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骨纪北疆生死契-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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埂子转过身,疑惑道:“你看到了谁?”
“我看见了夏池,我的妻子。”于宽严静静站在原地,在月光下笔直消瘦的身体犹如雕塑,“爆炸发生时,地下的一个凹槽遮挡了我。在我垂死之际,神志依然清醒,能听到你们在洞口的叫声。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站在黑暗里的夏池。她走到我身边。她的手指摸过我的脸,我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她那么真实,她不是我的幻觉。埂子,这是上天对我的补偿,是上天在提醒我。”
埂子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他结结巴巴的问道:“什,什么补偿?”
于宽严向他走进了一步,“从现有的资料文献和我在新疆寻找十九年的结果来看,墨山国的人们掌握了小河古墓沟文化中重生的巫术。他们真的可以做到使人重生。只要我能深入这个秘密,我可以再见到夏池。”
埂子愣了一会,片刻后他用手抓住自己的头发用力揪了揪,确定让自己是清醒状态。他在原地转了两圈,霍然面对于宽严,手指点着他道:“骗子,骗子,骗子!一派胡言!我不信!夏池死了,于连长死了,这都是命!编造这些,打着于连长的旗号,你侮辱了他!你,你给我滚!”
于宽严目光中充满了悲哀的神色,低声道:“这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命运。我不再信命,难道你信吗?”
似乎满怀无言的失望和失落,于宽严转身向外走去。他的背影和夜色重叠在一起,和库鲁克塔格山脉下的寒风重叠在一起,像是时间铭刻的墓碑。
“等等,”埂子心中一动,向前走了一步,“于连长在医院昏迷时,老六家里来信,说收到了一笔匿名发来的钱。这笔钱是多少?”
于宽严的身影停在原地。他没有回头,黑暗里传来他一声隐隐的叹息。
“五百六十九块八毛四。”
于宽严如是回答。
2011215 15:11:00
第二十一章
“当你注视深渊足够久,深渊也会回望你。”
——尼采
《仁王经》中有这样的记载: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这短而又短的刹那在神佛眼中却有永恒流转。而除了这广袤空旷的宇宙,在我们人类社会里,永恒曾经降临过吗?康德说他每次仰望星空,内心都会被深深震撼。有时候我会想,当那些夜空里的星辰俯视我们的时候,是不是也会为我们这短暂而卑微的生命感喟?那些执着的愿望,从个人到国家,从过去到无穷远的未来,在时光里流转不息。
时至今日,秦所和严叔的音貌时常在我生活的片段里偶然回忆起,在清茶的杯边,在朝阳唤醒的窗前,在夜晚书桌的暖灯旁。他们的生生死死、心心念念,随着时间的流逝沉淀在海底。那些鲜活而生动的画面恍如昨日,一切却已物是人非。
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在那个巨大的黑影扶摇直上笼罩我们时,我和身后人们凝固的惊恐、畏惧和惶惑的神情。像一幅众生浮世绘,我们生命中的一部分被永远定格在那个瞬间,窥见恶,窥见战栗,窥见上天隐藏在这地下的磅礴深渊。
我无力的仰视着带着死亡气息的黑影高过头顶,一股腥甜的味道扑面而来。本能的伏倒在地面后,老魏和老李慌乱的压在我身上,颤抖着屏住呼吸。在伏倒的时候我隐约看到了谭教授张开手臂,试图保护我们。她瘦小的身体阻隔在我们与黑暗之间,没有片刻的犹疑。我们战战兢兢的在地面抬起头看着崖边的黑影,心脏的狂跳带来的眩晕让眼前的一切如此不真实,如此恶厉。
2011215 21:09:00
【周年特别版 考古三剑客番外篇1】
暮色将至,准备去上晚自习的学子们已经三五成群的向教学区走去。宽阔的梧桐树映在窗子上,风吹过时,能听到枝桠摩擦窗棂的声音。屋子里愈发昏暗起来。
“别动。”李大嘴沉声道:“不必开灯,也别想着吃饭的事。”
我放弃了试图假装开灯,从而破门而出、狂奔食堂的打算。
“可是,肚皮真的好饿。”
我捧着肚子,窝在房间里仅有的一把带靠背的椅子上。尽管椅子已经破烂不堪,但依然是该室内的VIP座。就连老魏也只能坐在四条腿长短不一的木凳上。
老魏耷拉着眼皮,愁苦不堪的表情。
“老李,我真不知道谁把咱们的事儿给写了出来,还发到了网上。我对毛主席发誓,除了写考古发掘报告和论文,其他任何体裁的文字我都没写过。”
李大嘴冷笑一声,“没写过?那封洋洋洒洒的诗经体情书又作何解释?”
