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今生-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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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朔默然无语。
秦朔的寡语对商苏衡来说正是合适，她知道不让跟是不可能的，并且这样无眠的夜里有个不多话的人陪陪也不错，于是她转过身子，继续她的灯下漫步。
为了八月节，孟起派人采办了一批各式花灯，举凡通州所能搜罗到样式都给弄了来，花样不可谓不多，可一对比采办的数量那便实在不值一提。白日里商苏衡就看过了一回，晚上再来，不过是多了些烛火光芒，一时新奇也就罢了，看得多了也就腻了。
过了一排营帐，商苏衡便没有再走下去，慢慢绕回头，再一次回到曾经摆宴欢歌的这片空地。这一大片空地也就她之前坐过的那一块最是清爽干净，她走过去，撩衣正想坐下。
“且慢——”一直无声的秦朔突然开口，边说边解战袍，“陛下少候，夜凉地湿，不可坐。”
经过此番出行，商苏衡已经学会在关乎她自身安危的问题上不与臣属们过多争辩，无论是怕她危险，怕她累着，怕她病了，只要不太过分她都尽量容忍，当他们关心她就是了，因而，她也不吱声，只等秦朔铺好了战袍这才坐下，静静地看着皎洁的月光，与那跳动的烛火。秦朔依然故我，默默地立在她身后两步开外的地方。
商苏衡从未想过，之后的许多事情都与这次出行有着或多或少的关联，因为她的理智，因为她的宽容，因为她对责任的重视，才会让事情最终演变成她从未料想过的情状。
过通州，又行了十余日，眼见帝都在望，那些戍边多年的将士们想到终于能衣锦还乡就别提有多高兴了，而禁卫营的那些人，想到千斤重担就快卸下，也是欢喜于心。只有商苏衡，想到又要重回那座深幽沉闷的宫院，整日处理那些繁杂又恼人的国家大事，还要研究应付朝堂上纷乱复杂百官心思，难免郁郁。
可惜的是，无论抑郁不抑郁，路程还是一天天缩短，转眼帝都就在眼前。
西城外，长亭
纪远思与一众文武早早地便候在长亭，迎接商苏衡的车驾。听着斥候的回报，看着天际隐隐出现，并越来越清晰的旌旗与车马，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有些淡淡的欣喜。
他以为陛下只是借机游玩，不想，陛下此次出行，竟确实是去办事的，她会与土族签定下那样的一份合约实在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商苏衡在几乎可算是完胜的情况下，决意与土司签定合约，消息传至帝都，百官便像是炸了锅样，议论纷纷，只是可惜，关山千里，鞭长莫及，根本无从劝谏，只能跳脚，还有不少人写下联名折，找到纪远思这里，希望用快马将大家的反对意思传给商苏衡，试图起死回生。
纪远思压下了这些奏折。
对商苏衡的这一举措，他是赞同的。
最初，在安昭起兵叛乱之际，他就向先帝建议过和谈，只是先帝不准。没想到如今陛下却做了，并且做的远远超过他的预期。合约条款对土族来说非常优渥，这一点，纪远思非常清楚。他的陛下比他期待的更加睿智，更有长远的眼光。这个先例一开，不知能消弭多少战事，惠及大衍无数异族百姓。
只是有一点，纪远思感到奇怪。对于边境的这些少数民族，他印象中陛下与先帝的观点是一致的，却不知她为什么改变了态度。
商苏衡的车驾很快地就到了长亭，百官叩拜于地，迎接圣驾。
一般来讲，经过长途劳顿，本来商苏衡应该约略询问过朝中事务之后便起驾回宫，等到再次临朝一般都在三日之后，可商苏衡却在回朝当日，在长亭，就处理起了国事。
她急于处理的是兵部，当她将那一本本参弹兵部的折子与万人书丢到王通面前，当场唤过军中诸人历历指证，王通便瘫了。兵部的许多事情，他就是那个幕后的得利者，他没想到的是陛下会如此毫不迟疑地将矛头直接指向他，让他连掩饰、分辩的机会都没有。
“将王通夺了官职，咱押刑部大牢，此案交由大理寺与刑部会审，所有涉案官员一律严惩。”
