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复何夕-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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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古老悠久的济南到四通八达的泰安,从雄伟巍峨的泰山到璨若明珠的青岛,都是霍知非以前心心念念向往的,而真等到了实地,亦不能免俗地发出“不过如此”的感慨。
两个人的假期散漫自由,即便一句话不说,也觉得悠闲惬意,直到一次小意外不期然地发生。
那是在泰山顶上,她去小店里买吃的,正准备结账时听外头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一声紧着一声,一声高过一声,最后连店里的伙计都忍不住出去看。
霍知非慌忙跟着跑出去,果真是段立言。原来是他从饭馆出来找不到她,山上信号不好手机又接不通,她这才想起自己忘了跟他打招呼。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赶忙上前认错,却被他脸上的异样吓了一跳。
平日里,他虽然专横,却极为克制,尤其是对她,不过是在言语上占占上风,甚至懒得假以辞色,从未像今天这样。相距咫尺,薄唇分明抿成一条线,面上更是挂了一层霜,眼里的冷气直直朝她逼过来,电流般瞬间蹿到她心底,教她后背一阵战栗,下意识松开了拉住他衣服的手,半天没敢再跟他说一句话。
此后的行程里,气氛就有些别扭。即便后来段立言金口终开,却是简短洁说,霍知非当然不敢再招惹他,既然没少了她的吃喝,她也就不甚在意。就这样过了两三天,已是在青岛甚至整个行程的最后一天。
整个白天他们都在八大关,吃过晚餐回到酒店,却被告知几个小时前有人意外坠楼,警方尚在封锁排查。此后的情形一团乱,他们和死者的出入在时间上没有重合,很快被放了行。原先的房间是不能再住了,好在酒店方应对有方,他们也和别的客人一样,被安排到旗下另一家暂住一晚。
之后那一家的设施虽然与原先不相上下,但地理位置已到了海滨附近。调配房间时,段立言果断地退了原来的两个单人间,要了一个标准房。霍知非明白他的用意,知道是因为地处偏远,他不放心自己独住一间。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只是在进了门以后,趁他不注意,迅速拿了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等她神清气爽地出来,段立言正从阳台折回卧室,反手拉上落地门。见她愣愣站在床边,发梢的滴水染湿了睡衣的肩背处仍兀自不觉,他转开眼光的同时走进浴室,出来后朝她伸出手,“过来。”
霍知非听话地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他手里的干毛巾已落在她低垂的头上,“说了多少遍头发不吹也要擦干。明天要是感冒了,就把你扔到黄海里去喂鱼。”
几天来,这是他跟她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他的手仍在隔着毛巾替她拭干头发,力道恰到好处,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她轻轻地扯住他T恤的下襟,带着湿气的睫毛向上抬了抬,一双眼睛越发显得水色盎然,“你总算不生我的气了么?”
落在她后颈的手略有一顿,顺势将她扣到身前,他俯低下头靠过去,却被她伸手轻轻抵住,有些不解,“怎么了?”
“我……”她微微蹙眉,“我才不要碰一只烟灰缸……”她在多年前抗议后,他便从不在她面前抽烟,今天身上略嫌浓重的烟草味在记忆里还是第一次。
段立言淡淡笑了笑,放开她,转身进了浴室。
再度走出时,盘坐在靠背椅里的霍知非已半垂着眼睑,正在对着电视机连打哈欠。段立言抽出她手里的遥控器,俯身将她抱起,动作轻柔温和。她被沐浴露好闻的清香包裹着,源源呵上裸露肌肤的是他温热的呼吸,绵长缓慢,带着她能察觉到的小心翼翼。
晚风中的夏夜微微凉,隔着薄薄衣衫的身躯异常炙热。从小到大,她不知道被他抱过多少次,眼下与他气息相闻,却有些毫没来由的紧张,攥着他恤衫的手心开始微微泛湿,仿佛动一动能听见里头擂鼓般的心跳。她知道他要抱她去哪里,也知道此前他从未逾矩,她只怕管不住自己,因为无论接下来他有什么样的要求,她可能都不会拒绝。
