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气女史-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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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是初生之犊,什么都不怕。南风坚持要她满十六岁后再来做决定。
石室里,就着烛光,南风仔细地端详着福气的神情。
福气七岁那年,他们兄妹俩见过一次面。之后她果真入了宫,这三年来,福气在宫里的大小事,他多少略有耳闻。曾几何时,当年那个无忧无虑、天真纯良的小福气已经长成了一个懂得忧愁的少女了?
他静静瞧着她,试探地问:「其实,妳可以不用入宫的,福气。」
福气猛地睁大眼睛。「不行的,女史大人,我一定得——」
「妳先听我说。」南风打断她的话。「为世人留下历史的纪录固然是重要的,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做这项工作。事实上,在妳还没出生前,我就已经在做入宫的准备了。我一直被当作是女子在教养着,我入宫多年,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但妳不一样……小妹……」
也许是那声「小妹」,使福气忍不住泛起了泪光。
她已经很久没有喊过南风一声四哥,在她心中,南风一直是崇高而遥不可及的女史;可矛盾的是,她又觉得不该让男儿身的四哥一直待在后宫里。
南风轻声劝说:「小妹,妳正值荳蔻芳华,妳的人生还有很多的可能性,将来,妳或许会为了一个丰姿绝代的男子心动,妳或许会爱上一个人……」
他不是不知道七皇子与妹妹之间隐然的情谊,他们当史官的一向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见福气低头不语,南风又道;「倘若妳入了宫,当了女史,有朝一日,妳可能会后悔……」
「不。」福气摇头说:「我不会后悔的。」隐秀已经要离京了,他们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而且当女史是她这一生的志业啊!早就已经决定好的事,怎能中途改变。
「别逞强。」
「我真的不会后悔。」可当她凝神看向南风时,已经泪流满面。
「那为什么流泪?」
福气猛然摇头。她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心头有一种闷闷的感觉挥之不去,就像初潮来时的感受。
南风怜惜地看着自家小妹,叹道:「小妹,妳该知道,这宫里有多污秽吧。」他虽久住后宫,但一开始时也很不适应。
福气想起未明宫里的惠昭皇后,想起被逐出宫廷的三公主,想起多少冤死在这华丽宫殿里的幽魂,想起隐秀那难看至极的笑。
她眼神随之黯然。「我知道。」
「我已经住了很久,再多看一些也无所谓,但是妳还很干净,小妹。」他举起烛台,照亮福气的眼眸。「看着这火,妳不是飞蛾,妳可以远离这些。」
福气抖着唇,双手抚上南风的面纱,轻轻将面纱摘下。
「大人……四哥……」面纱下,是一张绝代容颜。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那遥远的东土汉朝协律都尉李延年的佳人歌是这么歌咏的。一首佳人歌,从东土流传到西洲。
七岁那年,第一次见到这绝世容颜时,她就再也无法辨别其他男子的美丑了。「四哥……你才二十四啊。十年深宫岁月,也该够了。你该离开这宫廷,去看看外头的世界,让世人知道,天底下竟有如你一般的神人丰采,那些胆敢自称绝世美男的世俗平庸男子在你面前都该自惭形秽……至、至于我呢,我是福家的女儿,打出生就注定了要当女史的。你别跟我抢,好吗?也让我这当了不少年米虫的幺女有机会为咱们太史家做些真正重要的事吧。」
没有面纱的遮蔽,南风那双温润如星的眼眸教福气看了直想哭泣。
如果南风不是在十四岁那年就入宫当女史,他们兄妹俩会有更多相处的时间。在福气心里,她一直无由地觉得自己愧对这个年长她八岁的四哥。
许久,他揉了揉她的额发,轻叹道:「吾家有妹初长成。」
那句话,使福气又高兴又难过。她扑进兄长怀里,贪恋手足亲情。
南风眼中仍有忧虑。让福气入宫写史,真的好吗?
