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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焚心祭-第6部分

小说: 焚心祭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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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议室里有十余把椅子,但巴渝生选择站立,静静听着王致勋和姜明的汇报。虽然扑救及时,潇湘主楼因为连续三起爆炸,火势仍未完全得到控制。消防人员多面出击,正在努力确保火势不蔓延到潇湘的东西二楼以及附近的其他巴克楼,这在拥挤密集的巴克楼社区谈何容易。
    人员抢救工作也只能算暂时告一段落。令人欣慰的是幸存者是大多数,令人扼腕的是至少发现有两人不知下落,初步认定是未能撤出的两名人质,爆炸烟火三重劫,估计凶多吉少。这两个没有下落的人恰恰是潇湘的老板之一戴向阳,和戴向阳的心腹鄢卫平。这鄢卫平同时也是戴向阳创建的鑫远集团的顶梁柱,更是戴的侄女婿。巴渝生立刻想到在烟火中看见的那具尸体。
    “等火势控制住,才有可能找到尸体……也不知道尸体是否保持完整……具体情况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问了?”姜明问。
    巴渝生看着一名警员递来的一张纸,上面是十几个名字,有些名字边上打着问号,大概是急忙中还没有核实是否用字正确。他斟酌出声:“可以开始问了,问题是,先从哪一个开始?”如此多的目击者,比较合乎情理的是发动一批干警分头开始做笔录。但巴渝生隐隐觉得此次事件远非黑白分明那样简单,劫匪很可能还在幸存者之中。
    王致勋说:“我最担心的是劫匪趁乱逃走了……我们的封锁工作做得很好,但现场实在太乱,大量的烟火,巴克楼之间离得又近,逃脱不是没有可能。就算现在要搜索缉捕,因为不知道凶手情况,也无从下手。”
    姜明说:“你担心得有道理,因为我们初步掌握的情况看,所有幸存者,或者是顾客,或者是潇湘的工作人员,乍一看都不像劫匪。”根据瞿涛所言,潇湘是半私人的会所,主楼的房间更是需要老板批准或内部人员进入订座软件系统才能包下,顾客的背景乍一看的确不会令人生疑。
    比如郭子放,或那兰。
    可惜,那兰仍在昏迷中。
    巴渝生问:“哪几个幸存者伤势最轻?”
    姜明接过巴渝生手中的名单,勾了几个。巴渝生指着一个名字说:“先和他谈。”
    案发后30分钟,“潇湘会所抢劫案”临时办案中心梁小彤,三十一岁,如果你相信网上的流言,他是新一代的“江京四少”之一;但问他自己,他会不屑地挥手说:“尽是胡扯。父辈赚了钱,我们凭什么领受这样的江湖绰号?”但如果你问郭子放那样的资深娱记,梁小彤交游的圈子很多是富二代,他的生活也远谈不上简约和低调:他是江京“兰博会”(“兰博基尼车友会”)的元老,他每年必去三亚的海天盛筵,他和至少五、六位二三流的影视明星交往过……
    他和不少富二代一样,也并非不学无术。他曾去澳大利亚拿过一个工商管理的硕士学位,回国后一直在投资,一直在或多或少地帮着父亲打理生意。梁小彤的父亲梁军在上世纪九十年代退出在北京部委公职后创办了“风行电力”,利用当年在电力系统的关系做电力系统的生意;到今天“风行集团”不仅仅做电力,生意的触角已伸到各类能源系统。梁小彤目前挂着风行集团副总经理的头衔,主要负责董事会的工作。这是梁军目光长远之处——负责董事会是建立强大人脉的绝招,让儿子和一个个手眼通天的董事们打交道,可以确保梁军退休后风行集团仍能长青不倒。已经做过两次心脏搭桥手术的梁军,退休的光荣日伸手可及。
    所以当梁小彤决定合资天价买下三栋巴克楼、天价装修布置、在当今“狠抓”的风头下顶风开会所,梁军险些去做第三次心脏搭桥。好在潇湘的另一个投资合伙人是戴向阳,一个在整个能源行业里叫得响的名字,梁小彤的说服力无形中增强了多倍。梁军点了一生中最艰难的一次头,资金到位,潇湘诞生了。