旨意传出，欢声雷动，与商苏衡一起回京的六万北军一齐跪倒高呼“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震寰宇，地动山摇。
至此，商苏衡一举奠定军中威信，牢不可破。
听着耳边震天的欢呼，看着那些眼含热泪的兵卒，商苏衡知道她又一次收买了人心。不错，这一次的举动的确是出于收买人心的目的，而办法则是秦朔教的。
就在那个仲秋夜，在她坐下休息了两盏茶的工夫之后，一直如石像般挺立的秦朔忽然绕到她的面前，单膝叩地，道：“陛下，恕臣打扰，臣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将军有话但讲无妨。”
“不知陛下要如何处置兵部渎职之事？”
商苏衡一怔，她很奇怪秦朔怎么忽然想起了这件事来，于是反问：“秦将军有何建议？”
“那要看陛下究竟有何打算。”
这话应该是做臣子的努力揣摩于心，而不宣之于口的吧？秦朔却直白爽快地说出来，商苏衡起了几分兴味，“将军以为朕会作何打算？”
“臣不敢妄自猜测。不过臣恳请陛下一回朝便处理此事，最好是在百官迎驾的当时，就处理此事。”
“为何？”商苏衡更加奇怪。
“立威。”
秦朔只说了两个字，商苏衡即刻就懂了，用雷霆手段处置兵部诸官员是在朝堂立威，而施恩惠于将士则是在军中立信，一举两得。
商苏衡照做了，只是当她听到响彻云霄山呼万岁的声音，看着那些发自肺腑的欢欣与感动的泪水，却有些不太舒服。看看文臣这边的纪远思，他有丝惊讶，更多的却是欣喜安慰；她又看看武将这边，那个给她出了这般主意的秦朔神色平静，眸色幽幽。
她突然升起些奇怪的厌恶情绪，她弄不清楚究竟是讨厌自己多点，还是厌恶那些教会她这般做的秦朔多点，她再瞄了秦朔一眼，收回目光，淡淡吩咐：“回宫。”
那一眼似乎没什么特别，但秦朔却很清楚，他的陛下更加讨厌他了。
爱今生 第一百二十八章 社稷之重 二
回宫后不久，商苏衡接到个带着特别暗记的火漆封筒。打开一看，里面记录的全是兵部这些年的私下交易，她翻看了两遍，发现这些记录很详细，不但包含了此次她西巡时所了解到的全部，还包含了一些她所不知道的内容。
“为何这些东西到现在才交于朕，为何不早些让朕知晓？”这是第一个让她不解的地方。
“先帝早就觉察到兵部的问题，命乌衣监收集证据，本来年前便可以呈上，只不料先帝突然驾崩，而兵部的事牵连广泛，陛下才即位不久，朝局未稳，所以也就没有呈上来。”
这解释合情合理，商苏衡点点头，表示理解。第二个则是关于乌衣监本身，她来这世已经四个月了，第一次知道原来大衍还有一个秘密特务机构。
她知道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是需要监察部门来监管官员是否贪渎枉法，但对于这种秘密的特务机构，她还是很难生出好感来，不过，她同样也知道，在这种事情上，她不能受主观情绪干扰，而影响了自己的判断。
“叫他来见朕。”她不知道他是谁，不过，这位送信的乌衣应该知道她的意思，她起码得弄清楚，总管这个乌衣监的人是谁，也好判断这乌衣监究竟值不值得她的信任，“顺便把这些年乌衣监的档案都调出来拿给朕。”
当这位乌衣监总管捧着大摞卷宗出现在她面前时，商苏衡还是大大吃了一惊。
“既然是你，那朕就不必看了，朕听你说。”
“陛下那时不肯让奴婢跟随您西巡，奴婢便清楚陛下已经知道了。”
大内总管尚思双手捧着一沓卷宗，神情有些惶恐、有些悲凉，她慢慢跪下，“先帝叮嘱奴婢待陛下登基之后便将乌衣监交于陛下重新委任，奴婢僭越，未能及时交还。奴婢该死！”
竟然还有这么一节，商苏衡听了倒是更加糊涂了，照尚思的意思，原来的那个女皇竟然还不知道尚思的另一个身份的么？
“你且起来，朕想听听这些年乌衣监都是如何行事的。”
“是。”尚思起来，将卷宗摆上案几，逐件逐件地细细讲述了乌衣监历年的行事，商苏衡渐渐明白了这个特殊的机构是如何做事的。
