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宸宫-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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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否认,他送路映夕木簪,居心不良。但却也是他为自己举行的一个告别式。
已经七年了,“她”始终无法原谅他曾经的伤害。而他,也忘不了她当初的狠辣决绝。
既然如此,就让往事随风,谁也不要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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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宫里的路映夕自然不会知道皇帝的复杂心情。
傍晚时分,她去看望小帝姬。她总是选在帝姬睡觉时去,也许是因为潜意识里的愧疚,不想看见小女孩天真无辜的眼神。
去往帝姬的寝殿,恰巧经过斋宫的侧门。她示意凤撵停下,掀开帘幕,定睛细看了片刻。
“娘娘?”随行的宫女小南走近撵帘,轻声询问,“娘娘可是有事?”
路映夕淡淡抽回视线,微笑道:“本宫嫁入皇朝这么久,倒从未见过那位姚贤妃。”
小南低眉垂眼,恭敬回道:“姚贤妃诚心礼佛,不理世事,皇上便就允了贤妃娘娘无需同各宫问安。”
路映夕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姚贤妃搬入斋宫多久了?”
小南略迟疑了下,才答道:“如果奴婢没有记错,大概有六年了。”
路映夕心中隐隐一跳,再问道:“四妃之中,可是她最早入宫?”
“回娘娘,姚贤妃和林德妃是一个时间入宫的。”小南谦顺回答,但似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抿紧了唇。
路映夕自撵车中走下,边道:“本宫想去斋宫拜会姚贤妃。”
小南的脸色一僵,为难道:“娘娘,听说姚贤妃不喜见人……”
路映夕扬眉,笑道:“本宫只是想向她请教佛禅,并无它意。”说完,她也不理小南的欲言又止,径自走向斋宫侧门。
门外侍立两名宫婢,见她走来,忙屈身行礼,可待礼毕,却道:“皇后娘娘,贤妃娘娘正在做晚课,恐怕不便见客。”
路映夕吃了颗软钉子,但也不恼,浅笑着道:“那么本宫进去等姚贤妃。”
静默须臾,其中一名较年长的宫婢做了个手势,为她带路:“皇后娘娘请。”
这座宫殿出奇的幽静,没有太监,只有宫女。那些宫女大多有些年岁,竟无一人是豆蔻年华,且都神情严谨,面色冷淡。
入得厅堂茶室,便闻袅袅檀香,香味不浓,甚是清雅,令人有一种凝神静气的感觉。
宫女奉上热茶,轻巧地退了出去,只余小南和原先的那名宫婢伺候在侧。
路映夕环顾这间茶室,心中颇感诧异。没想到皇宫里竟然有这样的地方,简直像风雅隐士的居所。左壁挂着的山水画,笔墨浅淡,清逸横生,疏简构图中可见一丝孤高。看这幅画的纸质,应是旧图。而右壁则是一首题诗,“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以诗为画,禅意澄明。
路映夕微微一笑。诗画应是新作,想来那下笔之人的心境已有了改变。
她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看向身旁侍立的宫婢,开口问道:“壁上的字画,可是姚贤妃大作?”
“回皇后,奴婢不知。”那宫婢欠了欠身,恭声回道。
路映夕清浅笑着,不再追问。其实每幅字画的右下角,都有一个小小的署名。只不过刻意用“契文”所写,甚少人能识得。
姚贤妃的闺名,可是“凌”字?
路映夕暗自摇头,是她疏忽了,竟一直没有关注这位避世的神秘妃子。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门口响起一道低柔的嗓音,稍显暗哑:“皇后娘娘。”
路映夕轻轻眯眼,转眸看去,心中微震。
这位就是姚贤妃?灰袍裹身,长发如瀑,五官俏丽,可是,一道疤痕从眉心蜿蜒至下颚,触目惊心。
第二十九章:刹那芳华
姚贤妃的声线有些沙哑,像是长久没有开口与人说话。她带着伤残的面容平静无波,微抬手示意宫婢退下,才欠了身道:“皇后娘娘凤驾亲临,姚凌未及相迎,还望皇后恕罪。”
路映夕浅浅一笑,也宣退小南,温和回道:“姚贤妃无需多礼,本宫只是过来串串门。”
姚贤妃沉静地望着她,眸光如水,清凉无澜。
路映夕站起,走近她,不着痕迹地打量。她方才说话时的语气,客气疏离,淡然至极,仿佛并未把自己看作宫中人,更遑论是皇帝的妃子。显然,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子,芳华正茂,可心却早已苍老。
姚贤妃对上她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闪避,淡淡道:“这几日,姚凌一直在等皇后前来。”
“为何?”路映夕疑问道。
姚贤妃的视线掠过她的脸,然后轻飘飘地扫过她的发髻,口吻依旧轻淡:“姚凌那日刺杀南宫神医未遂,便在等待着审判来临。”
路映夕心中一凛,惊诧看她。她和师父有何仇怨,竟要杀之而后快?如今她又为什么要自首?