    这些历史虚虚实实,捕风捉影加逻辑、再加想象,真相恐怕永远只有梁家人自己知道。梁小彤走进临时办案中心隔壁的一间小办公室,警方只是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目击者。
    从身份证照片上看,早几年的梁小彤模样应该算得上清俊,如今的他脸圆了不少,大鼻子头闪亮亮的,不知是油还是细小汗滴。他个子只是中等,但举手投足很大气,擠目光炯炯,有一种惯于做决策的首脑气质。身上的卡纳利西装在劫案动乱后、烟熏火燎后依旧刮目,左手腕上的劳力士在日光灯下仍能不时地反光。
    显然,梁小彤是那种根本不屑掩盖自己富家子弟身份的人。
    他的额头和脸颊有明显的擦伤和烧伤,但看上去都是浅表伤,脖颈处贴了巴掌大一块白纱布。皮鞋有一点被烧损的迹象,走路一拐一拐。令人惊奇的是一条长裤崭新笔挺,像是新换上的。
    握手有力。这是梁小彤给巴渝生的另一个印象。巴渝生想,如果那兰在这儿,会怎么分析?即便在经历了生死大劫后,仍能保持犀利目光和有力度的握手,说明梁小彤至少在气质和心理上是属于“将门虎子”型,不管是真的镇静还是假装沉着,总之远非头脑简单的花花公子。
    巴渝生向梁小彤介绍,今天做询问的是他和滨江分局刑警队队长姜明,以及分局另一名做笔录的警员,所有问询内容都有录音,提前感谢他的配合。他请梁小彤在三位警官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说:“事件过去刚半个小时,你们饱受惊吓和伤害后应该多给你们点休息和恢复的时间,但是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尽快揪出罪犯,所以请你带伤来谈谈,在巴克楼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凶手是谁,以及他们可能的下落。一般来说,我们准备询问之前,都会有一系列的问题做提纲,但今天情况特殊,我们请你主讲,有问题我们会问。”
    市刑侦总队队长和一个分局的队长同时亲自问讯,的确算得上“情况特殊”,梁小彤摸着略浮肿的脸说:“我一定配合。问题是,从哪儿说起呢?”
    “先确证一下吧,你是不是跳窗逃生的?”姜明问。梁小彤点头:“是。”“案发后,现场的幸存者你都见到了吗?”梁小彤想了想说:“在救护车上和急诊室里,见到了一些难友。”“在接受治疗的人里,有没有见到凶手?”
    梁小彤摇头说:“这个就很难说了,我自始至终没有见到劫匪的脸,至少我看到的幸存者里没有什么陌生面孔,但我并没有在急诊室和ICU一间间的串门儿,肯定还有没见到的人……比如那兰。”
    巴渝生说:“请你从头描述一下。”
    梁小彤
    梁小彤很少睡懒觉。即便有时候玩到夜深、甚至玩到通宵,他也会早早起床,顶多在中饭后补个一两小时的午觉。这是从小父亲梁军对他的严格训练,不知从哪一年开始,这鸡鸣即起的生物钟彻底扎根,再也无法改变。认识他的人无论对他有什么样的偏见,江京四少也好,纨绔子弟也好,至少不会认为他颓废或者懒惰。
    更何况今天是潇湘会所开张之日。谁都看得出来,梁小彤这位“二当家”花在潇湘上的心血多于潇湘的“正牌”戴向阳。这倒不能怪戴向阳不上心,他毕竟是一个大集团的老总,日理万机,而梁小彤可以苦心孤诣地装点潇湘这一新“玩具”。整个潇湘的装修、布局、家具购买、陈列古董的拍卖、餐饮定位定菜单,都是他来操办。每位声誉冠江京的大厨,都是他亲自三顾茅庐;装修时每个包间的色调,都是他和室内装璜设计师切磋定夺。
    戴向阳呢?起了个不伦不类的会所名,潇湘。会所本身的基调和湖南毫不相关,戴向阳和梁小彤祖宗八代也都和湖南搭不上边,为什么叫潇湘呢?就是因为听上去文绉绉有点古典小资味儿吗?即便如此,梁小彤仍有种感觉,外面人一提到即将开张的潇湘会所,都自动理解成是戴向阳的新玩具。这大概也怪不了别人:戴向阳在他眼里虽然不过是个穿上了西装的土豪,但毕竟“叱咤”商圈这么多年。鑫远集团的规模不亚于风行集团;戴向阳是老总,自己只是个少爷;仅从会所的资本而言,戴向阳也胜一筹:两人六四合股,戴向阳的那六成不过是鑫远集团挥一挥衣袖拔一根毛,而梁小彤的四成却是他死乞白赖从老爷子那里求来。
