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的晴与雨-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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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的晴与雨
作者:蓝色的奥斯汀
第一千零一次分手
“萧子熙,我们分手吧。”
王礼仁坐在对面,一脸的诚恳。
这是阴雨缠绵的一天。必胜客的窗外细雨如丝,无声地打在路面和窗玻璃上,世界因此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湿润水汽里。
一,二,三,四……对面的小学正放学,子熙坐在窗前,百无聊赖地数举着雨伞接孩子的家长,冷不丁对面的王礼仁冒出这样一句。
“为什么?” 她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她不免后悔。人家跟你分手,无外乎你长得平凡,脾气一般,无钱无势,身无长物,更何况她和王礼仁经人介绍,统共不过见过三次,单独约会过两次,没什么感情可言。
不出所料,王礼仁小心翼翼地给了个很没创意的标准答案:“你是个好姑娘,不过我觉得我们不大合适,我看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
呃,她心不在焉地想,又下雨,不知家里的窗户关了没,她的小暹罗猫有没有又溜出去玩,有没有又踩四脚泥,搞不好晚上又得给他洗澡。
“咳咳。”直到王礼仁在对面不安地咳嗽,她才万分羞愧地回神。
说什么来着?还是做朋友比较好。不过看他此刻颤抖的眼神,倒象是说“我看我们还是从来没认识过比较好”。
本来还打算这回要打起精神认真交往的,无奈天不遂人愿。虽然有几分惋惜,子熙还是大方地说:“我也这么觉得。”对方瞬间松了一口气。
话说这个王礼仁,是个市医院的内科大夫。虽说内科医生不如拿刀子的外科大夫收红包多,但大约收入也是不错的,又兼之人长得还算清秀,就有些水仙花男的气焰,前几次见面也是气场十足的,今天却整个换了一幅郁结的宫怨模样。
只有一个人能把别人的气焰在顷刻间消灭得如此干净。
萧子熙彻底明白了。
果然,她和王礼仁在门口分道扬镳,他遥遥朝街对面很悲情地望了一眼。子熙顺着他的眼神一看,正好看见那辆眼熟的意大利小跑车停在不远处。
也是,象这样一个她失恋的大好日子,秦子墨那厮怎么可能错过。
她假装没看见,昂首挺胸地朝前走,高跟鞋啪嚓啪嚓地在人行道上溅起一串水花,踩得四周的行人四处逃窜。
可恨小跑车还是不屈不挠地跟上来。秦子墨探出头来说:“上车。”
她不理,自顾自往前走。他又叫:“子熙!”
她还是不理。秦子墨在背后轻声笑:“萧子熙,我再这么跟下去,你不怕明天上互联网?”
这下她缓下了脚步,暗暗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利弊。
刚刚路过一个书报亭,外面正好挂着新一期的财经杂志。如今的财经杂志也不务正业,好好的财经消息不报道,偏偏搞什么杰出青年钻石王老五排名,还说什么吸引女读者,象她这样的女读者,看见封面上秦子墨的脸,就绝对没有再往下翻的欲望。
但她不得不承认,秦子墨是半个公众人物,拜他和那个长腿高尔夫女明星的绯闻所赐,更何况这辆跑车也实在扎眼。
她暗叹一声停下来,心里暗骂识时务者为俊杰,俊杰你大爷,还是回头一躬身急速钻进车里,然后嫌恶地在一尘不染的地毯上蹭脚底板,留下明晃晃的两个泥脚印。子墨只是心情大好地笑:“怎么了?脸都气蓝了,拍阿凡达不用化妆了。难道又失恋?”
她冷冷问:“秦子墨,你找过王礼仁了?”
“王什么仁?”他抬头望天,“哦,想起来了,那个市医院的大夫,前几天在朋友的饭局上打过照面儿。”
她都不想问他说了什么,还是他主动交待:“也没说什么啊。我就说听说你和萧子熙在谈恋爱,我代表秦家感谢你对她的关心。”
以她对秦子墨的了解,他说的一定是“听说你在追萧子熙,你知道她是谁?”
“我还夸你来着。我说别看我们家条件不错,子熙还是挺朴素一姑娘。”
他说的八成是你一个月挣多少钱?你确信能养得起她?