如果可以的话,他愿这个小妹能无忧无虑地过一生啊。
第九章
临穹为国境极北之城,地势奇高,终年有雪,气候冰寒,为群山环绕,其最高峰为天雪山,北夷人称此山为「圣山」,夷人多依山而居,善牧牛马。化外之民,难以辖管,太祖初建国时,即采羁縻政策,与北夷单于之女和亲,每年赠以金银绢帛各十万之数,免其朝贡仪节。三代以来,边地无事。至隆佑朝时,以夏妃薨殂一事,遣皇子珐玉治临穹,任经略宣抚使,兼任中郎将。
(《天朝国史·地理志·临穹》太史 福临门)
男子二十岁行冠礼,代表成年,足以承担责任。
隆佑二十一年,七皇子年满二十,行过冠礼后,皇子便奉诏前往位于北境的封地,临穹。
临穹位于边地,与北夷接壤,过去由于两国王族接连三代通婚,才将这素来难以纳进天朝版图的民族收为臣民,两国缔结友好的关系。
然而由于夏妃的死亡,导致近年来这难以控管的边陲之地有蠢动的迹象,因此才由拥有一半北夷血统的珐玉皇子前往绥抚。
皇子启程那天,君王下令各宫宫人都夹道送行,仪仗绵延数十里之远。
珐玉皇子排名第七,过去当然也有不少已成年的皇子被分封到各地去,但宫廷的仪仗规模却没有这么大。
朝廷中因此出现两个不同的看法。其一认为,这样的排场,是君王为了将七皇子安置到边陲之地,形同放逐边疆的补偿。其二则传言,君王虽将皇子远放边境,却是不得已的决定,因为在诸多皇子当中,只有七皇子是夷夏混血,唯有派遣珐玉皇子治理临穹,并将这座城赐给他作为封地,才能消弭北夷人的怨恨。
种种的传言铺天盖地而来,却没有人确实知道君王做此决定的真正原因。
就连七皇子本人也不能肯定君王的用意。
在出行队伍的最前头,隐秀单独坐在一匹通体雪白的御赐骏马上,身着皇族男子的正规黑底银镶边礼服,表情深不可测。
福气也站在奉命送行的宫人之中,但她个儿矮,一直被人推挤到后方去,直到最后队伍出行了,她还是没能见到隐秀。
所以,就这样了。以后也无法再相见了吧。
她忍不住一路哭着走回绶梅宫,却在中途不小心迷了路,等她发现时,她已经来到无人居住的云芦宫前。
重回旧地,她痴愣地看着昔日的景物。
那株很会掉叶子、让她扫得很辛苦的槐树,在暮春时节里枝叶向荣,全然没有一丝萧瑟气氛。
忍不住的,她拾起一把不知道被谁丢在草堆里的竹扫帚,耐心地打扫起宫苑来,直到忘了时间。
她是那样的专心,是以当他来到她身边时,她到最后一刻才猛然发现,手里的扫帚已捉在胸前当成护身符。
「隐秀?!」
他身上还穿着先前离去时的正式朝服,黑色服饰不是他惯穿的服色,但穿在他身上,却更加衬托出他的俊秀。多日不见,他看起来跟以前不太一样,却又教人说不出是哪里不同。
最重要的是,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难不成我是在作梦?」他明明已经离开了呀。福气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下,怕那一瞬间,他就消失了。她瞠目伸手往自己脸颊捏了一把。
「咦,不痛……」所以真是梦喽?
