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澹澹兮生烟-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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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了某个自以为是的啰嗦男,玉沉烟大步走在寻找萧子逸的道路上。
——两年不见,不知他现在如何?
曾经心心念念要下来找他的,可是悬圃那么高,她又一直学不会御剑术,当初的约定在悬圃日复一日的平淡中渐渐被遗忘了。
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肯定不会!那么好说话的人……
……是吧?
玉沉烟兀自沉思,没留神差点撞进别人怀里——
“……沉烟?”
她猛地抬头。
晨曦中的少年,眼神惊喜,年轻的面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唇边满满的笑意像她身旁盛放的海棠花,又纯澈又明亮。
玉沉烟怔住了,半晌,小声道:“……子逸?”
她仿佛才反应过来似的,欢声道:“子逸!真的是你啊!”
蓝衣少年微笑。
“两年不见,你长高了呀!”
轻笑。
“还变白了!”
笑容持续。
“唔,变得更像女孩了……”
笑容微僵……
“好羡慕你啊!”
萧子逸:“……”
直到发觉萧子逸正努力压下抽搐的嘴角,脑子缺根弦的玉沉烟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干笑着转移话题:“那个,子逸,这两年过得如何?”
“还好,跟着师兄在外历练,学会了很多东西。”
“这样啊……”紫衣少女眨眨眼,“那么,有没有想我呢?是不是想我想到夜不能寐,心痛成疾啊?哈哈哈……”
萧子逸笑容一滞,眼中飞快地划过莫名的情绪,却只是浅浅一笑不语。
玉沉烟立刻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开过头了,嘿嘿干笑两声,灰溜溜地再次转移话题:“最近有什么活动没?”
“正要下山探望家父。”
下山?她喜欢!不过人家是要回家呢,跟着他会不会不方便……思忖再三,她还是开口:“子逸,如果我跟着你去,你介意不?”
萧子逸惊讶地看着她。
“不是,那个……你也知道啦,我跟碧忽的人关系似乎都不是很好,这次难得下来,想下山逛逛却都找不到人陪,所以……只能跟着你喽。”顿了顿,“不过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我可以等你回来,我们再去玩。”
晨光中的少女,望着他的眼,很随意地这么说。
萧子逸微微一笑:“当然可以。正好我路上少个伴。”
“真的?那我就不客气了哦。大不了到你家我不进去,在客栈等你出来。”
“……可以不用那么麻烦。”
“要的要的!我娘说不要随便到人家家吃饭,这样不礼貌!”
萧子逸无语。
你想太多了吧……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几乎都是玉沉烟在叽叽喳喳,萧子逸在旁不断配合地微笑,并时不时发出“哦?”“是吗?”“对,很厉害。”这样富有鼓励性的发言。
于是得到认同感的沉烟同学越发口沫横飞得欢快……
谈笑间玉沉烟望见对面有人走来,待近了一看——哇,好一个广寒仙子翩翩下凡尘!
可惜就是胸先着了地……太平了……
玉沉烟下意识地往下瞥了自己一眼,然后自我感觉良好地抬头,挺胸……
平胸嫦娥近了,又近了……朝萧子逸微一颔首,施施然走了……
咦?这个情景似曾相识……
——啊,想起来了,不就是当年那个耿介殿里鼻孔朝天的“中人之姿”么……
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刚一下来就又遇见她。这妞儿还是这么喜欢用下巴跟人打招呼啊。
最可气的是,丫居然连下巴都懒得给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
“刚才那个女子是谁?”她要打击报复!
“宛郁芳菲。沧昪皇朝大公主,也是当今沧皇惟一的女儿。”
沧昪皇朝?那个西面的大国,最强盛的王朝之一啊。她不好好地当个受万千宠爱的公主,跑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怕政治联姻?看不出来她还有这份心计啊。
“她也是来修仙的?”
“嗯,她是洛师尊直属下第二代弟子,算来是洛师尊的徒孙。在碧忽众多门人中可说是辈份极高的了。”望了某人脸色一眼,补充道,“当然,比起你还差一些。”
某人闻言大悦,笑眯眯地拍了拍萧子逸的肩,赞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萧子逸闷笑不语。
菜鸟小剑仙一弹剑鞘,豪气冲天地喊:“走!下山去!”
剑光掠起,若耶剑在空中绕了几个圈……又绕几个圈……看起来剑的主人很茫然的样子……对于下碧忽的路,很迷茫……
玉沉烟默默地减速,退到萧子逸后方,强颜欢笑:“客随主便,您先请,我跟在后面就好。”
萧子逸忍笑颔首,御着空双剑稳稳地行在前头。
玉沉烟在后头长吁短叹。
——没办法,她不认得路啊!
