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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部分

明朝那些事儿[作者:当年明月](至纯书苑)-第3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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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饮费,也没有,我考察过,徐宏祖同志去的地方,也没什么餐馆,每次他出发的时候,都是带着干粮,而且他很扛饿,据说能扛七八天,至于喝水,山里面,那都是矿泉水。
    门票费也是不用了,当年谁要能在徐宏祖同志去的地方,设个点收门票,那只能说明,他比徐宏祖还牛,该收。
    挨宰费是没有的,但挨宰是可能的,且比较敞亮,从没有暗地加价坑钱,都是拿刀,明着来抢。要知道,没门票的地方,固然没有奸商,却很可能有强盗。
    据本人考证,徐宏祖最大的花销,是导游费用。作为一个旅行家,徐宏祖很清楚,什么都能省,这笔钱是不能省的,否则走到半山腰,给你挖个坑,让你钻个洞,那就休息了。
    就这样,家境并不十分富裕的徐宏祖,穿着俭朴的衣服,没有随从,没有护卫,带着干粮,独自前往名山大川,风餐露宿,不怕吃苦,不怕挨饿,一年只回一次家,只为攀登。
    从俗世的角度,徐宏祖是个怪人,这人不考功名,不求做官,不成家立业,按很多人的说法,是毁了。
    我知道,很多人还会说,这种生活荒谬,是不符合常规的,是不正常的,是缺根弦的,是精神有问题的。
    我认为,说这些话的人,是吃饱了,撑的,人只活一辈子,如何生活,都是自己的事,自己这辈子浑浑噩噩地没活好,厚着脸皮还来指责别人,有多远,就去滚多远。
    徐宏祖旅行的唯一阻力,是他的父母。他的父亲去世较早,只剩他的母亲无人照料。圣人曾经教导我们:父母在,不远游。
    所以在出发前,徐宏祖总是很犹豫,然而他的母亲找到他,对他说了这样一番话:“男儿志在四方,当往天地间一展胸怀!”
    就这样,徐宏祖开始了他伟大的历程。
    他二十岁离家,穿着布衣,没有政府支持,没有朋友帮助,独自一人,游历天下二十余年,他去过的地方,包括湖广、四川、辽东、西北,简单地说,全国十三省,全部走遍。
    他爬过的山,包括泰山、华山、衡山、嵩山、终南山、峨眉山,简单地说,你听过的,他都去过,你没听过的,他也去过。
    此外,黄河、长江、洞庭湖、鄱阳湖,金沙江、汉江,几乎所有江河湖泊,全部游历。
    在游历的过程中,他曾三次遭遇强盗,被劫去财物,身负刀伤,还由于走进大山,无法找到出路,数次断粮,几乎饿死。最悬的一次,是在西南。
    当时,他前往云贵一带,结果走到半路,突然发现交通中断,住处被当地土著围,过了几天,外面又来了明军,又开始围,围了几天,就开始打,打了几天,就开始乱。徐宏祖好歹是见过世面的,跑得快,总算顺利脱身。
    在旅行的过程中,他还开始记笔记,每天的经历,他都详细记录下来,鉴于他本人除姓名外,还有个号,叫做霞客,所以后来,他的这本笔记,就被称为《徐霞客游记》。
    崇祯九年(1636),五十岁的徐宏祖决定,再次出游,这也是他的最后一次出游,虽然他自己没有想到。
    正当他考虑出游方向的时候,一个和尚找到了他。
    这个和尚的法号,叫做静闻,家住南京,他十分虔诚,非常崇敬鸡足山迦叶寺的菩萨,还曾刺破手指,血写过一本法华经。
    鸡足山在云南。
    当时的云南鸡足山,算是蛮荒之地,啥也不通,要去,只能走着去。
    很明显,静闻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自己要一个人去,估计到半路就歇了,必须找一个同伴。
    徐宏祖的名气,在当时已经很大了,所以他专门找上门来,要跟他一起走。
    对徐宏祖而言,去哪里,倒是个无所谓的事,就答应了他,两个人一起出发了。
    他们的路线是这样的,先从南直隶出发,过湖广,到广西,进入四川,最后到达云贵。
    不用到达云贵,因为到湖广,就出事了。
    走到湖广湘江(今湖南),没法走了,两人坐船准备渡江。
