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深井冰-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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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里是阿叔,是他阿舅,”贺内干呼哧呼哧的老大不乐意,“要是连外甥都带不出来,那还是甚么阿舅!”
外甥亲阿舅,这可是不是说着好玩的,到了现在,陇西一代这种观念还是重的很。
“那就好,阿惠儿早年没读过甚么书,后来又跟着我们一起颠簸。我挺担心他能不能掰过来。”原先就是在草原上野惯了的性子,管教起来难免费劲。李诨自己也不是什么读过书的人,教儿子也不过老一辈的那套的非打即骂。
可是李桓每次被打才不是那种被打的求饶,相反他一声痛哼都没有,面对父亲的责骂还会反唇相讥,每次把李诨气个半死。
“那小子就从来没有让我省心过!”想起李桓明明被他打得鼻青脸肿还是嘴上刀子一样,李诨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说,这么一个混小子,打他,他也不知道躲!骂他,他倒是顶嘴比谁都厉害。我看你家次奴都比他容易管教的多!”
“我家次奴那个性子,还是他家家给管束出来的。”贺内干说起这个便有些遗憾,他早年长年累月不在家中,儿子都是妻子和女儿照看的,等到他回来发现儿子早就被崔氏给管束起来了。
就是撒欢也带着一股拘束,贺内干宁愿看着孩子活泼点,例如骑着马拿着木刀和奴仆们玩打仗游戏什么的。可是崔氏不允许孩子在家里没事大呼小闹,管的和什么一样的。
相比起来,贺内干倒是喜欢外甥那种,性子里都带着一股狼性,这样的孩子才好。他还担心万一自家孩子被养成文士那样的,那才是没地方哭。
“你也别老是打他。”想起几回外甥被妹夫把一张脸都打肿了,“阿惠儿年纪大了,你又常常让他办事,他在属下面前也没脸。”
在六镇来的那些阿叔,自然是知道李诨收拾儿子。可是李桓如今都长大开始帮着父亲做事,在属下面前,脸还是要的。
“我自有分寸。”李诨说道。
他如今儿子不多,对长子自然是要难免看重几分,李桓又是那种死倔强,挨打也不服软,李诨一气之下自然是打的更狠。
贺内干听李诨这么说,也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了。
李桓骑在马上,他这次跟着连宽出来去参与镇压反叛的鲜卑降兵。连宽发号使令,让人前去将那伙人给围了。
“阿惠儿,怎样?还好吧。”这会儿天已经热了,出来镇压不是一件好差事。连宽摘下马背上的水囊,咕噜噜的喝了好几口。
这天,阳光毒的,还真是不好受。
连宽伸手从脸上抹了一把汗珠子下来。
李桓那边也好受不到哪里去,李诨有心磨一磨这个儿子,特意吩咐过连宽,长子在军中的吃穿用度和普通兵士没有任何区别。
普通兵士们的衣物粗糙的很,李桓也受了下来,他头上戴着有面甲的胄,胄被阳光晒的发烫,李桓只得将胄取下。
“还好。”十四岁的少年说话嗓音了还带着一份没有完全褪去的沙哑。他白皙的面庞上有淌下的水痕。
“这事情,阿惠儿习惯就好。”连宽说着将手里的水囊递给李桓,“以后这事多着呢。”
李桓听此言,皱了皱眉。
“这些人没有法子能够制得住么?”他问道。
“他们啊,除非和汉人学会种田。”连宽笑道,“不然还是要闹上一闹的。”
“再闹,还有黄河一代可去。”李桓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每年汛期,那里可是缺人。”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连宽听到李桓的话,连声赞同。
至于具体要怎么实行,倒是没有细想了。
贺霖听到从姑母那里传来的喜讯,心里叹一口气准备做几件小婴儿穿用的衣裳送过去,她姑母又怀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汉化是个喜闻乐见的事情
第48章 乱局
从晋阳到洛阳的路程并不短;其中还要绕过山脉;但是步六孤家的人本来就是骑兵居多,长途跋涉不在话下。
步六孤荣丧命洛阳一事传到晋阳;留守晋阳的那些步六孤家的子弟们顿时愤慨难当。当今天子是他们伯父所立的傀儡,要不是步六孤荣扶持元悟上位,谁知道这个曾经的太原王世子如今还在哪里讨生活?
如此恩将仇报;简直不配为人。
步六孤家长久生活在草原上;儒家的那一套君君臣臣子子,他们除了做儿子的要向父母恭谨之外;君臣不可僭越的那套在他们看来就是个球!