不过短短的几步路,却像是走了很久很久。悬空的一颗心飘来荡去没个着落,却一点儿也不想结束这一段仅距咫尺的行程……
终于,她还是被稳稳地放到靠里的床上。没等她有任何表示,他已先一步熄了卧室里所有的灯。
才刚稳住的心又是猛地一颤,霍知非本能地睁大眼看着他。深夜里,段立言就这么半弯着腰,背着客厅的灯光静静地站着,隐在黑暗中的神色晦郁不明,忽而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凭空教人惴惴然。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不安,“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不知过了多久,他握上她的手,将它们轻轻从衣服上挪开,然后扯过薄被替她盖上,“不早了,睡吧。”
他直起身,不再说一句话,连一个晚安的亲吻也没有给,只在看着她有些怅然地闭上眼睛之后,慢慢地退坐到另一张床上。
第二天,霍知非睡了个自然醒,这是她出游后第一个不受打扰的好觉。阖着眼等待体内的惰性退散,突然意识到没有像前几天那样接到段立言的叫早电话。她一个激灵睁开眼,想起昨晚换了酒店,旋即掀开半褪的薄被下床去洗漱。
直到回进卧室换好衣服,霍知非突然发现隐隐的不对劲所为何来——段立言不见了。卧室里没有,浴室里,客厅里都没有。打开手机没有任何电话和短信,拨他的号码也一直无法接通,她这才着了急,慌忙下了楼直奔前台。
“请问有没有见到这样一位先生……”
她比划着段立言的身材相貌,不消三两句便教那前台小姐恍然大悟,“啊!是不是住在十六楼的段先生?”
霍知非心里“咯噔”一声,点了一下头。
前台小姐笑说:“早上还见过的。我交班时他来退房,办完手续就走了。”
她的背上瞬间渗出一层汗,“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呢?”
前台小姐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说我的耳环很漂亮,我印象很深啊。”
是段立言无疑。
霍知非当场懵了,不记得之后自己还问了什么,也不记得对方如何回答,更不记得是怎样回到楼上……
房门依旧紧闭。她两腿一软,直接坐到门前的地毯上。胸口像是空了一块,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着不到地,只有装满了混乱不堪的思绪的脑袋渐渐发沉,直沉到膝盖上,再也没有力气抬起来。
多少次他放开自己的手,头也不回转身离开,她急得追过去,没走几步脚下踏空,哭吓着从睡梦中惊醒,在一室寂暗中满身冷汗……
长久的梦魇变为现实,还有人比她更后知后觉吗?这几天来,他的刻意冷淡,他的若即若离,都只教她有些紧张有些迷惑,现在想来,这一切都不是没有来由的。
临来之前,他已定好了回程的机票,她随身携带的现金和信用卡也足够支付余下的所有花费。难怪他走得心安理得,无牵无挂。可即便是他厌了倦了,不想再承担了,跟她交代一言半语又有何妨。难道她有本事做出什么令人难堪的行为,故而令他防备至此?
霍知非无法放任自己再去回忆那些教人揪心的片段,更没有勇气再深究下去。满心的疲累和绝望中只有一个念头亮堂得刺目——
段立言走了,他不要她了。
端倪(2)
她知道走道里人来人往,这样的自己定会引人侧目,但任她怎么努力,就是站不起来。没过多久,听有人问:“你怎么坐在这里?”
她猛一抬头,张了张口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隔着水雾的双眼什么也看不清。
来人显然比她更意外,在她面前蹲下,摸了摸她的头,“别告诉我你又把自己关在外头了。”
霍知非拂开他的手,轻声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段立言愣了一愣,转而笑了,“嗯,忘了带你一起。”说完他起身,顺手将她拖起。
站稳后,霍知非突然挣开他的手,慢慢朝后退了两步,“你……没走?”
“走?去哪儿?”他看了她几秒钟,忽然明白过来,走近几步,一只手朝上一提,“排骨沙锅饭,幸亏今天去得早。”
她不看他手里的打包盒,也不管自己的声音在安静的走道里有些突兀,只直愣愣地看着他,再度确认,“你——只是去买吃的?”
“嗯。”段立言只当她着急,先好脾气地笑了,摸出房卡递给她,“我都累死了,先进去再说,好不好?”
