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千年-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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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轩,我好幸福!”轻轻地在他耳畔说道,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再无力睁开眼。
他低下头,用下颚抵住我的头顶,帮我掖了掖披风,却没有说话。
这会儿,整个天地仿佛只是属于我们的,再没有别人,只有我们,只属于我们的紫竹轩,伴着漫天的雪花儿,飘来阵阵歌谣,不知是哪个姑娘竟然在这样的雪天唱这样的情歌,“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子轩,我不会等你;子轩,你要好好替我看这一片西湖,替我去看好多美好的景色;子轩,来世,我们约定来世,来世,你告诉我这一切;子轩,我们来世会再见么?
身子渐渐不再觉得冷,眼前渐渐模糊着,好累,好困,好困……
伸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住胸前的那块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是没想到,牵着你的手,我却不能陪你到老……
外面,雪继续下着,仿佛永远不会停一般。渐渐的,小亭周边堆起了厚厚的雪,雪花漫漫,洒到了亭子里的人身上,远远看去,仿佛连体的雪人……
翌日,紫竹轩周围的竹林挂满了紫色的丝带。学生们知道,女先生走了,木先生说她喜欢紫色,要用紫色为她送行。只是小豆子却发现,平时总是笑着的木先生眼睛里再也没有笑意,只有红肿的眼睛。
“先生,女先生去哪儿了?她什么时候回来?”平日里女先生总是会教他们各种好玩的游戏,小豆子有些怀念女先生了。
“她,”木先生怔怔地看着小豆子,有些失神,道,“她去了一个很美的地方……”
“杭州不美么?哪里会比杭州美么?”不懂事的孩子们继续问着。
筱言,杭州很美,不是么?可没了你,杭州还会美么?
“先生,您怎么没有跟女先生一起去呀?”
“先生,您怎么了?” 孩子们继续追问。
第一百二十三章·归去(3)
可当孩子们看到硕大的眼泪自木先生的眼中流出,便再也没有言语了。孙婆婆走过来,把孩子们带走,“孩子们,跟我去绑丝带……”
木先生抬头看着这熟悉的书房,每一处都沾满了她的气息,每一个转弯都仿佛能听到她的笑声,“雪辰,子轩,你的名字都这么好听……”
“子轩,你说,咱们的孩子叫小木头怎样啊?”
“子轩,这里可是我的宝库,不许你看的……”她狡黠的小伎俩此刻都化作回忆,伸手去抓,却只有空……
轻轻打开她的宝库,里面的东西在预料之中,是他送过她的所有东西,一封已经摩挲得发薄的信,苏赫送过的那个西湖缩影,还有……
突然间,他怔住了,接着他愣了惊了,旋即释然。待到看完手中的信,他埋住头,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子轩: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在那个极美之地了。原谅我自己先行,留下小木头与你。
子轩,我们曾说过的,不管谁人先去了,留下的那人定要幸福地过完此生。我曾允你的,你也允了我的,定要做到。
子轩,替小木头再找个娘亲吧,有人替我疼他,代我照顾你,虽不免醋意萌生,但唯此我心方安。只是他日重结良缘时,莫对生妻谈死妇。
写下此信时,脑海中百转千回,往事浮现,短短两载,浮生若梦。这会儿,外面阳光正好,我想起当时初见你的那张脸庞,温和的笑,仿佛那日午后的阳光。
此生得识君,又能伴君左右,幸甚。幸福到最深处时,才觉时日流逝,方觉惶恐,眼见时日似流沙般自指尖溜走,我抓不住,只能越发珍惜每日与你共处的每点每滴。
过往种种,尽数浮现眼前,回忆,如若珍宝,当初艰难时,此时唯剩甜美,与你共处的每一刻都是甜美,都是温暖。
一杯香茗,一卷书,我终是只能求了半日逍遥;一抹斜阳,一壶酒,我也只得了半世逍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多想陪你到老,但我知足了,能够在咱们都爱的西湖畔,寻到这梦一般的日子,足够了……
子轩,你说你喜欢我的笑,我又岂能不是?子轩,我不愿看到你的眼泪,答应我,不要为我流泪……
子轩,答应我,要幸福,我要在天堂看你笑……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诗句,多美!子轩,我们不约在七夕,我们约在雪天,西湖畔,断桥边,雪飘处,再相逢……
子轩,若有来生,我还要牵你的手,若有来生,子轩,你还识得我么?
