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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骨里红-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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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妈妈吓得全身打颤,但还是挣扎着朝郑夫人爬了过去,抱住了她的身子,将她掩在怀里,郑香盈此时却镇定了下来,一双眼睛直视向那个白色身影:“你是谁?”
“我是看守义庄的田嫂。”那白色身影幽幽的开口说话了,郑香盈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屋顶上的杨之恒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手中的小瓦片又悄悄的放到了屋顶上,焦大见着徒弟这个动作,不由得微微一笑,伸手拍了下他的脑袋:“我叫你练习耳力目力,你总是爱偷懒,现儿便知道害处了,隔得并不远,你竟然都分辩不出来是人是鬼,更别提分辩出来人是男是女了。”
杨之恒有些惭愧,低头喃喃道:“师父,我错了,以后定会刻苦练习。”
屋子里边,田嫂身上挂着一大捆白布朝郑香盈走了过来,那白布拖在地上不住的摇来晃去:“我怕你们没得东西盖,帮你们找了几块招魂幡,你们拿了垫到那边草堆上歇息一个晚上罢。义庄里没得多余的铺盖,只好请夫人小姐将就着了。”
郑香盈接过东西,感激的一笑:“田嫂,有得盖便可以了,真是太谢谢你了。”
田嫂同情的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你一个大家小姐,累了都快大半夜了,总怕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苦呐!赶紧去歇息着,别再逞强,人的身子可禁不住这样熬夜。”
等田嫂出去,郑香盈将那捆招魂幡铺了几张到草堆上边,同鲁妈妈一道将郑夫人挪到了临时的床上,又替她盖好幡布,仔细的掖了掖下巴下巴的布,望着郑夫人苍白消瘦的脸和那深深凹陷的眼窝,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郑夫人身子本来就不好,遭了这么大的变故,还不知道熬不熬得下去呢。
屋顶上边的杨之恒也跟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叹息声随着十五月夜的清风飘出去很远,格外幽长凄凉,让走在小径上的一个人不由自主停住了脚步,僵硬着把脖子转开来,迟缓的望了望四周。
义庄屋檐下的两盏白色的灯笼随着风不住的转动着,就如两点鬼火,又如一个人的眼睛,正在往这边张望,那个人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那排屋子磕了几个头,低声念叨了几句话,迅速的爬了起来,飞奔着跑了出去。

、第25章 灵堂内旧事重提

初秋的清晨有着淡淡的白雾,草尖上挂着晶莹的露水,推开窗户往外边看,只觉流霜未去,整个义庄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就如瑶池的楼阁亭台一般,远远望着飘飘渺渺。
郑香盈昨晚没有睡踏实,在草堆上翻来滚去,心中有几分惊恐,屋子里停放着郑信诚的尸首,自己身上盖着的是招魂幡,怎么样想都有些惴惴不安,挨到子夜时分才合了眼,还没睡两个时辰,就自然醒了过来。
望了望草堆上睡得正香的郑夫人与鲁妈妈,郑香盈叹了口气,抱着膝盖坐在那里,呆呆的望着窗户外边白纱似的雾气。郑信诚过世了,家里失去了主心骨,看起来郑远山无论如何也会被记到母亲名下了,杜姨娘肚子里那个即便是个小少爷,现儿也来不及了,总不可能七房没一个嫡子哭灵摔驾。
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按着古时所谓三从四德来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以后七房便要听郑远山的话了,因为他是家中长子,只不过她现在所处的大周还好,未成年的子女还是得听母亲的教导。郑香盈摸了摸胸口,若是郑远山成了七房当家作主的,想想王姨娘那嘴脸她都觉得有些恶心。
草堆上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郑香盈回头一看,鲁妈妈也已经坐了起来,很忧愁的看着躺在那里的郑夫人:“姑娘,怎么就不多睡一会子呢?现儿天色还早。”
“我哪里还能睡着。”郑香盈苦笑了一声,看了看周围灰白的墙壁,鲁妈妈真是身子骨儿好,心也宽,这种地方还能睡得香甜。
两人走了出去寻到住在最尽头的田嫂夫妇,讨了水简单的洗漱了下,田嫂擦牙用的是很粗糙的青盐,郑香盈只觉得自己牙齿与嘴巴皮儿被硌得有些发疼,心里暗自想着这便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了。
端了水回到屋子里边,郑夫人已经醒了,正一脸憔悴的靠着房间一角坐在那里,双眼无神的望着郑信诚的尸身。郑香盈见了她那模样,心中一紧,郑夫人脸色灰败,没有半点精神,她真担心她会忽然倒下去便再也起不来。
刚刚给郑夫人梳洗完,郑家的人便过来接她们了,大家脸上都有哀戚之色,似乎在真心实意的伤心一般。郑香盈虽然不大待见郑家的人,此时见了倒也放下心来,钻到马车里边靠着鲁妈妈的肩膀,不多时便闭着眼睛睡起觉来。
“香盈跟着我们出来受苦了,这马车里头都能睡得安稳。”郑夫人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脸颊:“这两日颠簸,瞧着都瘦了不少。”她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她父亲不在了,还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样过呢。”
鲁妈妈将郑香盈抱在怀里,低头瞧了一眼她瓷白色的脸,笑着安慰郑夫人道:“夫人,你也莫要着急,族里总不会不管七房,孤儿寡母的,可不该更照顾些?”
