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上人间-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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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着他的亲人来送他最后一程,送上他的名姓,莫让他做那无主游魂——
阿旺一动不动地站在墓前已经两个时辰了,寒星似的双眼凝成了一滴墨,融合着漆黑的夜色投注在那方坟墓上,高大的背影折射出沉重的悲伤和惊心的孤独!
他没有流泪,没有大喊,甚至连声叹息都没有。他就只是站着,只是看着,只是在想着——
仿佛只要他这样一瞬不瞬的看着,老人就会回来;只要他这样痴痴地想着,他就不再是孤身一人……
当甄肥肥以为他们一晚都会这样下去的时候,阿旺昂然站立的身躯忽然颤了一下,然后晃荡着跌坐在老人的墓前——
他脸色苍白,嘴角抽搐,全身蜷缩在墓前,手紧紧抓着胸前的衣服和地上的新土,强忍着痛苦。
他阖动着唇角,脑袋轻轻触碰着木牌,整个身体倾倒在坟墓上,恍如他要陪他在这里永世的沉睡!
悲伤灭顶而来,无尽的泪水从眼角划过耳郭,渗透到新翻的泥土里。
望着躺在墓穴上无声哭泣的男人,甄肥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轻轻擦干眼泪,甄肥肥走上前,恭敬地给老人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来到阿旺的身边,眼睛凝望着寂静的夜空,张开嘴低声吟道:
…………
不要站在我的墓前为我哭泣。我不在那里,我不曾睡去。
我是万千呼啸的风,飞过白雪皑皑的诺森德。
我是柔和细腻的雨,洒在西部荒野的金色稻田。
我是清幽安静的晨,弥漫在绿色茂盛的荆棘谷。
我是威武雄壮的鼓,踏过无限草原纳格兰。
我是温暖闪耀的星。照耀达纳苏斯的静寞长眠。
我是歌唱的鸟,我存在于一切美好,
不要站在我的墓前为我哭泣,我不在那里,我从未离去……
…………
一首诗吟完,甄肥肥的泪水又现,阿旺的泪却奇异的止住了。
这首【不要站在我墓前哭泣】与其说是为死者代言,不如说这是对生者的抚慰和期待。
甄肥肥不奢望他能听懂整首诗,毕竟很多地名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但她的目的并不在此。她只希望他能读懂那最后一句,从悲伤中走出来——
阿旺直愣愣地坐起来,望了望甄肥肥,又看了看那座坟墓,侧着头想着什么。
甄肥肥也不吱声,知道他需要时间消化,缓解这切骨的悲伤,于是悄悄地退到竹子旁。拉紧衣裳靠着竹子打起盹来——
前天晚上收了一整晚的丝,别说睡连坐会儿的工夫都没有;昨儿晚上本是可以睡个好觉的,但半途找到了老人的尸体,也不能不管他,雇了两个人给他安葬好了才回到苏京城。
这一来二去的,天都快亮了。找了家客栈随意地梳洗了下。床还没捂热呢就听见客栈后院的公鸡打鸣。想到白天还有事也没敢继续睡,对那西大街东菜市口一带儿又不熟,一路问了不少的人才找到了那儿。
睡意袭来,甄肥肥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进竹林,投射进甄肥肥紧闭的双眼上时。甄肥肥动了动眼皮,慢慢睁开了眼。
“嘿!你怎的站在这?”甄肥肥吓得立马从地上爬起来。一睁开眼就看见一颗脑袋在自己上方晃荡,搁着谁谁都会吓一跳啊!
阿旺忽的收回头,摆着手连连后退。
“呃~~”甄肥肥无语,这个阿旺要嘛就是一声不吭,铁皮铜骨的样子,要嘛就挥着双手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把甄肥肥整个都给弄糊涂了,这个男人到底是胆儿肥呢,还是胆儿小呢?
看他样子,不像是没胆的人啊?
这人,怎么就这么复杂呢?哎!
阿旺小心翼翼地点了摇着头感慨的甄肥肥的肩膀一下,甄肥肥用眼神询问他要干嘛,阿旺做了个“走”的动作——
“走?”甄肥肥下意识地望向那方坟墓,令她感到奇怪的是,那块木牌仍然是空的,一个字都没有。
“那个……”甄肥肥用手指着牌位。
阿旺摇摇头,他自是知道她的意思,只是他有他的苦衷——
谁能想到前几日还威名远扬、德高望重的当世大儒死后就只留这一抔黄土、连个名字都不能留?
该叹世事多变,还是怨愤命途多舛、半点不由己?
