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骨纪北疆生死契-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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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他看到了‘不该看’的场面,从而遭到灭口。高宏,我说的对吗?”
高宏的眼睛不再和于燕燕对视,抽回目光后环顾了一下四周,嗫嚅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是……枪走火。”片刻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境地,他已经不属于考古队,顿时腰板又挺直了起来,“是他不走运,在那个时刻看到我和埂子说话。古人杨朱就曾说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怎么着,你想报复我?”
于燕燕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高宏讪讪的走到埂子身边问道:“怎么样了?”
“差不多可以下去了。”埂子简洁道。
埂子看了看老魏和老李,指了指李大嘴道:“你,下去。”
我站起身,奋力抢在前面道:“我去。”
老李推了推我,一脸不屑道:“小样儿,看你哥哥我大显神威吧。”
他在身上系好安全带,头上戴了顶灯,深呼吸了一口气。老魏走过来握住他的手,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小心,千万别勉强自己。”
老李做了个OK的手势,慢慢扒着岩壁沉下身子,接着开始下降。我们趴在悬崖边上,关切的看着老李的身子慢慢沉入黑暗。他头顶一小簇微光在庞大的黑暗虚空里显得如此渺小,甚至无法看清他的身形。
“好了,停!”李大嘴的叫声在下面远远传来,“我靠……你们没下来看的损失可大了!可以递探管了!”
我打开与探管摄像头相连的笔记本,埂子和老魏等人将探管递了下去。屏幕上显示摄像头掠过那些粗糙的岩壁,黑黝黝的让人心惊。下降了一段时间以后,看到了李大嘴试图抓住探管的手,同时听到李大嘴下面传来的叫声:“右下右下,再来点!”
谭教授坐在我身边,关切的看着屏幕。我抬头望了望,看到秦所依然坐在严叔身边,沉默不语。谭教授注意到我的目光,也看了过去,“老秦,您也过来看看吧。”
秦所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站起身来,走到我们旁边。
老李的手终于抓住了探管,喊了一声“停”。我们在屏幕上看到老李的手牵引着探头掠过岩壁。从老魏的角度看,李大嘴是双脚撑在岩壁上,弓起身子,尽力让探头照到比较大的角度。
老魏喊了一声:“你悠着点!”
老李没出声,从屏幕上看,他已经将探管上的摄像头尽力对着岩壁上的图案。他先是给了一个壁画最大化的全景,然后一一掠过每个图案。在那个时刻,我陡然忘记了自己是在地下千米的黑暗之处,全心全意的被屏幕上的壁画所吸引了。
这种震撼,让我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激动的颤抖。当我扭头去看秦所和谭教授时,我发现谭教授和我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上的图案,呼吸急促。
20101031 21:05:00
这是一个由七个圆组成的壁画群。第一个圆的中心里是笔法古朴描绘出的人群,跪在地上向上天膜拜,似乎是某种仪式。第二个圆较小,以它为中心,上下左右四个方向分别有人群向不同的方向走去,对圆心呈离散状。第三个和第四个圆的周围隐匿了其他方向的人群,只记录了向右侧方向行进的人群的状态。尽管是象征式的,仍能看出这种行进的艰辛,生老病死,沿途交替。第六个圆描绘的是这群人走回圆心的情形。为首的人跪在圆心中的地上,在他的身后是一群姿态各异,手持某种物品的人。在他们身侧,频繁的出现类似卐型和十型的图案,尤其是“十”型图案,不仅大量出现,且四个角的边缘各有一个小“”型描绘。最后一个圆,也是第七个圆中没有过多的图案,只描绘了一双眼睛,微微睁开,又似在阖拢。
老六和埂子凑在我们身边看着,土豆实在是按捺不住,开口道:“这都什么鬼东西啊?几个大圆,画的东西人不人、鬼不鬼的,又刻在岩壁上,都没法扒下来拿走!”
老六伸手抽了一下土豆的耳朵,斥道:“眼窝子浅,你懂什么!肥货在后面,这是地图,懂不?”
埂子瞪了一下两个人,两人立刻低头不语了。自从严叔陷入昏迷,埂子俨然成为团队的新首领。他没有说话,只是询问的望向谭教授和秦所。
谭教授深深吸了口气,“老秦,您觉得这几幅壁画寓意了什么?”