    渡到一半,遇上了强盗。
    对徐宏祖而言,从事这种职业的人,他已经遇到好几次了,但静闻大师,应该是第一次。此后的具体细节不太清楚,反正徐宏祖赶跑了强盗,但静闻在这场风波中受了伤,加上他的体质较弱,刚撑到广西,就圆寂了。
    徐宏祖停了下来,办理静闻的后事。
    由于路上遭遇强盗,此时,徐宏祖的路费已经不足了,如果继续往前走,后果难以预料。
    所以当地人劝他,放弃前进念头,回家。
    徐宏祖跟静闻,是素不相识的,说到底,也就是个伴,各有各的想法,静闻没打算写游记,徐宏祖也没打算去礼佛,实在没有什么交情。而且我还查过,他此前去过鸡足山,这次旅行对他而言,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然而他说,我要继续前进,去鸡足山。
    当地人问:为什么要去。
    徐宏祖答:我答应了他,要带他去鸡足山。
    可是,他已经去世了。
    我带着他的骨灰去。答应他的事情,我要帮他做到。
    徐宏祖出发了,为了一个逝去者的愿望,为了实现自己的承诺,虽然这个逝去者,他并不熟悉。
    旅程很艰苦,没有路费的徐宏祖背着静闻的骨灰,没有任何资助,他只能住在荒野,靠野菜干粮充饥,为了能够继续前行,他还当掉了自己所能当掉的东西,只是为了一个承诺。
    就这样,他按照原定路线,带着静闻,翻阅了广西十万大山,然后进入四川,越过峨眉山,沿着岷江,到达甘孜松潘。
    渡过金沙江,渡过澜沧江,经过丽江、经过西双版纳,到达鸡足山。
    迦叶寺里,他解开了背上的包裹,拿出了静闻的骨灰。
    到了。
    我们到了。
    他郑重地把骨灰埋在了迦叶寺里,在这里,他兑现了承诺。
    然后,他应该回家了。
    但他没有。
    从某个角度讲,这是上天对他的恩赐,因为这将是他的最后一次旅途,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他离开鸡足山,又继续前行,行进半年,翻越了昆仑山,又行进半年,进入藏区,游历几个月后,踏上归途。
    回去没多久,就病了。
    喜欢锻炼的人,身体应该比较好,天天锻炼的人(比如运动员),就不一定好,旅游也是如此。
    估计是长年劳累,徐宏祖终究是病倒了,没能再次出行。崇祯十四年(1641),病重逝世,年五十四。
    他所留下的笔记,据说总共有两百多万字,可惜没有保留下来,剩余的部分,大约几十万字,被后人编成《徐霞客游记》。
    在这本书里,记载了祖国山川的详细情况,涉及地理、水利、地貌等情况,被誉为十七世纪最伟大的地理学著作,翻译成几十国语言,流传世界。
    好的,总结应该出来了,这是一个伟大的地理学家的故事,他为了研究地理,四处游历,为地理学的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是中华民族的骄傲。
    是这样吗?
    不是的。
    其实讲述这人的故事,只想探讨一个问题,他为何要这样做。
    没有资助,没有承认(至少生前没有),没有利益,没有前途,放弃一切,用一生的时间,只是为了游历?
    究竟为了什么?
    我很疑惑,很不解,于是我想起另一个故事。
    新西兰登山家希拉里,在登上珠穆朗玛峰后,经常被记者问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爬?
    他总不回答,于是记者总问,终于有一次,他答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再问的答案:因为它(指珠峰),就在那里!
    因为它就在那里。
    其实这个世上很多事,本不需要理由,之所以需要理由,是因为很多人喜欢找抽,抽久了,就需要理由了。
    正如徐霞客临终前,所说的那句话:
    “汉代的张骞,唐代的玄奘,元代的耶律楚材,他们都曾游历天下,然而,他们都是接受了皇帝的命令,受命前往四方。”
    “我只是个平民,没有受命,只是穿着布衣,拿着拐杖,穿着草鞋,凭借自己,游历天下,故虽死,无憾。”
    说完了。
    我要讲的那样东西,就在这个故事里。
    我相信,很多人会问,你讲了什么?
