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协奏曲-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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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处在血气方刚的那种岁数,处置这两个一再戏辱过他的对手,怕是会不顾前后地走极端的。但他小野原毕竟也是年逾不惑的人了,手里又握有为数可观的一大笔财产,凡事总要讲究点计较。杀了他俩吗?图个解恨,痛快,也就如此而已。
“要他俩的命容易,一亿元还回得来吗?我看慎重些个好。”小野原的目光落到了部下们的身上。
“要不就交给警察?”迹部端起酒杯试探地说。
“交给警察倒是能解除他们对我的怀疑,但也会带来棘手的问题……”
“您是不放心大友的嘴。”高室看破了小野原的心事。
大友调查过小野原的种种劣迹,手中必然掌握着许多足以陷小野原于难堪的罪证。他落入警察的法网,无疑将非使小野原也身陷缧绁不可。
“他要是把我们都拐搭进去,可不划算。别弄得卖一个,搭一帮。”端口闷声闷气地说。
“那么,大友先留一留,把本乡收拾了。干掉一个少一个!”
始终酒不离口,默默听着的城木,抬眼看看说这话的迹部,当即象条件反射似地表示反对,“不管怎么样,杀人可不好。这和别的事情不同,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对城木这种训导式的口吻,迹部很反感,“按你的说法,把他俩放掉就对喽?”
“那倒未必。”
“那就拿出你的高见来吧。”
“我正在想。”
城木一口喝干了杯底。他是愁肠百结,千杯难解啊。
“我也反对开杀戒。虽说过去我没少于争勇斗狠的事,但从没直接杀过人。那么个搞法就过头了。”小野原站在了城木一边。
城木用异样的目光审度着这个恶名昭彰的暴力团头子,觉得他某些地方竟同自己颇相象。为了实现一种野心,在人们生存的这个社会,单凭正当的手段是行不通的。但作恶又得有一定的限度,一旦过了杠,往下就一发而不可收了。小野原似乎也深知这个道理,他所以能够白手起家,黑手发家,或许正是较有分寸地制约了不轨行为吧。想到这儿,城木头脑中忽然掠过了一个假想,他压低声音问小野原,“能不能留下这两条命,最大限度地利用来为我们的利益效劳?”
“你有办法做到吗?”
“办法以后可以想。这两个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大友是个好枪手,艺高胆大……”
“那本乡呢?”
“他是个骗术大王,连你都吃过他的亏。而且,他还有谁也比不了的一面……”
“你就明着说吧!”
“和我真假难分的长相。”
“那顶个啥用?”小野原一时被绕懵了。
“他单凭这一点,就搞出来一个使你我都栽进去的大骗局。如果他和我拉起手来干,不是更不得了吗?”
“你和他……”
“对呀!说得更透一些,也就是两个相貌一样的人合谋同一件事。比如说入学考试,两个人各答自己擅长的科目,合在一块儿就肯定能考中一个。再比如考驾驶执照,只要有一个人合格,这个合格的再考上一遍,那一个也就合格了。”
“是这么个意思啊,妙,妙!”
“假如想干大买卖,还能一个替一个地当‘不在现场证明’。别说搞骗局,就是犯下了杀人罪也用不着害怕被捕,因为有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人有‘不在证明’。”
“唔,妙不可言,这主意太棒了!”小野原啧啧称叹,乐得两手不住地搓来搓去。
迹部等人也听入迷了,一个个专注地看着城木。
经过这一阵讲解,城木本人瞬间形成的想法更臻成熟了,他愈发感到是在日后人生搏击的棋盘上下出了一着妙手。
“如果两个人是彼此很象的双胞胎,知情的人开始就会怀疑互相顶替。可我和本乡并不是孪生兄弟,连我自己从前也不晓得有他这么个人。”
“警察是不是也在调查本乡,恐怕瞒不过他们。”
“这好办,就说本乡和大友已经逃到国外去了。”
“那,警察能相信吗?”经城木进一步解释,小野原反而觉得不把握了。只凭一句话障眼,太单薄啦。
“咱们要充分利用我和本乡之间已有的敌对关系嘛。”城木自信地笑笑,“警察掌握了不少案情,知道我恨本乡。他不光冒充我搞犯罪活动,还要谋害我。”
“这不假,我们也认为你对他是恨之入骨的。”
“既然如此,警察能料得到两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会成为同谋吗?”
