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第4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建昌很危机啊。”看完信后邓名也明白那里的形势非常险恶,可是建昌是朝廷和晋王李定国撤向四川的退路,如果建昌落入吴三桂之手,那么永历和李定国北上的道路就会被堵死。
“冯双礼这个人老夫也见过,是个心志坚定,与鞑虏不共戴天的忠臣,轻易不会求人,既然他写了这封信来,那他一定是感到束手无策了。”文安之之前就告诉过邓名,刘文秀经营四川时以建昌为基地,那里不但有刘文秀储存的粮食,还有他从云南运来准备开垦四川的大批壮丁和农具器械:“建昌现在大概还有四万男丁,比成都的人口还要多。”
“督师招我回来,是要我去建昌一趟么?”邓名看出文安之舍不得放弃建昌,想助冯双礼一臂之力,如果此事用不到自己,那文安之也不会发急信去巴东。
邓名猜得不错,文安之虽然想帮助冯双礼,但是他手头根本派不出军队,顶多派去一、两百人还未必济事,苦思再三也没有想出什么良策,一开始都想回信直言他爱莫能助了。后来文安之灵机一动,觉得邓名是个宗室,可以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所以就写信给建昌让冯双礼尽量坚持,同时急忙让邓名赶回奉节。
“此去建昌非常之险,老夫顶多只能给邓先生一百人,多了也无法避开重庆的耳目,而且行动也快不起来。”让邓名去一趟建昌对文安之来说也是迫不得已,如果还有其他办法也不愿意让邓名去冒险,毕竟身在夔州军中邓名安如泰山,文安之实话实说道:“若是还有其他办法,绝不会麻烦到邓先生。”
“督师言重了,去建昌稳定军心我责无旁贷,”邓名刚和刘体纯谈过,知道他的战略核心就在重庆,而攻打重庆必须要靠西营的力量,如果建昌丢失那刘体纯的战略就宣告破产,明军也就会被困在三峡一隅:“事不宜迟,我这就准备出发。”
文安之一愣,他没想到邓名这么好说话,本来他担心邓名不肯冒险,还预备了一套唇亡齿寒的说辞——当然若是邓名坚决不去他也没办法:“辛苦邓先生了,我就挑选一百精兵陪先生一起去。”
夔州还有一些军马,虽然不多但是一百匹肯定有,文安之打算同时派一队船只运送邓名和他的护卫到重庆附近,等到达目的地后,邓名和护卫下船离去——比如在长寿一带,船队则折返奉节:“水手和船只两天内就可以准备好,邓先生绕过重庆后直奔成都,成都那里应该也还有一些马匹,几十匹肯定是有的,邓先生到那里可以换一些马,然后再去建昌。”
邓名先是说好,但想了想后又摇头道:“不用这么多人,我现在有十二名护卫,督师再挑十个壮士给我就好,这样准备起来应该能快些吧。马匹给六十多匹就好,我们一人三马,轮流骑乘速度会快得多,而且到成都也好换马。”
若是只去二十几个人,又少带三十多匹马,文安之倒是能在明天就准备好船只和水手,不过他有些担心:“人是不是太少了点。”
“关键不是我要到建昌嘛,一百人和二十人有什么区别?”邓名又想了下,直接跟文安之要人:“上次陪我从重庆回来的李千总勇猛过人,督师把他借给我用用,此外再给我六个人就好了,凑齐二十人,六十匹马。”
虽然明军中不少人还在观望局面,对未来抱有不切合实际的美好希望,认为机会总会出现,但邓名却知道南明即将覆灭,永历是他知道的最后一位南明天子,如果他不能改变历史,那永历就会逃去缅甸,随后清廷就会一统天下。现在邓名急迫地想做点什么,尽最大的努力去闯出一条不同的历史道路,因此比文安之还要争分夺秒。
虽然不知道邓名为什么这么急切,但文安之还是感到,邓名身上有一种很多年不见的朝气,努力去争取胜利的姿态也很能鼓舞人心,让文安之顿时感到事情大有可为,多日来心中的阴郁也清除了大半——前几天,文安之又像得知万县大捷前那样愁得吃不下饭,现在则是露出笑容,感慨了一声:“就是辛苦邓先生了,如此勤于王事。”
“督师啊,”邓名哈哈一笑,道:“这世上还能有比我更勤于王事的人吗?若是战事不利,我不是受害最大的吗?若是王师能够驱逐鞑虏,光复中原,还能有比我收益更大的吗?”