    通过众口相传和媒体的力量,观点和看法可以改变。会所开张日当然是梁小彤扭转错误公众印象的最好机会。他要以实际行动、更实际的形象,让会所的贵宾们逐个认识到,潇湘会所是个合资产物,梁小彤是潇湘的代言人,梁小彤在会所的印记无处不在。
    正因为如此,梁小彤几乎是第一个到了潇湘的开张仪式。早上8:18分,在鞭炮声中,他和戴向阳一起剪彩;也正因为如此,整个上午他都在三座楼里穿梭周旋,和那些赏光来品茶的、吃早茶的、吃午饭的、围棋室里下棋的寒暄,给他们发千金换来的会员卡;也正因为如此,中午那个戴向阳领衔的饭局,梁小彤还是硬着头皮参加了。
    潇湘的开张庆祝从一早就开始,重头戏却要到华灯初上之后。晚宴将是江京的众星云集,不但有鑫远和风行两集团的高层,颤巍巍的梁军将拖着病体亲自来为儿子撑台面,更有各界名流,文艺体育商界俱全;如果不是因为最近风声紧,至少有两位副市长会驾到,他们最终只能改为送花篮和贺词。
    中午的那个饭局呢……不过是个普通的饭局。
    这饭局戴向阳请客,请的是位“商界新秀”,这词儿是戴向阳的二把手鄢卫平说的,是对无名之辈的婉转客气称呼。梁小彤虽然痛恨老爸梁军至今仍把他当成一个能力低下、涉世不深的童子鸡看待,仍是没完没了地灌输人生哲学,但梁军有一句话至少有理:人生苦短,要用有限的时间认识结交那些能给你无限帮助的人。这大概是梁军刻意让梁小彤打理董事会事务的原因吧。和这“商界新秀”共餐,完全是浪费时间。
    戴向阳为什么要请这样的客?
    入席后,介绍罢,梁小彤才稍稍明白戴向阳“不耻下筵”的动机:那位商界新秀的确新鲜嫩绿,才二十六七岁,但为人聪睿精明又不失成熟,谈吐几句中就能深刻感受到。他有个挺老派的名字戴世永,说话有明显的陕西口音。寒暄中戴世永无意提起家乡作风古旧,父母虽然早就迁居到西安,起名字仍按祖宗定的规矩来,他是“世”字辈,名字中间一定要带“世”。戴向阳立刻动容,问他老家哪里。他说渭南。渭南哪儿?蒲城,高阳。
    星光闪烁,火花四溅。原来是老乡。
    戴向阳说,他本来应该也用族谱字来取名,是“绍”字辈。他出生的那个年代正好特别鼓励离经叛道,所以父母顺应潮流给他取了一个相当革命红心的名字。“绍”字辈比“世”字辈高一代,戴世永不折不扣的算是戴向阳的侄辈。
    于是,戴世永开始一口一个“叔”来称呼戴向阳。再谈下去,梁小彤明白,戴世永也是做能源生意的。按着戴向阳半认真半打趣的说法,戴世永属于做能源生意中一拨新兴的“小坏蛋”:煤矿进口。当年山陕一带矿业疯狂,造就了无数千万、亿万富翁,戴向阳就是其中的翘楚之一。近年来国内煤价高台跳水,造就了几许破产煤老板,主要的竞争来自大量的廉价进口煤。鑫远集团虽然早已分化企业经营范围,不只做煤矿,但很明显戴向阳不愿坐以待毙,而希望能通过戴世永这样的新兴买办,涉足煤炭进口的生意。
    梁小彤暗暗恼火,说来说去,主角还是戴向阳。于是他时不时会离席下去走走,到东西二楼昭显他的存在,反正席上还有鄢卫平作陪。
    鄢卫平是戴向阳的首席跟班,一身多角,从集团副总,到贴身警卫,到戴家“女婿”。戴向阳有一妻一子,并无女儿;但他有个侄女戴娟,早年丧父后,先是戴向阳的老母亲带着她,老母病故后,就由戴向阳抚养。梁小彤见过戴娟几次,看得出戴向阳待她如亲生女儿,这两年戴妻携儿子移民美国读中学,戴娟、鄢卫平夫妇几乎就算是戴向阳的全家。
    梁小彤和戴向阳早在数年前集团业务中相识,听说戴向阳的口碑还过得去,至少不像那种飞扬跋扈的暴发户,也没有明显的黑社会背景,甚至还在以前开煤矿的根据地阳关县开过孤儿院,孤儿院后来被一场大火烧没了,但“戴大善人”的名字据说至今还在阳关流传。商圈里假慈善的多了去了,不过假慈善总比不慈善要好,对不对?他对鄢卫平并不熟,也就是最近一起打理潇湘才有所接触。听说他是军校出身,初识戴娟的时候还是位蒸蒸日上的军官,戴向阳看中了他的才华、自律和忠厚为人,认为侄女嫁给他后可以终身有靠,便一力撮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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