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第4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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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一天,邓名没有能够继续开他的座谈会,因为后方追上来了几个明军使者,给他带来了委员会的要求。
“确实是我思虑不周,我以为有刘晋戈和袁象主政,有李星汉掌军,再加上提刑官和银行、税务,应该没有什么应付不了的事。”邓名仔细想了一下,发现了问题所在,那就是以前这套体系能够运转良好,是因为邓名完全担负起了对外的责任。现在的川西体系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但对外的形势发生了变化,川西已经开始具有同时应付两个方向战事的能力。而邓名离开时,并没有给川西集团留下一个能够应付这类事件的机构。
“我不可能处理这件事,我没办法靠着使者往来问清事情的具体情况,时间上也不允许这么折腾。怎样对东南的变故做出反应,应该由留守的人员来负责。”邓名没有给成都和叙州下达什么指示,而是把留守人员从他的脑海里过了一遍,但没有找到适合做对外决定的人选。
“幸好发生了这件事,提醒我了,不然我一去缅甸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都府和叙州岂不是要无所事事?”邓名告诉使者稍等两天,他要好好斟酌一下。
第九节 授权(上)
第一个知道信件内容的就是赵天霸,琢磨了一会儿后,赵少校神神秘秘地来找邓名,一见面就说道:“大帅,让我回去替大帅坐镇成都吧。”
自从邓名得到左都督的军衔后,赵天霸是称呼改得最快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李定国替邓名请来的原因。现在赵天霸带动得全军军官都开始称呼邓名为大帅了,这给邓名以一种浓浓的军阀感觉,他只有暗自庆幸自己还算年轻,不至于被扣上一个“老帅”的称呼,那就真是军阀没跑了。
“哦?”赵天霸的要求让邓名感到有些意外,因为他知道对方一直热切地盼望着在战场上扬名,这次替天子雪耻,讨伐叛逆属国,出征以来赵天霸一直表现得相当兴奋:“前几天你不是还嚷嚷一定要灭了缅甸么?我不同意打一场灭国之战你还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样。”
“哪有?”听邓名居然把自己形容成女人,赵天霸大怒,正要争辩忽然神色一缓,把差点被邓名带偏了的话题又拉了回来:“我本领高强,又有威望见识,大帅要是派一偏师出征江南,该如何掌握火候、尺度,舍我其谁?”
邓名见赵天霸居然不脸红脖子粗地与自己争论刚才那个形容是否恰当,顿时明白后者确实很像讨这份差事。以前在湖北的时候,赵天霸就想扮演一下关羽的角色,邓名经营西川的时候由他来替邓名镇守荆州,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能够实现愿望。现在赵天霸突然发现好像又有了一个类似的机会,那就是替邓名坐镇四川,成为川西集团中首个独当一面的大将——这样肯定也是名扬天下了。
刚才邓名动过一个念头,那就是把决策权交给参议院和帝国议会,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个雏形,参议院的青城帮们不是很让邓名放心,而帝国议会更是连影子还没有,现在只有叙州有个议会,而成都的刘晋戈正在生分赃会的气,所以邓名虽然告诉他也可以建设一个成都议会,但刘晋戈一直没有动手。
“要是让赵天霸去负责呢,也不一定比议院和议会差,而且总应该有一个总负责人的吧?”邓名心里盘算了一会儿,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不能由自己遥控四川。
虽然没有立刻做出答复,但邓名已经打算同意赵天霸的要求了,不过如何替赵天霸树立威信,让其他的人都能服从赵天霸的命令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周开荒他们一直自命和赵天霸平起平坐,而李星汉还是第一个被晋升为中校的川军军官,如果要让赵天霸主持战略势必要晋升他为上校,可即便如此也未必就能让其他人心服口服。
因为手下极端缺乏人才,所以邓名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锻炼军官的机会,接下来的会议就没有讨论再去缅甸的问题,而是把刘体纯的来信在讨论会上公布,然后让军官们各抒己见。
“为什么要去抢缙绅呢?他们祖上肯定有勤恳能干的先祖,然后才能供子弟读书,几代人才积累下一些家产。”旧川军出身的军官对此都感到不解,还有一些湖广的农民家庭的军官也不同意向缙绅下手,对这些人来说,缙绅就是他们的榜样,如果是太平时候,他们也希望能带着家族走上这样一条道路。
相对这些人来说,邓名手下的闯营军官其实相当有限,只有三堵墙的带队军官看法和刘体纯一致,那就是这帮都是为富不仁的家伙,又剃头降了鞑子,称得上是罪大恶极了。不过持这种观点的人寥寥无几,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其他人的反对声中。
赵天霸听不下去了,站起来叫道:“连虏廷任命的督抚都觉得他们是忠于虏廷的铁杆,那还有什么可怀疑的?这种败类不趁早消灭,难道还等着他们给虏廷捐金助饷吗?”
