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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脑髓地狱-第26部分

小说: 脑髓地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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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出现的是呆立在老人身旁、观看老人耕作的一个青年。身穿黑色木棉和服,腰系白色木棉旧兵儿带,看起来有些苍老,不过若仔细看,应该看得出顶多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小夥子。可能是难得出来晒太阳吧?皮肤似女人般白皙,嫣红的脸颊带著微笑,专注的注视挥动圆锹的白发老人。如果只看他的表情,或许会以为他是正常人,但请再多看几眼!那种眼眸、那眼瞳的光芒……简直就像是在深宫里成长的公主般澄亮、透明。这是某种精神病患在恢复正常之前,或是再度开始发作前显现的特徵,也是正木博士始终感到棘手的关於真疯或假疯的监定中,特别难以监定的眼神。

  接著将镜头栘近蹲在老人和青年背後远处的少女。大家都看见了,她的脸孔有如幽灵般苍白瘦小,长满雀斑,略带红褐色的头发剪得很短,蹲在老人耕作的田边,正用纤细的手种植各种东西,有梧桐落叶、松树枯枝、竹棒、瓦片,还有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青草。但是,毕竟老人的田是松软的白砂地,竹棒之类一不小心就会倾倒,所以她显得非常忙碌,随时得重新扶正植物。也许有人会认为何必这么麻烦,只要用力深插砂中不就好了?但……这种想法很没礼貌,同时也是外行人的想法!这位少女是认为瓦片或竹棒是普通花草或是什么幼苗,所以不会那样粗鲁的对待,必须小心翼翼用砂土埋住根部……不过,好不容易才栽好的竹棒倒下两、三次之後,她终於也失去耐性,把竹棒像嫩草般的轻松撕成碎片丢弃。各位可能怀疑,像她那样纤细柔弱的手臂,如何能够有不逊於男人的恐怖气力呢?其实,所谓的人类,不论何等温柔贤淑的妇女,通常都有这样的力气,只是自历代祖先以来就开始累积无数人类比其他动物更高等、柔弱,特别是女性,更软弱的暗示,结果终致无法发挥出这种力气,只有当精神异常时,或是碰上火灾、地震等灾难时,因为暗示暂时遭到破坏,才能恢复原有的力气,这点,从少女身上已经获得验证。

  抱歉,我的说明经常脱轨,只是,这是反过来证明正木博士的「心理遗传」实例,因此特别附带提及。

  接著出现的是身穿破晨袍的光头矮小男人。此刻他正面对与方才几人正好相反方向的东侧红砖围墙演讲。

  「达摩面壁九年而执少林牛耳,故吾人面壁九年练习辩论,应能打破糊涂纵横的政坛,废除一切不平等,在即将来临的普选时代……吾人……」

  他大声说著,忽然像想起什么般举高右手左右挥动。

  他背後走过一位怪异打扮的女人。大家也看到了,是个长相低俗、猥琐发福的中年女人,睑上涂满泥上,大概自以为化著浓妆吧!和服衣摆下露出赤足,拖著破烂的长衣带蹒跚前进。蓬乱的头发上戴著不知是谁帮她用硬纸板做成,并且漆成红色的皇冠,为了不让皇冠掉下来,她仰著头左盼右顾,自以为是女王般来回不停走动。

  每当这女人走过面前,跪在梧桐树根旁的络腮胡男人就顶礼膜拜。此人原本是长崎某小学的校长,历代祖先信奉耶稣教的虔诚心理到了这个男人的时代已达到最高境界,他被收容於这里之後,在砖块或瓦片上雕刻圣像,以供同房的病患膜拜。此刻,他相信刚刚的女疯子是圣母玛丽亚复活,因此高兴、仰慕的泪流满面。

  接下来,在跪地的络腮胡男人四周跳跃的垂发少女,是高等女学校二年级的学生。她的个性原本很内向、忧郁,因为在艺术方面表现出相当的才华,结果变成了所谓的早发性痴呆。在病发的同时,个性随之完全改变,当她进入这里住院时,正木院长问她姓名,她回答「我是舞蹈狂安娜·巴普洛夫」。她是院中最可爱的人,如各位所见,总是唱著自己创作的歌曲跳舞。

  望向蓝天

  白云很高

  黑云较低

  友好的相互并排

  飘飘飞行

  飘……飘飞行……

  我也一起并排

  摇摇晃晃走著

  结果碰到墙壁

  头晕眼花……花……

  头晕眼花……花……

  另外,这边两位四十多岁工人模样的男人,很亲密的勾肩搭背,与前面那位中年女人成直角的方向来回走动。当然,右侧的男人是在东京观光,左侧的男人则是往南极探险,彼此才会如此情投意合的持续旅行,不造成任何麻烦。