郑夫人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只觉得自己的头昏沉沉一片,眼睛前边有万点金星子乱溅一般,心里边也不断的绞痛了起来。她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觉得喉咙间有些发甜,抖抖索索的摸出了一块帕子掩住嘴,将一口痰吐了出来,低头看了下,就见那素白的帕子上有一块殷红,就如雪地上开着的红梅般耀眼。
鲁妈妈眼睛尖,一眼就瞅见了那帕子上的血迹,不由得惊呼了起来:“夫人!”
郑夫人吃力的摆了摆手:“别出声,莫要惊动了她。”
鲁妈妈眼中含泪的望着郑夫人,声音哽咽:“夫人,咱们赶紧回家,请个老道的大夫来瞧瞧,这身子可得要好好养着,原来的病没有断根,这时候又添了新病,怎么能行呢。”
郑夫人靠着马车壁,好半天没说话,当鲁妈妈以为她睡着了,想要拿件衣裳给她盖上时,她忽然又缓缓的开口说话了:“妈妈,你是我从娘家带出来的,下人里头数你最贴心,以后你可要好好照看着小姐,别让她受了委屈。”
这话有些托孤的意味,鲁妈妈听了心中大为悲凉,忍不住拉着郑夫人的手,哀哀凄凄的哭了起来:“夫人,你何苦说这丧气话儿!回荥阳以后好好休养着,多吃几副对症的药,用不得几日便好了,千万莫要想多了。”
郑夫人没有答话,只是闭紧了嘴巴,那嘴唇皮儿都是灰白的一片。
到了荥阳境内郑香盈才醒了过来,见郑夫人闭着眼睛缩在马车角落里,身子显得格外单薄。鲁妈妈抱着自己坐在那里,一双眼睛红肿得像桃子一般,心中奇怪,才这会子功夫,鲁妈妈怎么就哭成这样儿了?掀开帘子往外边看了看,就见一片暮色沉沉,可依稀能分辨清楚快到自己家门口了,心里自以为明白,鲁妈妈这是要做样儿给那些前来悼念的郑氏族人看呢。
大门上已经挂起了白色的花球,门板上贴着白色的讣告,门口站着的门房也穿着白色的衰衣,郑香盈与鲁妈妈搀扶着郑夫人下车,瞅着门口这刺眼的白色,心里莫名就伤感起来,以后这府里头便再也瞧不见郑信诚单瘦的身影了。
几乎是半拉半拽的将郑夫人弄进前院,郑大太爷便带着人走了过来。前院里边搭了个灵棚,一副棺椁停在那里,等着装郑信诚的尸身。灵棚里边点着硕大的牛油蜡烛,火苗蹭蹭的往上蹿着,外边飘着招魂幡,旁边还有各种祭幛,写着“寄托哀思,音容宛在”的字样,到处都是一片白,衬着中央黑色的棺椁,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信诚媳妇。”郑老太爷今日没有像往日那边颐指气使,瞧着郑夫人精神不振,他的声音放柔和了些:“信诚过世了,总要有个嫡子替他哭灵摔驾,我们昨日合计了一回,决定将远山记到你名下,已经在族谱上边写好名字了。”
郑夫人瞧着跪在灵棚外边磕头回哀悼之礼的郑远山,眼睛前边一阵发晕,不用说定然是王姨娘借着这个机会去大房说了这事儿,趁着她还没有回府,先斩后奏的就这么定下来了。可是这嫡子的事情确实也是迫切,郑夫人蹙了蹙眉头,望着郑大太爷点了点头道:“大伯父为我们七房着想,侄儿媳妇实在感激,只不过我起先也说过,我想要记到名下的是杜姨娘的儿子,大伯父不能不遂了我这心愿。”
郑大太爷一怔,没有想到这侄媳妇竟然如此执拗,杜姨娘肚子里头的难道就一定是个儿子?这记名的事儿,也总得让那孩子生出来以后再说,怎么能现在就提出来要记名呢?“信诚媳妇,杜姨娘生孩子还早罢?等她生出儿子来再议此事也不迟。”
“大伯父,既然侄儿媳妇媳妇不在场,你们都可以将郑远山记在我名下,那杜姨娘那儿子有没有生出来又有什么要紧?”郑夫人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郑大太爷:“若是郑氏这样罔顾我的感受,那恕我只能将这事情交去官府秉公断案。”
“胡闹,胡闹!”郑大太爷气得脸色发青:“这族里的事儿怎么能闹出去,你莫非是想要咱们郑氏名声受损不是?”
