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落恋人之日-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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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刀尖已经触到了他的脉搏。
他想要回头。我便把刀压得更紧，似乎已经划破了他的肌肤。他只好竭力一动不动。
“这是你欠我的。”我冷冷地说。
我来到一个破旧的农场。这里仿佛大得没有边界，望不到尽头。我走在铺满稻草的院子里，周围寂静无声。我忽然听到梁泽的声音，却找不见他的踪影。
起风了。稻草在颤抖。
我满心恐惧地向前走，一团黑色的毛线球滚到脚边。我十分诧异，把它捡了起来。那毛线球忽然露出两只血红的眼睛，看得我几乎窒息了。我感到脚下一阵躁动，低下头，发现无数红眼睛的黑色兔子争先恐后地往上挤。我吓坏了，四处寻找出路。
远处一个红头发的女人亭亭立在那里，她的头发像一朵花似的要绽开来。我看到梁泽站在她旁边，又忽然倒了下去。我艰难地张开嘴巴，便淹没在黑兔的海潮里了。
我睁开眼睛，头痛欲裂。
脚上多了一条笨重的锁链，斑斑锈迹，清晰可见。
我挣扎着站起来，面前竖着一块镜子。
我好奇地张望了一眼，看到镜子里的我忽闪着一双冰冷的蓝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thirty two
冰凉的水中，一切都万分清醒。
我把脸拔出水面，盯着镜子发呆。我伸手摸摸眼角忽明忽暗的黑痣，一把拽下毛巾。
明天是期终测试的日子，学校放我们回来平稳心态。我闭着眼睛，狠狠咬住毛巾，想要将力量释放干净。我等待着一次重生，一次凤凰涅槃。
可是，重新开始，我是那种人么？
雪朝优雅地站在窗前，好像哼着什么歌。她摇摆着手指，全神贯注地唱着，那架势好像一只将要腾风而去的美丽的大鸟。我把脑袋靠在墙上，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
“营溪。。。”她叫我。
我懒懒地歪过脑袋，望着她。
“营溪。。。”她踮起脚尖，小心地在地上画了个圈，侧过半张脸。
我直起身子，伸出一只手扶住墙，看着她。
“营溪。。。”她回过头嫣然一笑，有一种“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姿态，和一种“六宫粉黛无颜色”的力量。
我微微笑着，向她走去。悠扬的风像是从她衣袖间钻出，来迎接我。
“营溪。。。”她踮着脚转向我，双手慢慢地合拢在胸前。
我向她伸出手，感到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力量。
“营溪。。。”她握住我的手，像握住一枚柔软的花瓣。她朱唇轻启，皓齿微露。
“营溪。。。”她抽出她的手。我恍惚了，觉得她像透明了一样。我依然弯曲着手指，看着她一步一步向后退。她好像美丽的人鱼公主踩碎了幸福的泡沫，快乐地走远。
我忽然闻到了芬芳的花香，像是眼前盛开着娇嫩的花朵的海洋。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和着油然而生的危机感在我心中迸裂。
“营溪。。。”雪朝微微低下头，像儿时做错事一样赧然一笑。
她欲言又止，头也不回地，像飞起来一样，坠了下去。
坐在考场上，我只听到海浪翻滚，波涛汹涌的声音。这种震慑人心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忽隐忽现地不断回响着，其间夹杂着一颗铜铃清脆悦耳的叫声。我在风浪的洗礼中找寻那颗铜铃。它响个不停，却不肯现形，仿佛被海水阻隔得越来越远。
直到一张被海水浸透了的，字迹斑驳的白纸漂进手里，我才镇静下来。白纸的右上角画着一朵小小的桔梗花，这是雪朝的日记。我费力地拼读着，不停地揉眼睛。
“柊来找我。。。”
钟声敲响。我把卷子交给老师，飞奔回家。
房间里铺天盖地的白色让我心底冰凉，明目张胆的悲伤扼住了我的咽喉。她在哪？那个如影随形，像幽灵一样的女人。她在哪？
我伸手拨开从天花板上落下的白绸，它的花型已经完全散乱，憔悴不堪。我在房间里漫游，每个角落都触目惊心。雪朝的小床堆满了花瓣，被白绸紧紧包裹。她一向喜欢小床给她的安全感，搬家也从来不丢掉。
“营溪。”
我吓得瘫坐在床上。
