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夜-后妈的春天-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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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岸上少女抬起一张化了一半的脸来。
神侍低头一看,见自己双手黏糊糊一片,再看眼前,少女身上已经开始滴泥水下来……
见义勇为的英雄被吓得不轻,踩着花花草草慌张后退几步,颤着手指指着她道:“你快去烤烤干,烤烤干!”
看着神侍践踏着草坪一溜烟跑了,少女湿淋淋地抹了把脸,脸小了一圈,又抹了把脸,脸又小了一圈……
她有些呆愣地看着噗噗掉在草地上的泥浆,好似终于开始研究那神侍的话。
烤烤干……
她茫然抬头四顾,偌大的花海上只有风吹过。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最后将目光放在头顶的太阳上。
本能地,她站起身朝着头顶的太阳伸出手去。
她跳起来,一次、两次、三次、四次……
泥水点像下雨一样打在草叶和花瓣上,当她跳到第三百二十七次的时候,千夜终于看不下去了:在能把一件极其枯燥无聊的事干得长久这件事上,这粘土人已经可以完胜摆石头的人鱼了。
千夜叼了根草蹲在地上,发现粘土造的人还真是不防水,都晒了这么久还一直滴滴答答,照这势头,只怕很快就要跳成一根人棍了。
直跳到天色暗了下来,千夜才听到身后一个女声:“你是谁?”
她回头,看见身后站了一个金发的女人,碧眼、丰胸、长腿,披着金色的纱衣,虽然小腹隆起一看就是怀孕了,但整体来说还是尤物的标准范本——就是怀孕都让人有欲望。
那美丽女人盯着一边蹦一边茫然看向她的少女看了一会儿,不确定道:“雅典娜……?你的头发怎么了?眼睛也……”
话还没说完,就听“嗖”的一声,一截东西“噗”的一声糊在她脸上。
孕妇被打傻了,一把扯下脸上的玩意,不可置信地瞅了瞅手里化了半截的胳膊和对面少了一只小臂的少女,恍然大悟道:“你是瘸子造的那个玩意儿?”
那少女睁着一双棕色的大眼睛看她,老老实实点了点头,目光飘向她手里的半截胳膊,嘴巴抿得紧紧的。
美妇人厌恶地把手里的胳膊递出去,少女的手还没伸出去,就见那妇人手一松,半截胳膊骨碌碌滚在地上。
千夜只感叹:这位看着像恶毒女配的鼻祖。
妇人“哼”了一声,瞥了眼直发傻的潘多拉的脸,嘀咕道:“怪不得我那丈夫从来也不找我,原来是还存了这样龌龊的心思。”说完好像一眼也不想多看,转身走了。
留下少女站在原地,对着地上的半条胳膊发愣。
半晌,她小心翼翼把地上的胳膊捡起来,笨拙地往关节处接。
粘土被磨掉一层又一层,掉下去的胳膊却还是掉下去的胳膊。她跪在一滩泥浆之中,一遍遍地把胳膊往身体上戳,却只戳得上臂和小臂都越来越短。
奥林匹斯山的风呼呼地吹着,洁白的麻布长裙早就变得脏兮兮。她仅剩的一只手呆滞地捏着半只不成样子的胳膊,脸上慢慢淌下两道泥水印来。
不知是为什么,有一个念头在千夜心中升起:此刻四周的一切都那么洁白美好,只有她污了这片神境。
想到这里,千夜心里一惊: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肤浅了?
很快她反应过来:刚才那一瞬,是粘土人的思想侵入了她的脑海。
就在这时,眼前一黑,不知道什么时候,面前多了一个人。
他身材颀长,穿着古朴的长袍,袖口和交叠的领口镶着两排黑曜石,只一个背影,就让人不由自主地深呼吸。
这个人,千夜见过他穿着破抹布的时候,见过他穿着公主裙的时候,见过他围着白布的时候,也见过他赤裸着上身的时候,却从没见过他这么人模人样的时候。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39章青铜殿
那一晚的月光,甜得像以列喂给人鱼公主的冬桂蜜,稠得像亚尔安端给仙度瑞拉的热羊奶。
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种相遇,而眼下这一种,除了医院里和战场上,着实不太常见。
它叫做,我见你时,我胳膊掉了。
那个男人的五官狭长却肃穆,略红的嘴唇抿出些禁欲的滋味。他蹲下身时袖口的黑曜石发出清脆的声响,露出一截苍白却骨质分明的手腕。
千夜站在两人旁边,麻木地想:原来他并非生来便是身经百战的模样,原来他也曾是这样文弱白皙。
就好像一枝刚抽出芽的橄榄枝,鲜嫩、干净、安静、美好。
这么一个看上去非常靠得住的美男子,单膝跪在捏着半截胳膊的少女面前,长袍的下摆在草地上铺开。
本来就不怎么会说话的少女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吓得暂时有些失语,她大大的琥珀色眼珠盯着他狭长的一双眼睛,他的瞳仁上映出她不知所措的模样。
就这么对视了三秒,也许是五秒,窸窣声响起,等少女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踩着草叶走远了。
那一夜,月光照亮奥林匹斯山上的数百座神殿,照亮蔷薇花瓣上钻石般的露水点点,也照亮了粘土人一头凌乱的棕发。
隔着千百年的时光,千夜见到少女半跪在地上,仅剩的一只手紧紧拉住男人袖子下的手指。
风从千里之外吹来,吹起他额前发丝,吹动她眉心缀着的一颗红晶石。
她目光清澈坦然:“您会接手吗?”
