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人狼城-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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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儿童十字军更是愚昧无稽。十字军的组成乃是基于社会的一致认同、从而成形的一种英雄式行为,并由教会领导,因此,教会或修道院怎么可能对此不留任何纪录。我想我之前也说过,中世纪时,会写字的人只有少之又少的特权阶级,而且,这些人几乎都是教会或修道院的僧侣。既是僧侣,他们对于肩负宗教使命的十字军应该不可能完全没有任何记载才是。”
“原来如此,你说得的确没错。”艾斯纳以难得一见的称许表情点了点头。
“所以,那些孩子们消失的理由一定有不可告人之处。”费拉古德教授强调地说。
第五章 通往人狼城之路
1
“那么,有没有办法推测哈梅林镇实际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雷瑟完全被这个话题吸引,像个学生似地问。
就连利己主义者化身的艾斯纳似乎也被奇妙的发展挑起了兴致,在前座明显地伸长了耳朵,等待答案。
费拉古德教授满脸欣喜,与雷瑟视线相接,“我就发表一下我珍藏的学说吧!虽然是非常单纯的结论,却会令人眼睛一亮,具有明快且充分的说服力。
这个结论就是,有个渴有某种非凡力量——可能是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与权势的人,基于某个特殊理由而带走小孩,而带走小孩的方法可以从两个不同的方向来思考,其一,使用中世纪在暗地里广为流传的黑魔法,另一个方法则是用金钱买下他们。”
“靠魔法与金钱?”雷瑟讶异地回问。
“没错,不论在哪个时代,这两个方法都很有用。”费拉古德教授从容地说,“若是用魔法,那就一点麻烦也不会有,因为在文艺复兴时期之前的中古世纪,人们尤其打从心底相信魔术、魔法这种超自然的力量,甚至,这个事件或许也能用集体催眠来解释——笛声是引诱孩子们加入舞蹈行列的暗号,而那种有目的性的暗示早在驱除老鼠时就已布下了。证据就是刻在哈梅林新门上的拉丁文,那上面写到带走孩子们的人时,既不是用‘捕鼠人’,也不是用‘花衣人’,而是清楚地写着‘魔法师’,而十六世纪一位名叫范杰利伍斯的神学家也在自己的著作《不可思议之征兆》中,将吹笛人认定为‘恶魔’。”
“这有点令人难以置信。”
半转身回头的艾斯纳轻蔑地说,教授却一点也没有不高兴。
“欸,先听我把话说完吧!””
“嗯。”
“至于金钱……最初,我对这个传说感到怀疑的一点就是,当孩子们从哈梅林被引诱出走时,为什么所有的大人全聚集在教堂?没错,后来是有人加上商讨祭典活动等煞有介事的说明,但其中的疑点是一目了然的,与之相较之下,如果是某个有权力的人命令众人集合,应该会是更合理的说明。”
“对了!就是镇长!”雷瑟大声说,“包括与花衣人的交易,全都是镇长一手主导的!”
“确实是如此,某个需要大量孩童的神秘人物与镇长订下了买卖儿童的恐怖密约,证据就是某些文献中提到,唯有镇长的女儿因为年龄较大等不知名的原因,后来得以只身一人归来。”
“这很合理,但是,不论有多少钱,为什么硬是要做出这种蛮横无理的事?而且,其他那些父母难道都没有任何怀疑或不满吗?”
“并非如此,能将所有谜题解开的关键就在这里,那就是‘饥荒’与‘疾病’,这两个时代的产物。我之前做过欧洲——尤其是德国——在十二世纪至十三世纪发生饥荒次数的统计,发现那时几乎每年都有地方发生饥荒,说得严重点,作物欠收、饥饿与疾病等灾厄在中古欧洲是不断反复发生的,这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从孩子们消失时,正好是哈梅林镇发生严重饥荒这一点来考虑,事情就简单多了,而镇上会出现许多老鼠,很明显就是因为饥荒与疾病导致的不卫生。
这时,正巧某个有权人士为了某个目的而需要大量成员,并因此搜购儿童。这个人给了哈梅林镇长非常多钱,同时,可能也承诺了会给孩子们幸福,让他们衣食无虞、有地方住、接受教育等等——在这些有关吹笛人的传说中,有几则提到孩子们穿过地底到了世外桃源,很明显就是在说这件事——正因为如此,镇上的大人们终于同意这件事,因为他们能自我辩解说,卖掉孩子,是为了孩子们的幸福。然而,即使如此,做父母的为了钱卖掉自己的孩子总是一件可耻的事,怎么也不可能公开,于是,这件大事最终便以荒诞的故事形式教会或宫廷提出报告。
但是,不论下过什么样的禁令,所谓的‘秘密’总是会从某处一点一滴地泄露,若将这些说法汇集起来,便形成了‘哈梅林的吹笛人’这个传说。”
听完费拉古德教授的说明,雷瑟深受感动,他孩提时读过的不可思议又阴森诡异的传说,今日竟能由教授口中以合理学说毫无矛盾地解开真相。
但艾斯纳丝毫不为所动,连珠炮似地提问:“那么,教授,那个有权势的人是谁?隐身在吹笛人身后的真正犯人,到底是什么人?”