不过此时南朝也不甚讲究这个;还有琅琊王氏俊秀在家族被皇帝下手之后抛家丢下出身名门的妻子不管,逃到北朝尚主的。
步六孤本以兵起家;步六孤肇向步六孤荣麾下的几个将领发出信函,邀请一同攻进洛阳,洛阳城那边步六孤家不能以平常方法过去,主要的干将步六孤荣当初一部分呆在晋阳,一部分封在洛阳,还有的就是像李诨这样,身上领着一份刺史,被外放为官。
步六孤肇聚集兵马,气势汹汹就往洛阳扑去。
洛阳昭明殿。
一个素装的年轻女子正坐在榻上,她长发披散,双眼无神。
大长秋袖手在一旁,面上隐约有些难色。
自从宫中发生那件事情之后,皇后便不思饮食,若不是听到皇子的哭声才肯用食,到了如今恐怕能不能撑得住还两说。
“明光殿来人没有?”皇后抬头,这些月来她清减不少,富贵人家里的产妇,哪个不是养的白皙丰腴的?皇后面色苍白容颜笑容,可是眼里还存着一份高傲没有改变过。
“殿下……?”大长秋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天子出其不意,将丞相诳进宫里,在明光殿击杀,而后虽然没有立即祸及皇后和丞相夫人,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天子和步六孤家算是不死不休了。
“有没有人来下废后诏书。”皇后冷静的说道。
“殿下!”大长秋吓得双腿一软,立即扑倒在地,觳觫不止。
“我这个皇后,原本就是兄兄逼迫他立的,我知道。”皇后冷笑了两下,“他并不喜欢我,只不过碍着我的兄兄,不敢对我怎么样罢了。我这些日子回思过往,越想越清楚,他早不耐烦我了吧。如今兄兄已经被他所杀,下一个就是轮到我们母子了。”
“大娘!”阿单氏抱着外孙站在帷幄旁,听到的便是女儿这番话,她这些天面色苍白,想着怎样逃出宫去。可是女儿外孙犹在,实在是放心不下。
“莫要说如此丧气的话。”阿单氏抱着外孙坐下,她示意大长秋退下,“元悟杀了我的夫君,你的兄兄,实在是愚不可及!”
“你兄兄手下兵马无数,而他手里有甚么!”阿单氏咬牙骂道,“晋阳一代乃是你兄兄的地方!若是你兄长打来,看他如何!”
“他才不傻呢。”皇后冷笑道,“这片天里,又不只是有我们步六孤家一个,掌兵的人里头是兄兄最大,可是还有其他人。”
“你怎么说这种丧气话!”阿单氏气道,“不过如今,乃是要保全你和皇子。”
只要皇帝一日不下废后诏书,女儿和外孙就占着皇后和嫡长皇子的位置,若是儿子和侄子们打来,天子自然给换掉,但是坐上皇帝宝座的必须是自己的外孙!
嫡长皇子继位,乃是名正言顺!
“保全……”皇后转过眼眸来看着母亲,她微微失去神采的眼中终于是落下两行泪来,“家家,如今我和大郎谈何保全呐……”
她算是看透了元悟这个薄情郎,如今已经和步六孤家撕破脸,不死不休,她这个来自步六孤家的皇后又怎么能保全?弄不好到了如今还未下废后诏书,皇帝已经是觉得仁至义尽,至于其他,恐怕他也不会再给了。
不给便不给,当她稀罕不成?皇后心中恨恨,最坏也不过是一道诏书和一杯毒酒,他还能怎样□□自己?
步六孤家的大军来的飞快,天子不是没有预料到步六孤荣死后,他子侄的反扑,他先是将物资摆放于宫门,募集人手,又向纥豆步番下令东上秀容阻止步六孤的大军靠近洛阳。秀容于晋阳颇近,又是重镇,想必步六孤家的那些人也不会真冒着丢掉晋阳的危险来攻进洛阳。
所以当大军兵临城下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元悟整个人都愣住了。
洛阳的军备自从在那场乱事之后,便不强,说形同虚设有些过分,但面对步六孤肇手下从六镇一路厮杀过来的骑兵还远远不是对手。
攻城战中,洛阳城门被撞开,兵士如同流水一般灌入城中。
宫内宫外许多人对几年前的那场变乱记忆犹新,当乱军攻入城的消息被嚷出来,顿时慌忙各自逃命,连天子都没人去管了。
元悟见大势已去,慌忙换下属于天子的袍服,乔装打扮没了任何天子的样子,跟着逃命对的内侍宫人从云龙门的方向逃去。
才出云龙门,就见到煞星一样的镇兵。
镇兵们这会正杀红了眼,内侍是没有什么用的,但宫人们……
“那人看着眼熟,抓来!”队伍中有一名步六孤家的侄子,眼尖瞧见人群中一个人面目好生熟悉,立即手里的马鞭冲着元悟指了指,“快点拿下!”