  接下来是坐在这边门口的肥胖老太婆。从她身上的高品味和服图样判断,应该是有相当身分地位的人,但是她本人却是一副住在贫民窟的模样,拚命在身上抓著并不存在的虱子,然後掐死……突然,她解开和服衣带,赤身露体的用力拍打和服。这时,演讲的男人、两位工人、女学生都中止心理遗传的发作,用手指著、眼睛盯著或是捧腹大笑。

  观看所放映的疯子一举一动的人们之中,我想一定有人会感到意外。

  「怎么回事……这只是很寻常的疯子呀!不必是这个解放治疗场,任何一所精神病院的散步广场都可以见到这样的景象,不是吗?既然说是疯子的解放治疗场,我还以为能见到成千上万的疯子蠕动演出各种狂态,但是,这样太无趣了。最重要的是,什么心理遗传?根本无法了解哪里是心理遗传啊!」

  一定有人失望、绝望、轻蔑、冷笑。不过,别这么性急!坦白说,使用於与正木教授的研究有关的心理遗传实验人物,这样已经够多了,接下来我虽然会简单说明其中两、三人的狂态如何藉著心理遗传演出,各位却应该完全理解世界上所有的精神异常原因才对。事实上,这十位精神病患乃是从地球上千百万的疯子中挑选出来精神异常的代表性冠军人物……也可以视为亲身直接证明正木博士过去二十年所研究的心理遗传原理的世界性标本。

  最先要介绍的是在红砖围墙耕作的白发老人。

  这位老人的姓名是钵卷仪作。其五世以前的祖先,也就是仪作的曾曾祖父,是福冈城外鸟饲村的著名豪农仪十。这位仪十生来就是左撇子,但是体力和精力绝伦,在他这代靠著一把圆锹挣得家产,获得领主黑田赐姓钵卷,并且得以佩带长刀,是励志传记中的人物。

  但是,各位若要问为何被赐这种奇怪的姓氏?很简单,所谓的钵卷本来就是这男人年轻时代的绰号。亦即,他连擦汗的时间都很珍惜,在田里工作时会用手帕缠在额头成为钵卷,因此得到此一绰号。据此,各位应该明白他是何等卖力工作了吧!从天亮至天黑,他只休息一次,就是在福冈舞鹤城的天守阁正午敲响大鼓报时的时候。一听到鼓声,他会立刻丢下圆锹,到附近堤防,或草原的树荫,或屋檐下吃便当,然後午睡约莫半刻——相当於现在的一小时——之後,醒来又立刻继续工作到日落,这男人应该也有偏执狂的个性吧!残留在他红黑色额头上的一条白色钵卷痕迹,直到他咽下最後一口气时仍未消失。听说他觐见城主时同样系绑著钵卷,城主身旁的臣子慌忙叫他「喂,取下钵卷」,城主觉得有趣,就赐他这个姓氏。

  物换星栘,到了钵卷仪十死後第五世的这位钵卷仪作,不管是荣誉的钵卷或左撇子,甚至其庞大家产都已消逝无踪,他只是个在博多名产的笔店里制笔的师父。可是到了老年,因为视力模糊无法处理纤细的笔毛而经常发生失职行为,这令他感到痛苦不已,终於造成精神异常,约莫一星期前被送进这儿。

  然而,很不可思议!当他被送入解放治疗场解放不久,正木博士找出这位老先生发狂的动机,也就是心理遗传的内容後,他偶然在场内角落发现工作人员用来杀蛇而忘记带走的圆锹,马上开始模仿他祖先的行为。当然,他是没有系绑钵卷,但是各位也见到了,他完全没有擦过一次汗。另外,握著圆锹的姿势也和发疯前正好相反,变成左撇子的动作,而且一听到十二点的午炮声,立刻丢掉圆锹回病房,匆匆吃过饭後,马上上床午睡,所以只能认为是五世前的仪十转生。只不过,可能因为剧烈疲劳吧?通常一睡就到第二天天亮,连晚饭也没吃。也许在梦中,他变成了曾曾祖父仪十,挣得庞大家产吧