郑香盈在旁边见着郑夫人神色执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郑大太爷,仿佛没有丝毫畏惧一般,心里不由得暗自叫好,这郑信诚刚刚死,族里人便欺负到郑夫人头上来了。其实目前形势来看也只能将郑远山记名了,郑夫人之所以提出自己的要求,这是在向郑大太爷表明自己不喜欢族人自作主张的态度呢。
郑大太爷被郑夫人盯得有几分窘迫,见她就是不松口,心里也是懊悔,不该听了郑老夫人的话提前将这事儿给办了。昨日王姨娘带着两个儿子来见郑老夫人,娘儿三个跪在那里哭了个不歇:“老爷没了,这可怎生是好?可怜老爷膝下只有两个庶出的儿子,到门口回孝子之礼的人都没有呢。”
王姨娘年轻时是郑老夫人的贴身丫鬟,而且是颇得郑老夫人喜欢的,现儿瞧着她带着两个儿子哭成一团,郑老夫人也不由得生了恻隐之心:“反正是要记名的,不如就早些记了,现儿总要有个人在门口跪着回孝子之礼,不如就让远山担着罢。”
郑大太爷心里想着迟记名早记名还不是一样?信诚那媳妇看着便是个软糯的,族里记了名,她还敢来起高声?当即喊了族里一些主事的人过来,将郑远山记在了郑夫人名下,可没想今日郑夫人刚刚进门便与他扛上了。
“侄儿媳妇……”郑大太爷艰难的开口了,望着郑夫人冷冷的双眼,只觉得自己在郑氏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他似乎还能感觉到背后有不少嘲弄的目光,如芒在背,着实难受。

、第26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郑大太爷最终妥协了,在族谱上添了个名字:郑远寒。
放下笔来,郑大太爷心情有些沉重,原来还以为信诚媳妇是个好拿捏的,没想到自己竟然看走了眼,难怪七房那丫头郑香盈如此张扬,原来是随了她的性子。昨日王姨娘在大房这边哭哭啼啼的说了一堆郑香盈的恶迹,他起先还不相信,现在想来,有其母必有其女,信诚媳妇是个歪的,她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方才灵堂里头不少郑氏族人都在,她竟然不顾自己的尊严,丝毫不让的逼着他将杜姨娘那个没出生的娃记到族谱上,还叫嚣着若是不如她的意,便要告到官府去,真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乃是堂堂的郑氏族长,却被一个晚辈给胁迫了,说了出去也是脸上无光。
郑夫人却没有理会到郑大太爷此时复杂的心情,看了那族谱一眼,点了点头:“辛苦大伯父了,府里人多事杂,我便先回去了。”
郑大太爷瞧着郑夫人那单瘦得似乎风一吹便能刮跑的身影,心里一口气堵着,好半日都吐不出来,揉了揉胸口,带着长随怏怏回府。郑老夫人正在和一群孙女说着闲话,见郑大太爷走了进来,面色不虞,赶紧吩咐孙女们回各自的院子,等着人都走了,郑老夫人这才开口相询:“老爷,这是怎么了?”
“你还来问怎么了?”郑大太爷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边,伸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热茶,眉头虬结在一处成了个倒八字,怎么也解不开:“都是你要横加插手,让我今日在七房丢了脸面!”
郑老夫人瞧了郑大太爷一眼,见他似乎气得不轻,也有几分奇怪,伸手扶了扶抹额,上头那红宝石闪闪儿的发出光来:“为了那记名的事儿?这难道还能节外生枝不成?”
郑大太爷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郑老夫人讶然不已:“七房不将郑远山记做嫡子,反而去记那个没有出世的娃子,哪有这样的道理?素日里瞧着信诚媳妇是个明理的,怎么于这事上头倒拧住了?”
“你是看着她那面色和善,实际上是个顶顶有主意的。”郑大太爷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得了郑老夫人的支持,心里总算舒畅了些:“我只好让了一步,将杜姨娘肚子里那个也在族谱上记名。”
“若是生了个女儿,那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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