最相知信,自谓此录冠绝前后,乃子必惊赏无疑。及报书至,更无他言,但云此录此卷行世之后,吾父勿复谈文可也。
太仓得书大怒。次科戊子辰玉举京兆第一,其卷乃翁亦不甚惬意。及辛丑举第二,及仓公批卷云:“此子久困场屋,作此以逢世眼,即此一念,便不可与入尧舜之道矣。文字一道,家庭间,意见回别若此,况朋友乎?宜晋江之终不忘情也。辰玉辛丑授官后,即奉差归里,日惟课子,每命一题,辄自作一首。
乃孙晚谒大父,必问云:“今日何题,乃父文云何?”其孙出以呈览,辄云不佳,即呼纸走笔,不构一思,顷刻而成,今所刻《课孙草》是也。友人沈湛源应奎时为彼中广文亲见,每为余言,叹服以为天人。然辰玉高才,正如大今之于右军,所谓外人那得知者。是父是子,断不可再得也。
【指摘科场】自壬午应天,夷陵王少宰子之鼎、之衡败后,并追论江张二子冒滥鼎甲,弹事者俱得志,且超迁。于是乙酉顺天冒籍事起,指出宫掖,钟给事以风闻劾之,主试张宫论调南去,中式者至荷校,蔡侍御请从宽被重贬,而北京兆主试一差,皆目为苦海。戊子指摘尤苦,至覆试而犹未定,饶比部疏更苛峻。直至辛丑王缑山会试、廷试俱第二,而后中外帖然,然主北试者,亦先一年残矣。辛卯之役,南主试为陆太史(可教),北为冯太史(琦),榜出后,礼科都给事中胡(汝宁),出疏纠之,陆、冯辨闱中事甚晰,二太史俱无恙,而胡反受挟私抵饰之议矣。盖先一科饶比部疏侵阁臣,不无过激,而胡特疏参之,饶又胡同郡人,一时多不直胡者。至辛卯而事势已变,冯、陆又词林所推许,胡不议物情,不惟白简见诎,御史冯从吾等复弹治之,次年癸巳竟坐不谨斥。向来所居为奇货者,一旦丧气失志,无所措手矣。又阅一科为丁酉,议者复起,则专主副考焦太史(竑)。庚子又起,则专主副考顾太史(天埈)。
自此以后,或默或哗,又非予所得而言矣。酉、子二科副考,初系陪推,俱越前资数人,久不奉旨,比入闱之夕始下,则已不及辞矣。岂命当罹毁,因而误受眷知耶?或云政府素憎二人,故投疑网以阱之,未知然否?
【乙酉京试冒籍】乙酉秋榜后,有顺天诸生张元吉者,投揭长安,谓浙人冒籍得隽,致妨畿士进取。科臣钟羽正,露章言之,浙士冯诗等八人,斥为民;诗与章维宁,罪至荷校;史鹤亭太史(钶),以纵子冒籍,革职闲住;主考张玉阳(一桂)
调南京,董督学调别衙门;御史蔡时鼎,以救正外谪。说者谓张元吉以赀冠京师,与郑贵妃家至戚,又贵妃弟入闱不得荐,故以此修郤却。一时当事者,未免迎合内旨,处分遂尔过酷。
是冬凛冽倍堂,冯、章二生,被三木于京兆门前,僵冻几死。
府尹沈继山(思孝),浙人也,以乡曲怜之,倍予衣食,得不毙。事闻于宫掖,亦调南京太仆卿。初得旨,止降俸二级,沈请于政府:“尚得乘轿腰钣花否?”政府云:“降俸不降级,何为不可?”沈遂仍服不疑。给事中唐尧钦遂劾以抗违明旨,沈因得调,时皆憎唐之承望风旨。盖沈曾左袒吴、赵、江、李诸人,久忤揆地也。夫外省冒籍诚宜禁,若辇毂之下,则四海一家,且祖制土著百名之外,中三十五名,其三十名胃监,而五名则流寓,及各衙门书算杂流,旧录历历可考,何冒之足云?况前一科会试,鼎甲一人,庶常二人,皆浙人也,何以置不问,而独严于乡试,株连波累至此耶?亡命巨奸,借通州籍,纳吏拜官者,充塞海内,孰从而正之耶?此后亦屡有以冒籍受攻者,皆不能胜,而顺天计告诸生,或有反坐被褫者矣。独张元吉者,后改名,以岁贡得县令,晋知州。
【上榜士子三木】乡会场,士人已登名籍,仍斥革,且问罪荷校者,以余所见,则京师凡三度矣。乙酉科之冬,京闱冒籍事起,浙人冯诗、章维宁,俱枷于顺天府门,其指出宫闱,备极惨毒,议者冤之。丙午科之秋,顺天第四名邹汝矿,以割卷败露,枷于礼部门。其文本出马显忠求补缺额不允,未几郁死,事已奇矣。至丙辰科,而沈同和以怀挟倩笔两弊,得列榜首,亦枷于礼部门,其覆试时不能成篇,并题旨亦不记忆。自有制科以来,会元无此大辱,使在世宗朝,处分必不仅如此。
两榜邹、沈两元魁,俱出吴崇仁主试,两录中俱存其经与名次,而刊去其人,真千佛名经中,大怪异灾变也。崇仁怼言官讥讽,自咎命薄致然,恐难尽诿之命。若乙酉顺天之役,无端累及史太史(钶)削籍,张宫论(一桂)、沈京兆(思孝)、董御史(裕)俱外谪,则真命之不犹矣。史,馀姚人,嘉靖甲子第三,辛未会魁。