  这是心理遗传的第一个实例……各位如果有什么问题,不必客气,请举手发问。

  接着要介绍的是先前面朝红砖围墙演讲的穿破烂晨袍的矮小男人。这是依据他在空中挥动的右手手势,以及左手似是扶住东西的动作,还有演讲中所使用的词汇,而获得有力的参考。

  「……这是横亘帝国前途的一大障碍,如果继续任由今天这样的腐败思想横行,糊涂纵横的政治持续,我们日本民族的团结将有如没有加入茅草的上墙,会因为外来思想的风雨,不久将面临上崩瓦解的命运……」

  怎么样?如先前各位也听到的,这位光头砖墙先生的演讲内容,经常会出现「墙」这个字眼,以及和墙壁有关的言词,亦即,这位矮小男人的外祖父曾经担任黑田藩的御用水泥工……各位不要笑,我并非在说双簧

  当时此人身为水泥工的外祖父在福冈城天守阁上工作时,忽然失足坠地惨死。而,这位外祖父本来一向以身轻如燕自傲,每次他重新漆刷天守阁屋顶时,城王都会利用望远镜观赏他的功夫。此外,平常工作搭设使用的鹰架非常轻便,完工时间很快,但是也因为这样,曾经多次失足坠落差点丧失性命,还好途中总是被东西勾住而奇迹般获救。

  像这样,也不知几岁的时候,他爬上了天守阁的最顶端,在城主用望远镜观看下工作时,一不小心,屁股朝向城主。这时底下监督的官员大声提醒他注意「谨慎点,主上正在看!」,他可能一时慌乱,脚踩滑而从数丈高的石墙上摔落,当场死亡。此後,黑田藩再也没有御用水泥工。

  但是,这位外祖父透过女儿遗传至这个穿晨袍的矮小男人时,情况非常可怕。这个男人直到中学时代为止,经常会在半夜惊醒,大喊「救命」,家人惊讶问他「怎么回事」,他总是回答「我觉得自己好像从很高的屋顶上或云层上,头下脚上的栽下来」,这不是很奇妙的事吗

  像这样,普通人眼中看来下足为奇的轻微梦游症发作,其实却是几代以前的祖先多次恐惧惊叫的刹那、彻底重现的恐怖记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的心理遗传实例?不,不仅局限於这位演讲的男人,一般我们在睡眠中发觉自己从高处摔下来而惊醒,若是对照此例,应该也就没什么好觉得特别奇怪了。如果说这是我们的双亲或祖父母曾经有过一、两次经验,认为「啊,完蛋啦!」或是「我要死了!」瞬间之凄怆、悲痛的极端绝望记忆,因而化为一项心理遗传给我们,在我们梦中重现,应该不会再有人怀疑了吧

  没有什么问题吗

  接下来介绍的是头戴硬纸板皇冠、来回走动的中年女性。从她衣服上的徽纹形状也可以了解,她本来是某穷苦人家的女儿,被卖为艺妓,不过因为相当精明能干,没多久就搭上某银行家。但是该银行家的父母非常顽固,基於「身分差异」的理由,不同意儿子娶她为正室,她引以为憾,在某宴会席上,大骂初次见面的客人「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叫我斟酒!」,同时将酒杯摔在对方身上,并且一脚跺烂三弦琴……结果被送来这儿。

  在今日这种新思想潮流下,而且她又是风月场所出身,会为了这点小事情就气疯,或许有人会认为不太可能,但这就是「心理遗传」恐怖的地方!从她发病之後的态度也可窥知,「身分差异」这几个字不仅伤及她的自尊,还带来更深层的打击。她的举止行动相当高贵大方,不管动作、眼神、步履都展现出贵妇风范,也就是说,她的家世直到明治维新以前都是京都的没落贵族,本来的姓氏清河原也绝非穷苦人家会有的姓氏,虽然在病发前受到环境风俗的影响,一切行为如同穷人家女孩,可是一旦精神呈现异常,马上忘掉最近一、两代的穷人家习性,显现出几代以前祖先的气质风范。

  哦,有问题吗?请说。

  不……不错,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所谓的「心理遗传」只是这样而已,而为了研究这种微不足道的东西,正木博士却打算自杀

  很好,这部影片的编剧也考虑到可能有人会提出这样的疑问,所以接下来在正面拍摄心理遗传发现者正木博士的同时,也让他针对此疑问发表一场演讲。这位九州大学的疯子博士——比爱因斯坦、史坦纳格更出名的正木博士——一旦出现在银幕,希望各位能尽情鼓掌欢迎,甚至把手拍断了都没有关系,因为正木博士本人非常喜欢听人家的鼓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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