魏大头的多边形脸瞬间红肿了起来:“这个,这个是OEM产品,中文系的哥们代工的嘛。”
一时间屋里又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老魏抬起头,目光在我和老李身上犹疑不定:“不对啊,在网上写这事儿的人,对我们的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连打猎的事情都知道,日常对话更是栩栩如生,连心理描写都有。”
老李腾的一下站起身来,一拳砸在桌子上:“最不可原谅的是,我这样一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人物竟被描绘成了对美女满脸谄媚的花痴。”老李撩起衣袖,露出伤痕累累的胳膊,咬牙切齿道:“我老婆在网上读了这个帖子,又买了书回来细细研读。现在,我这身上的遍体鳞伤就是读后感!”
老魏和老李的目光交集后,终于不可避免的一齐望向了我。
我站起身走向窗边。从半开的窗户里,可以看到楼下的情景。尽管天色已暗,我依然看到了一只斑纹猫悄无声息的在灌木丛中走过。
“呀,梨花!”我情不自禁的叫了出来。
两位师兄面面相觑。李文常按捺不住,低吼道:“梁珂,别以为你是师妹就可以为所欲为。就是你干的!你把自己写得跟朵花似的,把我和老魏写得跟狗尾巴草一样。我和老魏晚节不保,你要负全责。”
老魏赶紧按住李大嘴的胳膊,“淡定。”
他凑近老李的耳边低声道:“我看师妹不是那种人。别忘了,黑衣墓主一直阴魂不散……”
李大嘴的脸顿时苍白起来,“难不成……”
我冷冷道:“不要以为别人听不到耳语——难道你们真以为此事是黑衣墓主所为?穿越千年,上网发帖,出版小说?考古系的名声就是被你们这种人败坏的。实话告诉你们,这事是一只名叫梨花的猫干的!”
老魏和老李愣了片刻,随即两人窃窃私语起来。
“从营盘墓地回来后,梁珂一直不太正常,心理咨询也不肯去。”
“大概是受打击太大了。真有点担心她,要不什么时候咱们强行把她拖去心理咨询吧。拯救师妹要紧,《北疆生死契》什么的都当是浮云了。”
两人讨论得欢畅,几乎忘记了我的存在。
我拍了拍两位大神的肩膀,低声道:“知道最多秘密的人是谁?是谁能自由行走在各个宿舍聆听夜话?谁能洞悉别人的内心却又若无其事?谁在夜晚游荡,知晓一切黑暗?”
李大嘴的脸愈发惨白起来,老魏脸上的红晕也有转白的趋势。
“证据呢?”老魏扶了扶眼镜,寒光一闪。
几乎是同时,我手中的照片摔在了桌子上。
“从化学楼自杀案到物理系绞杀案,从小天鹅洗衣房闹鬼到哲学系系花精神失常,看看这些同学传上网的现场照片吧。”
老李把照片扒拉到面前,手忙脚乱的翻了一会,抬起头。他的嘴唇又开始抖了,眼睛望向老魏:“兄,兄弟,这些照片里怎么都有一只猫?”
老魏俯下身去仔细端详。果然,照片的一角或背景,总能见到梨花猫风轻云淡的身影。
“梨花知道S大里的一切秘密,包括我们三剑客的秘密。好了,我该打工去了。你们俩也该吃饭了。”我伸手拿起照片,放进书包,向门口走去。
“站住!”老李拉住我的胳膊,眼睛死死盯了我一会:“你晚上打什么工?你可别犯道德错误。”
我挣脱了他,挥挥手:“庸俗。走了!”
这当口宿舍里的人不多,走廊里空荡荡的。一个刚洗完澡的男生搭着毛巾晃悠着走过来,看见我之后立刻警惕的用毛巾裹住要害部位,带着复杂的神情冲进了老魏隔壁宿舍。
从体型上判断,该男生应是地科系的。还没来得及回味此人的腹肌,老魏的吼声从宿舍里传了出来。
“梁珂,你的逻辑起点就错了!猫怎么可能上网!”
虽然慢了点,老魏终于还是想到了这一点。
我站在楼梯口吼了回去,“魏其芳,猫天天在上网!而且她用的是鼠标!”
