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一个人-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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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鹏说,他的老师教的不是弓箭骑射,而是印在一页页薄而细的纸上的方块
;展鹏说,在他那儿,人人都住在木盖的房子内,里面有山有水有树有花;展鹏
说,他们的女人生了孩儿都不是自己养的,而是交给另外一些没生孩儿的女人养
的;展鹏说……
许多许多事都是展鹏说予他听的,北呼心里虽然觉得奇怪,可倒也爱听。
他也教展鹏许多事,比方说往那儿下刀最相宜,割那片肌理才能把野兽解体
等等,一切他会的他都向展鹏说去了,而展鹏只是笑笑,也没有多话。说着说着,
北呼却觉得展鹏那块鹅卵石般的脸似乎越来越黑了,手脚也像被太阳焦熟了似的,
不复当初那样白晳。他心下一急,忙寻了一片蕉叶来,往展鹏的头上套去,一曲
一屈围成了一顶帽子保护。展鹏伸手去按着那顶临时的帽子,还是吃吃笑,然后
坐到一旁看北呼打猎。
北呼觉得,似乎只要在展鹏看着他的场合,他就会特别的卖力献艺,平日许
多不曾使出的架式,也纷纷出来亮相。北呼在翻腾间往展鹏看去,只见展鹏还是
笑笑,一手扇着风一手招呼着他。
「展鹏啊,展鹏!」许多时候远远看到展鹏的身影,北呼就拚命的大喊。
「北呼。」到接近了,展鹏才轻轻的叫他。
有时猎得好东西,比方说野猪、鹿肉,北呼也总会割下一大片,等展鹏来吃。
可有时展鹏并不来,北呼也就任由那块肉烂了,让狼群呜呜叫叫的吃去。有某种
东西乱了套,北呼平日总慌张的觉得缺了什么,可到展鹏来了,他又忘了去问,
到底是缺了什么。
「展鹏,你唱个歌给我听吧?」歪着头,北呼心里觉得不满足的时候,常常
会作出这样的要求。
「好。」展鹏把着的长草抽出,一边又唱起他古怪的歌。
那歌唱的字北呼都不懂,亦不像平日展鹏说话时的声音,每个字都高高的,
长长的,有时唱上好一会,原来也是同一个字。可北呼就爱听,这时他总是默默
的坐到展鹏身旁,把头阁在曲起的膝头上,抱着腿听展鹏的歌。那声音经常经常
的,在广阔的草地上展开过来,荡了大大的一圈:北方 有佳人──世── 而
独立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什么
意思?」有时,北呼会问展鹏。
展鹏看着他,那目光是深沉的,也不知正在想些什么。「就是说遇到一个很
好很好的人,想要和他一起的意思。」
「哦。」北呼似乎了然的点头,可展鹏还是怀疑的问。
「真的懂?」他又露出了那狡黠的笑容。「那可是在说即使那个人对自己有
害,也会欢喜他的歌啊。」
「会有害?也会欢喜?」这下北呼真是被他搞胡涂了。对他有害的,不是蛇,
就是蝎,再怎么说也不会喜欢上个毒物吧?奇怪了,可怎么展鹏又说有害也会喜
欢呢?难道说他那里的人,想法都是这么不一般的吗?
