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虹-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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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点头:“以前不也有小姐抛绣球的么?好在我没指个秃头肥肚子的。”
祁龙怒道:“我能选个秃头肥肚子的去划龙舟么?再说,你即便编个抛绣球的理由也是行不通的。抛绣球这种举动本也不是娘能接受的,又何况你简直就是闭了眼在抛绣球。人家小姐好歹还会在绣楼上看准了才抛吧?”
我又道:“哥,你说那些小姐会不会想抛一个,扔却扔歪了给了另一个。要我抛的吧,必定是很准的。”
祁龙脸都抽了:“雾儿,你又豁边了,现在是讨论绣球扔得准的问题吗?我看你也没你说得那么紧张。罢了罢了,娘怪下来,自然还有我。”
我也知道这桩亲事是我这许多哥哥们和着一个不诚心的我一起鼓捣的,轩哥是皇帝,辕哥是太子,娘总不好去骂他们,所以受责的必定是祁龙。虽然次数算不上很多,但从小到大,一直是两人淘气,他一人受罚。但眼下这情况,估计我也逃不出一顿责骂。
崐爹和娘其实没怎么打过我们,最多就是练功时严厉一些。但孩童时,总也有闯祸的时候,我们两人又是秤不离砣的,因此都有份。比如在雪峰山腰的张家村吓唬了人家的鸡啊猪啊,偷挖了人家的蕃薯啊,在外公外婆家弄折了外婆的玉簪啊,毁了舅舅的花圃啊等等,对我就是一顿骂,临到祁龙,却是要挨几下子的。
娘唯一一次打我,还是不小心打到的。
那一年八岁,娘和崐爹又带我们去了外婆家过年。外婆家玩伴多,我自然也是愿意去的。那一次,美人爹和四叔把新年的压岁银子和礼物提前给我们了。于是我便在辛子布和辛子迁面前炫耀。或许是我说这个爹那个爹的刺激到了辛子布,他便一脸不屑道:“人家都只有一个爹的,偏生你们有这许多爹,娘不正经才会这样。”他敢如此说娘?我自是怒从心起,恶向胆生,于是一脚便踢了过去。子布比我大二岁,自然是不肯罢休的,于是我们便打了起来。两人虽都习武,此时却全是泼皮的打法,扭作一团。
子迁和我同年,性子温和,拉不开我们便又去叫祁龙。祁龙那会儿在练字,扔了笔便跑过来了。我在怒中力气颇大,祁龙一时未能拉开,又怕子布打到我,一手便格着他。混乱中,我一脚将子布踢进了边上的荷塘。寒冬腊月的,子布又不会水,等下人赶到将他救起时,已奄奄一息了。
娘大怒,但她一直不相信是我把子布踢进荷塘的,因为祁龙天生力大,她便觉得一定是祁龙在中间推过了。于是罚祁龙跪在堂下,又取了藤条来,剥了祁龙的上衣要打,即便是崐爹也拦不住。子布说娘的那句话我始终不敢说出来,所以娘骂我一顿后让我罚抄辛家家训。虽然我说了好几遍是我踢的,但娘的藤条一点也没理会地就要落到祁龙身上,想到娘的力气,我猛地扑到了祁龙身上。娘的第一鞭便结结实实地落在了我的背上,还好我穿着厚棉袄,这棉袄却是被抽出了很长的裂口。
娘看打到的是我,略愣了一下,却让家中仆人将我拎开,崐爹将我抱起来后,劝娘道:“孩子还小,你也别用这么大力啊,薄惩即可。”
娘还是抽了祁龙,只是力气只使了三四分。这一次我真的是很愧疚,完全不干祁龙的事啊。祁龙和子布的新年都是在床上过的。但后来大舅终于从子迁口中知道了原委,子布病好后,又被大舅狠狠地揍了一顿。崐爹知道原因后,抱着我说,咱雾儿平常笑嘻嘻的,气性倒也大。
想起往事,我总还想着要让祁龙少担点责,便道:“不管怎样,这人总是我自己选的。哥,你把易戈叫过来,别到时候认错了人。”
祁龙着人去叫了,一边却对我说:“他跟在我身边两年,人冷静沉稳,做事极为妥贴。其实撇开你们的身份,他还真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你也不算太错。”
我点头:“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好歹有些自信了。”
不过片刻,书房的门被扣响,有清冷的声音道:“王爷!”