“应该是个非比寻常的恶魔。”
费拉古德教授的干脆回答令雷瑟倍感震惊。
“恶魔……教授的意思是,恶魔想要孩子们的命?这听起来就与故事没什么不同!”
“我说的恶魔只是一种比喻,你若无法接受,不妨将他想像为某个具体对象,譬如修道士、某个诸侯,或者是伪皇帝弗里德里希二世。”
“其实,你也不知道真相吧?”艾斯纳挑衅似地说。
“你说那什么蠢话!”费拉古德教授的声音如雷震耳,“我几乎已掌握了那个人的真实身份,甚至还拿到了一些确切的证据!”教授似乎觉得自己的专业权威受到侮辱,生气了起来。
“既然如此,能请你告诉我们那个人究竟是谁吗?”
“不,今天不行,我只能点到为止……”教授突然开始含糊其辞。
艾斯纳转过身,脸上浮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也是啦!若只是猜测,要怎么说都行。”
艾斯纳的轻蔑说词立刻见效。不服输的费拉古德教授猛然直起上半身,抓住身前副驾驶座的椅背。他硕大的臀部一动,皮制的车椅随即发出唧唧哀鸣。
“我有不能说的理由!我这份名为〈中世纪欧洲文化表层的象征——吹笛人〉的硏究还有另一位共同研究者,他叫西蒙·贝鲁纳尔,是一位法国学者。你们或许听过他的名字,因为他是研究法国历史的第一把交椅。我们预定在明年的学术硏讨会中一起发表这篇学术论文,所以我不能在这时告诉你们答案,而且我和他也还有两、三个必须达成共识的地方。”
“你们也会意见相左吗?”雷瑟同情地说。
“唔,总之……”费拉古德教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你可能会觉得我很愚昧,在我方才提到的假设中,其实我是站在魔法说这边,但是这种事不可能当作学说来发表,所以才会对外采用某个具有权势的人暗中与镇长共谋的说法。”
“你在开玩笑吗?”雷瑟惊愕地反问。他觉得自己已无法再信任这位好好先生的人格了,他是这么有名的知识份子,却说什么魔法是实际存在的东西,他究竟有什么企图?
“我不是在开玩笑,你们会怀疑我的为人也很正常。”费拉古德教授举起胖胖的手在自己面前挥了挥,声音仿佛喉咙哽了痰似地嘶哑,“就连我自己当初意识到这一点时,也曾认为我是不是脑袋不正常了,但是,说不定真的有个令人恐惧的‘恶魔’一直屛息隐身在欧洲历史的背后……”费拉古德教授的言词中不知为何带着一股焦躁。
艾斯纳仍不以为意,微带嘲讽地说:“那么,你说的恶魔是谁?”
“我刚才说了,所谓的‘恶魔’只是个比喻!”教授调整了一下紊乱的呼吸,像要确认苏格兰呢上衣的质地似地,将手抚上领口,“不过,‘哈梅林吹笛人’这则传说与欧洲民间的‘狼人’传说有密切关系,从这里便可引申至‘人狼城’——我们的目的地——之名的起源。因此我从很早以前就一直在寻找人狼城的确切位置,如果可以,更希望能亲自走访一趟,因为我有不论如何都想亲眼确认的某件事,若是能得到确认,我就能告诉你们那可怕的‘恶魔’的真面目了……”
2
费拉古德教授交叉起双臂,深深地靠进椅背中,他闭上双眼,疲倦地叹了一口气。雷瑟微微将视线瞥向窗外,发现周遭的森林颜色愈来愈显深浓,墨绿色的林木层层叠叠,只差没从小路两侧覆盖驶往山上的车子。
在山脚下又驶了一小段路后,前方的车子打了个信号,弯进右边的岔路。那里立了一根崭新的圆木棒,一个乐谱大小、上面有着箭头与‘银狼城’字样的木牌就在眼前。如果没有这个标志,一定不会知道前方这道陡峭的上坡就是通往银狼城的道路。
“教授,我们快到了!”雷瑟轻声说。
费拉古德教授懒懒地睁开眼,肩颈稍稍向上抬起,茫然应道:“啊……什么事,雷瑟?”