“别看她姓萧不姓秦,但终究是秦家的人,绝不会亏待她。”
看她都不姓秦,如果你觊觎秦家的财产,就别做梦了。
“还有就是,我说我和你们医院领导挺熟,找机会帮你多推荐推荐。”
我和你们医院领导挺熟,希望你做出正确的选择。
她咬牙切齿:“秦子墨,你卑鄙!”她几乎可以想见他说那些话时翘着二郎腿云淡风轻不可一世的样子。
她恼火,他却笑得很惬意:“我怎么了我?你如果那么急着要出嫁,下次麻烦找胆子大一点的,别我一提‘万盛集团’四个字就精神崩溃,一点也经不住考验。现在的医生怎么抗压性这么差?”
她无话可说。秦子墨干这棒打鸳鸯的勾当绝对不是第一次了,知道怎么抓她的痛脚。然而她和王礼仁不过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十句话,凭什么要求人押上前途捍卫他和她的关系?她只好发怒:“医生怎么了?我就喜欢医生,温柔体贴。再说,秦子墨,我姓萧不姓秦,我和你半毛钱关系没有,请你以后不要干涉我的私生活。”
子墨却一点也不动怒。她差点忘了,每次动怒的只有她自己,他秦子墨向来胸有成竹。他只是风流倜傥地探过身替她系好安全带,似笑非笑地说:“我送你回家。”然后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不需要招摇的日子里,子墨也不开这车,今天显然是他觉得需要招摇的日子,而她恰恰最厌恶秦子墨这招摇的跑车。她恶形恶状地继续在地毯上擦鞋底,争取多留几个脚印。
秦子墨,她厌恶他,厌恶他风流倜傥,厌恶他青年才俊,她厌恶秦子墨一切的一切,无奈她能做的,不过是在他的车里留几个泥脚印。
这就是她萧子熙悲惨的人生。
在我最丑陋的时候遇见你
半夜从噩梦惊醒,子熙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窗外的雨还下得淅淅沥沥,她的暹罗猫老虎坐在她的肚皮上,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她看。晚上刚给他洗过澡,所以他毛色鲜亮。但他此刻精神抖擞地想什么,子熙自然也猜得到。月黑风高的,老虎也是只有正常追求的男猫。
她不耐地朝老虎挥手:“去吧去吧。”他果然一溜烟儿蹿到窗边没了影儿。
摸摸额角,全是汗。刚才的噩梦里又是秦子墨。飞机即将失事,机身随着气流猛烈地震荡,后座的小孩哭声大作,连头顶的氧气罩都掉下来了。她紧张地伸手去抓氧气面罩,手却不期然一把被子墨握住。他弯弯的嘴角勾出一抹满不在乎的笑。他说:“子熙,我们也许会死。你害怕吗?”
为什么她反反复复总做这同一个梦?她摔倒在床上,无语望天。秦子墨,直接导致她爱情生活不如一只猫的罪魁祸首。
她萧子熙虽然长得一般,但也不是没有青春过。想当年坐在她对面的男同事,每每透过电脑显示器的缝隙偷眼看她,还借笔借纸借回形针找机会和她说话,结果只和她出去吃过一次饭,就被秦子墨撞到,没几天就收拾包袱被打道回府,可怜他那颗默默驿动的心,子熙到现在还觉得过意不去。
后来她打工的广告公司的老板,也曾送花送礼物殷勤过几天。这回丢工作的却是她本人。老板对她说:“子熙,实在对不起。最近被税务局盯上,我也是不得已。”
她只觉得好笑。这话说得全无逻辑。他被税务局盯上,开了她怎么就解决了问题?
总而言之,秦子墨那厮以力拔山兮的气魄横扫她少得可怜的倾慕者,一次次向她证明,金钱是万能的,爱情是无能的。
在她内心深处,也不全怪子墨。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这样的情况下不愿意她嫁人,也情有可缘。但她厌恶他的胸有成竹,厌恶他无所不能,厌恶他那么笃定地看透人性的卑微,而偏偏每次他总是对的。
噩梦惊醒就再也睡不着,那一晚她几乎睁眼到天明。等到真的天明了,她发现自己病了。
镜子里的自己丑陋得可以,双眼浮肿,脑袋滚烫,嘴角还长一个大泡,打电话到公司请假,对着电话呀呀叫了两声,竟然不怎么发得出声音来。
她气若游丝地解释半天,美女主管宋真女士终于不耐烦了:“知道了知道了,总是在这种节骨眼儿上生病,记得请假一天以上要医生假条。”说罢“啪”地挂断了电话。
想想宋美女冷若冰霜的脸,子熙心里没底,最后决定还是去医院看看,打一针的话也许好得快些,最不济也得跟医生要张假条。
可是在市医院内科门诊外排了大半个小时的队,她彻底后悔了。来市医院是贪图这里近,拐两个弯就到,都不用坐车。兴许是她太久没病了,早忘了市医院和菜市场不相上下的热闹程度。前面是抱着小孩一脸焦急的年轻父母,后面是拎着包袱风尘仆仆的农村大娘。她不过是看个感冒发烧,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干嘛跑市医院内科门诊来凑热闹?