姚贤妃慢慢移开眼光,看向壁上诗画,口中低哑道:“多年前家父宿疾缠身,南宫神医见死不救。姚凌为人子女,不得不为父报仇。这世上一切本皆是虚空,只是姚凌慧根不足,总要为亡父尽过绵力,方觉心安。”
“师父善心仁术,又怎会见死不救?”路映夕微微蹙起眉头,心里疑虑重重。师父从前每年都会外出游历,采药治人,不分贫富,为何独独不救姚贤妃的父亲?
“陈年往事,随风而逝,再提无益。”姚贤妃低眸,默念了几句佛语,才又抬眼看着她,道,“皇后要如何处置姚凌,姚凌都无怨尤。”
路映夕没有接话,抿紧菱唇。这个女子,给人的感觉异常矛盾。似看透红尘,又似终究抛不开。她要报仇,却不彻底。她要认罪,却明知皇帝有心庇护她。
沉默良久,想起师父并没有受到严重损伤,路映夕轻轻开口道:“姚贤妃想必熟读佛经,应知何谓得饶人处且饶人。往后若有机会,本宫会常来向姚贤妃请教佛禅。”
她说得迂回,但姚贤妃的回应更加晦涩:“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路映夕只觉话不投机半句多,干脆告辞道:“本宫还要去看望小帝姬,姚贤妃且珍重。”
姚贤妃亦不挽留,神色静默。
旋身举步时,路映夕发上的那支木簪突然掉落在地。
“簪……”姚贤妃蓦地出声,却又戛然而止。
路映夕弯腰拾起,回头对她微笑道:“多谢姚贤妃提醒。”语毕,便不再赘言,径直离去。
有时候,只需要窥见一角,便可拼凑出真相的全部。原来,这位姚贤妃,就是皇帝深埋心底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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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映夕探望过小帝姬之后,返回凤栖宫,毫不意外地看见皇帝的身影。
他站在寝居前的庭院里,长身玉立,背影寂寥。
她低叹一声,开口唤道:“皇上。”
他缓慢地转过身,幽暗眸子犹如寒潭,深不见底。
她静静地凝望着他,半晌,忽然抬手摘下发上簪子,递到他面前,并不言语。
他扬起薄唇,笑容很淡,低沉道:“这是朕亲手所刻,皇后嫌弃?”
路映夕轻摇头,柔声回道:“君子不夺人所爱。”虽然她注定要与他相斗,但她要夺的,不是这些。
“朕送出的东西,不会收回。”皇帝唇角的弧度渐渐扩大,可瞳眸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冰寂如冷冬。
“从无例外吗?”路映夕温声问。包括付出的感情,也不会收回吗?可她总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仅会收回,还会从此收藏得十分严密,不让人看见丝毫痛楚哀伤。并且,再也不会轻易付出同样的东西。
皇帝没有回答她的话,散淡道:“皇后如果不喜欢,扔了也无妨,朕不会责怪。”
听闻此言,路映夕只好笑了笑,重新把木簪戴回发上。
“皇后刚才去了斋宫?”皇帝的语气闲适随意,负手踱步,没有注视着她。
“臣妾一时兴起,便就去拜会了姚贤妃。”路映夕如实答道。她自然知晓,皇帝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如何?”皇帝的目光眺远,越出宫墙,不知在遥望天边云朵,或是其它。
路映夕无声地漾开浅笑,颇觉玩味。他问得没头没尾,是在问她见过人之后的感受,抑或是问那个“她”的现况?
斟酌片刻,她简单地回了两个字:“很好。”
“嗯。”皇帝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朕明日要微服出宫,皇后可有兴趣陪朕一起?”
路映夕一怔,讶异道:“臣妾也可出宫?”
