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人狼城-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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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意识提出了小小的疑问。
但那片段的意识也轻易地远扬到遗忘的彼方。
又有时候,他的身边会出现无数的玻璃罐。
无数?真的是无数吗——他无法计数。
但那些都无所谓。
因为只有为数众多的玻璃罐才是重要的。
玻璃罐当中仍是装满透明的液体,微微带着青色的液体。
一个个罐子当中,都漂浮着姿态奇特的东西。大大小小,各形各色。变了形的东西、被溶解的东西、不明为何的东西,有颜色的、没颜色的东西……
耳朵。有一只人类的耳朵,沉在那液体底部。
那是蛇吗?还是蚯蚓?不——是人类的肠子。为什么会知道那是人类的肠子?
也许那是牛、猪等等家畜的肠子。但,那淡粉色的脏器却明显是人类的肠子。所以,到底为什么会知道?
这是……肺?表面上还来回爬绕着青黑色的血管。
为什么?为什么会知道?
——那是因为他说过。
他?他是指谁?他是……博士。死亡天使。
本来应该是令人看了就害怕的脏器——脑部、心脏、肺脏、肝脏、肾脏、脾脏……这些都脱离了人体,一一无声地挤过他的身边。接连地向他迫近,又不断地飞了开去。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是自己移动了。是自己!自己正被搬往什么地方知。但却不晓得是哪里……
5
有狗、有狼、有猫、有兔子……还有出生二十天的老鼠……
各种动物气味悄悄地钻进鼻孔中。动物毛皮的臭味和屎尿的臊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恶臭,飘散在空气里。
耳边还能听见动物们的叫声。连呼吸声、吃饲料的声音、在狭隘的笼子里来回蠢动的声响,听来也近在身边。
印象的碎片炸裂。歼灭、毁坏、爆发。然后,凝缩——
他记得这个光景。听觉——声音。触觉则呈现死寂。气味——嗅觉。
药品也传出味道,是化学药品。和动物们的气味混合在一起。
醋酸的气味,酒精的气味,还有类似炸药的气味、油臭味。消毒水的气味显得强烈。
动物们似乎知道他在那里的事实。
但他却动不了。
6
——博士,这家伙要怎么处置?
是个熟悉的声音。
被叫做博士的那个人低声笑了起来。是个陌生人,但却又好像认识这个人。
——还是让他活着。这么简单就杀了他,不是太可惜了吗?
——但是……很危险!
另一个人出声了。这好像也是认识的人。
被称为博士的人又从喉咙深处发出笑声。对他来说,是种非常刺耳的笑声。
——没问题,下了药他不是动弹不得了吗?给他穿上限制活动的装束,将他紧缚在床上,就算这家伙再怎么行,也什么都做不了!他已经无法再逃了……
——而且他右手也没了,这个样子要走都走不了。
一开始说话的那个人说道。
——拿来活体解剖,说不定也很有意思。
博士笑着说。
他可以清楚感知到人类浓厚的气息。
那群用憎恶不足以形容的家伙!