文安之也笑着点了点头,尽管他觉得邓名说的有道理,但依旧暗暗佩服。
两人更不多话,分头各自准备。
离开文安之的房间后,邓名被冷风一吹头脑忽然清醒过来:“什么叫没有比我收益更大的人?我明明不是宗室啊,大明中兴干我什么事?到时候我肯定装不下去了。唉,我这是装宗室都快装成真的了,骗人骗到都快把自己骗进去了。”
又走了两步,邓名心中又是一惊,停下了脚步:“我不是和文督师说过我不是宗室么?还向他反复说明我和烈皇绝无瓜葛,出使三峡也是和他搞的那个假韩王一样是为了安抚军心。怎么看他那表情好像还很赞同我的话?难道是他根本没信?依旧认定我是宗室。”
此时文安之在书房里回味邓名刚才的话,忍不住赞叹道:“要是天家子弟个个都像少唐王这样明白事理,大明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大明若是没有了,宗室也不会再有任何地位,这么浅显的道理居然只有少唐王一个人看得清。”
“嗯……”文安之感慨了一通后,突然又有一阵疑云从心头升起:“少唐王刚才说,若是官兵驱逐鞑虏光复全国后,他是收益最大的?不对啊,明明应该是当今天子才对啊。”
不过这疑云在片刻后也就烟消云散,想起邓名那雄赳赳的样子,文安之脸上又浮起笑容:“我都七十七了,能不能看到官兵光复两京一十三省还不知道呢。三年前出仕的时候就想着不能辜负了先帝的恩典,只要大明中兴,我在九泉之下也就能心安了,到时候谁是天子和我又有什么相干?唉,真想亲眼看到王师光复神京的那一天啊,那样到了地下我也能去见悊皇帝了。”
……
当天文安之就把李星汉叫来,听说要把这样一个危险的任务交给邓名,李星汉立刻出言反对,劝文安之收回成命,但听文安之说邓名决心已定后,李星汉就慨然表示他愿意跟着一起出发。
在文安之和李星汉仔细斟酌其余六个人选时,邓名也把任务告诉了他的卫士们,周开荒还有九个和他一起在万县战斗过的同伴都表示愿随他奔赴建昌,而刘晋戈和袁象则同声反对,他们认为这不是身份尊贵的邓名应该去冒的险。
“先生身负重任,岂能自处险地?”刘晋戈和袁象的说辞都基本相同,总之就是邓名太重要了,如果非要建昌和邓名两者选一个,那他们肯定选邓名的安全第一。而且他们也不认为邓名不去建昌就一定有危险,用袁象的话说就是冯双礼都被朝廷封为庆阳王了,那他怎么也得有点本事,一定能够稳住建昌的形势。见袁象反对得如此激烈,支持邓名的周开荒也变得态度暧昧起来,不再出声支持邓名的决定,而是躲到旁边一声不吭。
“如果国家不存在了,我还重要么?”邓名知道这几个人都视自己为宗室,就摆出一副皇家的派头来——不得不承认,邓名觉得装皇家子弟确实能让人的虚荣心得到不小的满足:“袁将军和刘将军都是忠贞之士,为国无暇谋身,对我来说则是为国就是为自己,更应该不落人后才对。”
见袁象和刘晋戈还有再劝的意思,邓名便道:“我已经下定决心,若是你们还是不同意,那我就让督师把你们留在奉节,这次出行可能会遇到危险,我需要与我同心同意的兄弟伙伴,如果你们觉得不妥我也不勉强,总比路上再闹分歧好。我会再向督师要两个人,”说着邓名扫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周开荒:“若是周千总也不赞同的话,我就要三个。”
刘晋戈闻言大怒:“邓先生把我们的一番好意当成什么了?”