“不好!”她厉声拒绝的同时,眼里的泪“刷”地掉下来,眉目间却是一派倔强,颤着嗓音近乎质问,“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段立言突然意识到事情并非他想的那样简单。他用空闲的一只手揽过她,下巴不自觉地蹭着她的发顶,柔声道:“是我不好。”
她心里一酸,更觉委屈不已,“你就这么走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为……”
腰间的手臂倏地一紧,她被他死死勒在怀里,疼得抽气也没见他有一点反应。少顷,段立言终于松了手,将袋子交给她,拿了房卡开门。
等他关上门,霍知非清醒了,“房间不是已经退了吗?你怎么……”
“退的是我睡的那间。”段立言不动声色地拉开壁柜,将她拖过来,“自己看。”
霍知非顺着他的手望过去,他的行李箱好端端地待在里头。她这才认识到自己被心急冲昏了头,又误解了前台小姐的话,怪错了人。可她嘴上还是不肯轻易认错,“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电话也打不通。”
“手机没电了。”简单解释了一句,段立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至于为什么不告诉你——如果你发誓以后不再有下床气,这次就算我没道理。”
被他点到软肋,霍知非讪然着扭过头,不过片刻忽然道:“对了,‘你睡的房间’是什么意思?难道昨天晚上你没住在这里?”见他转过身不作声,又追问了一句,“为什么啊?”
段立言手里利落地换着电池,心里却在苦笑。
昨晚霍知非睡着后,大概是觉得热,一翻身踢散了被子。她的这个坏习惯数年如一日,他又怕她着凉,爬起来替她盖好。可老实了没几分钟,她又故态复萌,害得自己不得不一次次地跟着重复。最终,他失了耐性,索性隔着被子圈住她,让她无法轻易再动。
霍知非渐渐睡熟了。朦胧的光线下,她白净中透着红润的脸庞如月华般皎洁清透,微翘的长睫投下淡淡云翳,有一种别样的温柔安然。
段立言并非头一次见着她的睡容,但此刻与她拥颈相交,耳鬓厮磨,别说是他,但凡是个正常人都难免心猿意马。等察觉到异样时,他的头已埋在她颈边,唇也贴到她耳后,嗅着她发间的香气再也不想起身……
下一刻,他咬牙撑起双臂,翻身下了床,然后关了房里的冷气,下楼再要了一个同一楼层的单人间。
他的理由虽不怎么正大光明,但总算合情合理,可他又怎么能将这些原原本本告诉她?
是故,段立言只回身指了指靠露台的那张床,“垫子有问题,我睡不着。”
霍知非疑惑地在他床上躺了躺,并未觉出什么异常,诧异道:“你是豌豆公主转世么?”
段立言挑了挑眉,神情莫测地看着她。
霍知非利索坐起身,又学着他“哼”了一声,“都说阿齐难伺候,依我看,阿齐不过是嘴上发发牢骚,你才是彻头彻尾的少爷脾气。难怪以前晓词总说‘会咬人的狗不叫’……”
段立言忍无可忍,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将她扑倒在床上,“没完了是吧?那好,说说几时开始招惹了乔策……”
一场误会便在笑闹中烟消云散。只苦了一夜不得安枕的段立言,等吃过简单的晚餐后,上了回程的飞机倒头便睡。
令霍知非颇感欣慰的是,段立言虽然口里不肯饶人,心里还是存有愧疚的。不然,他怎么会睡梦中还握着她的手,跟她说:“对不起……”
于是,她明知他不会听见,还是看着他的脸,在他耳边轻声笑:“我原谅你啦。”
航班抵埠已过八点,不夜城的夜生活不过才刚拉开序幕。
段立言先送霍知非回雅叙茗苑。他提了行李下车,直送她到楼下,在她作别后转身时忽然将她扯进怀里。
霍知非极快地环顾四周,确认所处位置是楼上视线的死角,这才放了心,伸手抱住他的腰。
平时段立言送她回来,都是自己缠着他,哪怕是多留他一分钟什么都不做也好。可眼下,他长时间的沉默着实令人费解。她想了想,笑道:“既然不想走,不如跟我一块儿上去?横竖佳音舅妈不在家,你回外婆那里晚一点也没关系。”
“不了。”段立言摇头,音色有些闷,“姑姑在楼上等你。你……多陪陪她。”
“我明白……”霍知非连声应了,踟蹰半天,忍不住又开口,“那个,我已经毕业了……”
段立言下意识“嗯”了一声。
“立言……”她揪了揪他的衣服,深深吸了口气,“只要……只要你下了决心,我们……就去对妈妈说……”
她的声音太轻了,轻到自己都不确定这断续的字句是否一出口就消散在夜风