但眼前却朦胧一片。
传入耳中的声响也像被堵住般,变得遥远模糊。
在那片犹如笼罩了薄雾的视野中,三道灰色影子缓缓左右摆动。
他只知道这样了。
7
周围并排着不可思议的器具、材料、机械。好像都是医疗方面的器具。
无数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玻璃瓶、像魔术瓶的金属容器、从天花板沿螺旋弧度垂落的各式电极线和铁丝、点滴容器、橡皮管、像太阳般亮眼的手术用照明、杂乱散置于桌上的培养皿、镊子、剪刀、塑胶杯、被渗透光照过的X光照片、针头锐利的注射器、沸腾的无色液体、滴着蒸馏过液体的玻璃管、金属制的天秤、烧杯、试管、分光仪、漏斗、计时器、试药瓶、酸碱度探测器、显微镜……用酒精灯加热的烧瓶里,某种液体正咕嘟咕嘟冒着泡泡、兀自沸腾着。
……福尔马林的气味。对了……这是强烈的福尔马林味道。
记得以前也见过。浮现于记忆中的大型玻璃筒。好几个并排在桌上。里面的液体就是福尔马林,而且其中还浮着奇形怪状的东西……
那些让人作呕想吐的东西……肚子被扯破的青蛙、鱼、爬虫类、软体动物。
但还有更令人觉得恶心的东西……
两颗眼球……不晓得是人类的、还是动物的……
像大脑一样的灰色物体……带着许多绉褶……大小不一的脑……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看似心脏的脏器……橘红色的肉片上浮突着血管……缠绕着肉、脂肪和神经的脏器……被摘了出来……
人类的手……连指甲都清楚可见。人类的脚……女人的脚。人类的头……不认得的脸孔,一个年轻男人的脸。还有——男的、女的、大人、小孩、老人、胎儿……没有了头部、手、脚,只有人类胴体。男的、女的……人类的性器官,男人的阴茎和睾丸,还有女人的乳房和子宫……
连人类的头盖骨也被拿来装饰。有如奇形怪状的雕像,却是骷髅。骷髅头。凹陷的眼窝、排列杂乱的牙齿、微见破裂的头盖骨。
还有人类的骨骼标本。完整的全身骨骼。
邪恶的力量,以及因知识上的需求而造成的凄惨死亡……无数的……死亡……
尸体。许多的尸体……人类的标本……漂浮在液体当中的人类尸体。
无名的物体。
8
神的大业。四大原力。和撒旦的末日善恶大对决。爆发的光源。封住光的黑暗之球。紧密相连、交缠融合,被松开的幻想枢纽。
关系的次元。意识萌生的细胞活化。再临……
他看到浮在福尔马林里的无数眼球,那是人类的眼球。黄色的眼、绿色的眼、蓝色的眼。眼珠在水里朝向各个不同的方向。
混浊丑陋的瞳……
10
世界急遽恢复生气。
视野瞬间清晰。
恶梦远离,比那更恐怖的现实却瞬间席卷了他。
森罗万象的疯狂情景依旧。
(——我到底怎么了?)
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完全像个陌生人。感觉上,听到自己的声音已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不!更重要的是,自己是不是真能发出声音来,还不能肯定。
(这里……是哪里?)
没有人回答。
但他却知道那个男人就在旁边。
博士。
11
“你注意到了吗?”博士说道。
那是个冷酷的声响。“他”虽然想回应,却无能为力。
他可以自觉到心正因恐惧而缩成一团。
“不要动!”
博士歪起一边的脸颊露出微笑,但眼睛却没有笑意。这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一生中从来没有真正地笑过。
“他”对此知之甚详。
但对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位老人的事,他完全无法理解。
“东张西望些什么?难道你不晓得这里是哪里吗?”
博士年纪很大了,戴着一副圆圆厚厚镜片、黑色玳瑁边的眼镜,头发是雪白的硬毛,自头部的正中央分梳往两边,长度大约在快碰到肩膀处。脸色则是浅黑色,布满了无数的皱纹。
这里是我知道的……城、城里的……地下室……
“这里是你以前的住处。如何?想起来了吗?嗯……什么也不记得了吗?笨家伙!你为什么会想回到这里来?你其实是想回到故乡!是这座城呼唤你的。是我呼唤你的!是你的本能,让你想回到这里。这不就是归巢的本能?无论如何,你也是生于这里的。”
我?我生于这里?这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或者……其实他说的才是正确的?
“他”仰卧在床上,博士神经质地在旁边来回走动,手上拿着装有液体的注射针筒。博士将那管针举到面前,排出其中的空气;药品从注射针的前端溢了出来。
“别担心,还不会杀你的。这是安眠药,只是加了一点麻药。用这个再睡一阵子。”
博士在“他”身旁蹲了下来。
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从那之后,经过了多久?
“不痛吧?”
今天是几号?几月?哪一年?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到底是谁?
博士将针筒刺进“他”左手的胳膊。但“他”并没有任何感觉。
“你的右肩我也治疗过了。伤得很重。那些家伙真像魔鬼!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博士抖动着肩膀,再度发出令人难受的笑声。
肩膀?什么肩膀?我的肩膀怎么了?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吧?”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我就是生育你的至亲!”