柊站在墙角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你终于来找我。”柊幽怨地低着头，一副阴郁的样子。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问我，“你来。。。让我救你么？”
我摇了摇头。“你明明知道。柊什么都知道。”
她轻轻笑出了声，说，“我说过，总有一天，你会走出我的控制的。”
“是。。。”我感到我的声音发颤，“我会走出去。”
她又笑了，没有说什么。我紧紧攥住手边的白绸，冷冷地望着她。
“你想知道什么？”她幽幽地说。我分明感觉到，眼前这个人已经把我看透了。
“我为什么会去找雪朝。。。我只是需要她。”她瞪了我一眼，脸庞蒙着一层迷雾。“她也需要我。”
“她不需要你。你更不需要她。”
“你怎么会不清楚呢。。。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柊微笑着走到我面前，眼角的黑痣闪闪发光。
一种莫大的恐惧袭上心头。我在柊的眼眸里望见了脸色惨白的自己。
“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你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thirty three
我看到我抓住张昭群的衣领，我看到柊脸上嘲讽的表情，我看到我自己抓住张昭群轻蔑地说“你配不上我”。
我看到那两封送错了的信，我看到柊微笑着送出两封信，我看到我自己故意弄错了那两封信。
我看到我发给任天宁的短信，我看到柊微笑着发出短信，我看到我自己发出那条“我很喜欢他”的短信。
我看到我冷酷的表情，我看到柊和我一模一样的表情，我看到我自己对林意晴说“你真虚伪”。
我看到我写着给张昭群的字条，我看到柊微笑着把字条夹进张昭群的课本里，我看到我自己亲手把那张写着“我不再相信你了”的字条夹进张昭群的课本里。
我看到我轻蔑的笑容，我看到柊轻蔑的微笑，我看到我自己轻蔑地对雪朝说“灯根本不爱你”。
我看到我拉着周明书的手，我看到柊微笑着拉住周明书的手，我看到我自己对他说“我们永远在一起”。
我看到我凶狠的眼神，我看到柊愤怒地呐喊，我看到我自己冲盛原大吼大叫“我讨厌你”。
我看到我面如死灰，我看到柊恐怖的表情，我看到我自己对雪朝说“去死吧”。
我滑落到地上，仿佛遁入冰窟。
我忽然发现，过去的我从来没有心痛过，却突然感到心像裂开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缝。痛感麻痹了我，我感到呼吸滞留在咽喉，将要窒息。
我忽然明白雪朝为什么那么绝望，那么苍白了。我忽然明白她为什么要跳下去了。她根本不想要那种在空中飞翔的自由感觉，根本不在乎融化在天空的蔚蓝中的感觉，这些都是借口。她只是想要跳下去而已。
我知道灯是个好男孩，我知道雪朝想要一个恋人，我知道雪朝想要灯做她的恋人。我知道灯根本不存在，我知道是雪朝让他存在，我知道他想要灯保护她。我知道是雪朝让他离开她，我知道是雪朝赶走了他的存在。我知道雪朝想要爱，我知道她想要我保护她。
我没有保护她。
“为什么。。。”我轻阖双眸，等待久涸的泪水。
柊平静得像是一座雕塑。她的脸从未如此清晰明显，我从未如此真实地看到自己的脸。
“为什么。。。”我望着她。
她笑了，浅浅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微笑。
回忆里忽然亮起了许多画面。
我看到周明书明亮的瞳孔，柔柔地闪烁。
我看到周明书像海浪轻抚沙滩般温柔的笑容。
我看到周明书为我折的纸鹤。
我看到周明书揽住我的肩头。
我看到我和他交往时，柊嘴角的笑容。
我看到我和他分手时，柊眼里的愤怒。
我看到我和张昭群在一起时，柊巧妙的暗示。
我看到的全是柊千方百计让我离开那些惊心动魄的爱和梦，是她不择手段让我来到那个温柔软弱的男孩身边。
我好像恍然大悟，缓缓抬起头，生硬地问道，
“你喜欢周明书。”
作者有话要说：
、thirty four
一个人总有无数秘密。这些秘密被隐藏起来，有些因为保管不当而暴露，有些因为微不足道而公布，有些因为难以启齿而保留，有些因为至关重要而誓守。有些秘密幸福而微妙，有些秘密痛苦而珍贵，有些秘密是美艳的奇果，有些秘密是致命的毒药。一个人没有任何秘密注定痛苦，一个人有太多秘密注定不幸福。
从前周明书曾问过我，“你守着这么多秘密，不觉得辛苦么？”他微微皱起的眉头，眼眸里的担忧都让我的心颤动。
我回以甜美的笑容，反问道，“你在保护自己的时候会觉得辛苦么？活下去，你不觉得辛苦么？”
他愣住了。
又走了好久，他忽然淡淡地说，“保护自己，这有些像你固执的想法。。。”