刚才的洗澡男从房间里探头出来,补充了一句:“同学,猫的说法不确切,它学名叫调制解调器……好冷。”
洗澡男的头又缩了回去。
我打工的地方离学校大约一站半的路程,走过去也只是二十分钟而已。当时广州路还没整治,在光鲜的楼房后,破败不堪的旧房子随处可见。我打工的地方就在巷子里的一栋三层小楼里。
2011216 16:07:00
番外篇不是结尾。番外篇是为了感谢各位一年来的陪伴,专程而写的一个独立小故事。本文与《北疆生死契》之间没有关系。这几天番外篇将持续更新,直到周日恢复为《北疆生死契》的更新。
我是番外篇的分界线
【周年特别版 考古三剑客番外篇2】
我打工的地方离学校大约一站半的路程,走过去也只是二十分钟而已。当时广州路还没整治,在光鲜的楼房后,破败不堪的旧房子随处可见。我打工的地方就在巷子里的一栋三层小楼里。
这栋楼早些年曾经发生过火灾,至今楼道的墙壁上还能看到烟熏火燎的痕迹。我曾经以为这是火灾后的遗迹,后来才知道其实火灾主要集中在三楼东侧。至于楼道里的烟痕,那是二十年前住在筒子楼里的职工们常年在走廊里摆炉子做饭的缘故。
“你主要负责晚上七点到凌晨两点的收发传真和接电话的事务,因为时差和贸易业务,你必须将每晚的工作资料整理好,离开前放在老总办公室门外。哦,你英语六级证书和学生证复印件交给我,与原件核对后我要存档。这是合同,在这里签字。”
薇薇姐是公司人事主管。从规模上看,这并不是一家很大的外贸公司,算是国际倒爷的增强版。薇薇姐第一次面试我时,只用了三十秒就拍板决定录用,让我这个考古系的高材生受宠若惊。我善意的提醒她,本人的专业是考古,与外贸丝毫不搭。薇薇姐笑了出来,眼睛亮晶晶的:“只要你英语六级,能上夜班,别说你是考古专业的,就是学殡仪专业的都没关系。”
太给力了。这番话完全抚平了我在家教市场上被屡次退货的伤口。我当即表示,本人不仅英语过关能上夜班,更是能文能武,上得了刀山下得了火海,身体倍棒牙口倍好。
薇薇姐满意的点点头,给了我一把办公室钥匙,就这样我开始了打工生涯。
与白天楼里忙碌的景象不同,夜晚的办公楼坐落在巷子深处的院中,几乎与城市隔绝,安静中有些压抑。我曾经以为夜班至少要两人搭班,万万没想到从第一天开始就是我一个人值班。薇薇姐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道:“一是我相信你有能力独立处理好各项事务。二是老板太抠,不可能增加聘用名额了。所以,你晚上必须一个人……”
我收腹,昂首,握拳,“薇薇姐,我已进入夜班状态,感觉良好,请祖国人民放心。”
薇薇姐嫣然一笑:“那我也下班咯。两点以后你可以睡在公司,也可以回学校,不过记得要锁好门,关掉空调。”她转身向房间里望了望,皱起眉头道:“这些人也真是的,一到下班时间跑的比谁都快。”
送走了薇薇姐以后,办公楼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当然是有备而来,从书包里掏出速溶咖啡、清茶瓜子、云南帕叠遗址的石器图片,一一摆在办公桌的电话机旁。
这栋楼每层面积约一百五十平米。一楼被改造成了收发室、接待厅和储物室,二楼有四间办公室,包括老总的办公套间。三楼的楼梯口有一扇铁门拦住去路,锁得结结实实。看得出公司搬进这栋楼后也曾做过环境美化,只是当时粉刷的墙壁又被时间侵蚀,露出下面的油烟底子。
巡视完毕后,我回到职员办公室,喝了点水润润喉咙。万一要是大洋彼岸来个订单电话,我这美式县城口音要顶得住才行。大约是一周之后我才意识到,其实根本没什么越洋电话和传真。晚上的办公楼总是异常的寂静。
合着他们花正式员工的钱,请我做的是夜间看门的工作。
家教市场上的那种屈辱感再次隐隐浮现在我心中。
2011218 0:32:00
当五本考古发掘报告被精读完毕后,我甚至准备利用晚间值班时间精读二十四史。当然这只是一个计划而已,还没来得及实现,就被意外打乱了。
由于办公楼的楼龄实在太老,入夜后受温差变化影响,经常会有莫名其妙的声音出现。地板和墙体偶尔发出沉闷的声音,或是寂静的楼梯上传来咯吱咯吱的挤压声对我来说早已习以为常。有点难以忍受的是经常从二楼的天花板传来不规则的落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