原来，大衍的乌衣监是个彻头彻尾的监察机构，它不像她所知道的那些特务机构那样可以随意地执行刑讯、暗杀。它只是监察，再把监察所得的情况上报给皇帝，由皇帝决定如何处置。除了阳河以北、楚江以南有两大秘营在特殊情况下用皇帝的玉牌，可以执行抓捕任务外，其他乌衣监都是无权亦无法干涉地方政务。说起来这乌衣监的权利还真是小得可怜，这也就难怪先皇会把它交付给最方便得到消息，又最不引人注目的贴身的侍女了。而前女皇商苏衡想来也是如此考虑才没有替换尚思。而她，此番出巡不过只想汲取新鲜空气，并且掩饰换灵的事实，才避开了尚思与风从龙，却没想到反倒让她误会了。
了解了乌衣监的职责与行事，商苏衡便没有让尚思再继续说下去，而尚思则递上了一块雕着鹰眼的黄玉腰牌。
商苏衡没有接。
“朕几时说要换人？收起来罢，尚总管的能力朕很清楚，乌衣监交于你，朕很放心。”
“陛下！”大起大伏的变化让尚思险些落泪，“奴婢定然不负陛下重望！”
对于乌衣监商苏衡打算做些改变，想把它放在明面上来，只不过，眼下不是提这个的好时机，才安抚了尚思，她不想又添疑虑，她看得出，尚思很喜欢这份工作，比做内宫总管更喜欢，并且她的细致与谨慎也确实适合做这项工作。
商苏衡与其他帝王不同的不但在于她没有开疆拓土的野心，也在于她没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想法，她想做的，正在做的不过是让每个适合的人做适合他们的事，以维持这部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转，如此而已。
渡过劳心劳力的一天，至申时，商苏衡才稍事休息，习惯性地又来到御花园里漫步。
园子还是那座精雕细琢的园子，亭台还是那些勾檐画角的亭台，只是都换了秋装。
碧绿而低矮的冬青衬着高大的红枫，绿得更绿，红得似着了火。一盆盆的各色菊花花团锦簇，摆满道路两旁，微风习习，送来淡淡的金桂幽香。
远处的一株桂树下，铺了雪白的细布，两名宫女高高举着藤杖敲打桂枝，金黄色的小花像细雨般簌簌飘下，落在细布上，不多久，原本洁白的细布被上薄薄的金色，斑斑点点的倒成了张花毯。收了半树的桂花，两名宫女收拢了细布，将花儿倒入藤篮，便移到另一株桂树下，重新敲打起来。
更远处，一株橄榄树下架了支木梯，一名宫娥提了篮子，正采摘橄榄，树下，同样也站了位宫女，昂着头抬起手对着高高的枝桠指点提示。
原来，这宫里的花果同样也收获采摘的，商苏衡看得起了兴味，移步向她们走去。
“参见陛下。”
橄榄树下的那名宫女率先见到了商苏衡，连忙向她行礼。没想到这一声，惊到了梯上的宫娥，她急于下来见礼，慌乱中脚下一滑，砰地掉下梯子，当即便晕了过去。
商苏衡再没想到自己临时起意过来看看她们采摘果子，竟然也能弄出事来。
她抢上前两步，探了探那宫女的鼻息，感觉还有气，略松了口气，尔后大喊，“来人！”声音才落，跟随其后的上司还不及去吩咐，边上抢先跳出个侍卫打扮的人来。
“陛下，让属下来。”这人扬起张大大的笑脸，冲商苏衡道，“属下将她送往太医院。”之后便要抱起地上的宫女。
“慢——”商苏衡拦下他，“切莫随意搬动，等太医来看过再说，你，”商苏衡顿了顿，扫眼两旁，一队巡逻的侍卫停在她左近，这人正是其中之一，“带两个人，去抬张软榻来。”浅显的急求道理她也还知道些，从高处摔下来的人还是不要胡乱移动得才好。
那人收回了手，又冲着商苏衡一笑，他皮肤幼滑白嫩，细眉大眼，生的极俊俏，这一笑，十分的妩媚动人，只是商苏衡心头记挂这摔下来的宫女伤势，对他动人的笑容并无太多反应，见他听了吩咐却不知道反应，等了他一眼，道：“快去！”
“是！”那人像是终于警醒，忙不迭地点头，领着两个人，飞快地跑了。
盏茶工夫过后，太医匆匆赶至，把过脉又捏过骨头，才向商苏衡道：“甚幸，她所立之处不高，又摔在草上，只是脑后肿了包块，别无伤处。”
商苏衡还要再问问，去找软榻的那几个侍卫也回来了，之前冲她笑的那人抢着开口，打断了她的询问，“陛下，软榻来了！”
“扶她上去，”商苏衡停了询问，吩咐，“送她回去，太医院差人好生照看，尚思，吩咐管事女官，免了她这些日子的差事。”
那侍卫原以为可以跟商苏衡说上话儿，没想到即刻便被派走，哀怨地瞟了她一眼，与另外两人抬着软榻走了。
拐过宫墙的时候，忽然又回头，冲着商苏衡又扬起大大地笑来。
这一回商苏衡注意到了他，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