人界,什么样叫人界?
——十丈红尘,正义与邪恶不断交锋,光明与黑暗永远并存的地方……
NO,NO,NO!
人界,对于玉沉烟来说,就是有好吃的食物的地方!
无需满汉全席,一碗火候刚好葱香四溢的阳春面,亦足以畅叙幽怀!
目标——酒楼,食肆,路边摊……
总之,吃!才是王道!
无视路人的指指点点,玉沉烟在萧子逸的苦笑中从街头吃到街尾。但她还是不满意。
应该说,十分失望。
为什么这里的食物都这样寡淡无味?
说什么甜如蜜浆,她只觉得像在一缸清水里加半勺砂糖。
黑!太黑了!
淳朴的民风啊,你在哪里?我在此饱含热泪地呼唤你……
玉沉烟兀自沉浸在没吃到美食的悲痛里,没留意一人跌跌撞撞地擦身而过。
“站住!别跑!小偷!”远远的一人呼天抢地。
正在沉痛中的玉沉烟条件反射地迈出两步,反手一拎,一个肘击,那个倒霉撞到玉女侠手里的小偷“咚”的倒地,当即捧腹哀嚎起来。
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气喘吁吁地赶过来,从小偷身上搜出荷包,然后自有热心人将那偷儿团团围住,绑了扭到官府去。
“真是万分感激姑娘出手相助,不然小生此番上京赶考的银两俱落于窃贼之手,真不知该如何是好。”那书生又是感激又是羞愧,深深一揖。
尚在余痛中的玉某人无所谓地摆摆手,转身就要走开,书生急急问了一句:“姑娘且慢!敢问姑娘芳名?他日小生有幸飞黄腾达,必不忘姑娘的恩情!”
“不必了,四海之内皆兄弟,我也不过顺手而已,不用这样客气。”她现在没心情和书呆子客套。
“那怎么行!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俞梓音岂是那等忘恩负义之徒!”
玉沉烟无语问苍天,寻思着是不是他接下来就该跟言情小说经典片段里一样,来一句:“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我要娶你为妻!”
……
……囧!
为了避免此等惨事的发生,玉沉烟果断地出声:“你一定要知道我的名字吗?”
“不错!”
“好!我告诉你!本姑娘就是那百年难得一见的活佛转世,传说中人称‘做好事不留名’的沉默英雄——雷锋是也!听明白了?好走,不送!”
书生:“……”
你爱过她吗
留下呆在原地的书生,玉沉烟扭头就走。
她承认她有点迁怒了,本来心情就不好,再加上昨天那个古板夫子的阴影还血淋淋笼在心头……估计短期内她对一切书生模样的活物都难有好脸色。
萧子逸静静地走在她身旁,忽然一笑:“看你神情恍惚,还以为你不会出手呢。”
玉沉烟想了想才明白他在指什么,懒懒回应:“那是……本能。”
什么样的曾经,才会造就这样的本能?
萧子逸望着神色淡漠的少女,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
玉沉烟的思绪飘得很远,一直飘到那阔别已久的前世。
……前世,可以这样说吧。
二十一世纪的种种,已譬如昨日死。抬头看看,这个世界的阳光,是如此明亮。
那天的阳光也像今天这样灼热,直似要将人烤化一般。
十四岁的少女强忍着泪水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腿脚发抖,手握成拳,脸色因为剧烈的运动而呈现异样的绯红。
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的喜怒哀乐都是为他们自己。没有任何人向这个孤零零伫立在街角的少女表示半分关切,甚至连好奇都没有。
冷漠得就像是,她和他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生物。
少女的掌心一片通红,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段黑色皮质带子。那是她遭遇当街抢劫后留下的唯一纪念。
追过三条街,两次差点被疾驰的车撞倒,她是那样恳切地哑着声哀求周围的人给她一点帮助。
没有人。没有一个人向她伸出援助之手。
父亲的咆哮如雷的喝骂和母亲横眉怒目的斥责,混着七月火辣辣的阳光,猩红了她整个夏天的记忆。
原本跟自助游似的旅行,却在下山半个月后突然行程匆忙起来。萧子逸领着玉沉烟御剑飞行——飞到据说是子逸他家的地方……
“萧同志,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家是开博物馆的?”
