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上人间-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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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她提借钱的事儿。
没有钱。就不能去看郎中,也抓不了药。眼看仨儿额头烫如烙铁,菜花抱着娃恸哭。两个大些的娃儿从来没见娘如此伤心,害怕地扑到娘亲怀里哇哇地哭起来。不一会,一屋全是大人小娃的哭声——
就在她哭得快晕过去的当口,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人来。
财姐儿!
财姐儿给她活干,对她很好,还主动跟她说话。不似其她的妹子躲着她、避着她,生怕她跟她们借钱。
财姐儿手头宽裕,为人又不小气,要是见着她确有困难应该会拉自己一把……
对了对了!财姐儿上次还帮她包手,让她下次要是手再伤着不要忘记敷草药来着,她眼里的感情……她看得出来,也感受得到,那种感情不是假的。
还有这次,她本来还不晓得,打开带回来的被子才看到财姐儿偷偷塞在里面的花生。她想必是怕她不要、又希望她能带回点花生给娃吃才这么干的吧?就凭这一点,也能断定她该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好姑娘了!
更何况,财丫头的为人在村里也是有口皆碑的,不仅能干,还老是帮助别人。刚叔的事,妇人姐妹们的事儿,还有为马回村孩子花那么多钱建新学堂、费了那么多心思……
想起这些,菜花再不耽误,嘱咐两个大些的娃在家照看着弟弟,自己则连夜摸到老马家来。
黑灯瞎火,心里又担忧,来的这一路,也不知摔了多少次。但是一想到娃危在旦夕,家里的男人又指望不上,她还是怀着最后的希望赶到老马家来——
甄肥肥得知菜花孩子病重,按捺下心里无数的疑问。匆忙回屋加了件衣服,又从箱子里拿出一张百两银票和些碎银子揣在兜里,以备不时之需。
正当甄肥肥打算跟菜花到她家走一趟时,阿旺一阵风般地拉开门也出来了。身上的衫子斜挂在肩上,鞋子拖在脚上没有拔好,显然是时间仓促,没来得及穿好就急着出来了。
甄肥肥无需相询,也知道阿旺是要陪她一起去。有感于他的这片心,甄肥肥没有拒绝,只是让阿旺走在前面,为他们两人带路。
阿旺在前面带路,从他比平时还要快捷的脚步中,可以看出一丝急切。
一路上,甄肥肥清晰地感觉到菜花身上的颤抖和她喉咙里的哽咽。她只能无声地牵着她的手,不让她脱力,给予一点微薄的支持。
怔愣于手上突然传来的温度,菜花转首,布满泪水的眼透过黑暗定定地瞧在甄肥肥紧握着她的手上——
这是一双软糯糯的手,手虽然大,指节并不算修长,是一双典型的“养猪手”。但是就是这一双手,却蕴含了常人远远不能想象的力量!它给了别人太多的希望,也给了别人太多的支撑!
菜花甚至觉得,这是她一辈子握过的最温暖的一双手了!虽然时值冬天,正值深夜,虽然她的手也很冰,但却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原本因挂念娃担忧得快撑不下去的她,在这双手握住她的时候,奇异地慢慢安定下来。
这让她一瞬间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时候,奶奶常常会抱着她,会牵着她的手,带着她漫山遍野地跑。尽管当时家里过得也很艰难,但是她有一个和善的爹娘,还有一个最疼她的奶奶。
爹娘每天劳作,没有时间照看她,从小就是奶奶带着她。她刚学会跑路,就跟着奶奶上山打猪草,去田里捞虾子,到河沟里去洗衣服。每次奶奶做累了的时候,就着草地、石头坐下来,把她搂在怀里,握着她的小手,跟她说着她小时候的故事——
奶奶是属蛇的,冬天身冷,也怕冷。所以得空总会把手握住她的,晚上让她给她暖被窝。她常说的一句话是:小娃儿就是好,小身子又软又暖和。要是奶奶的小花能永远陪着奶奶,给奶奶暖手暖脚,那奶奶就不愁早进棺材没人陪我的小花了……
奶奶常说,她体质较冷,身体冰得让她心慌。尤其在冬天晚上,一觉醒来,摸着自个儿浑身冰凉的身体,会止不住地害怕,怕自己一觉就这么死了——
那时候,她就答应奶奶,会一直陪着奶奶,给她暖手暖脚,不让奶奶觉着冷。可是后来,一场大火……带走了她的爹娘,也让她的奶奶身体越来越差、越来越冷,最后就是她用尽身体里的所有温暖和热度,也暖不回奶奶来了——