只见他沉默地伸手向她脸颊,用力地捏了一下。
「呜,好痛!」她痛呼出声,却也因此领悟过来。这不是梦。
她自欺欺人的行为十分可笑,可是他却笑不出来。他的随从还候在北城门外,他却不顾一切奔回宫里。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也没去细想他究竟要做什么。这种不在计画中的冲动行为,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直到茫然地闯进了云芦宫,巧合地看见了她……不,这不是巧合。他明白,他之所以能在云芦宫里见到她,是因为他认为她一定会来这里。因为,假使她对他还有那么一点点在意的话,她一定会到这个地方来凭吊他的离去。
这半年来,他知道她人在哪里,却不能接近,那几乎令他发狂。
去年秋楔夜里,他不过是在说气话。等他冷静下来的时候,她已经被调到老十那里。那使他不能、也不敢靠近她,怕为她引来杀身之祸。
直到现在,他终于见到她了,才豁然明白原来他想要的其实只是……
狠狠捉住她胸前的扫帚,将之扔到一边,之后,他拥她入怀。
很想欺骗自己,却做不到。曾几何时,他已经中毒太深,就像是自七岁以来,他不曾间断地服下那使他身虚体弱的毒药一般……
他说他羡慕芦芳,并不是说假的。他也想丢开身分,丢开这恼人的一切,唯一丢不开的,只有怀里这经年守着他秘密的小姑娘。
当年他戏弄地将秘密寄放在她身上时,并没有想到他会把心也一起托付给她。她使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涓滴穿透的石。
她老是迷路,分不清楚东西南北,怕打雷,胆小如鼠,偶尔却又胆大包天。
可是她也让他欢笑,真心的笑。
她还让他想要哭泣……
只有她,无论如何他都丢不开,到哪里都会牵挂。
被拥得死紧的福气快要不能呼吸。
「隐、隐秀……」挣扎。
他收紧双臂,恨不得将她揉进怀里。
「唔,我不能呼吸——」无力地挣扎。
他低下头,吻住她的唇,度气给她。
当下福气好想哭。因为,今早她什么都没吃,偏偏吃了山葵……后来她就加入送行的行列了,还找不到时间漱洗,如今那气味……让她好想哭。
但隐秀好像一点儿都不在意的样子。她圆睁着眼,忘了要呼吸,着迷于他表情的变化。
起先他仿佛发了狂一般,眼神如鹰隼般扑向猎物。之后他边叹息边度气给她。他睫毛好长。随后他开始拧起眉,将舌头探进她嘴里,她吃了一惊,差点咬了他。
而现在,他捧着她的头,神情很凝重的说:「妳吃了山葵?」
她呆愣地点点头。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她会改吃蜂蜜。
他垂下眼,轻声说:「很好,我喜欢山葵。」
他说谎。他不吃山葵。可是总要找个理由才好继续亲吻她。
福气一时反应不过来,又让他吻住。
他吻得很深,让她呼息困难,头脑又开始晕眩。
当她终于意识到她容许他对她做了什么的时候,她的脸颊轰然烧红。
在宫里待久了,她或多或少听说过一些男女之事。有些太监和宫女甚至会搭伙住在一起,称为菜户。宫里的男女之防并不像外人所认知的那样严谨,当然有一些事情是绝对不能做的,可除此之外,能做的事还有很多,比如此刻的事……
隐秀在吻她。他、他还碰到了她的舌头!
呃,他真的那么喜欢山葵吗?
福气不知所措地站在他身前,躲也不是,回应也不是,因为在心里,她也喜欢他,她没有办法将他推开。
隐秀较福气年长,很清楚她在男女情事方面的无知,可是他无法不碰她。
「这样,妳懂了吗?」他吻着她软嫩的唇,上瘾般又咬又啃,像是要强迫她承认什么似的,直到她双唇红肿,他才稍稍放过她。此时她已双腿虚软,他弯身将她抱起,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好半晌,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隐秀抚着她的背脊,担心自己会不会下手太早?
虽然女子十六岁已经可以嫁人生子了,可十六岁的福气跟十三岁的她看起来几乎没两样。她还是那么样的纯真,宛若当年初相见。
他回来是想要带她走。临穹在国境极北,若能带走福气,他甚至可以一辈子不回京。然而……该死的,此时此刻,她人都在他怀里了,他竟然不敢问出口。
她拒绝过他很多次。每次一提到出宫的事,她从不曾应允过他。
他直觉认为她的秘密必定与出宫这件事关连重大。
福气绝不是一般平民女子。
可是三年来,她什么都没透露,口风竟比他还要紧。
他不是没去内务府查过她的档案,可内务府的档案上只记载她在某年某月入宫,连籍贯、户籍等看起来几可乱真,而他不认为那是真实的资料。她甚至连个姓氏都没有,名册上只有「福气」二字。家世背景下详,他查不出她的来历。
如果他今天不能带走她,他怀疑他可能会再也见不到她了。这就是他即使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