秦所的精神有点蔫,我注意到他一直不停的握拳又松开,下意识的反复做这个动作。听到谭教授问他,他打起精神道:“我想,这跟历法有关。‘十’型图案是被记载为测量大地和天时关系的工具,早期人类经常会用这种木质结构的工具做基本的天文、地理测量。”
“对!”老魏的大头不知道何时冒了出来,“莫勒切克的昆仑山岩画上也曾出现过这种图案。”
他的眸子在黑暗中晶晶发亮,浑然忘记身上的疼痛,“这个族群与太阳、时间、历法有着不解之缘!我想,这也是这个族群存在的信仰基础。谭教授,您说呢?”
谭教授站起身来,缓缓环顾了四周。她的目光中既有迷惘也有欢喜,仿佛见到谜底,又恍如游荡在充满时间遗迹的的神秘世界里。
“这真的是神迹。”她低声道。
20101031 21:12:00
从查海洋到严叔,他们都曾询问过谭允旦一个相同的问题。而谭教授始终未曾给过确定的回答。同所有老一代的考古学家一样,谭教授笃信科学和知识的力量,她的信念中对这样的问题早有定论。
有关神的存在问题像是一道迷宫里的光,从百年年前到现在不曾熄灭。这道光甚至照耀在人类漫长缓慢的进化发展史中,鼓舞着人类在最艰难的时光里依然心怀希望。那些我们曾经在各地挖出的祭祀用具,就是人类祈求上天垂悯的遗迹。我和我的两位师兄一样,对先祖的遗念心怀敬意,却并不相信神的存在。在我们看来,只有那些能用方法论进行推理验证的、能放在阳光下脚踏实地去认知的东西才是真实的。而眼下谭教授陡然口出此言,让我们大吃一惊之余,不免深陷疑惑。
“谭教授,难道您也意识到了……”
与我们的疑惑不同,秦所的一反他萎靡不振的神情,有些激动的站起身来看着谭教授。他搓了搓双手,原地走了几步,像是满腔的激情无处寄托。片刻后他的双手再次握了起来,仿佛下定决心道:“我们第一次进这个洞的时候,也看到了这个壁画群。当时我们讨论了很久,最后我们得出了一个自己也不敢相信的结论。谭教授,如果说这个壁画可能将颠覆我们对人类历程的认识可能也不为过。让我想不通的是,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做这些壁画?”
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两位考古学家的对话里隐藏着何种玄机。老魏手抚着下巴,皱眉凝思,似乎在思绪上想奋力追赶两位前辈。最终他还是有些沮丧的放下了手,彻底放弃了揣度的念头。
老六、高宏和埂子耳语了几句,埂子走上前来说道:“这个壁画是否……是否指出了古墨山国真正的墓地遗址所在?”
窦淼冷言相对,“你们并不关心壁画的文化意义,只是想从古墓中捞一笔吧?”
老六伸手揪起窦淼的衣领,口中的烟气冲的人发晕,“小崽子,你给我闭嘴!好狗不挡道!”
窦淼并不惊慌,回头对我笑道:“小梁,你看他是不是长了一张狗脸,还有一双狗眼?”
这话说出来居然很押韵,用窦淼那种我行我素的冷笑话口吻说出时让人忍不住想发笑。老六脸色一紧,扬起胳膊就要打人。埂子不耐烦的伸手将老六拎了起来,摔到自己身后。老六讪讪的扑了扑袖子,瞪着窦淼,嘴里低声咒骂不休。
“秦所,谭教授,我们都是粗人。不瞒您说,我们跟着严叔出来干时早有约定,他念想着让老婆复活,我们其他兄弟是奔着墓葬里的物什来的——弄一批走,哥几个下半辈子混口饭吃。这下面一定有大货,您等都是文化人,要考古的话随您怎么考,我们只取我们想要的物什,大家没必要弄得急赤白眼、你死我活的对不?眼下都这德性了,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严叔又在昏迷,我没那么大耐性陪您玩。您给句实话,这壁画看出点门道没?”
谭教授沉吟片刻,刚要张口说话,秦所却一伸胳膊拦住她,不徐不疾的吐出几句话:“埂子,既然都是明白人,那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我跟我的考古队进过这里,并且我们到过对岸。你想要的东西,就在对面。”
埂子狐疑的看了看秦所,又眯着眼睛向对岸黑暗深处的微光瞄了瞄。老六凑上来对埂子低声道:“埂哥,刚才魏其芳那小子拼了小命向那边跑去,我看他还是有点墨水的,这对面肯定有内容。”
埂子思考了一会,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严叔,终于下决心道:“我们都到对面去!秦所,上一次你们怎么过去的?”