元悟当年从崔府中带出来,也是给步六孤荣看过的,再加上将女儿嫁给他,族中关系亲近的子侄们大多数都见过他。
毕竟是天子容貌,不少人还是记住了的。
兵士们受命,立即上前。元悟本人就不是什么精通武术的,再加上人多,不过转眼就被人捆的严严实实拖了过来。
天子出逃,宫门失守。乱军冲进宫廷中,步六孤肇满脸煞气,他大步向皇后宫殿昭明殿而去。
皇后步六孤氏被皇帝软禁在昭明殿已有好几个月,听闻步六孤家的大军入了宫城,她并无多少害怕。
那些宫人们围聚在她身旁,低垂着头颤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啪!”那边紧紧关闭的殿门被人推开,又是一阵胄甲的声响。
皇后抬起头来,见到自己从兄那张脸出现在帷帐那边。
阿单氏见到侄子前来松了一口气,她起身,“阿肇,大郎和二郎呢?”
大郎和二郎皆是她所出的儿子。
“从兄们尚在宫门外,还请叔母莫要着急。”步六孤肇面上似笑非笑,外头的血腥给他整个人罩上一层肃杀之气。
“叔母,把皇子抱出来吧。”步六孤肇淡淡说道。
“你要作甚?”听到步六孤肇要让自己将外孙抱出来,阿单氏下意识皱眉。不管女婿是如何狼心狗肺,但这孩子好歹是从自己女儿肚子里出来的,身上有着她的一份血脉,阿单氏心中还是想护住这孩子。
“作甚?”步六孤肇轻笑,“那元悟害死了叔父,叔母还要包庇他的儿子不成?!”
“你?!”阿单氏惊诧道,手指颤颤巍巍的指向面前的侄子。
“给我搜!”步六孤肇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镇兵们便冲了进来对着宫室好大一番翻箱倒柜。
“步六孤肇你给我住手!”皇后见场面混乱,宫人哭叫连连,厉声喝道。
“住手?等找到皇子,我自然会住手。”
话正说着,一声女子惊叫,皇后顿时面上血色全无,只见得皇子乳母抱着怀中的婴孩被兵士从侧殿粗鲁的拉扯出来,婴孩在襁褓内哭闹不休。
“你到底想要作甚!”皇后见到儿子被找出来,尖叫一声,就要往前扑去把孩子抢回来。
“你说我想作甚?”步六孤肇凑到皇后面前,面容残忍,“从妹。”
“把皇子抱走!”
兵士将婴孩从乳母怀中抢走,皇后再想去抢,却被一把推到在地。
“这几日别出来了。”步六孤肇留下这么一句扬长而去。
步六孤肇走到明光殿,他看了看这殿中的摆设,不一会儿在朝中任职的步六孤族人也来了。
前来的人是个中年人,或许在洛阳受了汉风的缘故,他穿着圆领袍服,头上梳髻戴冠,一副汉人装扮。步六孤肇正对着皇帝的御座琢磨,听到脚步声响起身。
他看到面前的堂叔父,眉头皱了皱。
步六孤隆见着面前的堂侄子对着自己皱眉,立即心情一下子急转下去。
怎么说自己都是长辈,哪里轮得到一个小辈对着自己摆脸色?
“叔父。”他觑着面前的堂叔,“侄子有一事不明。”
“何事。”步六孤隆面色坏的很,回道。
“叔父在朝中任官,想来应当是耳目众多,为何探查不到半点消息?害的丞相白白丧命。”他声音突然变得严厉,根本就不像一个侄子在长辈面前说话的样子。
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
步六孤隆忍了又忍,才没压制住自己的怒气,跳起来给堂侄子一巴掌。还真当他在洛阳无所无能无所不知?
把这些都推到他的头上??
步六孤肇见着堂叔的脸色变了又变。
步六孤隆眼角瞟着侄子手已经按上腰上环首刀的刀鞘,忍了又忍,不得不说道,“我在洛阳为官,却没能察觉此事,是我之过。”说罢,他撩起袍子对着当初步六孤荣在明光殿被杀之处跪下,拜下谢罪。
见此情形,步六孤肇按在刀柄上的手渐渐松开去。
是夜,步六孤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