赵天霸的话让大部分声音都平息下来,他在军队中军衔最高,也确实有本事,虽然邓名的讨论会上可以畅所欲言,但军队归根结底还是这个世界上最专制的地方,所以见到高级军官发言后,与赵天霸意见相反的就开始检讨是不是自己的看法有误。
“我们怎么知道这些人是不是铁杆的拥清派呢?”邓名见会场上寂静下来,就只好自己站出来提问。
“蒋国柱已经对虏廷有了异心,肯定要除掉那些拥护虏廷的。”赵天霸理直气壮的答道。
“说的不错,但名单是蒋国柱提供的,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因为觊觎一些人的家产而把他们的名字写上去?或许这个人曾经和我们做过生意,或许是一个心怀大明的人——这对蒋国柱一样是有害的,不是吗?毕竟现在他还是虏廷的江宁巡抚,听说年底就可能正式升任两江总督了。对蒋国柱和张朝来说,那些可能向北京通风报信的人是不可靠的,但是那些有可能向我们通风报信,看上去有可能投向我们的人一样是影响他们稳固统治的人。”邓名觉得如果蒋国柱收拾一批明军潜在支持者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证据总是容易伪造的,明军的行动都是蒋国柱他们安排的,不太可能在行动前逐个查实,而且就邓名对刘体纯、郝摇旗他们的了解,他们说不定会认为剃头的缙绅都该死,尤其是贺珍,若是贺扒皮参加行动,邓名怀疑他都未必会受到蒋国柱的名单限制。
赵天霸楞了一会儿,见他迟迟没有回答,邓名就鼓励地说道:“你不是想负责这次军事行动么?那么就当这是我的考试,你打算如何给我满意的回答?”
军营里的军官都望着赵天霸,等了很久以后,赵天霸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反问道:“大帅是不是不同意出征江南?”
“如果情况像信上说的这么糟糕的话,我们确实应该做一些事,也应该慎重地考虑我们是否能够利用这个机会为川西谋取利益。现在我们不在江南所以无法知道到底该如何处理,我只是想知道,你都计划用什么手段去了解情况,如何确信你的应对是正确的,是对川西有利的。”邓名顿了一顿后又道:“记住,周培公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心狠手辣,他提出来的计划,一定是他能在其中得到最多的好处,想把我们当刀子用。我无法参与此事,所以无法给你任何建议,因此你必须有切实可行的方法来识破周培公的伎俩,让我们不至于蒙受损失。”
邓名一连串的问题让赵天霸又把头低下去思考起来,又是一段漫长的等待时间后,赵天霸抬起头再次问道:“我想知道,大帅是不是认为江南的这些投敌缙绅不该死?”
“是的,我不认为他们该死。”邓名点点头,对西营和闯营来说,缙绅一直就是他们的敌人,明朝时期他们向明廷提供官员和物资,镇压闯西两军;等清军平定江南后,缙绅或许比较同情张煌言和郑成功,但对闯营和西营依旧很不友好,在这种对立仇恨情绪下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闯营和西营将领,他们和前辈一样对缙绅没有丝毫好感,杀了也就杀了,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和上次围攻扬州时一样,当漕工来对抗我们的时候,那他们就是敌人,格杀勿论。如果清廷的铁杆支持者和漕头一样组织人马来对抗我们,或是和盐商一样自愿地给清廷捐助大量的军饷,我们当然要攻击他们。但我们要让这些人罪有应得,而不是然有钱人死非其罪。顺便说一声,天台山那仗我不太赞同巩昌王的做法,我们应该和鞑子有所不同,不光是不剃头。”
散会后,赵天霸又一次来找邓名:“大帅,我不回都府了,我还是和您一起去缅甸救皇上吧。”
“为什么?”