祁龙说了声“进来”,一个高大的黑衣人迈了进来。
逐虹 第五章 会审
这是我见易戈的第三面。我终于想到要好好瞧瞧我的未来驸马了。
美人爹的眼光向来是不错的。
他果然是个好看的男人,好看得非常低调,不象美人爹和崐爹,一看气场就吸引人,是美男子。
他有着淡金色的肌肤,浓而长的眉,不知是不是因为眉骨突出,眼睛便陷得有些深,这便显得他的鼻越发高挺。我觉得好看的还是他的唇,上唇棱角分明,下唇线条弧度优美,厚薄适宜,唇色算不得鲜艳,却也红润。
我听到他说:“易戈给王爷公主请安。”但我却没在意,直到祁龙叫了我一声方回了神。我尴尬地转开了眼,我盯着人家的嘴看实在是太古怪了,有色胚的嫌疑。虽然我小时候在锦春园和锦心楼见多了色胚,但若自己做出色胚的举动还是很不堪的。我很想抽自己一下,脑子也不知走哪儿去了,易戈虽说长得不错,能好过崐爹和美人爹么?其实祁龙和白抑非也比他好看。
祁龙说:“易戈,天好,你陪公主去靖水河边走走吧。”亏他想得出来,七月的太阳呐,去靖水河边晒人干?
易戈却是应了一声,站在了我身后。我无奈地让他取了些冰水带上,去靖水河边晒油去了。靖水河也不是很远,我既不想骑马也不想坐车,出了王府,捡了那荫凉地,慢慢向河边踱去。易戈跟在我身后三尺处,不远也不近。到得河边,站在岸边柳下看河景,倒是水波荡漾,河风吹拂,可惜吹来的皆是热风,曛得我满头热汗,不由抽出绸巾拭了汗,又抽出把折扇使劲地扇。
河边有渔者,此时正收了活要回家,见我这般不由多瞧几眼。这么热的时候来看河景,且女子执了男子的折扇,确实是古怪了些。我回头瞧了易戈一眼,他走上前来伸手取过了我的扇子在我后面扇着,动作自然,没有任何讨好的神态。
我回头说:“这河边还是热啊,早知道不出府了。”
他的唇略勾了勾,声音清冷地道:“夜来河边才凉。易戈知道一处,或许清凉,公主不妨一试。”
他带我去的是靖水河北岸的一处河曲,有大片的杨树林,背阴,河风吹来果然是凉凉的。此处河水缓且浅,芳草满地,我瞧着欢喜,全不顾仪态地坐到了河边石上。他无声无息地站在我身边,递给我一壶冰水。
我说,你也坐吧。他便沉默地坐在我身边另一块石头上。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些他的身世,比如籍贯、家人。这些莫叔给的资料上都有,但我实在是无话可说,总也要找些话题。他说他是潜州独望村人,没见过父亲,只跟着母亲过活,十三岁时母亲过世,他便独自一人生活。直到莫叔叔收了他。
我问,十三岁,你如何独自生活法?
他说:“街头卖艺。有时,村人也接济一些。”
我小的时候跟着美人爹巡检锦字号,也曾见过街头卖艺的少年。想起那孩子的坦荡与高傲,倒对眼前的易戈有了几分的同情和理解。
我又问,你的容貌看上去似乎有些异域风貌?
他回道,我母亲身上有南旦和达鲁国的血统。
我“哦”了一声,道:“我还以为你父亲不是中原人。”
他又答道:“我并不知道我父亲是谁,母亲从来不提。”
我有些歉然:“对不起。”
他摇了摇了头,道,无所谓,只要公主不介意。
我还真没什么可介意的。
到底是话少,我们午时便回了怀义王府,用过午饭方才施施然回宫。
晚饭过后,我本想找阿延再问问娘和崐爹近况的,却找不着他。问春满,春满说,晚饭后延少爷就往前面去了,似乎是宫门方向。他果然是要回怀义王府去了么,还真是晚上去。我等到亥时,他也未回,我估计是被祁龙留下了。
第二日一早,还未等我遣人去打探,祁龙便带着垂头丧气的阿延进了宫。我才知道这小鬼昨晚夜探怀义王府,是番强进去的,据说是想试探易戈的,我本想问结果,但一看他那模样也不用问了。
午饭后,阿延凑到我身边道:“阿姐,那个未来姐夫还不错。”
我撇嘴道:“若是谁能将你擒到便是不错的话,那宫中的暗卫随便一个岂不是也可做你姐夫?”
他答道:“那不一样,宫中暗卫始终是一组组出动的,而怀义王府,当值的影卫一般只有一人。”
我也有些奇怪:“那你,正好遇见他?”