筱言
“筱言,”木先生低低地呼唤道,“筱言!”他的呼唤声声变大,不断回响在竹林里。一阵风吹过,竹林里的紫色丝带飞舞得煞是好看,仿佛她,笑如花……
多年后,紫竹轩早已不只是当年的小私塾,俨然成了一方圣土,天下学子都以来此求学为荣。
大家都知道,这私塾的木先生最是和蔼,来历不凡,见人都是笑笑的。
大家都知道,先生有个儿子,叫木逍遥,年纪轻轻,不仅长得玉树临风,更是学富五车。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这逍遥的娘亲是谁。不过书院的学生都知道,每年冬日的某一天,木先生都会独自一人,静坐在竹林一隅,悄悄地看着那方墓碑,静静地与那墓中人说着话。
年幼的学生听年长的师兄说,那里埋着的便是先生的娘子,逍遥的娘亲。
今年,是那墓中人去世后第十八年了。
今天,木先生又是一人独坐墓碑前,只是,今年的他越发苍老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
第一百二十三章·归去(4)
说罢,木先生把酒洒在了地上,自己又斟了一杯,饮尽。
望着那石碑,忽而他又笑了,“筱言,最近,总梦到你,梦到跟你第一次在湖边饮酒,梦到与你一同泛舟,梦见我给你摘了许多梅花,你告诉我很喜欢。我想,你怕是想我了吧。”说到这里,他又斟了一杯酒,“筱言,十八年过去了,若再见,你还能认识我么?”
木先生蹒跚离去的时候,天空开始飘洒起雪花,今年的冬似乎来得太早,恰似那年的冬……
一个月后,紫竹轩又添了一座新坟。那天,又是一个雪天,一个年轻的身影站在众人之前,大家默默而立,看着两座坟墓。
空中雪花飘散,西湖孤山,紫竹林,空中四处回荡着那首曲子——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2〗番外·小木头
〖3〗番外·小木头
我出生在这片竹林中,今年十八岁。
我叫木逍遥,从小便与父亲住在这个紫竹轩。我还有一个小名——小木头,爹告诉我,这是娘亲给我取的。只是,我却没有见过娘亲,但我知道娘亲的一切,是孙奶奶告诉我的,也有爹告诉我的,也有小豆子哥哥告诉我的。
我知道,娘亲当年为了我,选择了牺牲自己。孙奶奶告诉我,为了我,爹才能撑到今天,否则,爹也许会跟了娘亲而去。
小时候,我穿的衣服,孙奶奶说都是娘亲为我做的,娘亲一直备足了我十年的衣服。
小时候,我总看到爹偶尔看到我时,会黯然失神,孙奶奶告诉我,我的眼睛很像我娘亲。
后来,爹爹才告诉我,是我笑的时候,他总会想起娘亲,他记得见娘亲的第一面的时候,娘亲就是那样狡猾地对他笑的。
爹说,娘亲最会唱歌,最会弹琴,娘亲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
每次说起娘亲,爹总是说着说着,就不再说了,我却能透过他的眼神,看到他想说的。我知道,爹,好想娘亲。
八岁那年,我才知道,原来我不姓木的,我本该姓端木,因为那年我见到我的大伯,当今皇上,还有我的芙蓉姨母。
他们是来看爹的,大伯和姨母劝爹回京城,爹拒绝了,我知道,爹想陪着娘亲。
十岁那年,我知道,原来娘亲还有另外一个妹妹,我的小姨,科萨国的王妃。
见到我的时候,玎宁姨母哭了,苏赫叔叔眼睛也是红红的。
那天,在娘亲的墓前,玎宁姨母泣不成声,念叨着:“姐姐,原来你离开,只是怕我们伤心,姐姐,早知道当年我便不该让你走……”
那个科萨国的可汗看到我,只是叹气摇头,那天,在娘亲的坟前,他抱了抱我,又对着娘亲说着:“筱言,或者我不该后悔当初帮你留下这个孩子吧。”
只是那一声叹息,我听到了无尽的遗憾……
可汗,苏赫叔叔和玎宁姨母跟爹长谈一夜,爹还是没有离开……
后来,爹告诉我,他跟娘有个约定,爹爹还告诉我,他永远不会离开这里,因为这里有他跟娘亲的梦,一杯香茗,一卷书……
每年夏日,爹爹总会出游,开始是独自一人,后来爹爹开始带着我去,每次回来,爹爹总会跟娘亲讲上一天一夜,爹跟娘亲讲话的时候,好温柔。只是偶尔地,我会看到爹爹的眼睛有些发红。