“阿旺,你真的都好了吗?”甄肥肥不放心的问。
阿旺缓缓而又重重的点点头,对于眼前的这个女人,他是打心眼里感激的。
不是因为她买下了他,而是她保全了老人最后的一丝尊严!
“那阿旺,跟我回家了——”甄肥肥伸伸懒腰,前前后后耽搁了三天,终于可以回家了。老人和娃指不定急成什么样子呢。
“啊啊~~”阿旺点头说好。
甄肥肥笑笑,当先迈出一步,在她迈出第二步的时候,与此同时阿旺迈出第一步……
奇异的,阿旺竟能摸得准甄肥肥的节拍。
山间竹林的小路上,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不时说着些什么——
“阿旺,到家了后一切要看我的眼色行事,知道吗?”
“啊啊——”
“若是人家问起,我就说你是我雇佣的长工,你要跟着点头,知道吗?”
“啊啊——”
“要是别人说些你我的闲话,你就当没听到,知道吗?”
“…………”
“阿旺?”
“啊啊——”(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茅屋前面起风波
第六十六章茅屋前面起风波
还没到村口,就看见家里茅屋外面坐满了人。
甄肥肥走在前面,阿旺挑着革篓跟在后面,甄肥肥望着家里那么多人心下开始打起鼓来。
人多眼杂的,一点事儿还不传得飞快,人家亲眼看着她把男人带回来,就算想找个说法也不好说了。
不过仔细想想那又有啥!嘴长在人家身上,人家想说啥你还能管得住?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直,也不怕人家在那嚼舌根子!
“阿旺,记住了,看我眼色行事!”甄肥肥再一次叮嘱。
“啊啊——”
一群大男人端着碗、喝着茶、咋咋呼呼的聊着天。老人拄着根单拐给大家伙都倒完茶后,转身回到大门槛上坐下。
甄肥肥赶走几步,笑着上前开口:“哟,叔叔哥哥们都在啊,这几天有得累的吧?”又走到大门槛,对着看见她一头爬起来的老人说道:“爹,女儿回来啦。”
老人上前握着闺女的胳膊:“闺女,不是说一天嘛,这次咋走这么久?你看你把你娘在家急得,你娘在烧锅,快进去给她打个招呼——”
“嗳,好。爹,女儿在城里买了点菜,还打了几壶酒,叔叔们晚上可得好好喝一杯。”甄肥肥转过头,看着众人说道。
众人一听说有酒喝,而且还是城里带的酒,眼里放光,纷纷说好。
“咦,这是哪家的小哥?我怎没见过馁?”终于有人把注意力放到阿旺身上了。
阿旺偷瞟了眼甄肥肥,甄肥肥摇摇头,阿旺不动了。
“嘿!结实!苗子。你过来看,这小哥长得可比你还结实?”苗子放下茶碗,蹭蹭蹭地就跑过来了。
“哟~~”苗子手握成拳在阿旺胸膛上来了一拳,那感觉就像是打在一堵墙上一样。“我的娘啊,哪里有肉,整个就一砖头块嘛!”
“哎,你俩小子扯些啥呢!认出了是哪个不啊?”村里的七叔走上前,昂着头眯着眼打量着阿旺。
别看七叔六十多岁了,身高只到阿旺胸门口,背还是驮着的。他老人家干起活来可不逊色!最重要的是他有手艺,做屋子最讲究打跟脚,可这跟脚不好打,整个村要找出会打跟脚而且还打得好的倒还真不多,七叔就是一个!
还记得第一天老人把七叔领来时,甄肥肥看着七叔哆嗦个不停的手,吞了吞口水。让这么个老人家打根基、搬那大石块,要是搬不动把脚砸了不是害人吗?老人当时回了个“闺女。你就放心吧!”的眼神。
汉子们到山上上工时,甄肥肥也去过一两次。远远地就看见七叔卡在一男人堆子里,几个人围着他,甄肥肥走上前——
只见七叔手抖啊抖,抖啊抖,将手挪到了石块的下面。晃晃悠悠地将石头苀【hang】了起来。甄肥肥差点忍不住自己上去帮他搬了,就在她在一旁干着急的时候,七叔抖抖抖的已经把大石块搬起来了,嵌在一块略微松动的大岩石下面。
直到这个时候。甄肥肥才算是知道了七叔的本事!
其实,在村子里。有很多这样的老人。他们的身体已衰老,但手头上的活儿却从没停下来过。儿子丫头要是孝顺还好。不孝顺连口饭都没得吃!
你不干还能咋办?难道真的让自己饿死?下田采草,扛着锄头挖地,上山也山货,哪里看不到这些老人的身影?