奶奶走的时候她如坠冰窟,嘶哑着一遍遍呼喊着奶奶。小身子伏在奶奶身上,拉着她的手坐了整夜。望着奶奶慈祥和蔼的面容,她就在想,奶奶是不是就只是睡着了。等明儿早天一亮,奶奶就会爬起来,呵呵地将她从被窝里挖出来,给她穿上小衣……
这么想着,也是这么等着的,怕错过了奶奶醒来,她一晚上都没敢闭着眼睛,也不敢打盹。紧紧地、紧紧地握着奶奶的手,握得双手交叠处不知不觉间覆上了一层薄汗,也没能让奶奶的手暖起来……
等着!就这么等着,一直等到破晓,等到天边鱼肚白,终是没等到那期冀中最为熟悉却又永不可得的场景——
将奶奶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一滴滴的泪打在奶奶手上,却再也等不来她的轻哄和安慰,也等不来那一声亲切而慈爱的“小花儿,别哭”。
那个时候,她就隐隐觉得——温暖似乎离她远去了——
而且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第一百六十六章 含热泪雪中送炭
第一百六十六章 含热泪雪中送炭
一行三人很快就到了菜花家,两个孩子见娘亲回来了,抱着娘亲的大腿哭得打嗝。娘亲不在,家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小妹病了,烧得厉害,他们除了哭什么都不能做。
菜花家的老大叫阿弟,老二叫阿妹,还有个老幺叫丫头,大的不过七岁,小的只有五岁。小鼻涕糊了满脸,滴滴晶泪凝结在眼眶忽闪忽落。只是那双本应生动明亮的大眼睛,却早早地沾染了尘世的烦哀,一转一抡,失却了动人的光彩,反而笼上了层层阴影,呆滞茫然、无措而又恐惧……
甄肥肥看着两个小娃哭得脏兮兮的小脸,心中酸涩难当。那种父母不在身边孤立无援的感觉她也曾体会过,仿佛深处无边的黑暗看不到一点光亮,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惧让人的整副身心都不自禁地颤抖,更何况他们还是两个这么小的孩子。
轻轻拍拍他们的小脸,甄肥肥快速进了屋。环顾一下四周的环境,就把目光定在了床上的丫头身上。丫头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浑身好似浸透在火热的岩浆里,灼烧得甄肥肥的手都止不住一颤。
“呀!这孩子怎的这么烫?”下意识的收回手,对上旁边菜花焦急的目光。
“这孩子都快烧糊涂了,你和吉哥儿咱也不晓得帮打打主意,就是打盆凉水帮孩子敷敷也好一点啊,这要是烧出个好歹来……”甄肥肥并不知道吉子把菜花身上的钱搜去了,急起来也没留意菜花早已哭成个泪人儿的脸,出声埋怨。
菜花听甄肥肥这么一说。以为她也没了法子,哭得愈加汹涌。
甄肥肥回头看到菜花近乎绝望地盯着床上的小幺,知道这时候说这些都是多余的,一边吩咐菜花准备针和火,一边急忙将娃报到屋外。仿着上次救小星星的方法给丫头扎针。无奈丫头病得太厉害,扎针都失效了。无奈只得让阿旺赶紧到旁边人家讨些酒水来,也顾不上酒精可能会对发烧的人引起不适。给小娃擦酒精降温。
菜花尽管满心紧张,但出于母亲照顾儿女的本能,很快就恢复过来。从甄肥肥手上接过娃帮着擦起来。甄肥肥又让阿旺提着小水桶到不远处的竹林里提桶山泉回来。水缸里的水在家搁久了,不够凉。而晚上的泉水,没什么比这水更凉了。
水拎回来后,甄肥肥等酒精蒸发得好或是后,一遍遍换水,拧布巾,给丫头敷上。
时间在一声声哗哗的拧水声中过去,微弱的灯光伴着人影移动摆来摆去。或胖或瘦、或高或矮的身影在灯光的照拂下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留下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光影。
当甄肥肥伸着酸疼的腰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阿弟和阿妹已经站着睡着了——
天边开始放亮了。远处的山头已蒙上了一片清霜般的苍白。
阿旺站在不远处,正对着甄肥肥候在门边。寒风从外面搅进来吹打在他身上,让只穿着单衣的他冻得嘴唇微微发青。
他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他又在那里站了多久?
甄肥肥眉毛一挑,只一下,就知道了阿旺这么做的用意。顿时酸在心头,在心中暗怪阿旺就是笨,要是不想风进来就把门关上嘛,干甚挡在门边像根桩一样?还有他也真是,大晚上的跟出来,也不晓得加件衣服,要是冻出点毛病来难受的不还是他自个儿?怎么,身体底子好了不起啊,不还是血肉之躯,不一样冻了会疼,伤了会流血?