十八年来,每年冬天,爹爹总会盼着下雪。每次下雪,爹爹总喜欢坐在那间亭子里,或者一个人去西湖边。我知道爹一定是在断桥边等娘亲,我想,爹爹也许会看到娘亲。因为爹告诉我,娘亲最喜欢的便是西湖,最爱的便是雪天的西湖。
这几日,爹爹总在咳嗽,他看我的眼神渐渐涣散。爹告诉我,他梦到娘亲了,他告诉我,娘亲没有骗他,今年,他终于在这个冬天梦到娘亲了,虽然,还没有下雪。
大夫告诉我,爹爹时日不长了。我想,爹爹是知道的,他也许只是为了等着这一天,等着我长大了,他好去找娘亲。
第一百二十三章·归去(5)
爹爹告诉我,紫竹轩是他与娘亲的梦,他希望死后可以在这里,我心里慌乱不堪,可看着爹爹满是期盼的眼神,我点了点头。我知道,那也许是爹爹十八年前就作了的决定。
今年的冬来得似乎太早,娘亲的忌日那天便下起了雪。自那天后,爹爹渐渐不能起身,他看着这屋里的一切,跟我讲着以前的故事,和着满屋子的药香,讲有关娘亲的一切。
“筱言,我终于可以梦到你了,下雪了,我也终于可以去见你了。十八年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爹爹说这话的时候,我正在看着外面突然下起的鹅毛大雪,杭州已经好久没有下这样大的雪了,雪花飘进屋里,我回头看着爹爹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按照爹爹的心愿,我把他与娘亲葬在一处,那天的雪下得很大,空中的雪花打着旋儿飘落。紫竹轩的上空,突然飘过许多紫色的缦纱,如梦、似幻……
“女先生回来了!这是当年我们送她走时结的缦纱!”小豆子哥哥说。
我看着天空中四处飘散的紫纱,怔住了,娘亲,是你么?你是来见爹爹么?
我想,爹一定见到娘亲了,我想,娘亲等了十八年终于可以重新见到爹爹了,缦纱飘处,我仿佛看到了娘亲,她对我笑着,与爹牵手离开……
竹林深处,回荡着那首歌谣,“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只是,无人知道歌者是谁……
第一百二十四章·梦醒(1)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
读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筱言!”
“起床了!”
“莫筱言!起床了!”
身上一凉,我揉揉惺忪的睡眼,看着眼前的人,“小Q!”我跳起来抱住她,“是你么,小Q?”
她推开我,皱起眉头:“莫筱言,你再磨蹭上班就迟到了!”
“迟到?上班?”我看着四周我丝毫不熟悉的环境,脑子瞬间短路,“小Q,今天是……”
“11月8号,立冬。昨天你还跟我说来着。”
哦,我松了一口气,难道那些都是一场梦么?可梦醒后,为何不是学校的寝室,这,又是哪里呢?这梦可真奇怪,“小Q,咱们……”
“莫筱言,你再磨蹭就真的迟到了!”
匆匆忙忙地穿上衣服,小Q帮我迅速地整理好提包,又塞给我一部手机,小Q关门的时候,我瞥了一眼手机,2007年11月8号。
一路上坐车,我一直沉默。
“筱言,你还好吧?早上我对你大呼小叫,你没有生气吧”
有些茫然地看着她,摇摇头,笑了笑,“没事,我就是有点儿晕,可能是太困了。”
一梦千年么?到底哪是真哪是梦啊?
两年,我在那边待了两年吧。这里也是两年的时日,一切恍惚都似冥冥中的定数,只是,我一瞬间找不到方向了。
是否只是一场梦呢?还是……想到这里,不觉一阵心悸。
“筱言,下车了。”小Q提醒道。
我恍然回神,看着小Q,跟着她下了车。
“筱言,你今天好奇怪啊,怎么好像新职员一样,什么都乱七八糟的。看来周末就不该带你去玩的,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现在连人都变了。”午餐时间,小Q纳闷地看着我,我看着她,无从解释,只能歉意地笑笑。
吃过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