男人的目光在她的眉心上停驻片刻,唇角慢慢噙上半丝似有似无的笑:“会。”
说完不知道使了什么法术,少女拉着他的手被弹开,他转身走了。
千夜傻了,见过贱的,没见过贱得这么坦然的。前一秒还以为他也曾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这么快贱兮兮的画风就转回来了。
她发愣的工夫,草地上的少女已经夹着断肢追了上去。
泥点子甩了一路,她再一次扯住了对方的手:“您能帮帮我吗?”
草叶上的沙沙声又停了,他的长眼睛在月光下好像正在照镜子的启明星:“不能。”
说完又转身要走。
这一次一步还没走出去,手就第三次被她抓住。
风中她捏紧了手里那只比她大很多的手掌,抬头对上高她一个头的男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一瞬间,千夜心中一动,好似这画面已在心中盘踞千年。
就好像歌里唱的那样。
想起我和你牵手的画面,泪水化成雨下满天。
如果我和你还能再见面……
就让情依旧,梦能圆。
七十八根石柱撑起火神的青铜宫殿,满殿的红衣和白衣神侍交错而立,瞪大了眼睛看着先见之明淡定地迈上二十五级铜石阶……
淡定地牵着一只断了胳膊且在不断融化的粘土人。
神殿里有争吵声,殿上有一团两人高的火焰,那是火神赫淮斯托斯的宝座。
相貌丑陋的火神把自己裹在火焰之中,对着几步外站着的美妇人直皱眉头:“我的事不用你管。阿佛洛狄忒,你现在应该在你的情人们身边,继续为他们生孩子,而不是站在你又丑又瘸的丈夫的宫殿里。”
爱 神靠在雕着太阳车的柱子上,莹润的手腕上镶金的水晶石相撞,声音在石柱间回荡,铮铮作响:“那天,我在森林里见到了一个男子,他是那么俊美,俊美得世上所 有男人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什么阿瑞斯,什么荷米斯,什么安喀塞斯,在他面前都是泥土一样。可他却对恋爱没有丝毫兴趣,只喜欢驰骋于森林见打猎。我招呼 他,他并不停留。我用法术限制他,向他倾诉爱情的美妙,他却不为所动。我用尽了我所知的最甜美的语言,他却只用轻视的目光看我,好像我只是个不可理喻的疯 子。”
阿佛洛狄忒代表着女性的容貌之美,却被一个帅哥如此忽视,不十分不快:“一年,我整整囚禁了他一年,最后却被他不屑的眼神气昏了过去,好在他虽然对爱情没有向往,却还是个善良之人。因为心中内疚,一直守着我,等着我醒来。”
她的眼里闪现出一种变态的满足:“他那么俊美,那么勇敢,又那么善良,只是还没尝到男女间的滋味罢了。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他成为世上最幸福的男人……可是……可是……”
她眼里悲痛、惋惜、不甘:“可是我明明告诉他了,那天早上会有厄运降临,他却还是执意要去打猎。等我赶到时,他已经被箭猪咬死了……那张英俊的脸只剩下一半…。。”
这位女神挺着肚子讲了一个十分莫名其妙的故事,而更加莫名其妙的是,在场的除了千夜以外,其他人都相当淡定,直到……
直 到阿佛洛狄忒讲完这个逼良为娼不成的故事,一转头,看见在青铜顶底下一点点融化的少女,忽然就歇斯底里起来:“你们根本就不懂爱,阿瑞斯不懂,荷米斯不 懂,安喀塞斯不懂……主神他……也不懂……”她说完一圈,看见立于殿门的普罗米修斯,不屑地笑了,“先见之明,你不要这么看我。我是你们眼中的淫娃荡妇, 可也总比你们这些假正经的提坦神族好!你瞧你,不是对你凶悍的女友忠贞不渝嘛?为什么又被一个玩具迷惑了呢?”