玉沉烟傻乎乎地瞪着眼前庞大的建筑群,一种突然发现自己傍上大款的感觉油然而生……
再没常识她也知道,这地方不是一般人能住的。
这是皇宫,皇宫,皇宫啊啊啊啊啊——!
难道是终于连天也看不下去她一穿来就被丢到碧忽那个烂地方,还一待就是两年,现在一次性换季大恶补给她一个宫海沉浮的机会?!
亲爱的子逸,想不到你竟然有如此显赫的身世……话说究竟是怎样曲折的经历,才导致你居然好好的王孙贵族不当,却跑到碧忽那种以修炼到能光靠喝西北风度日为最高理想的伪天堂?
——不过没关系,从现在开始,我将以异世之星的身份,将你从你那扭曲的人生观价值观中解救出来的!COME ON BABY!
……
“哎,听说了吗,那个一直在外头修仙的十六皇子昨儿个回来啦!”太监某甲
“怎么不是!我还亲眼见到了呢,就在宫门口,还带着个花儿也似的小姑娘!”侍卫某乙
……
“呐,我跟你说,那个常年在外做神仙的十六皇子昨儿个回来啦,还带着个天仙也似的花姑娘!(玉沉烟:……花,花姑娘?!),估摸着就是未来的皇妃呀!”太监某甲
“真的?在哪在哪?”太监某丙
……
“嗳,咱悄悄跟你说,那个皇上流落多年的十六皇子原来是神仙转世呀!这次回来还带了个天仙,准是要献给皇上做妃子呢!”太监某丙
“不是吧?……那天仙再好看能有我们蓉妃娘娘漂亮?”宫女某丁
……
所以说,世界上最容易基因突变的,是谣言……
文华殿。
“知道为什么召你回来?”
“……知道。”
“你认为呢?”
“……”
“你是阴家直系后裔,蓉妃又一直无所出,如果你决定了,阴氏一族会全力支持你。”
殿内长久的沉默。接着,压抑的剧烈咳嗽声打破了一殿死寂。
“……大概还有多久?”
“……呵呵,半年多吧。”
“……”
“怎么,不感到高兴么?”
“……我可以帮你。碧忽门中,有一些延年益寿的药方和丹药。”
“呵呵,你竟然会这么说,真令朕感到惊讶啊。”
“……”
一缕冷香悄悄地靠近僵立在殿上那人的鼻端,令他毫无防备地一颤。
——你父皇他体质阴寒,最受不得这种性寒的茶,偏生他又爱喝。逸儿若是发现他再偷偷喝,你就替母妃阻止他,好不好?
记忆里那个总是温柔地笑着的女子,曾经微笑着轻抚他的头,这么嘱咐他。
“……你爱过她吗?”
沉默。
仿佛再难忍受这样的寂静,少年霍然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你知道为什么阴婉蓉始终无所出?”
脚步一顿。
“逸儿,”那个高坐上方的人似乎瞬间苍老了很多,“你是朕和阴家女儿惟一的血脉,永远都是。”
——这是,他对那个他生命里惟一不同的女子,惟一能做出的承诺。
少年的背影重重一震,褪去血色的唇张了又张,最终却还是静默。
苍白的阳光从他推开的殿门进入这阴暗的大殿,静静流淌了一地,像满地的泪。
萧子逸在近霞亭找到玉沉烟的时候,她正托腮做含愁脉脉状。石桌上摆着两盘点心,两碟水果,一壶新茶。
“怎么了?”萧子逸问道。
“没什么。”玉沉烟扯唇一笑,意兴阑珊地拨弄着盘子里的点心。
“……不好吃?”一路走来,他也算是彻底见识了玉沉烟对美食非同一般的执着。
“一般般吧。”她不想再在“皇宫的点心竟然还不如猪食”这个令她痛心疾首的现实上纠缠,径直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根据这半日在此处受到的待遇和子逸进宫后的言行举止来看,玉沉烟个人认为萧子逸这番回来绝对不是因为诸如“即位”这种无趣却够惊悚的理由。何况她也没听说皇帝老儿要驾鹤西归了。
就再退一万步来说,这个国家的皇位继承人有贫瘠到只能临时抓个修道的王子来凑数的程度么?她刚刚还见到一个就差在额头上招摇过市地刻上“我是伟大的皇子殿下”的家伙……
萧子逸默了默,道:“你不喜欢这儿?”
“怎么说呢……老实说我对皇宫最大的期待就是美食和美人,美食嘛,”她瞥了瞥被自己捻得粉身碎骨的酥点,“我已经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