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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部分

清·梦缘-第80部分

小说: 清·梦缘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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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谢谢你。”我心头一酸,轻叹道。
只可惜,这温馨宁静仅只是极短暂的一小段。
“皇上?”须臾,门口传来苏培盛惴惴的问询。
我身一颤,腾地立了起来,紧紧拽住了胤禛的手。
真的出事了,我的梦不是没来由的!
我的心中满溢惶恐。
胤禛反掌握住了我,“你先别急!苏培盛这时候来,不一定就与你的梦有关。”他柔声安慰我说。
热度从他的掌心渗进我的皮肤,我心微定,咬着牙关发出一个弱弱的鼻音,“嗯。”
看我镇静下来,他腾出一手将我按回座上,“那我先出去一下,你在这稍等一会,答应我,不胡思乱想!”
我勉力压抑心中惊乱,轻轻点点头。
“乖。”他倾过来,捧着我的脸轻吻一下额头,转身出了门口。
烛影浅淡,仿佛薄薄的水烟。
我记起第一次见到绶恩,那么小的一张脸,那么亮的一双眸子……
我记起他第一次张开小嘴喊我,“安……伯……娘……”,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挤出来……
我记起他第一次学会走路,脱了我的搀扶,歪歪斜斜地迈着短腿,扑进弘历的怀里……
我记起上一个季节里,他因患过敏病而卧床静养,半夜时分,他推醒趴在床边睡着的我,很贴心很懂事地说,“安伯娘,我现在不难受,您去休息会吧。”
我记起就在不久前的一个夜里,他和弘历藏进大桂花树碧绿茂盛的枝叶里,瞅着我经过倒下无数的萤火虫,光芒点点宛若星辰,翩翩绕我漫天飞舞,如梦如幻,美得令人窒息。
没有十月怀胎,他也是我的小孩。
他哭了,我的心会痛。
他病了,我的身会痛。
感觉一阵凉风过,我会轻轻蹙起眉头。
看见路上有个坑,我会拿来铲子把它填平。
因为,我有个小宝贝,我那样爱他,总忍不住担心他,会不会冻着,会不会摔跤……
烛泪静静淌着,我静静想着。
烛光微微晃了一晃,我缓缓转身。
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他回来了。站在昏暗里,一动不动,像一个影子。
我的一颗心,陡然下沉,坠入无底深渊。
颤颤巍巍,我试着站起身来,却忽然脚下一个踉跄,霎时间,天旋地转,我像一片秋天枯黄的落叶,轻飘飘往地面贴去。
然而,兀然有一只宽阔的大手出现,一把将我从半空之中捞了起来。
“琴儿……”他抱着我,满眼的痛,满脸的疚。
我深吸一口气,“带我去见他好吗?我想看看他。”
“还是别看了吧。”他皱紧了眉头,指尖轻轻拂过我的鬓梢,“没亲眼见着,就不会觉得他真的走了……”
我静静注视他良久,悠悠阖上一双眼开口问道,“那你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声音很冷,仿佛没有一丝温度。
他面容一滞,迟疑了好一会才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回答说,“是被人用被子捂住,活活闷死的。”
话音入耳,我的心突然一阵剧痛,像是有只手嗖的一下把它攥出了胸腔。
活活闷死的……我按着胸口,觉得那下面空荡荡的,呼呼呼贯穿着刺骨的冷风,飞速带走了残余在我身上的所有热量。
“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我乍然睁眼,射出两道凛冽寒光。
他微微一惊,垂下了眼睑,唇线扯得紧紧的,“还在查。”
也不知忽然哪里来的力量,我挣脱了他一双手,从他的怀里站了起来,又转身从梳妆台上的首饰盒里随手捡出一根素白银簪,快速地将一头及膝的长发盘起,固定成髻。
回身来,我见到他一脸的愕然仍在。
我扬唇微微一笑,上前一步,踮起脚尖环住他的颈,在他的耳边低语道,“我要去找那个杀死我宝贝的凶手了,祝我好运吧。”说完便撒了手,曳然往门口行去。
“琴儿。”伴着一声轻唤,有一只手拉住了我。
我悠然侧身回顾,正正见到他眼角眉梢涂抹着的浓浓忧色。
缓缓撸下了他的手,轻轻拍两下,我的唇角绽放两朵笑靥,吐出两个字,“放心。”
他的眼底波涛汹涌,却终还是无言袖手,放我离去。
伸手一推,门洞大开。
屋外星月辉煌,虫鸟噤声。
好一个静谧美丽的夏夜!