【登科录父祖官】登科有录呈御览,其三世父祖爵秩,但直书某官,如尚书侍郎以至郎官及外寮,并不书所官何部分何地方,此例相沿已久。近日始有分析写某地者,最为失体。若曾削籍,则空白如庶民;曾降级,则书现任或所终之官。非若私行序齿录,可以前衔混入者。近见今上丙戌科登科录,湖州人潘大复,父名季驯,以太子少保刑部尚书为民,时尚在家未复官,其名下竟空不书爵位,最为得之,然亦故事相传如此。
至于二甲第四名查允元者,杭州人,其父查志立,名下书参政。
余按志立虽曾为大参,以计典左官,后补参议,以事褫职,归田已久,从未牵复,安得仍称故官?君父之前,似不宜诡饰,而在事亦无纠正之者。其后纷纷不可胜纪矣。
【宰相子应举】自江陵诸子鼎甲以来,政府象贤,例为建言者所议,至娄江公子之才。亦指摘及之。盖以触权之名甚美,不问其无忝科第否也。娄江当国后,兰溪继之,其郎君无可应选举者。已而四明继兰溪,其长子沈泰鸿,有声诸生间,人皆以高掇期之。偶至京省父,四明绐之曰:“汝盍授荫为试中书舍人,就北雍试,不胜浙闱逐队耶?”泰鸿信之,四明竟题为尚玺丞,得旨供职。盖绝其登进,可超然免于评论也。泰鸿大恨,请急归家,视其父若深仇。四明有所爱庶子,百端虐侮之,家庭之间,无聊生矣。四明在位久,卒被恶声以去,归里至与玺丞不相见。初不难借其子以市公,终于攒锋聚镝,受前人未有之弹射,所谓拙事无好手也。
【王国昌】嘉靖间,巡视光禄给事中杨允绳,纠劾光禄寺丞胡膏之贪,反为所讦,谓其讪上事玄,故减醮坛供给。上大怒,逮杨论死,竟毙狱中。胡改重庆府通判,又升徽州府同知。
至隆庆初元,胡坐前事及他不法,论重典。杨复官褒赠,录一孙名忠裕者为胄子,至万历戊子,应天乡试,忠裕得荐,而胡膏之养子王国昌者,亦同榜中一百三名。于是科道纠之,谓膏本余姚人。而国昌为徽州人。先是乙酉科,以余姚县生员,冒顺天通州籍,名胡正道中式,已经参论问革,今安得复冒徽州?奉旨,王国冒查明问斥如前。此后国冒屡至京师奏辨,无有肯无昭雪者。国冒乃具疏击登闻谓:“既斥于顺天之浙籍,再斥于应天之徽籍。姓胡既不可,姓王又不容,则天壤之间,当置臣何所?”疏下覆勘。时有怜之者,谓其词直,且非胡膏真血胤,亦可末减。其人能顷刻成文数十篇,皆铺叙可观,因许覆试入会场。今且得为广文矣。王自云随其养父戍河南时,先已中式一次。问其何科,则笑不对。未知确否?余识其人,年将稀龄,尚慷慨谈文谈兵如少年然。其为浙产,为中州,为徽人,终莫能明也。
【己丑词林】己丑词林如焦弱侯、董元宰,俱以文学冠时,一以察谪去,一以察例转,至今未牵复。比年以来,则陶石篑、刘云峤二公,俱负相望。陶居家最久,丁未年以房师李晋江故,忽被暗纠,云:“座主复推座主,门生复及门生。”人皆疑骇,既而知其由来,盖一御史受指词林,为扫除前辈地也。陶寻转祭酒,终不出,至己酉而卒于里第,又三年庚戌,刘以少宰起家,一时拥戴诸君,奏为赤帜,且谓惧入相,吾辈横飞直拜在即矣。刘未几亦逝。陶不及知命,刘不登下寿,议者惜之。余谓此天所以完二公令名耳。往事姑无论,即如戊辰词林赵兰溪、张新建,以谏止夺情,忤江陵,起谪籍;沈四明以甲戌入场,江陵公子卷在其房,不得中,为江陵恨詈,皆负一时重名。联翩大拜,其设施俱不满人望。又如辛未之邓定宇、张阳和,丁丑之冯琢庵,海内俱望为霖雨,使其秉政,或犹之乎戊辰诸公也,即谓造物爱而全之亦可。又如浙人沈司马(继山)、孙司马(樾峰),俱不及为太宰,人皆惋惜,然二公亦幸而不秉铨耳。观孙富平末路可鉴矣。御史暗纠疏,后复明指其人云:“座主复推座主”者,谓甲辰之杨守勤,将推府主顾起元,而顾复推座主方从哲,并再起沈一贯也;云“门生复及门生”者,谓新阁臣李廷机,将及门生陶望龄,而陶复及门生汤宝尹,汤又及门生邵景尧辈也。如此株连波累,无论其言信否,然而心术可知矣。
【国师阅文偶误】犹忆戊子春,娄上王辰玉、松江董元宰入都,名噪一时,士人皆以前茅让之,无一异词者。至辛卯则湖州二沈(演、氵隺)在成均其名亦甚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