“刚才出现一个‘银狼城’的标志,车子已经转进要到城里的路了。”
“原来如此,终于快到了吗……”费拉古德教授将圆滚滚的脸凑近车窗边。
雷瑟从对面车窗专注地看向斜前方,仿佛想望见树梢上的山顶。前方山路仍是单线道,车子在浓密的树林里沿着山的外侧九弯十八拐地前行。
“已经到这里了,离银狼城应该没剩几公里了吧?”费拉古德教授回过头询问司机,但对方只是盯着前方,含糊地敷衍一声,让人猜不透那代表什么意思。教授接着又问,“对了,雷瑟,我刚刚讲到哪里了?”
雷瑟看向费拉古德教授,发现他的脸如今仿佛熟透的苹果般红润。不晓得是不是中午喝的葡萄酒作祟,他看起来似乎很想睡觉。
“讲到吹笛人与人狼城的关联。”
“哦!是了。抱歉!抱歉!”费拉古德教授摸着喉头,微微松开领带,忍住了呵欠后说,“我刚才有个地方忘记说明了,是什么呢……是了,欧洲有捕鼠人传说的地方并不限于哈梅林。十六世纪时,波登湖北侧的梅斯科西与修瓦贝格也有鼠害,那时也有‘捕鼠人’出现、赶走老鼠的文献纪录;格林兄弟这本《德国传说集》中,接在〈哈梅林吹笛人〉后的是一篇名为〈捕鼠人〉的故事;还有,听说法国的德朗西村在一二五〇年时也出现了捕鼠人,而老鼠就溺死在附近的河川。”
“也就是说,这些罕见的事件并非特定的人所为了?”
“嗯,可以这么说。问题是在于‘捕鼠人’的真实身份也是‘吹笛人’这一点。换句话说,他们是在中古欧洲被称为流浪乐师或流浪艺人的人,这种人被当时的教会与社会视为贱民阶层,所以其中大概也会有吉普赛的乐师吧!不论到哪里,这些人多半都会带着奇妙的动物一起流浪,而其中的代表就是‘役狼人’。”
“役狼人?”雷瑟反问。
费拉古德教授撑开惺忪困倦的眼,“你没读过乔治桑的《法国田园传说集》吧(编注:乔治桑,1804-1876,法国著名女作家、浪漫主义者、女权主义者)?乔治桑在书中将役狼人分为一个独立章节,并有描绘男子带着许多匹狼、吹着风笛漫步在荒野的版画;蒂尔博物馆中,也有谬里耶一幅名为《役狼人》的画作;约翰·法利欧编纂的《亚尔萨斯的地方传奇》中,则有旅人被狼奖击的奇闻;十九世纪的德国马戏团里,更有训练狼以表演技艺的役狼人。
基本上,德国与法国都是森林之国,因此境内一直有许多狼栖息。刚才说过,当作物欠收、饥荒、疾病发生时,常有老鼠出没,狼也是一样。饥荒发生的原因若是气候不佳,那森林里就更别提了,因饥饿而变得凶暴的狼于是出现在人类村落,进而发生多起袭击人类的事件。一般人认为狼是不会攻击人的动物,但是,当它们染上狂犬病,或因饥饿而危及其生存时则另当别论。在法国,就曾发生过狼群蜂拥至因瘟疫而灭亡的镇上;当时满地散乱的人类尸体正好是它们最好的食物。”
“役狼人就是巫师吗?”雷瑟将话题拉回。
“是的。”费拉古德教授迟缓地点了点头,“他们对狼群施法,让它们尾随在自己身后、领它们参加魔法仪式。在那非作歹的巫师里,很明显就有化身为人类的恶魔混迹其中。”
“真的是恶魔?不会吧……”
听到雷瑟带着怀疑的话语后,费拉古德教授从鼻子哼了一声,“十七世纪荷兰的贝克牧师说:‘魔法必须相信才得以存在。’这话应该是真的,但是,你知道吗?对这句话反感的并非那些恶魔或巫师,而是基督教这边的人。”
“不知道。”
“……你们对“人狼”是什么,应该多少有些认识吧?”费拉古德教授仿佛想挥除睡意似地,缓缓左右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