“这一手的确挺绝……”小野原突然又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你说的那些,够呛能成。”
“为什么?”
“嗨,你忽略了最根本的问题,说是你们俩搭伙干,本乡肯吗?他要是不理咱这一套,想的再美也是瞎扯淡。”
“我说服他。”
“他听得进你的话?恨你还恨不过来哩!”迹部说的倒很实际。
“给他说清楚,不按咱的命令办就宰了他!”小野原还想搞虚张声势那一套。
“怕是不行吧,现在人家豁得出死,咱可豁不出呢。看样子城木先生是打算和他合演一台大戏,要是一起手就弄得七拧八挣的,那不一演就砸了?”跟随小野原多年的迹部,算是摸透了主子的性情,既然不敢杀人家,干嘛不让城木试试?眼下单要看城木用什么招法把本乡拉过来了。
“说得对啊,迹部。”城木点头赞同,“本乡如果非常勉强的话,砸了锅连咱们大伙全得赔上。不过我想,他还是可以说服的。”
“你有把握?”小野原最讲实际,也要求别人对他讲实际。
城木一点也不含糊地,“有把握。无论如何,他和我是异母兄弟,这决不是一般关系。”
“好,那就看你的了。”
在城木看来,本乡对他的强烈仇恨,归根结底是源于强烈的兄弟意识。且不管这仇恨多么的荒唐,多么的不合情理,血缘的纽带,骨肉的纽带却迫使城木的感情跨越了常人的恩怨范畴,要与父亲留下的罪孳,自己失去的兄弟,重建手足之谊。
“我要尽一切可能,至少把他的命救下来……”
本乡对于城木,除却那血缘上的感应,还有那容颜一致所激起的心灵骚动。那等于是另一个自己啊!本乡的生命之火倘若熄灭了,自己的还能燃烧吗?
城木幻想着,造物尽可以将一个人分作仇恨的两瓣;那么,反过来也应该能够将这两瓣合成挚爱的一个。本是同根生,为什么要让无端的仇恨拦腰斩断,而不是连理发华枝,并蒂吐芳蕊呢?不,从今天开始,他将与本乡共同改变他们的命运。
第30章 合二而一
小野原那须山庄二楼的一个房间。城木与本乡面对面地坐着。
铺设着地毯的室内,没有冗重多余的陈设,象大饭店的客房那样整洁雅致。窗外的雪光,均匀地映射进来,使室内的一切都泛着和煦、温暖的光泽。
二人之间的圆桌上,放置着精馐佳肴。再无第三者在场。
“至少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应当松弛,随便一些……”城木拿起一瓶威士忌送到正襟危坐,表情冷峻的本乡面前。
“你让我喝酒是什么意思?”本乡敌意外露地审视着城木。
几分钟前还和大友同是地下室里的死囚,突然间单独叫他自己上来酒礼相待,怎能使他不抱有极大的戒心呢?
“我想和你单独地谈一谈。”城木面带微笑地说。“来,咱俩先举杯!”
“是吗?那就接受你的好意。”本乡傲慢地一笑,把他倒扣在桌上的酒杯正过来。那一双浮肿的眼泡下的眼睛,闪动着无所畏惧的幽冥神秘的光芒。
——松去了绑绳,从阴冷黑暗的地下室来到这洒满了光辉的舒适房间,的确很容易唤醒求生的欲望。但本乡从被带去横滨那条使他和大友落入小野原魔掌的胡同之始,就清醒地意识到,他的人生已经结束了。眼前这小小的安排,决不意味着赐予了自由,那关得严严实实的房门外面,少说也躲藏着两个以上的打手。看样子是想让城木来软化他,但小野原何苦费事呢,做为一个人,本乡已经死了。
“听你谈了自己的身世,很有感触。今天也想对你说说我走过的道路。”城木见本乡举杯一饮而尽,就委婉地开了话头。
“这很有意思。”本乡木然的面部,微微抽动了一下。
“我小时候的情形,你是知道个大概的。”
“父亲死了以后就不清楚了。等到再调查你的时候,你已在鬼岛产业做事,正红得发紫。”
“混到那个地步,不容易啊……”.