这话说得难免有点过了,火神咳了几声,低声道:“阿佛洛狄忒,你累了,回去吧,不要拿提坦族来的客人发泄……”
一 句话还没说完,被脾气不稳定的孕妇打断:“还有你!你以为造出一个复制品出来,就是爱情了吗?她不过是一个粘土人,你抚摸她身体的时候,难道不怕沙粒钻进 你的指甲缝吗?你在她身上得到快乐的时候,难道不会想起她其实什么都感觉不到?你对她倾诉的时候,难道不知道她根本听不懂?”
她推开一边的红衣神 侍,金色长裙在青铜地面拖过,她摆摆手,晃晃悠悠走向殿门的那一束月光,喃喃自语道:“我以爱神的名义,诅咒这世间男女的感情,永远渗有猜疑、恐惧和悲 痛。”行至普罗米修斯身边,她停了停脚步,向斜上方侧了侧头,“俊美的先见之明,我讨厌你看我的眼神,所以我要给你一个特别的礼物,我祝愿你日日夜夜被这 三种痛苦折磨,直到它们吃尽你的心肝,吃空你的胸膛,耗尽你的身体。”
她的声音如此绝望,不像一个情夫无数的美人,倒像一个被抢了男人的怨妇。
千夜立在殿中,听着她最后那句诅咒,抬眼看向普罗米修斯手中粘土人慢慢变形的手指,只觉得有什么从这一刻开始,偏离了它本来的轨道。
就在这时,只听“噗”的一声,刚才还各种诅咒人的爱神今夜第二次被糊了一脸。
她不相信地扯下粘在脸上的半只胳膊,对普罗米修斯身后的少女怒道:“泥人,你干什么?!”
少女一只手还被攥着,只能动了动残肢,耷拉着脑袋:“我的胳膊掉了,我不开心。”
迷倒无数男神的爱神捏着胳膊的手都直抖,她一脸不解:“你不开心关我什么事?你打我干什么?”
少女用同样不解的脸回问:“那你不开心……关别人什么事?为什么要诅咒所有人都不开心?”她极其纠结,“难道只是因为你长得美么?”
这位今天刚把全世界的男女都诅咒了一遍的阿佛洛狄忒,原本要发作,却在听见最后半句的时候一愣,半晌摸着脸问,“你也觉得我长得美?”
残疾人少女老老实实点头,看向她身后的神女们:“你比她们都美。”
阿佛洛狄忒继续摸着脸:“比你呢?”
少女低头借着殿中的水坛看了看,肯定道:“比我美。”
下一刻,奇迹发生了。刚才还疾世愤俗到处指责全世界都不懂爱的女人,忽然就心情愉快了,忽然就阳光灿烂了:“泥人,你不错,你很不错,你是个诚实的人。这几天我要生孩子去,过几天,过几天我会送你个礼物。”
说完如沐春风、面带微笑地走了。
大肚子孕妇走后,神殿上的两位神都有一瞬间的愣神。
火神自火焰中走出,挥手在大殿中间变出一把冒着火的青铜椅,好像刚才啥事都没发生似的:“还请先见之明坐下等一等,赫淮斯托斯把先坏了的东西修好。”
说完一挥手变出个工作台,也不说回避一下,直接拿了工具就开工。
千夜看着那边那位坐在冒火的青铜椅上,正感慨这位先见之明的菊花竟然如此耐高温,却听那边进入工作状态的手工艺人火神赫淮斯托斯当着满殿神侍和来客、对工作台上的少女命令道:“潘多拉,把衣服脱了。”
☆、第40章橄榄枝
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
哪怕他丑、哪怕他瘸、哪怕他说出来的话特别下流。
火神赫淮斯托斯现在就是这么一个有魅力的男人。
他右手拿着抹墙的铜铲,左手拿着搅拌的木棍,一边熟门熟路地搅着盆里的粘土,一边用不容抗拒的语气说出放在大部分场合下都十分流氓的话:“潘多拉,把衣服脱了。”
台子上站着的少女听话地用仅剩的一只手将一边肩上的裙带拉下,就在她拉另一边的时候,目光越过赫淮斯托斯,刚好看见他身后靠着椅背假寐的男人。
这扯住裙带的手就再也动不了了。
她愣住的工夫,赫淮斯托斯已经和好了泥,一抬头看见她还穿着衣服,不太高兴:“怎么那么慢?平时不是脱得挺快?”
少女咬了咬唇,下意识看向大殿正中的男人,见他闭着眼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