阿旺缩了缩脖子,不了解刚才还好好的甄肥肥干嘛拿眼瞪他?
甄肥肥蹲下身,让菜花把吉子穿的衣服找件出来给阿旺披披,自己则接过她手中的娃试探起丫头额头的温度来。
还好,虽然还在发烧,但总不似昨儿晚上那么烫了。让阿旺把衣服穿上,又让阿弟阿妹到床上睡会儿。恐防丫头的烧复发,又担心丫头还有啥其他看不见的毛病, 便连夜和菜花、阿旺将丫头送去看郎中。
待一切忙完,丫头渐渐退了烧进入熟睡后,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坐在丫头床头,摸摸她瘦弱晕红的小脸,甄肥肥扯了扯同样坐在一旁一瞬不瞬守着闺女的菜花,甄肥肥伸出手指指了指外面。
菜花会意,跟着甄肥肥走了出来。
“菜花妹子,丫头的烧退了,你只要听郎中的按时给她吃药好好当值着,想必没什么事了……”甄肥肥又从怀中掏出几块小碎银子来。
“这里有五两银子,你收下。到集市上买点吃的给几个孩子补补,瞧瞧几个孩子瘦成什么样了——”
“不不不——”菜花抖着手推搡着,惊吓地看着甄肥肥手中的钱,一个劲地摆着头。
“来,拿着!这又不是给你的,就强愿是我这个做姨的给几个孩子买吃的,快收着……”甄肥肥招招手,站在门边眼巴巴看着甄肥肥的阿弟阿妹立即就过了来。
“你看看,就算你这个大人两餐不吃还受得住,你舍得让孩子跟着你饿肚子?”回想起中午时候,菜花让阿弟去帮烧饭,好让甄肥肥在她家吃餐把饭。麻烦人家帮忙,又尽心尽力为着他们娘几个大晚上不睡觉就过来了,一直忙到现在,怎么着都得蛮留下她和旺哥儿在这吃餐饭,尽尽心意。结果等了半天只等到阿弟拿着空盆涨红了眼站在门边,原来家里米缸仅剩下的一点米也没了……
“丫头还病着,要是吃的跟不上,太差的话,这病可就不易好了……”
一说起丫头的病,菜花又急了。泪眼朦胧地望着甄肥肥,可是……
“我……我……财姐儿,你刚给丫头看病的钱我都还没把你呢,我哪能再要你的钱……我这……”菜花一时不晓得该如何办才好,照理说她怎么着都不能要财姐儿的钱,可是丫头的病……还有她这几个苦命的娃……
“阿弟,来,你娘不接,你帮你娘接着——”甄肥肥扯扯阿弟的小衣兜,小心地将碎银子塞个里面。
菜花过来想要把钱重新还给甄肥肥,却被甄肥肥伸手阻止住了。
“菜花妹子,你别这样唏唏溜溜、不干不脆的!我给你钱你就好好收着,在这扯理个啥啊?我是把你当姐妹,也是真喜欢你这几个懂事的娃,你们在饿肚子,我这个做姐姐的又不是没有,让我帮帮你们咋啦?要是你真不想欠我的情,这些钱就当是我借你的,你以后慢慢还,你要是觉着还不上,你还有三个宝贝不是?你还怕少了我的?……得了啊,别在这跟我扯了啊,搞得这么生分,你再这样我可真生气了啊?!”
甄肥肥说完话转过身,不再看她。乍一看,还真有几分气愤的味道。
“不不不……财姐儿……我……是菜花我……不配……”菜花说得有些伤感。
甄肥肥猛地回过头,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菜花。
等了半天,竟然等出这么句浑话来!
什么叫不配?她菜花差在哪啦?她甄肥肥又有什么了不起了?在她心里头,像菜花这样善良又坚强能干的女人不知有多好,她除了比她幸运一点儿,比她自信一点儿之外,还真没什么比她强的。她本来就值得别人最好的对待,什么叫不配?
可是注视着菜花脸上的哀伤,甄肥肥责怪的话竟无法说出口——
这个可怜的女人,受过了太多的苦难和摧残,在别人的欺凌尤其还是在自己丈夫的欺凌和虐待下,怎么可能还让她拥有一副健全而健康的思想?
甄肥肥蓦地上前,一把抱住了菜花,无声地安慰着这个遍体鳞伤却一直苦苦支撑坚持的女人。但愿她的这一个拥抱,能够溶解她心中的顾虑,能够真正地拉近她们之间的距离,希望她能体会到她的——诚意!
菜花伏在甄肥肥的肩膀上大哭,脸上的泪痕未干,一拨新的泪水又从眼眶里倾泻而出。
自从奶奶死后,这还是第一次自己哭得这么肆意,哭得这么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