秦所低声道:“跟我来。”
他沿着崖边走了约三十多步,停下脚步道:“我们在这里做了一个拉索,这里离对面的悬崖距离最近。”
手电光的照射下,果然看到了两条并行的绳索,固定在安全点上,连接着两岸。
当黄昏封闭了神的眼睛
和墙边的门户,
请守护我的安宁,远离黑暗中的睡眠者。
——埃及《亡灵书》
李大嘴被拉上来后,先是急着问老魏道:“怎么样,壁画有什么结论?”
老魏摇摇头,看了看正在交代事情的埂子,“谭教授和秦所有些想法。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到对岸去了。”
李大嘴有些惊讶,下意识的摸了摸头发,“怎么过去?”
我们身畔的埂子已经和老六交代完事情,拍了拍手引起大家注意,“大家听好了,现在我们要全部到对面去。第一批人由老六带着你们过去,想活命的就仔细听他告诉你们怎么操作。然后安全带和快扣会拉返回来,第二批人戴上过去。我最后带着严叔过去,都听明白了?”
我有些担心的看了看谭教授,谭教授向我轻轻点点头,示意我她可以做到。我和谭教授、于燕燕被分在第二批,精壮的男性都被分在第一批。
我站在黑暗无边的悬崖上,看着他们系上安全带,在老六的带领下一一向对岸滑去。看到老魏顶着硕大的头颅,奋力在深渊上空的一线间奋力向对岸滑去时,我内心不禁悲哀的想到,考古工作者或许是这地球上仅存的超人了。
我依然记得那时站在深渊边缘我的小小身影,那种焦灼、恐惧和莫名的兴奋与期待。这个深渊像是一道暗喻的裂隙,横亘在当下时间里充满探索欲的我们与过去无数时光里弥散的谜团。
“谭老师,”我接过拉回的安全带装备,一边慢慢系在身上,一边低声道:“我们在追寻什么呢?一切好像都是虚无而荒谬的。”
谭教授干而瘦的手指握住了我的手,她在昏暗中凝视着我,“我们在追寻的是人类被遗失的记忆和时间。孩子,所有的旅程都是孤独的。别害怕,用你的勇气走下去。”
我向对岸望去,已经着陆的李大嘴和魏大头正起劲的向我们挥手,示意我们快点过去。
我听见身后隐隐传来一声叹息,却不知道是从何而来。扭头向身后看去时,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与我想象的不同,从绳索上滑过时竟然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和刺激。仿佛死亡就在我的下方,我却尖叫着一闪而过,抵达彼岸。仿佛受到壁画的鼓舞,大家一扫往日阴霾的气氛,各怀目的的兴奋起来。
李大嘴拉了拉老魏的袖子,“等下和谭教授好好研讨一下壁画的事情,我总觉得这壁画背后有深意。”
老魏沉吟着点点头,“岂止是有深意,看谭教授和秦所的样子,我觉得他们好像发现了什么……看,埂子要带严叔过来了。”
或许是因为严叔的舍命相救,老魏对严叔分外关注。我们向对面望去,埂子正在给严叔系安全带。小飞站在躺着的朱亮身边,他们几个似乎在商量是否要将朱亮也带过来。很快,商量显然有了结果,小飞给朱亮也系上了安全带,被埂子挂在绳索上。很快,小飞带着朱亮小心翼翼的滑了过去。
我们提心吊胆的看着两人在绳索上缓慢的向我们这边移动过来。行到一半的时候,小飞忽然停住了。
埂子直起脖子叫道:“小飞,你搞什么飞机?”
小飞回过头去,声音有些恐惧,“埂哥,这下面像是有什么东西。”
2010117 23:21:00
我父亲是位医生。在我的记忆里,曾有过无数次看到他淡然开出处方,交给病人,不冷不热的叮嘱几句。即便他上手术时,也是淡然进出手术间,淡然面对那些哭天抢地的病患家属,一成不变的安慰词。
天性冷淡固然是原因,另一方面作为医生,每天面对的病人太多,日日看到看到生离死别,痛感慢慢的迟钝下来,人就是这样。我幼时生病,每每向父亲撒娇诉苦,父亲也不过是淡淡告诫我按时吃药。打针时他都是亲自上阵,稳、准、狠的扎向我的屁股,没有一次不痛出我的眼泪。五岁时我做了一个小手术,不属于父亲的科室,不过父亲还是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