「哎呀呀,你到底不懂。」那意思不知是褒是贬,只见展鹏把手抚上那张已
刮得光滑的面,轻轻的,把唇上他的唇。
亲得轻轻的,有青草的味道。展鹏的面孔贴得极近,北呼瞪大了眼睛,只看
到展鹏瞳孔中反射的自己。那双手抱在脑后,紧紧的包裹着他的身体。一切都发
生得自然,如同风会吹,水会流,于是北呼也没有推开展鹏,尽管他能,也没有
这样做。
放开了以后北呼对展鹏说:「……我们这儿只有男人和女人会亲嘴的。」
「在我们那儿,男人和男人也是会亲嘴的。」展鹏又笑了,含有某种阴谋的
笑着,灿烂得要命。
北呼无法反驳,只得任由他拉了自己的手又往溪边去。后来转念一想,那时
回他一句这儿又不是你们那儿不就成了? 可到底还是笨,傻傻的就由他哄去了。
在溪边展鹏说:「北呼,你的头发还是一样的长。」
双手插在发丝之间,梳着,扫着,温柔的让水流入发尖间的一。展鹏常说北
呼洗头发的时候随便,只是甩一甩就当了事,害他看不过眼,就要帮忙去洗。过
一些香液,那手搓揉着一缕缕的头发,任由溪水分解出一丝丝轻柔。展鹏打理这
一头乱草,倒是异常起劲,偶然也用刀去削,把那厚重的头发削得一片轻松。
北呼被他这样一弄,也大异于初见之时。眉还是浓浓半弯的,鼻梁还是分明
的高耸,而那嘴唇啊,仍是厚厚软软的一片。只是那脸已变得平平的了,衬着那
黑润的眼睛,在褐色的皮肤上竟有一分迷人。不过这些北呼是不知道的了,他对
自己的脸孔并没有大兴趣,每天在水旁照照便当了事。在那摇晃不定的水面,又
怎能看到这些细处?所以现在还是展鹏对北呼的面容最清楚。
展鹏轻轻的伸手去摸,假借挽起的发丝扫过北呼的脸,痒着他敏感的脸庞。
清香在流逝,展鹏拿起干布去擦,又待风吹软了,就把那头发分成四股,然后慢
慢的编着辫子。
「北呼,北呼,北呼…」开始的时候展鹏还说着别的话,最后却单单只唤着
北呼的名。
「展鹏。」方才把头发梳好,北呼突然喊道。
「吓?」松开了手,展鹏一脸轻松的道。
「我们来打架吧。」语方休,北呼一把从溪流中跳了起来,也不怕滑腿,立
在卵石上就摆出架式。
展鹏还是跪着,膝盖上还留有北呼的余温。他把手上的小刀往溪中一放,刀
随着水流滑动,流向北呼立着的一角。他看着,然后柔和的问:「为什么?」
这回到北呼语竭了:「啊…嗯…我就是想打一埸!」
「嘻嘻,我还以为你是讨厌我了呢?」展鹏说罢,也就站了起来。「对了,
北呼,不许用刀啊。」
「我才不会。」北呼气着,一把就往展鹏冲去。可展鹏却找住了他双脚的空
档,用力一抽,就把他从地上翻倒过来。两个人在黄土上扭着滚着,北呼把着展
鹏的手,想要从他怀抱内脱出。然后却被抓住了肩膀一按,只把他按痛了,然而
却没有伤着筋骨。
这时他听到展鹏哈哈的笑:「都说你敌不过我。」
「才不,连豹子也打不过我!」北呼一吼,翻身挣脱了展鹏的束缚,找住了
展鹏的领口夹腿一翻,一下又把他抵到身下。这时北呼用手臂压着展鹏的膀子,
让他不能呼吸。这时展鹏的脸痛苦得都扭曲了,北呼看着不忍,不自觉的松开了
一点。
展鹏找住机会,连忙从北呼身下退出来。顺道把他的腿往后一抽,使北呼一
时不能动作过来。北呼一咬牙,手撑着地上一弹又要起来,这时展鹏笑嘻嘻的退
去,北呼气呼呼的追。二人你来我往的交了好一会手,渐渐地从当初的打试变质
为嬉戏,神情也松懈下来,笑着打着胡闹了。
北呼感到身心极其的畅顺,也忘了时间,留着展鹏不让他走。玩到累了,就
往那溪间一躺,任清流洗擦那浑身的热。这时展鹏在他身旁坐下,天已全黑了,
但是看在北呼眼内展鹏的样子还甚是分明。那手又缓缓抚他的脸,他听到展鹏说
:「全都是汗,我可白费功夫了。」
「哪有?」北呼想说反正今天不汗,明天也会脏了,介意些什么的,但是他
没有说话。
5 :静夜天上的月亮圆了又缺,到了再满的某个时候,一向不屑看到北呼的
族长,突然召见了他。
北呼心里奇怪,可也披了一件黑皮毛制的上衣,套一条草蓝染的长裤,又把
头发依展鹏的法儿束好,别上半月形的耳环,最后还载了一串贝壳和石头磨的项
链才出门。那是很传统的越族礼服,还是因为北呼尊重族长,才特地翻出来穿的。
这袭装束北呼也只穿过两次,一回是新族长上场的时候,另一回是北呼父亲死的
时候。本来他想到了三次穿,也许亦该是他讨妻子的时候了。可是因为北呼始终
没有妻子,也没有可以兴贺的事,所以这袭衣服只好一直压在厢底。
族长见了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对过去的一番勉怀。「北呼,多久没见着你,