好想睡……永久沉睡……
12
……啊,这家伙……就是在作星光体兵团时的副产品……不,不对!算是失败之作。那时做出了好几只这种形状丑恶的东西。赫斯大人很不高兴,但希姆拉大人认为这东西也有可用之处,却没办法找到一种固定手段来进行变态的教养……
……DNA碱基序列中,连接了有史以来的生物性记忆要素。就像被编组进细胞当中的个人意识般,会将过去的进化过程奇妙地收纳于染色体中。
……嗯。氨基酸和核酸碱基所组合的实体在当时还没被完全掌握……对,核糖体和传令RNA对于指定和结合的密码有莫大的影响。
……一般而言,形似精神状态的星光体自肉体上分离时,那星光体为了保持形态的条件,会蓄积染色体当中所具有的气质配列……
……然而,这些东西……却从那内部的。DNA双重螺旋构造直接……进行了频繁的形质转换……
不再仅是原核生物的细菌类……产生了增殖反应……
13
墙上并列着像计测器的仪器,电器仪表板上——在“他”看起来——毫无秩序地埋着测量器、调节阀、开关等物。指示灯一闪一闪地发光,测量器当中的指针也不规则地摇动着。镶嵌玻璃的光线。对了!跟那个很像。色彩纷呈的光影。虚假的阴影。低沉的马达声。还听得到时钟的声音。
仪表板前还有几架金属制的手推车,上面也放了奇特的机器,还有看起来像电池的箱子,甚至连放置了试管、烧杯、三角烧瓶、吸量管的小桌子也一应俱全。
在内侧墙上,并排了许多弹状高压式的气体容器,是很高的金属制气体容器,从那里以细长的金属管朝天花板的洞延伸。褐色的大概是铜管吧。在床边有张铁制的大桌子,上面摆了数不尽的理科器具、医疗器具等等。与其说是床铺,好像比较接近手术台;而且“他”的身体还被以皮带捆绑住。位于正上方的无影灯目前是熄掉的状态。
房里没人。消毒水的气味强烈得薰人欲吐。周遭听不见半点声响。“他”的手上插着两支针,一支接着点滴的管子,还有一支则连接着看似输血用的导管。
“他”转动眼睛、移动脖子,看着那些东西。
然后,等了很长一段时间,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他”于下定决心,要等时机到来。闭上眼睛,不再意识外界,转而意识自己的内部,将精神集中于一点。集中于心灵深处——深渊,更深的深渊……
可以看见光辉了,那就是出口。为了逃脱“身体”这个束缚,“他”的心开始挣扎。光辉开始忽明忽灭。“他”的意识仍旧全力朝那抹光辉前进。他逐渐理解到光辉在膨胀。那是灵气!
“他”全身冒出像油一般的汗珠,没察觉自己正吼叫着。咬紧牙关,剩下的那只手使力,拳头紧握至骨头筋脉都浮上来的地步。两脚张开顶住,背部也拱起,束缚着“他”的皮带啪一声绷紧。身体像抽筋似地抖动起来。
血管中的血液像要沸腾似地开始蠢动。剧烈的痛苦撕扯着“他”的全身。骨头嘎吱作响,皮肤伸缩着,无法喘息。
但全身神经的痛楚,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令“他”感到痛苦。
因为,“他”已经觉醒了。
“他”自觉到自己是什么样的东西,因此能够忍耐自己体内那份磨人的剧痛,甚至是乐在其中的,不得不拼命捺下想欢声嚎叫的冲动。
“他”身子动了起来,开始变形的骨头发出快要碎裂的声音。静脉的筋络粗壮地隆起,肌肉急遽膨胀,将插在手腕上的针弹飞。床上下摇晃,发出吱吱喀喀的声响。血的气味。残虐的记忆。杀戮的冲动。
心贜和肺活泼地活动起来,体内循环着新鲜的血液。肌肉和皮肤起伏着,肌腱则随强烈的韵律而抖动。
嘴巴裂开,牙龈外露,牙齿也伸出来。脑髓受头盖骨压迫而律动,气息逐渐转趋急促。嘴尖的部分一点一点地迫向前方,下巴发达了起来。粗糙、不平滑的舌头从前伸的牙齿之间垂下来,口水从嘴边溢出;两只眼睛往旁边后退,那对眼中闪耀着锐利的目光,是燃烧着热血一般的赤红光芒。全身长出黑色的兽毛,盖住苍白的肌肤。尾椎骨窜过一阵剧烈的痛楚,短短的尾巴开始从屁股延伸出来。
蜷缩起来的手脚,在指头前方有着像箭镞般的爪子。衣服也从内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