皇帝低低地笑起来,侧过脸看她,语带戏谑:“皇后不是一直向往外面的世界吗?”
路映夕不语,只是微笑。她确实向往,但她不会饮鸩止渴。即便能出皇宫,对她来说也仅是透透气罢了。
安静了会儿,她柔缓地反问:“皇上呢?”
皇帝懒懒地挑眉:“难不成还能指望长居在外,闲云野鹤?每个人都有自己应站的位置,倘若心有旁骛,尽是羡慕别人所拥有,那无疑是自找罪受,自我煎熬。”
她认同地颔首:“皇上见解独到。”
皇帝稍敛了散漫神情,正色道:“近日有众多难民涌入京都,朕要亲自去看一看。”
路映夕没有接话。其实她亦知道,皇朝和龙朝开战,国界边城的百姓深受战乱之苦,流离失所。但京都离边城甚远,百姓竟会一路逃难至此?其中必有蹊跷。也许,贫民中混杂着一些奸细。明日出宫之行,显而易见,定有凶险。皇帝特意带她一起,是想趁乱要她的命?还是想试试她有几分能耐?
正思量着,一名小太监神色惶恐地疾步走来,仓促地朝路映夕行了礼,然后立即到皇帝身边,附耳小声禀告。
皇帝的脸色骤变,转眸对向她,凌厉瞪了一眼,而后宽袖一拂,大步离去。
路映夕看着他极快速的步伐,眉心轻轻皱起。她今日第一次去斋宫,这才一转眼,那边就出事了?未免太凑巧。
但她也不急着跟上去,她倒想等着看皇帝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如果他是那种会被感情蒙眼的昏庸男子,那么他不配当她的对手。
第三十章:同床共枕
斋宫失火,但,仅是那一间茶室。据说火势极旺,熊熊燃烧,整间厅室不多时就付之一炬,来不及挽救。
路映夕听着晴沁的汇报,抿唇淡淡而笑。那位姚贤妃,看似超然出世,实则性情十分刚烈。
“娘娘,是否要摆驾去斋宫看看?”晴沁恭声询问。
“不了,你下去吧。”路映夕眸光清明,宛如初雪。她伫立在窗畔,眺望着远处半空中飘散的几缕残余黑烟。是否只因为她踏入过那间茶室,观赏过壁上诗画,姚贤妃便要彻底毁之?
路映夕轻轻地摇头,关上窗户。有一种人,对于洁净有严苛要求,被别人碰过自己的物品,便就不再用。姚贤妃,也许正是这种人,而且心理症状偏于极端。若真是如此,恐怕连无边佛法都很难平静她的心。
夜幕逐渐降临,凤栖宫静谧如常。路映夕沐浴过后,便就早早就寝,不理琐事。
她睡得颇稳,酣梦中,隐约感觉身边有轻微异响。她没有睁眼,继续假寐。
黑暗凝寂中,有人翻身上床,躺在一侧,呼吸沉缓,并未惊扰她。
那人身上有一股浅淡的龙涎香,在这静夜里显得特别清晰。路映夕心中想,其实他比她更了解姚贤妃的个性吧?之前他瞪她的那一眼,是怪她破坏了姚贤妃修身养性?可是,如果一个人自己控制不了心魔,如何能归咎于旁人?
大抵过了很久,皇帝低低的嗓音响起,难辨情绪:“有什么想说?”
路映夕在漆黑中睁开眼眸,无声地弯了弯唇,轻轻开口道:“臣妾在想,皇上在想什么。”
“皇后冰雪聪明,又怎会不知朕在想什么。”他的语气极淡,像在闲谈今晚的月色一般。
她没有接他的话,柔缓道:“姚贤妃容貌出众,只可惜那一道伤疤……”
皇帝轻嘲地笑起来,声音越发低沉:“皇后七窍玲珑心,该不会以为那是朕下的手?”
路映夕安静了片刻,才温和清淡道:“臣妾从未如此想过。”
“说说你是如何想的。”皇帝今夜似很有倾谈的兴致,口吻闲散而悠长。
“每道伤口的背后,都有一个故事。”路映夕平淡地回道,不欲剖析。伤口若已结痂,又何必再残忍地撕开。她对于别人的感情事,并没有浓重的好奇心。
但是皇帝却仿佛存心要揭开旧伤疤,只不知那是他自己的伤,还是那个“她”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