我提裙跨过门槛,步履格外平稳。
跨过另一个门槛,“噗通”,由凝夏领着,宫女太监跪了满满一院子。
我立在门口,目光冰冷,扫过每一张面庞,不放过一丝表情微动。
末了,我轻描淡写道,“跪吧,都在这好好儿跪着。不过,也别干跪着,一个个都多动动脑瓜子,把自个的话想好编圆了!否则迟些,我出来问话,若是答不上来,可休怪我无情!”音调不高,但夹着森森威严。
话毕,我哼声一抖衣袖飘然从中穿过,再跨过一道门槛。
屋内没有点灯,费了点时间,我的眼睛才适应那郁重的黑暗。
我辨析出一个人影。
他一袭洁白单衣,孤单地坐在床沿,身姿冷峭,声色不动,像一座静穆的雪峰,泛着耀眼的银芒,摒弃世间一切污秽。
然后我看见,他用双手平托在膝上的……立时脚下一软,感觉到一阵晕眩。
我无比艰辛地挪动两条腿,走到他们的面前,慢慢地屈膝跪了下来,又慢慢地倾下脸去,贴上了绶恩青紫色的脸颊。
“弘历,你哭出来吧。虽然额娘教过你‘男儿流血不流泪’,但是今天,你可以流泪。”我温暖着绶恩永远都不可能被温暖的沁凉脸颊,淡然出言,语气波澜不惊。
片刻,有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上方涟涟滚落,穿透我高耸的发髻,濡湿了我大片的头皮。
耳际持续着弘历细碎的啜泣声,我的眼眶也一点一点地热了起来。
然而我最终还是忍住了。
凶手还在逃,我的泪,还没到落下的时候。
流霞千尺,金芒万丈。天大亮了。
我在院子中央站定,环顾一周,挑眉问道,“是谁最先发现的?”
“是奴婢。”有一人跪出一步,颤声回道。
“你是怎么发现的?”
“奴婢……奴婢……”她结结巴巴地,半天吐不出下边的话。
“是真的说不出?还是不愿说?”我冷笑,“信不信?我可以叫人把你的嘴缝起来,让你下辈子都说不出半个字!”
“主子饶命!主子饶命!奴婢说!奴婢全都说!”她吓得涕泪直流,一个劲地磕头道。
“现在这小嘴儿倒是灵活了啊?噼里啪啦跟倒珠子似得!”我讥讽道。
“可惜晚了!你们几个,去把她的嘴给我缝起来!”我右手随手点几个人头道。
“主子,奴婢知错了!求求您放过奴婢吧!”她扑上来,欲抱住我的小腿。
我急忙闪身避开,同时厉声喝道,“你们还不动手?是也想跟着她一起受罚吗?”
那几人对视几眼,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
“等一下!”人群里突然跳出一抹倩影,飞到那个丫头身侧,张开双臂护住了她,急声道,“主子!您想怎样惩罚我们都有理。是,朱珠她失职了,给了贼人可乘之机,引致大祸。可是奴婢认为,当务之急应是找寻凶手,而不是问责!”
我双眸紧缩,锁视她一张秀脸,冷嘲道,“找寻凶手?那末,你倒是说说看,这凶手怎么个找法?”
她垂眉思索片刻,娓娓答道,“事发时刻,尽管朱珠因人有三急,离了小阿哥的身边,但奴婢却自始至终守在了房门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不要说人,就连乌蝇也没飞过去一只。由此,奴婢可以断定,凶手一定是从窗台入的屋,您或者可以派人去查探一番,也许能够发现点蛛丝马迹。”
我脑中各种思绪交涌,若沸水翻腾,但面上始终保持平静,“好,我现在就派人去查探,如若无果,我便将你与她一并处罚!”
“漆棋无怨无悔。”她扬起下巴,言词铮铮。
我鄙夷地轻哼一声,吩咐道,“凝夏,你挑两个眼尖的去找找看看。”
“是。”她喏声应道。
一炷香功夫后,他们回来了。
“可有发现?”我问道。
“有,在窗台边的花圃里找到一朵簪花。”凝夏很小心地用一片帕子垫着呈给我,道。
众人面上的紧张神色顿时一舒,都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
我接过,捧在掌心细细端详,“紫金为体,冠处巧用绿松石作叶,红珊瑚作花,米珠缀成蕊,造型端雅华丽,这般精致不凡的饰品,内务府定有记载……”
“给我查!狠狠地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丢了这一朵簪花!”连帕带簪,我重重往凝夏身上一掷,凛声道。
我看出了簪花的精致不凡,却没想到它不凡到……查起来毫不费力。
内务府的陈公公只看了簪花一眼,便给出了回答。
这件簪花一式造了六件,全部配给了一个人。
皇后。
我无语仰起脸。
明亮的阳光刺得我的一双眼,生生的疼。
“都起来吧,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我虚一晃手,“凝夏,服侍我更衣。”
走出两步,我又停了下来,“洛萱,你去陪着四阿哥,穷尽方法,务必劝他把小阿哥放下。”
“奴婢遵命。”她哽咽道。
我微微一愣,她为何也哭了?