话才出口刘晋戈就发觉自己的态度好像有问题,他刚才苦劝邓名不要冒险是听从父亲和师爷的交待,可现在突然又想起师爷说过要“事君唯忠”,凡事不要和邓名争辩,更不要当出头鸟去反对邓名的决定——这交待明明是自相矛盾了嘛。
陷入困惑的刘晋戈话才说了一半就变成了哑巴,边上的袁象替他补上了后半句:“既然邓先生已经有此决心,卑职誓死跟随。”
周开荒没有说话,只是向着邓名重重一抱拳。
“好吧,都去准备一下,我们明日就要出发。”
……
当晚文安之就做好了预备工作,给邓名一行的干粮、武器也都再三检查,最后文安之还把邓名找来做最后的交待:“庆阳是蜀王的旧部。”
“哦?”邓名对这话有些不解。
文安之早就料到邓名不懂,后者在这方面闹出过不少笑话,第一次说到蜀王的时候邓名还以为蜀王是明宗室——其实蜀王被西营杀得绝嗣,永历把这个王爵封给了曾经的西营王子刘文秀,这还导致很多川军心中不满。
“蜀王和晋王有些不和……”既然文安之已经了解邓名是个派系一窍不通的人,现在就不会再暗示而是明明白白地给他讲解起来。由于李定国软禁刘文秀到死,还把刘文秀的很多部下都归为“旧秦兵”——指他们是孙可望派,所以刘文秀的部将暗地里对晋王有意见。文安之的意思就是邓名到了建昌后,要多对冯双礼强调建昌对朝廷的重要意义,话中最好少提晋王李定国,免得惹冯双礼不快:“庆阳公忠体国,但……”
文安之说的话让邓名心里顿时又是一个疙瘩: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在意这个?
之前文安之就给邓名讲过很多类似的注意事项,他知道文安之在四川这个派系众多的地方做督师必须要注意这些,也很清楚文安之不厌其烦地给自己讲这些完全处于爱护好意,是为了明军的团结,但邓名还是不能不感到荒谬——不是觉得文安之荒谬,而是觉得这个时代还有南明实在太荒谬了,都已经被满清打得快要无立足之地,但门户之见却依然这么重。军队要分闯营、西营、嫡系;西营里又要分晋王系、蜀王系、秦王系;不仅仅是西营,闯营和嫡系里面也是乱七八糟的派系。
“督师放心吧。”邓名向文安之保证:“我一定不会在庆阳面前说晋王什么好话,也不会说要他坚守建昌保证晋王退路,免得他一赌气撤去成都了。”
文安之听出了邓名话中的嘲讽之意,不过他也知道这并非针对自己,他轻轻叹了口气:“你心里有数就好。”
第三十九节 都府
出于以防万一的考虑,邓名让每人都带了一套清兵的军服,这样万一遇到封锁线也能混过去。除了军服以外,文安之那里有些从清军手中缴获来的军官腰牌,邓名挑了一块保宁千总的带在身边。
对于邓名的这种顾虑,他的手下都不以为然。由于连年的战乱和反复拉锯,四川人口锐减,那些没有遇难的百姓也纷纷逃入山中,现在到处都是大片、大片的无人区。无论是清军还是明军对这些无人地带都兴趣不大,没有驻军也没有封锁线,所以虽然两军的控制区从地图上看起来犬牙交错,但实际控制的都不过是一些据点而已,双方的信使可以自由地从无人区通过,只要不过于靠近各府的府城或重要堡垒,就完全不用担心敌方的巡逻队。
邓名一行二十人,相比那些三、两个人的送信人小组属于大目标,他们在长寿下船后一路向西。邓名从这支队伍中分出前哨、后卫,一路小心打探着前进。部下有人建议走近路,只要避开重庆就可以,但邓名却非常小心,让文安之派给的本地卫士带路。远离重庆那是不用说的,连清军信使送信时经常会走的道路都远远避开,为此他宁可走小路、绕大圈。
遇到敌兵的可能性是很低的,就算碰巧遇到少则一、两个,多则三、四个的送信敌骑,也不用担心他们主动进攻多达二十人的明军骑兵队。虽然不常见,但是也有双方信使相遇的时候,一般情况下谁也不会发动主动进攻,而是各自前往自己的目的地。信使各有各的任务,都知道对方是敌军中艺高人胆大的好手,是执行同样危险任务的同行,他们之间也有一种类似同病相怜的情感。
既然通信兵不会互相攻击,无人区内也没有驻军,自然邓名的部下就会觉得没有必要这样小心。不过邓名不为所动,不但坚持绕路和前哨侦查的部署,而且若是发现什么风吹草动还会全体隐蔽,直到险情排除后再继续赶路。即使一路上遇到的“险情”统统都被证明是虚惊,邓名也依然故我。对此周开荒、李星汉等旧相识倒是不奇怪,从重庆到奉节的一路上他们已经见识过邓名的“胆小”,而才到邓名身边效力的人则感觉他有些谨慎得过分,白白浪费时间,有点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