等一下,她想,市医院内科?
看来她真是烧糊涂了,怎么把王礼仁这位仁兄给忘了?探头一看,内科一室正襟危坐在墙边那位,意气奋发,走笔如飞的,不是王礼仁王大夫是谁?
再想想自己早上镜子里那张很颓废的脸,和昨天在必胜客里那一幕分手,她心里叫苦不迭。王礼仁那个水仙花的性格该发挥怎样的想象啊。她真的要这样走进去自取其辱?
这时候王大夫竟然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看着他踢开凳子迈开步子的走向,分明是往门口来。
形势刻不容缓,她扭头赶紧准备开溜,后面的大娘却一把拉住了她:“闺女,你去哪儿?快轮到你了。”
她回身哑着嗓子比了个“厕所”的嘴形,热情的大娘才放开她,没想到走了两步背后又传出大娘高亢的声音:“闺女,你走错了,厕所在那边。”
大娘,您还可以再大声点吗?她气苦,又不敢回头,背后有人不很确定地说:“萧子熙?”
完了完了,她心想,现在她只有两个选择,一,她可以回头说王礼仁我哭了一夜现在假装生病实际是来找你死缠烂打。二,她可以在他还不确定前化作空气消失于无形。
很久之后颂阳还拿这件事笑话她:“那天蓬头垢面的一个人闯进来,我还以为是个叫花子。王礼仁到底做了什么把你逼得那么走投无路?改天真要跟他讨教讨教。”
反正那天她的选择是,一闭眼就近找了一扇门推进去。
门里只有两个人,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另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正光着膀子把衣服往头上套,两个人瞪着四只眼睛,无比惊诧。
她站在那里翻死鱼眼,发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精神,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还是穿白大褂的那一个走过来看了看她的挂号单,微微一笑说:“你走错了,内科一室在隔壁。”
她沙哑着嗓子,胡搅蛮缠尽量拖延时间:“内科一室人太多,我来内科二室看不行吗?”
白大褂说:“这里是心外科……”说着又停下来,静静打量她一眼,又看一眼她的挂号单,忽而一笑:“你等一下,下一个给你看。”
她没料到今天否极泰来,碰到个好心的医生,心有余悸地望门口,还好王礼仁没跟来。
再回过头来,白大褂和白发老人已经坐在桌子边上谈话去了。子熙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说的好象是什么手术前的注意事项。
这时候阳光忽然从乌云背后露出来,下了一个星期雨的天竟然放晴了。初晴的日光从窗口如银沙般铺洒过来,有一种笼罩在雾里的光辉。
她这才注意到,坐在桌边的那个白大褂是个很好看的男人,轻柔的头发盖在额前,细长入鬓的眉毛,目若朗星,阳光在他的身后,无端端让人想到灯光下宝石的光晕。
尤其是他认真说话,然后嘴角微微上翘,微笑的弧度。子熙想,这样的人天生就该是医生,只要他微微一笑,什么病,什么痛,统统都治愈了。
白发老人被治愈了,步履轻快地走出门,临走没忘了给她一个“你是怪物”的眼神。接下来轮到被治愈的是子熙。
“萧子熙。”治愈系白大褂对着她的病历微笑,“熙是个好名字,象个浸在水里的太阳,有晴也有雨。”
秦家的孩子都有四点水,她也不例外。其实四点水不是水,是火熊熊燃烧的样子,不过白大褂没给她解释的机会。他说:“啊,让我看看你的嗓子。”
她张大嘴啊,大得几乎撑破嘴角的大泡。他抵着她的舌头,凑近了仔细看她的喉咙,她的鼻尖对着他张大的眼睛,她可以看到他白大褂里面熨烫妥帖的衬衫领子。半晌他才放过她,点一点头说:“嗯,咽喉有点发炎,我给你开点药。”
她合上嘴,嘴角的大泡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白大褂正低头伏笔,听见她吸气,又抬起头来,似乎是想了一想,拉开抽屉取出一支什么药膏,蘸着棉签朝她嘴角递过来。
子熙完全没有料到,微微地一让,棉签就扑了个空。白大褂“嗤”地笑了,轻声说:“别动。”
唇角微凉,药膏被轻轻敷上,象夏天里刨冰上的冷雾,凉得很荡漾宜人。她注意到他的手指,白净而细长纤巧,天生是拿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