镂月开云。
“你如今带着这朵簪花来找本宫,莫不是要指责这趁夜翻窗杀人的是本宫不成?真是天大的笑话!”皇后一个气急攻心,咳嗽不止。
“熹妃不敢。毕竟,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熹妃请皇后娘娘取出那六朵簪花一示,也仅只是为娘娘的清誉着想,并无其他。”我毫不为所动,慨然言道。
“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一旁惊起一个尖利的嗓音,“你先是煮了我墨书姑姑,后又气死了我额娘,现在还不放过我皇额娘!
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前日走来说我皇额娘的梧桐树害得你的孩子病了,今儿又走来说我皇额娘的簪花害得你的孩子死了!分别是你处心积虑,处处针对!
即便今日我皇额娘拿不出六朵簪花又如何?保不准就是你买通了什么人,偷了一朵出去,玩起了栽赃陷害的阴暗勾当!
你也当真够恶毒,为了争权夺位,竟不惜杀死自己亲手抚养的孩子!”
“啪!”清脆响亮的一记巴掌。
福惠捂着通红的脸颊,瞪圆的眼眶里燃起了熊熊烈焰,咬牙切齿道,“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啊……我跟你拼了!”他把长辫往脖子上一圈,就要向我撞了过来,像一头见了红的疯牛。
有几个太监见势不好,赶忙近前来,又拽胳膊又抱腰,拖住了他。
我却低头怔怔看着发麻的掌心,仿佛一下子傻了一样。
“都闹够了没有?”入口处,陡然炸响一声严厉的叱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跪伏一片。
只有我,还失魂落魄般的,呆呆地站在那,像是从这个世界割了出去,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
明黄色的龙袍在我的眼前停下。
我无比缓慢地抬起头,乞求他道,“你说……你说,你相信我……相信我没有恶意诬陷皇后……相信我没有杀死自己的孩子……”声若游丝,绵软哀凉。
他双眸一片幽黑,犹若深深古井,看不穿丝毫情绪。
“你不信我?”我身一颤,摇摇欲坠。
“为什么?因为那个梦吗?来得未免太过巧合了一点?是不是?”我凄然而笑。
他漆黑的眼底倏然掠过一道血痕,唇角微微抽动,却始终未有只言片语。
“好,你很好!很好,很好……”我喃喃念叨着,跌跌撞撞倒退两步。
“额娘!”一道白色身影像一阵疾风,贯穿了人群。
“你怎么来了?”我略微一愣,责道,“出门怎么也不加件外袍,这衣衫不整的像什么?额娘教你的礼数,都听到耳根子后边去了?”
尔后又拉出一丝微笑,旋身拜礼道,“小儿顽劣,失礼尊前。还请皇上皇后开恩,不降罪于他。臣妾带他回去后自当严厉训诫,确保再无此类事件发生。”
“去吧。”他的声音低沉疲倦,像是不堪重负。
“谢皇上。”我屈身起立,执起了弘历的手。
“额娘?”母子俩默默走了一段,弘历突然唤我。
“嗯?”我漫不经心应一句。
“额娘,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像很多年前一样,就只有您和我两个人,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耕地您播种,我砍柴您做饭,春天采桃花,夏天剥莲子,秋天赏落叶,冬天堆雪人。您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再养一条狗,也不费神想名字,仍旧叫它丑丑……”他缓缓叙述着,一双清湛的黑眸越发地亮了起来,仿若沉醉的星辰。
“傻孩子……别想了。那是不可能的!”我停下步子,打断他,很认真地说。
“为什么?”他万分不解地看着我。
我暗暗长叹一声。
我如何能够告诉他?我能够离开,他却不能!因为,有一天他必须成为皇帝,乾隆皇帝!否则,我便会从这悠悠历史时空之中销声匿迹,不留一丝影踪……
禁不住鼻头微酸。
天下虽大,然而我可怜的孩子却因了我的存在,被永远地束缚在了这座北京城里……
我深吸一口气,举起手摸摸他好看的眉毛,说,“弘历,你若真听额娘话,就把这个念头统统抛了吧。至于原因,终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
他目光灼灼凝视我良久,仿佛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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