    用如此之多的篇幅,讲述一个王朝的兴起和衰落,在终结的时候,却说了这样一个故事,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重复一遍,我要讲的那样东西,就在这个故事里,已经讲完了。
    所以后面的话,是讲给那些不明白的人,明白的人,就不用继续看了。
    此前,我讲过很多东西,很多兴衰起落、很多王侯将相、很多无奈更替、很多风云变幻,但这件东西,我个人认为,是最重要的。
    因为我要告诉你,所谓千秋霸业,万古流芳,以及一切的一切,只是粪土。先变成粪,再变成土。
    现在你不明白,将来你会明白,将来不明白,就再等将来,如果一辈子都不明白,也行。
    而最后讲述的这件东西,它超越上述的一切,至少在我看来。
    但这件东西,我想了很久,也无法用准确的语言,或是词句来表达,用最欠揍的话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然而我终究是不欠揍的,在遍阅群书,却无从开口之后,我终于从一本不起眼,且无甚价值的读物上,找到了这句适合的话。
    这是一本台历,一本放在我面前,不知过了多久,却从未翻过,早已过期的台历。
    我知道,是上天把这本台历放在了我的桌前,它看着几年来我每天的努力,始终的坚持,它静静地,耐心地等待着终结。
    它等待着,在即将结束的那一天,我将翻开这本陪伴我始终,却始终未曾翻开的台历,在上面,有着最后的答案。
    我翻开了它,在这本台历上,写着一句连名人是谁都没说明白的名人名言。
    是的,这就是我想说的,这就是我想通过徐霞客所表达的,足以藐视所有王侯将相,最完美的结束语:成功只有一个——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度过人生。
    (全文完)

    明朝那些事儿第柒卷
    后记
    本来没想写,但还是写一个吧,毕竟那么多字都写了。
    记得前段时间,去央视面对面访谈,主持人问我,书写完的时候,你有什么感觉?
    其实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我自己很多次,高兴、兴奋、沮丧,什么都有可能。
    但当这刻来到的时候,我只感觉,没有感觉。
    不是矫情。
    怎么说呢,因为我始终觉得写这玩意,是个小得没法再小的事。然而很快有人告诉我,你的书在畅销排行榜蹲了几天,几月,几年,然后是几十万册、几百万册,直到某天,某位仁兄很是激动地对我说,改革开放三十年,这本书发行量,可以排进前十五名。
    有意思吗?说实话,有点意思。
    雷打不动的,还有媒体,报纸、期刊、杂志、电视台,从时尚到社会,从休闲到时局,从中央到地方,从中国到外国,借用某位同志的话,连宠物杂志都上门找你。平均一天几个访问,问的问题,也大致雷同,翻来覆去,总也是那么几个问题,每天都要背几遍,像我这么乏味的人,谁愿意跟我聊,那都是交差,我明白。
    外型土得掉渣,也硬拽上若干电视讲坛,讲一些相当通俗,相当大众,相当是人就能听明白的所谓历史(类似故事会),当然,该问的还得问下去,该讲的可能还得讲下去。
    这个没意思,没意思,也得接着混。
    我始终觉得,我是个很平凡的人,扔人堆里就找不着,放在通缉令上,估计都没人能记住,到现在还这么觉得,今天被人记住了,明天就会被人忘记,今天很多人知道,明天就不知道,所以所谓后记,所谓感想,所谓获奖感言之类的无聊的,乱扯的,自欺欺人的,胡说八道的,都休息吧。
    那么接下来,说点有必要说的话。
    首先,是感谢,非常之感谢。
    记得马未都同志有次对我说,这世上很多人都有不喜欢你的理由。因为你成名太早,成名太盛,太过年轻,人家不喜欢你,那是有道理的,所以无论人家怎么讨厌你,怎么逗你,你都得理解,应该理解。
    我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无所谓。
    但让我感动的是,广大人民群众应该还是喜欢我的,一直以来,我都得到了许多朋友的帮助,没有你们,我撑不到今天,谢谢你们,非常真诚地谢谢你们。
    谢谢。
    然后是心得,如果要问我,有个什么成功心得,处世原则,我觉得,只有一点,老实做人,勤奋写书,无它。
    几年来,我每天都写,没有一天敢于疏忽,不惹事,不闹事,即使所谓盛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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