他们这些人,是真正的“活到老,干到老!”
七叔辈分长,人又正派,在村子里说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他背着双手前前后后的将阿旺打量了个遍,凭着六十多年的“丰富阅历,见多识广”,还是没瞧出阿旺的来历来。
“财财妹子,这俊小伙你从哪儿弄来的?”苗子蹭蹭又窜到了甄肥肥的身边儿,看着阿旺暧昧的挤着眼问。
旁边几个年龄轻点的小伙儿一个个把耳朵郭子有意没意地往他们的方向凑,胀着脸咧着嘴,偷偷指了指甄肥肥和阿旺,窃窃低笑。
甄肥肥睇了一心想看好戏的苗子一眼,故意扯开话题道:“苗哥儿,你说你咋就像个小跳骚似的,跳上窜下的,一会儿老实的都没有!”
“我,小跳骚?”苗子脸顿时垮下来了,苦着脸巴巴道。“别介,妹子啊,你说我像猴儿还行,可别说我像那东西,恶心得慌!”
“嗨,我说马家妹子,你可别打岔呀,今儿我们不知道这小哥是谁,我们可不走了哈!哥几个,你们说是不是啊?”小棚里蹦出个猴精猴精的小个子,在地上翻了个跟头一下滚到阿旺的脚边,搭着他的肩攀起交情来。
糟了!她怎么没想到这个家伙也在!
下屋的黄豆子,村里公认的损嘴,张家长、李家短,人不晓得的事儿他都晓得。完了还喜欢到处说,缠起人来没完没了,是个麻烦的角色。
甄肥肥心里咯噔一声,心想着今儿的事是糊弄不过去了——
不过这家里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大活人,纵是你把话儿说得再圆,人家背地里照样唧唧歪歪的说你,还不如有什么话摆到桌面上来。要说就随他说去,等过了阵子,传着传着,人家就嫌烦了。
庄稼人活那么多,一天忙活下来哪有那个闲心总管你那点破事。顶多天阴下雨打雷咋的,几个妇人凑在一起唠唠嗑,把你家里的事拿来说说图个乐子,要说等她说去。她就算说一死,你的身上又不会掉块肉,有嘛啊?!
老人听到这儿,算是听出点门道来了,望着那几个瞎起哄的小子,马脸立即拉了下来。
“阿旺啊,站出来给几位哥哥认识认识。”阿旺听到甄肥肥这么说,拉下黄豆子搭在肩上的手。走到甄肥肥跟前。
“这个人叫阿旺,是我从苏京城里请来到我们家帮工的。”甄肥肥不待别人插话,接着说:“阿旺可能干啦,一个人可以干三个人的活儿!怎么说的来着……对了对了,能上山打豺狼,下地扛野猪。阿旺,是不是啊?”
“啊啊——”
“我见阿旺无家可归,又真正是个干事的,就把他带了回来。他没钱没家,又不图个什么。就混个一天三餐饭,这样的人哪里找啊?”当然,阿旺帮他们家做工的钱她照样会给他,怎么着一个男人身上没点钱哪行,怎么着也得让他存点钱将来娶房媳妇啊。只是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儿不好说,就找了这么个说法。
“赶不成又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啊!”村头的小马叔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转过身对着老人笑着打趣:“喂,我说老马。你家是坟山好,老祖宗保佑呢?还是你这老小子走了狗屎运,怎么流浪汉全被你一家子捡到了?哈哈!”
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甄肥肥脸上血色尽失。
老人一个顶不住,噎得差点背过气去。
“对啊,老马前些年捡了刘女婿回来。既给老马家留了后,又帮撑了这么多年的家,怎么算都划算啊!”
“可不是嘛,你说那么好的女婿。让财财丫头上哪儿找去?闺女到了十八岁还没找到婆家,整个就一老姑娘了。我们都想着财财丫头这辈子就这么完了,哪晓得她老爹噶着眼睛都能捡到一个好小伙。”
“谁说不是啊。这刚走了一个,闺女又捡了一个,还一个比一个长的好!你瞧瞧阿旺小哥儿这身板,老马家那点子事他还不得都一人扛啦?”
“嗯,找工的钱省了不说,家里要是有个嘛事也有个男人在那顶着。我看这好,老马,干脆你挑个日子,把人家阿旺招家里来得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甄肥肥脑袋一下转到这儿,一下转到那儿,也分不清哪些人说了哪些话,只知道这话越说越不是滴!
阿旺局促不安的搓着手,偌大的身躯站在人群里无措得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