都这么大了?当你父亲在这个时节的时候,早就和你母亲好了。北呼,北呼,你
现在看上谁家的姑娘么?」
姑娘都不看我,我看什么姑娘?北呼心里隐了一句话,嘴上又吐出另一口气。
「不,还没有。现在还是应该勤于狩猎的时候,姑娘的事再等会儿吧…」
「你就是和你父亲一个样的!」族长拍一下大腿,忽发感兴。「哼嘻嘻,你
父亲…那小子当年不也这样跟我说?怎知道他鬼灵精,背着大伙跑去跟你母亲唱
歌,唱着唱着不就唱出你来。那时啊,也正是狩猎的时候。」
猜不透族长的意思,北呼把身子坐正了,就看着族长边撕着肉边说话。「北
呼,现在日子不同了。你看族内的青年,还有哪个像你一天到晚裸着脚丫子满山
跑的?北呼,我看你是个好孩子,也肯努力,不如这样吧?你来我家帮劳作,也
不费我跟你父亲的兄弟情谊。」
从来也没听说过父亲和族长的情谊是这般深厚的,北呼奇怪着,不知为什么
族长突然要和自己攀亲。「不用了,我现在自己猎的,也够吃够喝。」
北呼的那个意思,就是他不用靠别人过活。族长看他的神气,便知道了他那
个心思,而他本对北呼的性情是极清楚的,故而也不着急。只见族长把酒倒满了
北呼的杯子,隔了一会儿又道:「你这个傻孩子,够你吃喝的,怎能让你的女人
吃饱?怎能让你的儿子吃饱?就是你儿子的儿子们,也是要吃要喝的哦,你能猎
多少?」
「这…」北呼正要说话,可族长又止住了他。
「北呼,你刚才说你没人,可族人在你帐那边听来的歌声是什么呀?你敢说
那不是你唱的?」说罢,族长又吃一碗酒,那酒吃得极快,大半都流到身上。
那确不是我唱的。北呼在心里喃呢,一脸不满,仰头就猛吃着酒。那族长看
他不高兴了,也就变得不客气起来,先时那劝勉的口气没了,转而又带点教训的
意味。
「不是我说着你,北呼,成家的事也罢了。可是当一个男子汉,那名声还是
要紧的…」
北呼正奇怪他为什么要扯到那头,就听到那又老又沙的声音在唠叨。「听说
你最近和个外人来往近了。北呼,那不好啊。那种人……」
那自然是说一些关于展鹏不好的事。北呼心里奇怪,说锦衫儿好的不就是族
长吗?学锦衫儿的好的也是族长啊,怎么这回自己和一个锦衫儿亲密一点,却是
万万使不得的呢?北呼瞪着眼听族长古怪的论调,久了,还是听不懂。只找着了
那最未一句:「总之,你和这种人交往久了,就会沾染到他们不好的习气,到时
候连族里的姑娘也不会抽睬你就是了。」
姑娘?又是姑娘?她们什么的好?老是翻着白眼不理人,肚子饿了就直睬着
你手上的肉看。北呼一阵冷笑洋溢脸上,那族长见了,倒也心惊,怎么平日使得
着的法儿,今天都不灵光了?没法,也只好坦白从宽。
「北呼,北呼。我知你是个好孩子,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瞧你那个朋友,
是什么来路你懂不懂?也不是当官的,一个中部人怎么就要走这种远路来我们这
穷地方?唉,我不怕别的,就怕他骗了你,又害了族中的兄弟。」族长叹息一下,
似乎真想到北呼心底里去。「北呼,我知道你待他好,可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
就怕他探熟了我们的底蕴,下一步就要害你了。现在他不干,也不表示他永远都
不干…」
这时北呼就知道了,这才是族长唤他来的目的,就为怕他接应了一个贼子,
害了族中人的利益!他有点愤怒,于是就开口打断了族长的话,那可是种大不敬
的行为,要是在以往,族长要把他的头给剜下来也没有人能哼声,可说上展鹏的
事,他的胆子就更大了。
「族长。」北呼先是低沉的一呼。「要接待什么人是我的事,那个朋友要是
出了什么问题,也是我一个人的责任,请族长你不要随便的驱赶我的客人。」
说着,手上的一碗酒洒了,北呼行了该行的礼,二话不说,推开了门就走出
房子。一路上他盲冲直撞,差点把西当东走,抬起头来看,只觉一族人都往他不
怀好意的笑着。他里气了,乱步就走回去自己那个帐子那儿。
天色极暗了,几只不知名的鸟呜呱一声,打痛了北呼的耳朵。他起首正要骂,
抬眼却看到依稀一个人影在扑鱼。北呼一看就知道那是谁,心里闷着气,也不去
叫他,只是默默的走向那溪边。那人专心极了,专注去看水面间的晃动,也没有
在意有人凑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