“才知道关二爷不是那么好做的。”赵天霸垂头丧气地说道,邓名的问题他一个也回答不了,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对川西最有利的决策。
“是吗?”邓名有些遗憾地说道,不过如果赵天霸给不出合理的回答,那他确实还不适合独当一面的重任。
“我仔细想了想,大帅说的很有道理,周培公一定不安好心,他的奸诈狡猾我也是见识过的,他多半觉得夔东都是前闯营的人,用来杀他想杀的那些缙绅会很顺手。”
“你能这么想就很不错了,你不打算去试试吗?我可以再给你些时间琢磨对策。”
“算了,和这种小人斗心眼,实在不是我的长项,到时候坏了大帅的事,说不定就会一怒之下把周培公那厮也宰了,那就更给大帅添乱了。”赵天霸倒是很看得开,同时还建议邓名道:“那也不能让刘晋戈和袁象说了算,他们俩都有父子之情在,未必会做出对西川最好的决定。”
“这个我很明白,既然你不回去了,那我就只好另找他人,幸好我有备用人选,他们一定会从川西的利益出发、他们也只会考虑都府和叙州的利益。”
“谁,穆贪赃还是任孔明?”赵天霸脱口问道,他觉得这两个人也有些牵扯,浙派和闽派都和江南士人的关系不错。
“议院的青城派,还有议会的商行老板,我不在的时候,议院和议会一致通过的决议,就是我的命令。”
第九节 授权(下)
派人给邓名送信的时候,任堂等人就返回了叙州,并把委员会的决议通报给了成都。不久后,除了镇守叙州的李星汉外,参加奉节会议的三人都返回了成都,川西集团的高官们齐居一堂,讨论如何在邓名不在的情况下进行决策。
正如赵天霸担心的那样,邓名的命令传回来之前,川西集团的内部出现了严重的意见分歧。
刘晋戈和袁象虽然权衡不清里面的利弊,但他们的老子都在委员会发话了,两位知府大人也不好表示反对,就支支吾吾地说扫荡一遍江南缙绅大概没什么坏处。贺道宁到川西的时间最短,归属感更差,而且他的职务是提刑官,不插手具体政务,所以对航运、江南贸易的认识不是很深刻,因此贺道宁对委员会的决议最为支持。而且贺道宁还深受他父亲的影响,总觉得既然有钱挣,那就先拿到手里再说。
反对最厉害的就是任堂,其次则是穆谭。张煌言、郑成功与江南士林的关系友善,任堂和穆谭表示绝对不能接受清廷的提议。最激进的任堂甚至表示,如果清廷屠杀缙绅,那么明军应该出兵干涉,并要求夔东军阀不得参与,否则就要减少给他们的津贴。
无论是贺道宁还是任堂,他们俩人的激进意见显然是不能接受的,刘晋戈认为,这件事的关键在于到底会对川西的航运贸易构成多大的影响。虽然刘晋戈知道他完全是因为父亲的背景才坐上成都知府这把交椅的,也知道这次委员会上他父亲坚定地支持这个计划,但既然刘晋戈已经坐上这把椅子了,那他就不可避免地要考虑到川西的利益——刘晋戈不会明目张胆地反对他父亲,如果大家都赞同,他就算担心也绝不会出头当逆子;但既然两方的意见争执不下,刘晋戈的态度就暧昧起来。
现在川西支撑欠条的早已经不是粮食,而是盐商卖去湖广的大量食盐,还有武昌送回的大量货物。正因为欠条能够保证买到各种商品,所以即使粮价不断下跌,欠条却依旧坚挺——熊兰不同意发动这场战争,因为他担心这场战争会让湖广的缙绅兔死狐悲,而且湖广的食盐也有一部分是要销售去两江的。如果失去了源源不断的廉价货物,欠条的信用就会受影响,这是熊兰不能容忍的——熊兰可是始终牢牢记得邓名那句“杀粮官”的警告。最后,熊兰也认为周培公不好对付,如果完全按照对方的剧本去演,最后明军一定费劲不讨好。
不过熊兰也无法说服大家,因为贺道宁反问了一句,是不是一定会让武昌的贸易受影响?熊兰当然没有证据说一定会有影响,所以刘晋戈依旧不肯当逆子,而周开荒也不会公开反对闯营的发财计划。
如果邓名在成都,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