他有些沮丧道:“就是那个缘份了。而且他出现时没什么声音,到了我身边我才发现。”
阿延虽只有十二岁,但身手也非一般,感觉尤其灵敏,居然被人欺到身边才发现,我不由开始估量,若是换了我会怎样。
我跟祁龙猜测着,娘和崐爹什么时候会到。按理,阿延这般偷跑出来,爹娘着急,必会加紧赶路,或许会早些到。但崐爹并非常人,或者他会趁机考察一下阿延,故意来得不徐不急。所以我们估计了两个时间,要么今晚便会到,要么还有五六日。
我们俩都没猜到准日子,这是因为,娘想赶紧些,而崐爹,正如我们所想,反正阿延已独自上路了,索性让他独自到底。两相交锋的结果是,既不赶也没全放,崐爹自派了放叔叔盯住阿延了。
那日,怀义王府派人来递口讯,说是王妃要找公主时,我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等我来到思泽园的泽润堂时,呈现在我面前的就是一个三堂会审的架式。娘和崐爹坐中间,两边分列美人爹和四叔。祁龙和阿延阿续都站着,堂外,站着莫奇莫放两位叔叔。
我乖乖地给崐爹和娘、美人爹、四叔请了安,偷眼看了娘,发现她的脸还算平静。她开口道:“祁雾,你倒跟我说说,你的亲事是怎么回事?”
听了她这个称呼,我的心略抖了抖,但还是清了清嗓子道:“娘,是这样的。端午节,赛龙舟,我跟着轩哥坐在高台上看。轩哥说我正好选个如意郎君,我就看中易戈了,所以扔了绣球。轩哥就给指婚了。”我这话说的有真有假,就当我是抛绣球的小姐好了。
娘问:“你,扔绣球?”
崐爹说:“雾儿,你这球不但打到了女婿,还把我们全打蒙了。”
祁龙忙道:“娘、爹,其实这个易戈跟我两年,人还不错的。”
娘道:“祁龙,妹妹胡闹也罢了,你不但不劝着还推波助澜,有你这样做哥哥的么?什么叫不错,你用得应手,就能跟祁雾好好过日子么?这是一辈子的事。”
阿延仗着娘一向宠他,上前道:“这个未来姐夫我见过了,功夫很好的。”
娘斥道:“贺兰延,你的错处还没跟你计较呢,你还敢插话?”
我一见她脸越发阴沉,忙几步挨到崐爹边上,向他撒娇:“崐爹,是我自己看中了易戈的。”
崐爹将我揽到身边:“雾儿啊,不是崐爹不帮你。你看你娘,都祁雾、祁龙、贺兰延了,我再多说话,也没用啊。”
我眨了眼道:“她又不会叫你贺兰颢崐。”
他也眨了下眼道:“可她会叫小师叔,那就真的糟了。”
美人爹此时插嘴道:“雾儿,你这崐爹靠不住,还得美人爹救你。我说小暮,你那准女婿我去考察过了,真的还不错的。”
四叔也乘机说:“对啊小暮,你不相信雾儿也罢了,龙儿一向实诚,他的话你也不相信?不相信也罢了,也不能迁怒于他啊!”
这三堂会审就被搅得转了风向了。
娘哭笑不得,跺了下脚道:“你们,真是要气死我了。你们就这么宠着吧,她这可真是害人害已啊。再说,老板,就算你看过了,也只能说明他或许长得不错,不能说明别的。如果真的都好,你看看她那态度,那不更是害人了么?他不能找个真心爱他的女子?”
崐爹说:“雾儿啊,为什么着急嫁人呢,崐爹还想留你两年呢。”崐爹从来不正面反对,他这么一问,其实也是颇有些不赞同的吧。
我说:“我曾想十八岁前嫁掉的,你看北狄的宗室女子,十四五岁时都嫁了,就剩一个我了。”
崐爹说:“十八岁以后生孩子方保险些。”这生孩子的事,他也知道?
我点头道:“崐爹放心,我一准没那么早生孩子的,还不是各住各的园子。”
这可就说漏嘴了,娘适才被我们插科打诨抚平的脸又绷了起来:“丛大哥,你听听她说的,可不就是预备凑和的么?你还看中他呢,看中他什么?无父无母无势力,可以随你搓揉?”
这可严重了,我有些委屈道:“我怎么搓揉他了?这本来就要有个熟悉的过程的么。就算是你将我许了人家,如果是个不熟的,也不是要有段时间熟悉一下?”
娘叹了口气道:“雾儿,我是担心你。我以为你心结开了才另觅幸福,现在看来却不是。娘从未想到什么门当户对,但你抱着这样一颗枯木般的心,对自己不公平,对易戈也不公平,你是要嫁给他再旷着他么?你自己便也这样一辈子了?娘怎么忍心……”
崐爹想了想道:“一个不好的开头,未必没有好的结局。就要看两人如何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