我狡黠地笑了，答道，“人在保护自己的时候往往最为固执和倔强。奋不顾身地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这也是人之常情。”
那时候他呆呆地看着我，不知说什么好。
我一直觉得他也是个藏着秘密的人，可我没来得及好好挖掘。我心里很明白，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他。我不过是喜欢那些无人知晓的秘密，喜欢那个只有我了解的他。我不过是喜欢利用他，然后得到它们。
他和我一样守住那些秘密，不敢公示于人。我打定主意不让他知道，他却打算让我一同背负。
两个人之间再也没有了秘密，就好像一个人一样。不再苦苦追寻得不到的秘密，不再纠缠灵魂深处不可告人的秘密。没有那些痛苦的挣扎和巧妙的设计。
我和他之间永远都有秘密。我和柊之间却不该也没有任何秘密。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柊轻轻咬住嘴唇，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火，仿佛镜子中一直盯住我的那个神秘女人。那女人不就是她么？那女人不就是我么？我竟然认不出自己，我竟然忘记了自己，我竟然被自己欺骗，我竟然被自己背叛，我竟然出卖自己，我竟然害怕自己，这真是个笑话。
在我眼里，柊永远是那么冷静和高贵。看到她的不安的表情，我震惊不已。她猛地抓住铺在雪朝床上的白绸，一把抽了出来。那些花瓣像蝴蝶一样纷纷扬扬地飘在空气中，空气凝固了，花瓣飘浮着。我们对视着，一脸宁静。
“你告诉雪朝，灯不爱她。”我满心凄苦地说，“你告诉她，让她赶走灯。你让她去死。。。”
柊出神地望着空中的花瓣，没有回应我的话。
一片几近透明的花瓣落到眼前，我伸手想要接住它。指尖碰到它的一瞬，它像碎了一样，坠了下去。
我痛苦地抬起头，望着柊的眼睛。我什么也看不到，我看不透她。
她也望着我的眼睛。我知道，她什么也看不到，她也看不透我。
“你。”柊俯下身，死死盯住我。“你杀了雪朝。是你让她去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thirty five
“祝贺李营溪同学在淮阳高中第37届高一期终测试中取得年级第7名的优异成绩。特发此奖，授予优秀学生的称号。望该生更加努力，取得最终的辉煌。”
我手里捧着烫了金边的奖状，站在主席台上。众人灼热的目光集中在我身上，配合形式的掌声一潮接一潮。我目光游离，忽视了校长和蔼可亲的笑容，和同学们或艳羡或讽刺的眼神。我甚至没有去想象，他们听到我的名字，看到我走上主席台的时候会想些什么，说些什么。
我深深地弯下腰，向为我鼓掌的同学们鞠躬。只有那一刻，我不禁想，他有没有为我鼓掌，有没有为我骄傲呢？然而我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弯下腰。我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我甚至忘记要露出一个虚情假意的微笑。
我还能做什么呢？还能说什么呢？光荣也好，热闹也好，都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妈妈麻木的脸上终于浮出一丝喜悦，她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优秀学生的奖状。我注意到她的手腕上系着一朵白花，是用一块碎布搓成的。那是她给雪朝的祭奠么？
我沉默着走回房间。满眼雪白的屋子像一个巨大的茧，外表坚固，内心却空虚。蚕千辛万苦地吐丝，把自己裹进闷热的茧里。它们躲在这密封的小房子里时，有谁料到自己不过是作茧自缚，无私奉献呢？
我望着雪朝的小床，花瓣已经落光了。 我依稀想起，一个小女孩蜷缩在这张小床上，两只拳头抱在胸前，攥得紧紧的。
我掀起床上的白绸，一本红色的笔记本安安静静地躺在上面。妖娆的封面上有一朵紫色的桔梗花，这是雪朝的日记本。
扉页是空白。
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写上自己最爱的箴言，或是励志名言。
我心如止水地盯着扉页右上角的桔梗花，翻开了下一页。
“营溪。营溪。营溪。营溪。营溪。营溪。营溪。”第一页上全是我的名字。
“雪朝。雪朝。雪朝。雪朝。雪朝。雪朝。雪朝。”第二页上全是她的名字。
“灯。灯。灯。灯。灯。灯。灯。”第三页上全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