城木一五一十地讲述了父母双亡后来东京落脚的全部经过——他这个因独得父母厚爱而遭致本乡忌恨的人,却一样是在丧失双亲庇护的条件下艰苦奋斗,自闯生路的。
“……我也非常羡慕那些父母健在。兄弟和睦的朋友,在这一点上,和你没啥两样。”
“唔……”本乡苦涩地呻吟了一声,那紧紧闭锁着的心扉,象是一丝一丝地松动了。
“不过,我有夏子姐姐,她成了我唯一的依靠。假如没有这么一位好姐姐,我也可能误入歧途的。因为我并不是个天性安分守己的人。”
“有位好姐姐,是你的运气啊……”本乡的话里,流泄出一股感伤的真情。他那双闪动着冷酷的寒光的眼睛,变得柔和些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对于孤苦伶仃地长大的你,我特别理解,特别同情。”
“你特别……”
城木倏地打住话头,瑟缩起肩膀证住了。他感到本乡射出的两道目光,一忽儿灼热炙人,一忽儿黯淡冷冽,在他身上扫来扫去。这是什么样的目光呀,他清晰地昕得到胸腔里心脏的悸动,悸动得有些凌乱了。
本乡缓缓地呷了一口酒,“唉,说起来也三十大多了,还对小时候遭的罪发牢骚,真不值得。”他自我解嘲似地笑了,“连人也算上,凡是吃奶的动物在独立之前全都离不开爹娘,也许是自然的吧。”
天哪,简直不敢相信,本乡那自幼产生,恶性膨胀起来的敌意,竟会比浮游在洼地上的晨雾还要消散得快。城木赶快附会地说:““哺育子女是父母的天职,所有的动物都本能地具有对下一代的责任感。”刚刚说完,他就后悔这话说得太干涩,也太笨拙了。
“不过老是离不了奶的孩子和过分护犊子的大人也叫人笑话呀。”
“这就是说……,双亲负责抚养到一定的时候,以后就要由他们自立了。大概这也是合乎自然的。”城木此刻在恨自己,怎么就是不能把话说得热忱,亲切些呢?又不是个布道的牧师或者讲经的和尚。
“象我,早已过了应该自立的那个年龄,到现在还在纠缠父亲的责任什么的,真够丢人的了。”本乡的脸上现出了赧色。他的声调虽然还嫌干涩、坚硬,但他不是在求饶,而是理性上的返朴归真。在他的身上,血缘的、心灵的感应同样是极端强烈的。他好象觉察到了自己长期受儿时的偏执所播弄的愚蠢。
“不,对人来说,孩提时代铭记在心的体验,往往至死不泯。这种体验还会成为长大成人后衡量、判断事物的标准。”城木尽量体谅本乡的心境,想替他做些理性化的解释与开脱。可是城木自己也不喜欢这些并不严密的哲理性辞令,于是将话题转了回来,“殁了父母,姐姐对我倾注了无可比拟的母爱,我能够在鬼岛产业青云直上,也多亏了姐姐的力量。”
“这个,大室对我说过。他忌恨你,也许就是因为你靠裙带关系一再被鬼岛破格提拔。”本乡的同情,似乎已经转到了城木一边。
交谈间,城木得知他比本乡早问世两个月。
“那么,你是我的弟弟喽,谁家兄弟之间也免不了发生口角,可兄弟之间也最容易和好。敬儿,咱俩解仇吧,我对你保证不记前嫌了。”
本乡直了直身子,难以置信地端详着他,“真的吗?我们一伙确实对你下过死手呀!你的情我是领了,不过还是你归你,我归我的好。我不乞求,也不接受你的饶恕。”他的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城木眼前,仿佛看见一篷久偃未张的白帆,正孕蓄着晓风渐渐地鼓胀起来。
“事情都过去了。咱俩是手足弟兄,亲人又这么少,有什么理由互相倾轧呢?”
本乡默默无语地凝视着城木,眼瞳里忽闪着激情的火花。隔了好一阵功夫才庄重地说:“我有生头一次听到这么热乎乎的话。从我记事那时候起,到处都是冷冰冰的白眼和不管人死活的凌辱与欺诈,除掉这些还是这些,所以我要反抗,恶用恶报!在这个世界上,我谁也信不过,向着我的只有我娘和泽井大妈……”
他的话虽不免粗鲁点,但每个字眼里都象含着一汪泪水。
“对你我来讲,恐怕生来就有合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